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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 | 谢宏文:​在勐养拖拉机站的日子

谢宏文 新三届 2020-08-17


作者档案

本文作者


谢宏文,1947年生于云南,1969年至1974年在云南德宏梁河县勐养公社党良生产队插队知青,1975年起在小学和中学任教。昆明医学院医疗系临床专业77级,入学10个月后主动退学,去读夜大,改学物理和机械制造工艺及设备专业,终获工学本科学位。中学物理高级教师。从昆明第十中学退休后,赴上海莘格高级中学继续任教,近年赴美,与在费城工作的独生女儿生活在一起。


原题

在勐养拖拉机站的日子




作者:谢宏文

 

知青历史纪录片,1969年


被调到公社拖拉机站当修理工


从1969年下乡当知青已经快四年了,我们寨子的知青回城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下我和妹妹两人因为“出身问题”,一直没有走成。

随着知青的减少,县知青办开始比较了解了我们兄妹俩,逐渐知道了我们在寨子里不论是劳动还是和社员的关系,都表现得很好。随后的招生招工开始推荐我们。

1973年夏季,昆明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的护校到外五县招知青,我们县有三个名额,县知青办把其中一个名额给了我妹妹,那几天,我忙着送妹妹上县城去检查身体,办理有关手续,终于在7月份把妹妹送走了。我也回到寨子里一个人整理了“家”里。到这时为止,我们寨子就只剩我一个知青了。

队上给知青盖的一排六间房子,变得空荡荡的,除了我住的一间,用来做厨房的一间,和我用来做木工房的一间外,妹妹原来住的那间和另外两间完全空了下来,显得格外冷清。不过我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我们兄妹两,终于有一人回城了。

就在我一个人留在寨子里时,我们勐养公社拖拉机站突然通知我,调我到拖拉机站去工作。作为知青,能到公社拖拉机站工作当然是很不错的,到了拖拉机站就可以有一种新的、活动范围更大更自由的生活。因此只要有机会,知青都乐意到拖拉机站去。在这之前,我们公社还没有知青到拖拉机站工作过。

当然,到拖拉机站工作后,我仍然是党良寨的知青,仍然回寨子里记工分,年终分配仍然回寨子里参加分配。

拖拉机站的站长是老倪,一个三十多岁的汉族汉子,在站里他是唯一领工资的“公家人”。拖拉机站还有几名驾驶员,除小毕是汉族外,小亢、小李和小王都是各个寨子调来的傣族小青年。老倪来通知调我去拖拉机站时,我问过他调我到站上去做什么,他说公社听说我会修机器,还会做木活,所以调我到站上搞修理。我这才知道,我现在在公社已经有点名气了。

是的,下乡之前,我是昆明冶金工业学校67届毕业生,由于“家庭出身”和当时文革的形势,我被迫选择了下乡当知青这条路。

来当知青时,我曾经幻想过:我一个工科中专毕业生,来到偏辟的边疆,县上一定会发挥我的专长,让我为落后的边疆做点贡献。不过我想错了,由于父亲受到错误处理,我们受到父亲的影响,到了农村,只不过是一个“出身不好”的普通知青,开始不但没有人用你的专长,还比一般知青的处境更艰难。

因为家庭出身的问题,我和妹妹都在开头两年的招工回城中,没有我们的份,在随后推荐知青上大学时更是不可能。不过,在冶金工校学到的知识、打下的基础,在我当知青的生中还是发挥了作用。

记得有一年秋收时,队里有台电动打谷机出了毛病,打谷机滚桶的轴向止推轴承坏了,滚桶沿轴向一侧移动,与机器外壳发生擦碰,不能正常工作了。我查看了机器出问题的原因后,虽然没有条件买到相同的止推轴承来换掉坏的轴承,而公社也只有一个铁厂(只能锻打常用的锄头、砍刀之类的工具),就是送到铁厂修理,他们也不可能重新换一个打谷机上的轴承。

这时我想了一个办法,画了张简单的图纸,到铁厂请他们帮打制了一块铁制挡板,挡板两头钻了两个螺孔,可以固定在打谷机外壳的螺栓上,在挡板的中心也钻了个孔,用一根钢制顶针正好顶住滚桶的轴心,这样防止了滚桶的轴向移动,打谷机又可以正常工作了。

类似的事我在生产队还做过一些,如把队里的半导体收扩音机改装成可以双向对讲的对讲机,方便了队长在广播室发通知时,及时收到被通知人的回音;我们队的单缸柴油机出了问题,我也能把它拆开来,找到毛病修理好后又让它能正常使用。

我还为紧邻我们公社的另一个县——陇川县邦角寨生产队免费修理过半导体收音机。说起为陇川的邦角寨修理半导体收音机,还真有点故事。

那是一个街子天,勐养坝子周围很多寨子的农民都会到我们公社所在地芒轩赶集。那天我在家,突然有两个农民来到我们寨子知青住的院子里,说是要找一个会修收音机的知青。我问他们是哪个寨子的,他们告诉我他们是江对面陇川邦角寨的,他们听人说,党良寨有个知青会修收音机,他们生产队的半导体收音机坏了,所以送来想请这个知青帮他们修理。

