兰若：​古城宅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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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专辑】

古城宅年

文/兰若

2019年12月31日23：28分，发了一条朋友圈：“太‘南’的9012年，一觉醒后还是告个别——如果快乐太难，那就祝你平安！2020（笑脸）”。

彼时只是自己感冒（普通）十余天，连续几晚咳到睡不着。想到每年这个时候几乎如此，还暗自庆幸比年初的甲流症状好很多，只是服药，想着新年即至，平安就好。怎么也没想到，半小时之后的新年没有快乐，平安，成了最平实的祝福。

宅居的日子，用最絮叨的细碎记录这个突破了所有善良和乐观底线预期的“年”。

2020-0-21 己亥腊月廿七

真正的心有惶慌是今日开始的，基于官媒一贯的公信力，惯性反向思维，或选择草根们的微博及评论，然后被自己有限的判断力吓到，于是学鸵鸟假装一切都没看到没听到。寒假开始的第一天续费小米VIP电影，双11囤的书，都成为鸵鸟的装备。

这是居古城的第三十年，因喜欢她的平静安宁而忽略她的老旧沧桑。相较于高楼林立，古城总多几分别致，可以在诗经楚辞里轻松穿越：采薇之“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九歌之“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都是南国完璧适配的场景。

也有最市井的人间烟火，往年此时，总是经过永远川流不息的老南门，关帝庙，走南门大街，去民主街买老食品厂最地道的古城糖食，甚至有一年还在这天的街头偶遇了采莲船蚌壳精的表演，想来这份热闹今年是没有的了。

2020-01-22己亥腊月廿八

小时候的年时今日，应该是打扬尘的日子了吧。

病毒讯息的传播，淡化了应该愈来愈浓的年味，只有口罩下的超市还是熙熙攘攘。

午后纪录片，还是瞌睡了，断续中——

看《圣地》中的雅典特尔斐神庙、埃及金字塔、耶路撒冷十字军、西班牙圣雅各朝圣之路......在可望不可及的遥远中神游。

看《炸不垮的城市》，再忆战火中顽强的渝都，镜头里有八十年前苦难中乐观的笑脸，却对当下景况有莫名的忧虑。

2020-01-23己亥腊月廿九

0123——数字也配合地独特起来，凌晨预感似的惊醒。封城——恐怖且冰冷的字眼，自然的年味全无，甚至有末日的悲凉。

戴上家里仅有的口罩，路过药店，进去询问，被告知只剩几个了，看也没看就要了，后来发现是儿童口罩；酒精只有500ml的95%医用酒精，聊胜于无，也买了，百度稀释方法。被一贯无所谓的马先生嘲笑：洁癖老毛病又犯了，还加并发症：焦虑。

