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丨珊伊:歌党
老编的话:2018年是新三届大学生中的77、78级走进校园40周年。他们有怎样的高考故事?他们的校园生活如何度过?本号延续“卌年”“校园”“同窗”等专题,征集新三届学子记录高考历程和大学生涯的文图稿件,共同分享新三届人永志不忘的那一段如歌岁月。
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
自幼随父母南下广州,文革期间,在海南度过青春年代,1978年考入北京大学历史系世界史专业,1980年代在广州工作,后赴加拿大新不伦瑞大学专修加拿大历史,获硕士学位,迁移美国纽约市工作、生活,在纽约市公立高中担任历史教师多年,现已退休。
原题
歌 党
歌党本来与我没什么事,问题就出在“可是”上。自从进入北大后,我和同系的小樱关系不错,小樱在1979年的暑假不知怎的与我们同系不同届的尼尼好起来,而且尼尼是北大歌党的中坚人物,于是,歌党的线就串连到我这了。唱歌我是喜欢的,几年前我曾与一对教声乐的教授夫妇做过邻居,对唱歌稍有体会,高音也能吊上去,就是不小心会走调。不过,我觉得歌党的那班人马年纪比我小太多,好像辈分不合。我原本真是不想参加到其中,却经不住两位同系小妹妹的劝说,同意加入歌党。不过,我在心里已想好,绝不在组织久留,玩一下,见好就退党。
“歌党”俗称应该是某某合唱队什么的,在1980年代初读大学的青年学生比较自命不凡,说话就是要与一般老百姓较劲,觉得叫个北大合唱团太平俗,于是尼尼他们想到“党”字代表过去常用的队呀、组呀,前面再加上“歌”字既出格又别致。其实,歌党还有一个官称,大概是正不压邪,我实在记不得它了。
歌党在圆明园旧址合影
那年间,在北大玩歌党的人都是些很风头的角色,学习好是一定的了,而且同时还难能可贵地享有个人的种种爱好。 在北大校园里抓出一大把学习精英不难,但有人能又读书又玩生活,那就有点特别了。歌党成员真是人才济济,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华有才华。而且,性格是一人一样,绝无重复,这才是更出奇的。
我最有印象的是歌党那两位高音小妹妹,个儿高挑,理科专业,却能把声音调动到高音区,唱出百灵鸟一般的歌声。四十年后,她们重返北大舞台,依然搭档唱女声二重唱,一曲《花开花落》唱哭了不少人。
高音小妹妹文琼同学当年就是歌党的唱将,她坚持不懈多年,没有放弃为生活放声歌唱。今年校庆前见到她,发现她的音域变得更广,歌声也更悠扬松弛。她人已脱去当年的生涩,变得成熟美丽,是一名优秀的业余歌手。听到她和红宇同学的合唱,又将我们带回了几乎四十年前,花开花落,岁月悠悠,但青春记忆永远不褪色。
还有我们的男奇指挥,专业法国文学,平日里穿着干净整齐,头发从来就梳的顺服,鼻梁架着眼镜,言谈斯文得体。他冬天常穿一件阴丹士林色的棉质唐装短棉袄,脖子上不经意地围了条长围巾,裤脚管笔直整齐地盖在脚面上,活像从小说《青春之歌》走出来的人物。
一次,他到留学生楼通知我歌党开会的事,从他踏进房间的一刻起,我的室友日本留学生浅井就被迷住了。刘指挥操着一口只有在北京知识分子圈才能学到的学生腔,说话的音量高低适中,娓娓动听地告诉我歌党要开会这件事。
他离开后,浅井马上尖叫起来:他是哪个系的?为什么那么像从小说《青春之歌》走出来的人物。她的尖叫把我吓了一跳,疑疑惑惑地问:他有那么好看吗,怎么我没觉得?
