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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上 海 之 行 忆 流 年

张明 鸿渐风 2023-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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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当年室友在东方明珠前合影


上 海 之 行 忆 流 年
——见闻阿祥的人生足迹
/张明


故事从1973年仲夏说起。
上海人阿祥背着一床印花大棉被,从位于浦东的三航局船机厂出发;南京人老蒯拎着一个鼓囊囊的帆布提包,从金陵船厂启程;天门人笔者扛着装家什的小木箱,告别了青山造船厂。
三个年轻人来到位于长江之滨的武昌余家头——武汉水运工程学院船舶与海洋工程系报到。
命运将三个素昧平生的年轻人召唤进了一间宿舍。
一栋栋苏式教学楼,在长江南岸傲视群雄。时隔半个世纪后,水运学院的主教学楼,其雄伟壮观的英姿,依然让在汉的同类理工科高校教学楼仰视。
三个造船人,同时进入我国船舶与海洋工程的高等学府深造,从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那年阿祥被系里任命为7333班班长。从此,我们在一起畅谈人生,展望未来。
转眼三个春秋的学习深造就过去了。离别之际约好各奔东西后,三人每十年光景相聚一次,沪宁汉三市轮流坐庄,延续我们曾经相处的美好。


三位室友1973年在武汉水运学院留影

庚子年中秋国庆长假,是三人毕业后第四次相聚的日子。轮庄地为上海。
上海自1843年开埠以来就是中国民族工业的发祥地。万里长江在这里汇入东海。
上海百年沧桑,历经风云变幻,潮起潮落,凭借深厚的海上文化积淀,已然又回巅峰。如今的上海,已是大名鼎鼎的国际大都市。
位于浦西海上文化中心近旁的大宁金茂府私家花园便是阿祥的家。金茂府房价虽然达到十三万一平,250套房源在开盘的当天,有近600户人家排队参与摇号。
这里没有一套房价低于八位数。
“上海宁哪来咖西多钞票?”不知谁飚出一句沪语。
金茂府私家花园,徐氏父子各居一套,身家果然不菲。
在主人家,拉开了我们这次上海之行的序幕。


中秋之夜阿祥父子在茶吧以一泡“九天留香岩茶”招待远方客人


沪上净土横沙岛。
武汉读书期间的阿祥,老在我俩面前吹虚他的横沙岛。那时我和老蒯决定,到时一定要到阿祥的横沙岛走走瞧瞧。
横沙岛是一座美丽的小岛,位于长江口最东端,崇明岛西侧,长兴岛东侧,浦东新区北侧,面积52平方公里。
横沙岛江海兼容,景色宜人,植被葱茏,乡民淳朴。岛上绿茵遮天,鸟鸣枝头,流水潺潺,鱼翔浅底。
阿祥20岁之前在这座小岛上度过。


信步登上横沙岛海堤,远方视野中便是茫茫东海海域

 

从浦西平型关路的金茂府,驱车前往横沙岛,40分钟就穿越了浦东和长兴岛隧道。当我们抵达长兴岛至横沙岛的汽车摆渡码头时,只见络绎不绝的沪籍牌照私家车,载着老人和孩子、一路欢歌笑语到岛上度假。
来到摆渡口,阿祥的话匣子如放水闸门般打开。
他向我们讲述了33年前一件与摆渡码头有关的往事:
1987年冬天,上海遇到了罕见的极端低温天气,降至零下七度。
阿祥辛劳一生的老父,终于在这样恶劣天气下,卧床不起了。阿祥闻讯从浦东高桥三航局船机厂,赶回横沙岛探望老父。


