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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也:天门古城墙

尔也 鸿渐风 2023-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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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古城墙

文/尔也

 

天门最近骄傲地向社会展示了一段约50米长的“竟陵古城墙”,一时间赞誉声潮一浪高过一浪。曾几何时,必欲“除恶务尽”的“糟粕”成了着力打造的耀眼名片。
我对这段城墙太熟悉了。位置就在现在“杵南杵北”的鸿渐大道北端、照墙街以南的陆羽“三眼井”那儿。遥想当年,鼎故革新,发动群众,以雷霆万钧之力,将代表封建意识形态的祠堂庙宇等旧建筑扫荡殆尽。有幸留存下来的一块历史化石,如今却成了欲跻身“历史文化名城”的敲门砖。
大凡世间万物,多乎者平而庸,稀缺者贵而奇;平者不得传,奇者传久远。天门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城墙,本是被视作维护旧政的堡垒和阻碍交通建设城市发展的障碍而兴师动众拆除的。为什么没有“宜将剩勇追穷寇”,干净彻底铲除之,而手下留情放过了这段封建王朝的残肢赘疣呢?这可不是进城赶考的革命志士法眼超前;也不是当时的决策者心怀悲悯,想保留一点封建遗存的蛛丝马迹,以撩发后人思古之幽情。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被我们这些小学生称为“㞎㞎墙”的那段残缺城墙躲过了浩劫呢?


竟陵原天门卫生局北边的残留城墙(郑福平先生提供图片)


说“㞎㞎墙”,是有来历的,容后细表。先说说天门城墙,据说是建于明朝的土城,清朝改建为砖城,最少有600多年的历史,是名副其实的文物。越旧越反动,焉有不拆的道理。于是从1950年开始拆城墙,历时一年多,主要是劳改犯拆的。我所住的四牌楼一带,离县政府很近。当时在县政府前面的曾家大院和大陆客栈里住了不少劳改犯,少说也有100多人。他们的任务就是拆城墙,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一个个灰头土脸、疲惫不堪。
拆城墙的工地十分火热,那时候好像没有什么钢钎,都是用挖锄、十字镐撬、挖,然后把砖运走。那砖可大呢,一块少说也有60多斤,叫城台砖,力气小的还扛不起一块。
劳改犯为了努力改造争作新人,干活都很卖力,常有工伤事故发生。我亲眼见过一个被城台砖砸破脑袋的劳改犯,躺在曾家朝门口的草席上,满脸是灰土和凝固了的血迹,哼了一会儿就没气了。



几个月后,北边的城墙拆得差不多了,唯独这段约50米的城墙留了下来。为什么?因为县委会的后院直抵城墙,这段城墙就成了天然的围墙。一般城内高城外低,因地就势,这段封建时代固若金汤的墙体,现在成了红色堡垒的坚实组成部分。历经六七百年的古城墙因此而留下了一截。
拆的砖哪里去了?搞建设盖房子,我印象最深的是建了县委会。县政府是原来的衙门,在曾家大院后面,八字衙门朝南开。里面的建筑都是现存的,只需修缮一下。此时将县政府地盘再向后面延伸,又圈了一个大院子,做了很多房子,直抵北门城墙。最惹眼的是一栋三层楼的有歇山式屋顶的办公大楼,很气派,远远看去宛如亭台楼阁,成了县城的新景观。这些房子都是用城台砖盖的,建成后,县委和县人委(政府)就成了一府两院。


原天门县委会(大门),院子内已拆迁殆尽(陆羽金鱼先生拍摄)

大量的城台砖修一个县委会怎么用得完呢?还修了县委会对面的公安局和天王头的干部学校,还有南坛的一个菜场,名曰菜场,实际上是开会和放电影的剧场。又在天门中学广场和没建工人俱乐部前的人民广场各修了一个舞台,那些庆祝会、公审会都在这里举行。这些缺少规划,没有章法的建筑物顿成古老县城的新气象。
大概是1953年,原设在照墙街北边儒学旧址的北关小学,变成了我们就读的“三小”分部,将我们四年级调到了分部,每天上学放学都要从这段城墙边经过。
走出不复存在的北城门,就是一条横跨护城河的木桥,以及连接照墙街的约百来米的大路。大路两边是“藕荷连天碧”的北湖,人们称这里为“脱头街”。