大哥一家昨晚从汉归来，听到封城消息，短暂的庆幸之后是长久的沉默。他说，难怪昨天高速拥堵，而对向去武汉的车道星星寥寥。

大哥大嫂张罗，一家12人吃了一顿忧心忡忡的饺子晚宴。

2020-01-24己亥腊月三十

对于越来越惊人的各种讯息，与哥哥们商量，取消餐馆预订的今晚团年宴，各自分散家居。五味杂陈的除夕，第一次三个人的年夜饭。然后家人群里图片晒菜，视频拜年。

阳台上遥望东门外九龙渊百米高的关公圣像，只是一个寂寥的背影，希望对这一方城池庇护依旧。

窗外有郊外的鞭炮声，只是闻不到硝烟的味道，春晚成为手机的背景音乐。

守岁，等待明天，等待心中的春暖花开。

荆州古城东门

2020-01-25庚子正月初一

太过于特别的结尾与开头，都不喜欢。

到今天，可以名正言顺知天命了。可是年龄换个十位数，却换得如此的惊天动地。

今天过生日的儿子，勉强配合拍了一张没有蛋糕的照片。

大哥一家三代五口趁着高速还未封路，返回只能进不能出的武汉。他们是无奈选择的悲壮，我们是无力挽留的悲哀。

看手机，在信息流里沉浮瑟瑟，难以入睡，担心未知。关乎生命，极自然地会有焦虑和恐慌。

2020-01-26庚子正月初二

小时候无比期待的初二，是因为可以走家家（gāgā），gāgā是安放童年最美记忆的所在。原来的计划也是今天回天门，前天形势严峻的情况下还在和沙市小舅商量着。

发了一段朋友宅家组织80岁老父母玩抖音拍视频在自家群，大舅马上响应，突破“底线”让表妹录了一段，众外甥狂笑。笑完心酸，突然觉得看到舅舅，也算是走了gāgā了。

沙发上的午睡后看2019修复版的《海上钢琴师》，160分钟。1900也不帅，剧情没有太多起伏，还是能专注看完，可能是1900迷一样迷茫经常走神的眼睛？有点压抑。

看东方卫视春晚，算是从迷茫中解脱，即便是隔江犹唱的偷欢呢，肤浅一点，简单一点，笑笑而过，不要沉重。

2020-01-27庚子正月初三

还未起床已经看到窗外的阳光，似乎闻到希望的味道。然后各种晒，修剪花草。花草和冬天的人一样，再加病毒阴霾，蔫蔫的。

还好，端出来水仙，发现了小花苞；四季鹃花盆里有不知哪来的荠菜苗；迷你椰子抽了新穗——都是欣欣姿态。

照例沙发上的午睡，看《经典咏流传》，被歌声感动，在诗歌吟咏中感受古人无处不在的思索：他们用苦难教会我们珍惜，用失意教会我们乐观，用卑微教会我们尊严。

2020-01-28庚子正月初四

从表妹的朋友圈知道天门家里年后的第一次采购，十几口人每日的消耗自不用说。不让免疫力低的长辈出门，弟弟和表妹成为外出采购主力。电话妈妈，简单几句聊之后，妈妈破例主动挂了电话，背景为麻将声，这样反而心宽了点，毕竟整天家务不停的她终于有了闲下来玩一玩的时候

多年前的学生问候，被牵挂的感动；天门的同学拍了熟悉的街景帮我找回家的感觉。

隔壁家的小狗在楼梯间呜呜地叫，也是禁足了吧。

煮茶，开始阅读此前老同学特意送的茅盾文学奖系列之《北上》。

2020-01-29庚子正月初五

今日阳光透亮，水仙已经18花骨朵，操场上多了几个人散步。

院子里有一群退休老人，日常是要聚在一起谈天论地的，风雨无阻。从特朗普今天开会说的啥，到普京跟谁讲了什么狠，都是现场即视感，这段时间也不得不“休会”了。同一栋楼的老赵，经常吼个铜锤花脸，今天听到的是张飞长坂坡喝断桥梁水倒流般的“哇呀呀，我要疯了呀”。

听说滨江公园出来透风散心的人已经很多很多,然后看到公号文章里的硬核防疫：“聚众打球还不戴口罩？篮筐全给你下干净！”只有篮架没有篮框的图片，有点搞笑，有点怪诞，有点无奈。

继续看书，聊天；继续烟火，饮茶。

2020-01-30庚子正月初六

已是宅居第七日，存货不多，须补给，全副武装后出门。

与繁华都市寂静后的未来城市即视感不一样，小城的安宁却是一种纯原的回归。

街道安静，虽大顺吉日，铺面只有超市、药店一二开张。药店口罩限购每单七个，导购员主动告知莲花清瘟到货。

菜市场露天营运，菜蔬也还多，新鲜，价格算稳，口罩之上的眼神也淡定，于是心安。

回家濯衣，晾满阳台，一点也不辜负阳光。

继续阅《北上》，千年大河穿城而过，是它的血脉，也是它之化的源头。大运河与淮河入海水道交汇的水上立交，很多名字：镇淮楼、文通塔、河下古镇、清江浦楼、若飞桥、都天庙、慈云寺.....看着让人向往。此前93级苏籍学生邀往，曾有计划。

想来，有些计划，是想过了，就要去做的。

2020-01-31庚子正月初七

还是晴天，但各种新闻，各种心慌。有些字词，原本是美的，用多或被动用，就失了真味。比如“初心”、比如“逆行”——如果为官正行，正常行，何须素民的逆行？

新闻心慌，还是转移一下吧。

年初七，古城人家的“人胜节”，88年春节第一次到古城，小舅妈在新房内用盆盖着在室内燃了一挂鞭炮，诧异为何，才第一次听到这个传统节日。

《荆楚岁时记》有记：“正月七日为人日。以七种菜为羹，剪彩为人或镂金箔为人，以贴屏风，亦戴之头鬓。又造华胜以相遗，登高赋诗。”如果“皆晴明温和”则为“蕃息安泰之候”。——今天晴明温和，希望蕃息安泰！