徐父(阿祥姓徐)40年代就出岛前往上海打工,跟人家学粮食加工行当,前三年老板只管饭,不发工钱。与其说学徒不如说是佣人,什么事都要做。大到催收账款,小到劈柴担水,粮包扛进扛出是每天的主力活。
徐父是个非常执拗的人,他奉行勤勉吃苦忍耐的人生哲学,相信人只要走正道,终有出头之日。
解放后上海进行了公私合营的社会主义改造,父亲被分配到川沙县粮食系统工作。
1963年,国家遭受灾害,城镇普遍裁员,徐父主动申请,放弃国家职工身份,回到阔别多年的横沙岛又当起了农民。
质本洁来还洁去,本来就是农民出身,正是:
年少离家闯上海,壮年返岛重扶犁。

 

阿祥父亲70岁照


阿祥还算幸运,1970年国家大批开始招工,上海市人性化管理政策出台。对于1963年从上海主动回乡务农的家庭,照顾一个子女到本市就业。阿祥在家排行老四,上有一哥两姐,下有一弟两妹。
徐父让阿祥拿到了这个铁饭碗,阿祥才能靠自己的努力,抓住机遇,成功逆转了自己的人生。
阿祥辛劳一生的父母,不但将七个子女抚养长大,还同时抚养了三个侄子。一大家子12口,作为农民,那个年代的艰辛可想而知。但他们一家始终坚守“勤为本,忍为上”的做人本色,将十个孩子培养的个个能吃苦,人人有担当。虽然经历了一个甲子年的风风雨雨,一家人都健康美满,各有各的精彩。
这何止是上苍的眷顾!
阿祥的回忆在思绪长河里汩汩流淌。
阿祥清晰的记得,1987年冬天里上海那个冰冷的日子。
77岁的老父终于一病不起了。
阿祥请假从市区来到老父身边,也许是见到家中最有出息的老四回来,那天父亲睁大双眼,气息也顺畅了很多。
老父用嘴唇的蠕动,与儿子进行最后的交流。阿祥说,我们父子是心有灵犀的。老父内心多么希望他家老四晚上不走啊,但他并没有表达出这个心底深处的愿望。阿祥心里是知道的,但工作的责任心又让他怀着一种侥幸心理。傍晚,他看了父亲最后一眼,回到了船机厂300多人车间的主任岗位上。
老四一走,徐父在弥留之际对阿祥的母亲说:“阿祥见我今晚死不了,就跑了,这孩子我了解,让他跑吧!”上海人习惯称走为跑。
阿祥当晚赶回厂里,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他吩咐厂门卫特别留心横沙岛的电话。
果然不出所料,子夜时分,来自岛上邮政局的电话:父亲已经过世了
80年代中期,没有私家车的概念。阿祥唤醒睡梦中的妻子和儿子,天没拂晓便赶到吴淞口码头。气温零下七度,寒风呼啸,滴水成冰。
上海人哪里见过这个阵势,百年不遇啊!
更倒霉的是,吴淞口开往横沙岛的客班船,因江面风急浪高而禁航。阿祥急的跳脚,由于走得匆忙,防寒措施不足,一家三口饥寒交迫,无助无奈加悲哀呀。
吴淞口码头是横沙岛三万岛民进出上海的唯一通道。那个恶劣的天气将四、五百号人困在了码头。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阿祥沿着吴淞口岸边寻找,终于发现一艏艏待解禁的机动渔船停泊在岸边。他仔细张望,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是他岛上少年时的玩伴,那时已是船老大了。
阿祥说明原委,朋友答应帮这个忙,便将他们三人塞进渔船底,以避巡逻。渔船躲过巡警船,解缆使舵,让水流的速度推动渔船移动。当渔船离开巡警的视线后,船启动马达快速驶离吴淞口。
渔船抵达横沙岛时,天刚蒙蒙亮,自然对船老大千恩万谢。
上岸后,三人惊魂未定,码头离家还有12华里,特别是老婆孩子冻的瑟瑟发抖,迈不开脚步,上下牙齿直打颤。
就在万分沮丧时,身后驶来一辆带犁斗的拖拉机。他们拦在路中间,向司机求救,司机不由分说,同意跑一趟阿祥老家所在地新永村。
那个拖拉机只有驾驶员有座椅,好在两个硕大的轮子上方有坚固的挡泥板。三人分别坐在挡泥板上,一路颠簸,一路风雪,总算回到家里。每当想起父亲去世那个不平静凌晨,一家人刻骨铭心。用现在的话说,给1万块钱也不愿意再钻那个鱼舱,给2万块钱也不愿意再坐那个拖拉机的挡泥板。
那是阿祥一家人与悲哀,心疼,寒冷,饥饿,无助,无奈的正面遭遇,好在绝处逢生。