今日竟陵北湖(2020.10.21陆羽金鱼先生拍摄)


有一天,在寒来暑往司空见惯的脱头街,我们惊奇地发现,在残留城墙的中段、距街面约20米处,出现了一个稀奇古怪的建筑——用杉木竖起了一个5米多高的像勘探石油的“井架”,“井架”上有一个用木板盖的小房。是看管监狱的瞭望哨吗?但我们知道监狱在县政府那边,不在这里。
这是一个什么奇怪的建筑呢?后来听知情的同学说是厕所,不禁大吃一惊,怎么修了一个高耸入云的厕所呢?真的要“屙屎上高山”啊?难不成院子里的人出恭也不闲着,要居高望远,视察民情敌情?
小伢都好奇。一个星期天,我和几个发小死皮赖脸地得到了站岗的公安战士允许,进入县政府大门,穿堂入室,径直来到城墙边。只见一间以城墙与井架为支撑的漂亮的日式小木屋,隔成了两间,分别写着“男”“女”,真的是厕所啊!
我们走进男厕所,佯装小便,深入观察,看清楚了这个别出心裁的悬空厕所的结构:木地板上挖了几个便槽作为蹲位,透过窗户和槽孔,见到的是城墙外壁上吊吊挂挂、色彩斑斓的大便和嗡嗡嘤嘤的红头绿蝇。恶心欲吐,与外表精致阔气的小木屋简直是两个世界。
没有化粪池,院内人排泄的屎尿直接堆集于城墙脚下的草丛中,再汇进护城河。护城河连通北湖,而“天下文章”和照墙街一带的居民都在大路东边的北湖淘米、洗菜、挑吃水……
厕所建在此处,似乎对院子里的人也有大大的不利。虽说春夏两季登高望远,清风习习,出恭纾乏,凉爽舒适。可是到了冬天,朔风阵阵,雪花飞舞,“针尖大的眼,棒槌大的风”,那呼啸的北风难道不通过便槽的空隙侵袭领导的屁股吗?特别是那些女干部和官员鸟枪换炮的新媳妇们,她们的屁股能不冻得通红从而啧有怨声吗?
更有甚者,鼎革初始,防火方特。厕所高高在上,轻易暴露要害部位,甚易成为固定活靶。且不说枪击爆炸之类现代谋杀手段,倘若有不轨之徒暗立墙下,手持长竿,瞅准目标,以下击上,好似穿糖人,鲜血和着秽物迸射,高厕不就顿成惨烈车祸现场了!所幸空中茅厕这一天大的漏洞没有被敌人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每天上学放学必须经过那段“流光溢彩”的残缺城墙,那扒在上面的粪便,像京山人糊土墙壁时,摔在上面的一坨坨黄泥巴。刺人眼目,臭气熏天。女同学掩面而过,调皮的男生则骂骂咧咧地说“他妈的,什么XX会,㞎㞎墙!”特别是西北风肆虐的冬天,真个是“西风烈,熏天臭气不停歇”,我们都是跑步经过这路段。从此,“㞎㞎墙”在孩子们中间叫开了。
大概在1956年,这个如孙猴子屁股翘起的高高的尾巴终于消失了,没有了臭气,北湖的水也开始清澈了。是新上任的领导有环保意识,关注民生,建了新厕;还是上级领导视察时发现了这个有碍观瞻的不雅建筑而下令取缔了;抑或是臀部饱受风寒的年轻媳妇们的枕头风起了作用呢?我不得而知。
不管怎么说,岁月变迁、世事轮回,掩映在高楼大厦之间的古城墙,从昔日人见人骂的“㞎㞎墙”,又变成了香饽饽。在历经藏污纳垢、褒贬毁誉之后,这段50米的沧桑遗迹终于代表古老的竟陵城,向花花绿绿的世界灿然一笑了。

天门竟陵城墙(重修)
    2020.10.13
(责编:糊汤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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