不过,男奇整齐干净的形象给人感觉很好,每次歌党演出,只要他走到台中心,会场马上就会静下来。他站在台上,永远沉着大气,把大家的情绪调动到最high,将声音最完美地释放出来。在那个色彩还比较单调的年代里,我们能唱出几首来自国外的艺术歌曲,实在是难能可贵。
至今我还记得,歌党第一次演出时,男奇镇静地指挥歌我们,高音部的几个女同学站在前排中央,嘹亮而轻扬的歌声随着他的指挥棒萦绕着北大办公楼小礼堂,飘呀飘的,然后他悄悄地向高音部的几个女同学翘大拇指的情景。
担任歌党钢琴伴奏的那位上海大哥,也是位超人,琴弹得很好,总是行云流水般,专业好像是数学。没有他的琴声,我们所有的歌唱肯定大失水准。
歌党成员在练唱
还有很多成员对歌党的贡献,则是由于他们出色的社会活动和组织能力,使歌党成为当时北大名声很响的民间社团。尼尼就是其中的突出人物。由于参于歌党的活动,我认识并逐步熟悉了这位娇小玲珑的同系女生,后来我们竟然成为终生的朋友。虽然,从开始至今,我对歌党都有一种打酱油的心态,但我很敬佩尼尼对歌党的忠诚和参与。参加歌党活动为不少同学的青春时代留下了亮丽的记忆,尼尼则是为了别人的快乐甘当了垫脚石。
婷也是歌党甚有自觉性的党员,是歌党建党四君子之一。她的形象就是对革命时代的叛逆,腰肢修长挺拔外加柔软,胸脯高耸,用现代的语言说她是非常性感的。当别人都穿灰黑蓝,唯她穿咖啡色。她的漂亮是不可复制的,追她的男孩子很多,各种类型都有,洋的、土的、硬汉型的、奶油型的,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四十年后,歌党发起人合影
与婷一起参加组建歌党的宁哥属于男孩不坏女孩不爱的类型,相貌不出众,五官在瘦瘦的长脸上挤着,但女孩子就是爱他没商量,连婷也不例外。
这里还得提到一位中文系的女生,我是因为参加歌党才认识她的。她是个典型的来自江南的姑娘,皮肤白皙、眉毛细长、眼如满月,衣着很细致,后来,她成为著名作家。不知当时她是否因为参与歌党活动,还被认为是参与“不恰当”的行为,遭人写小说影射。
歌党有两位帅哥不得不提。一位名阳光,长像俊美是父母给他的礼物,但他绝不轻浮。虽然他挺招北大女生们喜欢,他却没有在北大接受任何人的爱,因为他考上北大之前已与同厂的一位女工定了终身。后来,他与未婚妻成婚,坚守婚姻至今。现在,他已是相当级别的官员,但依然很帅,堪为慈祥长者。
小周是歌党排名居次的帅哥,他喜欢穿一条旧牛仔裤,光脚踢踏着一对人字拖鞋,上身穿T恤,露着晒黑的肌肉,属于健美型男生。一天旁晚,我路经数学系办公室小院,里面乐声悠扬,好像正在举行舞会。正巧我在门口遇见小周,他邀我进去跳舞。我们走进舞场,随着乐声跳起舞来。跳着跳着,他的一只人字拖鞋被人踩掉了,只好单脚跳着,我们都笑得不行。
小周是个很不错的男低音,我们歌党曾演唱过一首日本歌曲《海边》,就是由小周担任领唱的。我们几位高音部女生,就站在小周的身后,清楚地听着他那浑厚有力的低音慢慢地向全场扩散,那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感觉。他与我们失联已有多年,行踪成谜。
歌党在办公楼小礼堂表演
歌党的活动很有民间色彩,记得我们排练的地方是一处几乎荒废的旧课室,真佩服歌党的几位中坚,找到这么个僻静的地方练歌,少了那些无谓的干预和骚扰。我们聚在一起练唱的第一首是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选曲“念故乡”。直至今天,只要听到这段熟悉旋律,我仍会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来。很多年后,我在纽约林肯中心欣赏在交响乐《自新大陆》时,仍然在心里默唱它。
我们最初练唱的歌曲中,还有一首是日本的抒情歌曲《海边》。我们还练唱过威尔第的《茶花女》中的“饮酒歌”呢,拥有自己的男女主唱。后来,我们在北大小礼堂的首次亮相唱的就是这三首歌。当时,我们的表演真是很激情,也很过瘾。
可能是感觉太好了,后来歌党解散后,我竟然很少再唱歌了,总觉得没有激情,唱不上劲。再后来,我就不唱了。尽管卡拉OK流行,我常被人强拉着要唱上一曲助兴,但每次都扫了大家的兴,实在唱不出声。
歌党最有影响的活动是参加了纪念一二九运动晚会的演出,由首都各大专院校选出的代表组成了临时的首都大学生合唱团。歌党很荣幸,作为北大的代表参加了这次演出。我记得,我们参加了几次排演,指导应该是著名的指挥家杨鸿年老师。他是个性格开朗的小矮个,说话干脆利落。他对这个临时拼凑的大学生合唱团的音乐基础颇为不满,说了几次,你们连小学生的水平都不如。不过,说是说,他还得要想办法把这班乌合之众组织起来,让大家唱得像个样子。