父亲这个话题在儿子心中是永恒的。
阿祥讲完父亲去世那天的情景,又讲起自己18岁时,父子一起去卖猪的轶事。
50年前的横沙岛,农村经济欠发达。乡民们都居住在简陋的农舍里。有限的耕地要种口粮,徐家两分自留地难以解决12口之家的基本生活。父亲是个特别能够吃苦之人,加之早年全民职工身份,到底是见过世面,头脑灵活,生存本领强,他瞄准了家庭养猪的行当。
那个年代牲猪出栏,需要一年以上时间。哪像现在高科技150天就催肥了。
每当卖猪的日子,父子俩将猪前后腿捆牢,抬到木质独轮车上绑好,父子俩一前一后推拉着上路赶集。
横沙岛上的集市中心在新民镇。
阿祥说那个收猪人可叫门槛精,技艺可谓举世无双。
那人只需要用手拍两下猪的大腿和猪肚之间的部位,便可报出这头猪的重量和出肉率,出肉率区间是60%至70%。你若不相信,收猪人要你用刀在猪耳上戳一个记号,待屠宰完毕,一头猪除掉猪毛猪血和下水,两个半匹猪肉拎起来一称,出肉率和重量与收猪人说的不差分毫。
那个时候活猪收购每市斤的价格是0.45元,还要视收猪人给出的出肉率多少而定。这就意味着当年即使是110斤重的猪,也难卖到50块钱。
阿祥讲到这里,就哈哈大笑起来。
那年月50块钱可是一家人过冬,过年,春耕生产的保障呀。当时,这笔钱对一个大家庭来说,意义非凡。
现在50块钱顶多只能买一包好一点的香烟了。
在艰苦岁月里,父母含辛茹苦养大了十个孩子。而父亲就像天上的星辰一样,以自己若明若暗的光亮,始终照亮着每个孩子生命的旅程。
受苦受难的父母,何时享受过一天的安逸?
阿祥的父母虽然已经远去,一如人生路上的灯塔,他们的精神,早已变成了子女们心中的那束光。
登上海堤,连绵起伏的芦苇浩荡,天空海鸥翔集,海上波涛滚滚。
美丽的横沙岛,美在早看东海日出朝霞满天,暮观长江晚霞层林尽染。
横沙岛绿化覆盖率70%,大气负氧离子含量为大都市的200倍,是上海最后一片净土。
曾经的沪上主政者说过,我们这代人千万不要开发这个小岛。这将是留给上海子孙后代的一份厚重遗产。
但对于阿祥来说,横沙岛何止是厚重的遗产,更是如长江水、是流之不尽的一生情感与归宿。


横沙岛朝霞


 

我们一行五人,在横沙岛上虽然只停留了八个小时,回忆是多多的,感慨是满满的。
绿油油的田垄,村与村之间阡陌交错。潺潺流水,袅袅炊烟,处处都有阿祥的回忆,点点滴滴里都藏着生命的故事。
阿祥一路上如数家珍,在这座充满回忆与故事的小岛上,我们始终沉浸在半个世纪前的岁月里。


阿祥的姐妹从地里现挖现摘来一堆芋头,鸡毛菜,辣椒,毛豆

 