高适《人日寄杜二拾遗》诗云：“人日题诗寄草堂，遥怜故人思故乡。柳条弄色不忍看，梅花满枝空断肠。身在南蕃无所遇，心怀百忧复千虑。今年人日空相忆，明年人日知何处？”——于今日也是应景应心。

2020-02-01庚子正月初八

二月的第一天，阴天小雨。

每日循环：手机刷新闻-悲伤起床-早餐-收洗-午餐-沙发上看书看电视-迷糊午觉-煮茶继续看书-晚餐-聊天-电视，直至又在暗夜中睡着噩梦惊醒。

看阻隔在天门的弟弟妹妹穿越火线般打粮，无限心酸。交通管制下徒步负重，翻越护栏，婴儿推车都用上了，购物小拖车不堪重负轮子掉一个，可以想像的难受与难堪。

同学群里在乡镇卫生院工作的同学提醒大家疫情比想像的严重，她说单位一些20来岁的姑娘伢穿着纸尿裤去一线，心疼。

庆幸自己坚持未向红会捐款，那又怎样？红会还是红的，素民依旧瑟瑟无助。

社区兢兢业业的履职工作人员

2020-02-02庚子正月初九

20200202，初九，特别的数字特别的日子，只是现在特别不喜欢“特别”。

家乡的《鸿渐风》吹过，致敬守护医者的平民英雄！被默默的他们感动，安抚因红会而怒却无助郁闷的情绪。

下午2点荆州中心城区交通管制，应该又是一波拥堵与抢购。住所离两个大超市及菜市场步行都不到十分钟，不用去参与这种不安全的热闹，可是这种热闹也不是大家想要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和我一样暂时的幸运。

各种渠道的讯息，越来越多的焦虑。

2020-02-03庚子正月初十

第二次出门采买，突然感觉有点悲壮。

小区门口开始量额温，登记出行原因。

洒过水的街道，反射着太阳的光，凊冷空旷。

超市比想像中的人多，已经人人口罩。供应还算充足，价格也算稳，有工作人员拍照，货架和价签，应该是市场监管部门。

回来各种消毒，甚至强迫症驱使下又洗头洗澡，有心理暗示的眼涩和咽干，犹豫中还是服了防感药。

水仙花还没有开，《北上》阅毕。以这段时间的闲，阅速并不算快。除了焦虑，还有因文中那段庚子年的战乱疫病，几次放下。想到庚子年的历史叙事，想着今日之荆楚，想起年前被引用无数次的“凡是过往，皆为序章”，突然觉得这华丽的句子，似乎成了一种诅咒。

荆东路上独行客

2020-02-04庚子正月十一

今日立春，据说立春晴一春晴，期待一春的暖意盈怀。

即便官方，数据也令人不安。只是总被平民英雄感动，他们的选择不是承受，而是承担。这些平凡安抚了被红会表哥表姐糖主任毒所长等表像掩盖的千疮百孔制度伤透了的心。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岂曰无衣，与子同裳”。日本给武汉的捐赠物资上书写着这样的句子。

有些文章，看到鼻酸，只有强迫自己不要看，不要看。钟南山的泪眼，是无力无奈的悲悯。

2020-02-07庚子正月十四

昨天（02-06）下午快五点的时候，荆州下起了雪，还在想：是不是下过了雪，春天才会来？

晚间听闻李文亮医生辞世的消息，原来，漫天雪花只为送君。

也许你只有一声低哨，却想给我对的方向；

也许你只是一道微光，却要给我灿烂光芒。

今日，此时，21：00全城闭户消毒。

方方曾经在一次采访中跟记者说：“时代中的一粒灰，落在个人那里，可能就是一座山，而我们偏偏处在一个尘土飞扬的时代之中。”

被山压着的，不只是染病的人，也包括那些没有被感染但被“株连”的人，是被裹挟在这个时代里的每一个人。

灾难面前，最容易看清人性，也最容易看到人们内心深处的善良。这场灾难无人幸免，但是每一个人，都要想办法“幸存”。那些普通人人性的微光，以及想要好好活下去的顽强意志，也许就是最好的“特效药”吧。

再冷再长的冬天，你等一等，花就开了，春天如约而至。

深夜荆州城内消毒车

（注：照片均为作者拍摄）

（责编：糊汤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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