我们在杨老师的指挥下,练唱了《祝酒歌》《五月的鲜花》和《黄河大合唱》的选曲。我们首先练唱的是《祝酒歌》,其中唱到一段有无数个“唻唻…..”,场面那个乱呀,杨老师气得直摇头。我都觉得无望,这可怎么唱下去呀?哪知,他一挥手,让大家停下来,让所有的人跟着他鼓掌打拍子,很快地大家跟上他的拍子了。然后,他让大家再开口唱,果然顺多了,最后把整首歌唱了下来。这位中国一流的指挥家,就是不同凡响,手里有绝活。
经过好几次排练,我们的大合唱终于正式演出了。那天晚上,在人民大会堂舞台的地下室里,首都各大学的学生文艺精英济济一堂,真是青春无敌,热情、欢快、乐观和昂然的气氛几乎顶破了地下室的天花板。在候场的漫长等待中,有的同学耐不住枯燥,围起圈子玩游戏、唱歌,后来甚至跳起了交际舞。后来,一些已经表演完毕的演员也退场走进了地下室,其中有些是当时很著名的艺术家,于是大学生们又有了新的闹法,那就是逼着他们为候场的同学们唱一首。其中,我比较有印象的有叶佩英和胡松华。尤其是叶佩英,她被同学们簇拥着,非常兴奋,直说自己年轻了二十岁。胡就显得比较平静,虽然也应邀唱了歌。
终于,轮到我们表演了,我们整齐有序地在幕布后面进入舞台,在前一个节目还没有结束前就已排好了大合唱的队形。当幕布再次徐徐拉开,首都大学生合唱团全体成员精神抖擞地出现在观众面前。我趁机认真地从台上角度看了一下整个大会堂,好壮观,就是觉得场子没有新闻照片拍摄的那么宏伟。那场演出北京市电视台做了全场转播,事后很多同学,甚至我在北京的亲戚都说在电视上看到了我,这次是我一辈子出的唯一风头。
我们歌党全体成员也曾到中央乐团活动过一次,那时人家对来自北大的访团真是客气得很,像是接待贵宾般欢迎我们。这个艺术团体的高素质给我留下了终生不可磨灭的印象。当时,我们曾站在他们的行列里,与他们共歌一曲,感觉得我们的歌声飃扬直上重霄九。他们演唱的气场之强大,不是业余水平所能想象的。我很感激尼尼,歌党的演唱活动让我好好地过了一把唱歌的瘾。后来,虽然卡拉OK流行多年,但我再也无法参与,毕竟是曾为沧海难为水呀!
歌党部分成员在2011年团聚合影
我对歌党其他的同学的记忆,不一定是唱歌,却与歌党的集体活动由关,甚至与歌党的活动无关。令我难以忘怀的还有歌党在课余组织的几次舞会,还有舞会上那几位很活跃的女同学。
小阮出身艺术世家,父亲是导演,母亲是戏剧学院的领导,姑父和姑母都是电影明星。我还记得,她常穿崭新的男式军装,脚下登着一双流行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女中学生的白色帆布橡胶底球鞋。而且,我发现她上舞场是必定要穿白帆布球鞋。小阮的舞步轻盈、富有弹性,配上她高挑的身材和红润的面腮,还有甜蜜的眼神,男孩们都追着和她跳舞。我忘不了小阮跳快四步的样子,像一只快乐的小鹿,在不停地蹦跳着,那份轻松和欢愉让傍观者都好享受。
尼尼是舞会的另一景,小巧玲珑的尼尼常和个子高大的帅哥们搭档。跳舞时,她把手伸得高高的,双脚轻掂,在男伴的引领下,随着悠扬的音乐全身灵巧地旋转。男孩们与尼尼跳舞,心情一准很舒畅,他们可以将自己性别的魅力散扬得淋漓尽致。尼尼的妈妈来自苏浙,所以她的相貌颇有那方女子的韵味,皮肤细白,脸部线条柔和,尤其她的那双凤眼,让坏小子宁哥赞叹不已。
当然,歌党的男生也有很出色的舞者,一位叫小白的男孩子就跳得不错。不过他跳舞时,从来是动作出色,表情欠佳,除了眼镜闪光,看不出喜怒哀乐。他的舞姿感动了一位漂亮的女演员,后来他们结婚了。也许,小白是学考古的,对活人和现代的东西缺乏热情,婚后的他还是面无表情,女演员不再被他的舞姿所感动,俩人最后离婚了,真是“历史”的悲剧。
至于婷,我们常在宿舍里见面。那时的她青春靓丽,精力充沛,绝对与疾病和衰老搭不上边。她看中了我的一件深浅咖啡色大格子相间的毛衣,要借去在人大会堂表演时穿,那毛衣后来送她了。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咖啡色是她最钟意的颜色。时至今日,她已经离开人世多年,套用一句文人的酸话,就是香消玉殒。
年轻的时候,对人生总有错觉,以为艰难和痛苦是暂时的,而快乐和幸福是没有尽头的。所以,在北大的时候我们开心得有点没心没肺,在我们的感觉里,天空永远是明朗的,阳光永远是灿烂的。
由于种种原因,歌党的寿命并不长,我原来想着玩玩就退党。结果,我还没退它就散了。然而,我很感恩歌党的出现,它给我带来了很多人生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歌党让我感受到,青春是一组在心灵内永远飞扬的快乐音符。
歌党部分成员在北大120周年庆前团聚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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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轩编辑、工圣审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