获悉阿祥的大学同学来到,阿祥的几个姐妹都骑着电动车赶来忙活,我第一次尝到了香甜的无花果和甜罗粟。甜罗粟外型像高粱杆,吃法如甘蔗,味道像椰子水。
长江在这里冲积成三个岛。得天独厚之下,横沙岛确实是一个物产丰富的好地方。
岁月如歌,如泣如诉,宛如涓流,默默地趟过人生的河流。
大学毕业40多年了,我还有两个心愿。一是想见见阿祥儿时的伙伴顾德强,二是想看看他父母辛劳一生住过的农舍
顾德强这个名字存我心中已有47年。当年在武汉求学,我们三人形影不离,进教学楼,泡图书馆,排队打饭,晚间校园散步,冷水洗浴,是名副其实、又形影不离的三剑客。


三人举起酒杯时,都会想起在武汉求学的岁月


武汉的冬天湿冷湿冷,我常常钻进阿祥的被窝里取暖。他那床被子又大又宽又厚又暖和。被里是家纺的白棉布,被面印着红绿相间的牡丹花。以至于毕业后第一次上海相见,在他家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我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床被子。
武汉求学三年,我们三人无话不说,彼此心中根本不存在所谓隐私。我知道阿祥有个儿时的伙伴叫顾德强。两人都在岛上长大,一同进了三航局,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顾德强退休后回到岛上生活。
七十年代阿祥上大学期间,他俩每个季度都有通信。顾每次来信,阿祥都给我阅读,信的内容大都是岛上的农事,徐家的状况,两人儿时的友谊什么的。
1987年徐父去世的那一天岛上异常寒冷,顾德强全程陪同阿祥料理父亲的丧事。晚上两人在灶前铺两条麻袋抱团取暖,为徐父守灵,可见他们的情谊非同一般。
那时我总在心里想,什么时候去上海见见这个顾德强 ,“看看伊拉长的啥面孔”
三年同窗,我居然跟阿祥学会了好些上海话!
去到岛上去的那天早上,阿祥主动提出让我去见见顾德强。顾家位于横沙岛出码头后行两公里处、主干道右侧一条水渠边。
顾家院落整洁,果树成行,门前种满盛开的鲜花,看得出顾是一个十分热爱生活的人。
顾家门前地坪上晒满落花生,庭院两侧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枝头。那青黄的桔子或红彤彤的柿子随风摇曳,仿佛在欢迎我这个远方的来客。
一个年龄与我相仿,身材若有发福的人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我们
“顾德强你好!”我脱口而出。“47年前我就知道你的名字,我是阿祥的武汉同学。”
两双有力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只有几分钟的际遇,就能够产生磁场的情感共振,彼此已经将对方视为好友。


阿祥的儿时好友顾德强家门前盛开的鲜花

 

中国人千百年来颂扬的忠与义二字,只须我们彼此的眼神,我已经体会到了。
临别时,顾德强非要我们带上他昨晚“下地笼”收获的螃蟹。有一大脸盆,居然全是母蟹,极大丰富了我们上岛的午餐。

阿祥与好友顾德强
 

                          五

徐家老屋位于岛上新永村8组,2008年10月,89岁的徐母走完自己的人生,几代人居住的老屋因新农村宅基地统一规划而被拆除。
在中国广大农村、基本上有一个约定俗成,儿子继承家业,但儿子需为父母养老送终。儿子办完父母的后事,财产自然归儿子所有,女儿不得有争议。这是千百年来人们都遵循的不成文的规矩。
徐家老房子被拆,岛上补偿了四十万块钱,三个兄弟开会一分钟就达成了共识:四个姐妹每人分5万,其余的二十万三个儿子均分。
此举既延续了千百年的农村习俗,又彰显了徐家兄弟重情重义的血缘之情,左邻右舍没有不称赞的。
提起母亲大人,阿祥总是满怀深情回忆、然后陷入良久的沉思。
徐母一生是劳作的一生,终日在地里劳作,默默无闻的协助丈夫操持这个12口之家。


阿祥母亲生前留影,享年89岁

 

徐母总是一身旧衣服,穿的鞋子又旧又破。子女们为徐母买衣买鞋,老人家总是放置箱柜,整天穿着旧衣旧鞋,以一个劳动者的姿态、坚忍不拔的养育和守护着自己的儿女们。
有几次阿祥将母亲不能再穿的鞋子扔的远远的,可徐母不吃饭也要将旧鞋找回来,母亲说旧衣旧鞋穿着合脚舒服。
在徐母心中,时刻想到的是孩子们的安危冷暖,唯独不曾为自己着想过。十个孩子成家立业,作为没有什么经济收入的父母,其艰辛程度可想而知了。


徐家老屋,阿祥的大哥大嫂弟弟在母亲祭日时烧纸缅怀
 
阿祥的弟弟今年63岁了,二十岁时应征入伍,复原回岛后担任了村主任一职,任上一干就是29年。与徐弟一起饮酒时,我调侃说:“兄弟,中国的村长可比县长威风啊,人人富得流油!”
他哈哈一笑说道:“这话不假,可我们横沙岛,是历届上海市政府禁止开发的地方。理由是要给两千万上海人民,留下最后一块净土,这里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啊!”
现代什么高速公路,高铁,桥梁,入岛隧道,圈地建厂,经济开发,统统止步于入岛口。


作者与阿祥两兄弟在其弟弟家留影

 

徐弟向我们介绍说,现在上海市对市郊农业户政策非常优惠。村长60岁退休以后每月有2000块钱的生活费。村民满60岁后,也有1500块钱的生活费。这个福利待遇在全国绝对是处于领先地位。岛上勤劳朴实的乡民随遇而安,知足常乐,也没有什么奢求和欲望。可见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岛上的生活也不赖。横沙岛的村民,以别样的生活姿态,呈现的是一种世外桃源式的岁月静好。
横沙岛上的长寿老人很多,也许这就是这种从容的心态,慢生活节奏所致。
攀比物质之心不知害了多少中国人。徐家兄弟给我描述的横沙岛、与这些富有哲理的话,令我感慨不已。
徐弟当村长29年,带领乡亲们奔小康,用土地流转引来资金,兴果园,建作坊,输劳务,开民宿......
岛上村村通水泥路,治安电子眼全覆盖,村民们家家有洋房,户户有轿车。人们的精神面貌是一种质朴的美。
我们在周边每个村落转悠,发现有一个显著的特点,这里人们喜欢做水的文章。


横沙岛上村民家门前的水渠

 

横沙岛四面环水,陆地气候与海洋气候在这里交集,容易形成暖湿气流,岛上雨水相对充沛,横沙人因势利导,条条水渠穿村而过,排灌自如。
水渠里水质清澈,微风下泛着碧波,水草如茵,鱼虾嬉游。渠水虽不可饮用,但灌溉农作物,浣洗衣物,喷洒庭院,相得益彰。
古有“依山而立,傍水而栖,乃人生最理想的居处”之说法。这次岛上之行也让我领略了大自然原生态的美与惬意。
我们就近参观了阿祥兄弟的家,只见他的庭院里栽有一棵铁树。其树干周长达到了两米,树冠高六米以上,蔚然壮观。
听说前年有人出2万块钱想挖走这棵铁树,徐弟说:莫说两万,就是十万也不卖。
铁树开花十分罕见,需要超强的信念与静默境界。
一个村官几十年来守候家园,不忘初心,一心为民,这种默默无闻的务实精神,不正像那棵铁树为横沙岛开出了花吗?
祝愿阿祥在岛上的兄弟姐妹、与岛上勤劳智慧的村民们,平平淡淡,从从容容,健康快乐。


徐弟家庭院内的大铁树

 

                          

阿祥是横沙岛的儿子;横沙岛铸就了阿祥的性格。
横沙岛连同另外两岛,是东海和长江入海水流作用形成的,亿万年来,一泻千里的长江裹挟着万顷泥沙,与浩瀚的东海交融,潮涨潮落,周而复始的自然运动。两个无穷大的自然力量相互作用,才形成了我国东部江海之滨的崇明岛,长兴岛,横沙岛这三个沙洲。一如三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祖国的最东端,就岛面积而言排泱泱大国第三位
阿祥出生在小岛,长在小岛,对小岛情有独钟。儿时水渠打鱼摸蝦,桔园捉迷藏,赶海逐浪,牧笛暮归的情景时常萦绕在他的脑际。并经常讲给我们听。
但他感受最多的还是岛上贫瘠的生活,为了养家糊口,父母终年劳作,佝偻的身影永远定格在他的脑海。
1967年阿祥在横沙中学毕业,16岁的他以稚嫩的肩膀与父亲共同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无论是荷塘挖藕,扶犁铧地,插秧播种,喷洒农药,运猪赶集,样样农活做得有模有样。
小岛也培养了阿祥健壮的体魄,坚毅的品质。这种品质,使他在上海打拼几十年后,成为了沪上精英,业界翘楚!
但阿祥总是以农民身份自诩。在他骨子里始终流淌着农民的一腔热血。
他朴实的农民情结也影响了他的一生。八十年代初,上海三航局船机厂船体车间就有近300号人。阿祥的车间主任做的风生水起、非他莫属。
几年后他升任主管经营的副厂长,局里试行第一次经营承包考核,厂里将他推上企业改革的潮头,一项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工程项目,企业与阿祥签了责任状。
所谓责任状,实际上是生死合同。所谓生就是承包人按合同要求完成了各项指标,奖励承包者个人十万元。所谓死就是下不保底。你的团队没有保底工资。
这种承包当年在国企很盛行。那次厂里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阿祥能够履行合同、拿到10万奖金,只有他对自己充满信心。
三年大学学到的理论知识非常扎实,十余年的基层领导工作经验是保障,加上他具有良好的心理素质,父辈吃苦耐劳精神的传承,又有个好使的脑袋。阿祥成功了,庆功会上局长将交10万现金颁给他,整个三航局为之一震,没有谁不服!
这是他人生掘到的第一桶金,在80年代初,这笔钱是个天文数字。那时一个普通家庭,若有一万块钱便称万元户,要上报纸,不得了了。
九十年代中国大陆经济特区如雨后春笋,改革开放使中国经济发展跨上快车道,央企也轰轰烈烈也好了一阵子。


如今的上海摩天大楼高耸入云

 

随着进一步开放,竞争更加激烈。世界格局和经济秩序开始打乱。国际航运,世界造船,大型企业纷纷走进滑铁卢。全球性的经济不景气导致大陆国企转型转轨。阿祥所在的三航局船机厂,这个拥有近千职工,过亿固定资产,占地百亩的厂子走向改制并轨之路。
阿祥以5万元接收了船体车间废弃的工具与可移动工装,在浦东高桥一处垃圾站旧址,租赁开发了一个简易工厂,注册了《上海航力钢结构有限公司》。
时间指向2005年仲夏,定格在阿祥的创业元年。
厂房自己建造,行吊自己设计,自己建造,资金自己筹措,员工都是下岗的老部下,相信他的魄力与为人。
阿祥的工厂年销售收入由初始的200万元,发展到鼎盛时期的近2000万元。按25%的毛利润计算,他的个人财富早已达到了千万级别了。
15年来航力公司没有银行贷款行为,没有拖欠原材料供应商货款的现象,也从未拖欠过员工的福利与工资。
此次上海之行,让我们两个老同学脑洞大开,十年来在海工发展方面,在我们同学中,只有这个家伙一骑绝尘,做到了行业的顶端。我为有这样一个曾经同被窝的兄弟自豪。
他的团队参与了港珠澳大桥、东海大桥,以及海上风力发电建造。他们研发的海洋软地基加固技术、广泛运用于我国大陆架海工市场。
考虑到这些专业用语很抽象,我们打个形象比喻:一碗老豆腐里插上一只筷子,虽然筷子硬着陆了,但桌面震动,扇子摇动,这根筷子就会发生位移和倾斜。大桥桥墩和海上作业平台的定位桩,微观上讲,与筷子立在老豆腐碗上,状况是一样的。墩桩若打入软地基的海底岩层,但受地壳运动,海风海水海浪作用,存在严重不稳定因素。
阿祥团队研发的海洋软地基水下加固技术其核心是,在桥墩和作业平台定位桩的周边,打入若干根直径一米的螺旋焊管钢桩,再将过滤的颗粒黄沙用高压装置打进螺旋焊管内,然后用打桩船将焊管抽出,让黄沙以集束形式分布在海底软基层,那只焊管再进行下一个坐标点的同样作业,从而加固海底软地基。
值得点赞的是上述海上海下作业使用的设备与装置都是阿祥团队提供的。
听了介绍,感觉这家伙今非昔比,还真有两把刷子,技术上早把我俩甩了好几条街。


浦西金茂府私家花园留影

                               七
以上章节像是在写阿祥的先进材料,那我们还是来寻觅他的生活花絮,看看现在不差钱的上海人阿祥何许人也。
阿祥穿着怎么看也是一个普通工人,他的谈吐与饮食习惯也具有浓郁的农民色彩。但他对社会对工友对亲朋却是关爱有加,08年汶川地震,10年玉树地震,13年雅安地震,阿祥都是带头捐款捐物。
他身边的工友和亲朋生活上遇到危难之时,他总是慷慨解囊,救人于水火。
半个世纪以来,阿祥的容颜未变,服饰未变,初心未变。
单凭外表,谁也看不出他是一个拥有千万级财富的人。他的一生成长,他人格形成得益于父母言传身教和良好的品德基因。
阿祥的人生从20岁离岛开始计时。他用第一个十年完成了人生坐标定位和知识充电;第二个十年完成了他企业基层管理历练积累;第三个十年作为国企处级高管、实现了生产与经营管理能力的提升;第四个十年,随着国企经济体制改革的变迁走上了再创业之路……
他早早的挖到了人生第一桶金。他完成了人生的资本积累。他的理想是从2015年起再干个十年,到75岁时彻底退出生产经营舞台,回到小岛过那种风轻云淡、种花养草的田园生活。
他是这样想的,也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规划布置。
从2015年起,他就让儿子徐辉参与航力公司的经营与财务管理工作,做好传帮带的过渡工作,父子携手努力打造海工产品。
通过与其儿子的交流,阿辉具有现代企业管理的思想与理念,能够将现今的市场规律和走向辨析清楚,头脑清晰,思维敏捷。看来虎父无犬子。
作为延续友谊近半个世纪的老同学,我们只有从心底祝愿阿祥与家人,事业兴旺,健康与快乐同行。


徐氏父子俩在一起切磋茶道

 

47年前,我们三人是非常要好的同学。那时上专业课靠自觉,我们三个都是搞船出身,船体与线型,材料与结构,稳性与推进,动力与装置,这些专业知识掌握的还行。
那时候上大学感觉压力不大,远不及现在高中阶段学习这么辛苦,
我们有很多时间天南海北聊天,聊各自的城市与家乡,聊熟悉的亲朋与见闻,也聊女人和未来。那时,我们三个人在原籍都有心仪的女友。
阿祥的女友叫芳兰,也是横沙岛上一枝花。老蒯的南京未婚妻叫谢绛,岳父是三八年老干部,为女儿起这个名字也出手不凡。我在天门老家的女友叫芳萍,各方面条件在我之上。
记得1976年春季,我们三个人分到鄂航汉江客运航线上实习。那时汉江客运非常火爆,以汉江流域地命名的汉川,天门,潜江,沔阳,沙洋共有五艘载重量为200吨级的班轮,日夜行驶在汉口至沙洋240公里航线上,直到1989年终因客源萎缩而停航。
有一天船走下水,在岳口码头靠岸后,班长阿祥替我打掩护,让我上岸在岳口停留22个小时密会女友,第二天赶上水班船,保准没事。芳萍闻讯从城关赶来岳口,在高高的汉江大堤上,我叫上阿祥见识了我的女友。码头与堤边街市热闹非凡,江面船帆穿梭,两岸大堤绿草如茵。我有点飘飘然的对阿祥说:“这里是我的出生地,这是我的女友芳萍!”,看得出阿祥那天非常高兴。他对芳萍留下一句话:“希望我们下次见面在上海!”
这句话在三人岳口大堤分手20年后的1996年,我45岁那年得以实现。


五个七旬之人 半世不解情缘

 

                               
夜逛南京路。
在此次上海之行南京路的晚茶吧里,阿祥跟我们侃了他夫妇2012年末夜逛南京路的一件趣事:
那天他俩心血来潮决定去南京路逛逛,这些年只顾事业打拼,俩人真还没有正而八经在外滩与南京路逛过,阿祥也多年没有添过衣服了。
他俩走进一家气派的时装店,阿祥看中了一件外套,款式面料手感均满意。夫妻俩窃窃私语起来,虽说口袋里不差钱,但看了12000元的标价还是犹豫了片刻,阿祥有点嫌贵,太太执意要买。
那个营业员见顾客光临,先是站起来送上笑颜,但仔细一瞧男子的模样和着装,心想哪来的外来工?
“侬买的起伐?”,营业员心里想着想着又回到收银台坐下了。
看官们想想,应该知道阿祥穿的啥名堂了。上装是一件50元的地摊货,内穿40年前妻子手工编的老式毛衣,再就是廉价的裤子和鞋子,难怪营业员不屑一顾。
就在夫妻俩购买意向达成时,那个营业员小姑娘一动不动的坐在收银台上玩着手机。阿祥此刻心里似乎受到了莫大伤害,他走向收银台,以下是两人对话:
“小姑娘,对顾客要尊重,要有礼貌。阿拉一进门侬就不起身。侬太以貌取人了,侬将来没有啥发展的!”
“侬看清爽这件衣服的价格伐?”
营业员这句带鄙视的话,像个引线将阿祥胸中火药点燃!
阿祥从口袋掏出一张银行卡,“啪”的一声放在柜台上:“小姑娘,衣服打包,8400块刷卡!”
原来二人进店就看到玻璃门上贴着’迎新年商品一律七折迎宾’
营业员见这个人说话像放连珠炮,看来是真生气了,只好频频低头,说了一万个对不起。
事情完了吗?看来阿祥这憋屈的火还没有释放完,右手摇动刚刷过卡的银联卡:“侬晓得这个卡里厢有多少钞票伐?”
“告诉侬,可以将侬这个店买下来,连员工一起接收!买下后,我第一个开除侬!”
“侬跟我涨涨记性!”
又是一阵机关枪扫射,夫人拉了老半天才出店。
看来人的尊严有时会使人近乎处于失控状态。但我认为:冒犯尊严,是一个人最大的缺德!

 

上海行纪念品


四天的上海之行,彼此依依不舍,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刻。
感谢东道主阿祥夫妇精心策划和盛情款待!
感谢芳兰的外甥女和女婿刘警官热情接待和全程陪同!
在繁华的上海城隍庙“绿波廊”举行的晚宴上,见我们三人满面春风,情绪高涨,频频举杯,庆贺彼此70岁时在上海的又一个十年相聚,席间刘警官满怀深情说了以下一番话,权作本文的结束语:
“沪宁汉三城三位老同学近半个世纪的友谊,令人感慨!你们的人生故事彰显了中国50后群体不忘初心,艰苦奋斗,砥砺前行的崇高品德,我衷心的祝愿三位前辈身体健康。下一个十年,我们再相聚上海,还是“绿波廊”,举杯共庆你们80岁生日!“
外甥女婿一番话说得我们三人心里暖暖的。
看来阿祥的外甥女婿是个所长兼书记的料哇!
再见了,这个有我同学阿祥的上海!再见了,这个可以用故事把我们连接在一起、充满温情的上海!


城隍庙送行晚宴后宾主在一起合影留念,后右为阿祥的警官女婿

 

庚子年仲秋  于汉口
(责编:春秋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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