我一听,跟他们说:“你们要找的那个知青恐怕就是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能否修好,如果放心就把收音机先放在我这里,我先检查了再说”,让他们先去赶集,赶完集再来看。他们把收音机拿出来,告诉了我故障现象后,放在我这里赶集去了。

我在学校读书时喜欢无线电,自己装过较为简单的再生式收音机,也会看收音机的电路原理图,但从来没有修理过当时流行的超外差式收音机。到农村后也只是帮我们队上改装过队上那台收扩音机(加装了一个双刀双掷开关,使其通过开关的切换可以双向对讲),不想这件事却传开了。

实际上我在农村由于条件所限也没有多少修理工具,下乡时只带了一个我在学校时自己装的简易万用表,修理中焊接线路要用到的电烙铁也没有(就算有,但当时农村白天没有电,就是到了晚上,也只有大队上的小水电站供给几个小时的电压极其不稳定的照明电,有电烙铁也用不上)。为了解决平时修理中的焊接问题,我找了一根不太粗的红铜棒,一头敲扁了,作为烙铁头,另一头锉尖后插在一个木把上做成一个火络铁。修理时,把它挂在有玻璃罩的煤油灯上加着热,需要焊接时,把这个烙铁取下来使用,还真解决了修理时的焊接问题。

送修的农民走后,我把送修的这台收音机的电路图拿出来对照检查,这台收音机打开开关后,除了喇叭中有点沙沙的声音外,一点广 播声都没有。我用我的简易万用表,在电路的几个关键位置测量电压是否正常,结果在其中一个位置,发现电压异常,原来这里一个三极管有个脚表面虽还插在印刷电路板上,但实际已经脱焊了,从外表上却看不出来。

我把这个位置清理干净并用砂纸砂过后,撒了点松香末,再用我做的那个火烙铁蘸了点焊锡重新把这个脚焊牢,再打开开关一试,收音机完全正常了,喇叭中传出清晰的广播声音,我感到很高兴。

下午,那两个赶集的农民回来了,我把修好的收音机交给他们,他们也是高兴极了,问我要多少修理费,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收修理费,忙对他们说:“不要修理费,是免费为你们修理的”。两个农民很感动,左谢右谢后,才拿上他们队上的收音机走了。

到了下一街天,那两个农民又来了,他们用背篓背了一箩马铃薯来给我,说是没有什么谢我的,他们队上种着马铃薯,所以带些来给我做菜吃。我怎么都推不掉,只好把马铃薯留下。

另外,在插队期间,我还学会了做木工活,每到农闲时,就跟随队里的木工队帮人盖房子,为队上水碾房修过水碾的木制水轮,也为队上做过办公桌、赤脚医生用的药箱等。由于有这些专长,怪不得公社拖拉机站要调我去搞修理了。

这次调到公社的知青除我外,还有几名昆明女知青,她们是抽调到公社的五小工业做帐和到碾米房工作的。其实,我到拖拉机站并不想搞修理,只想开拖拉机,因为如果开拖拉机,就扩大了个人的自由活动范围,在跑运输时,可以到更多的地方走一走。不过我想先调过去再说吧,我一定会到拖拉机站上后学会开拖拉机的。

终于逮住机会开拖拉机了


调到拖拉机站后,站上给我安排了一间宿舍。公社的拖拉机站就在公社所在的芒轩。站上有一大块场地,盖了一排宿舍,有六七间,每个驾驶员都安排了一间。宿舍很简陋,土基砌的墙,虽然是瓦屋顶,但没有天花板,内墙也没有粉刷过,窗子没有玻璃,是木板窗。所以站上的几个年青傣族驾驶员一般都不在站上住,他们仍然回他们寨子的家里去住。

我虽然也常回我们寨子去,但因为站上离我插队的寨子有3公里左右,而且寨子里已经没有其他知青了,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住在站上,并在宿舍内用几块石头搭了个灶,自己做饭吃。

除了宿舍外,站里还建有一排车棚,停着站上的几台拖拉机。我们公社拖拉机站当时共有五台拖拉机:三台东方红 54 匹马力的履带拖拉机,一台昆明金马矿山机械厂生产的 40 马力的昆明牌轮式拖拉机和一台江西拖拉机厂生产的丰收 27 型轮式拖拉机。站长老倪平时开那辆昆明 40 的轮式拖拉机,三台履带拖拉机为小毕和三个傣族小青年使用,那台丰收 27 的轮式拖拉机因有毛病,起动不了,只能让它停在车棚里。

为了学会开拖拉机,我请我们寨的副队长老罗托他在县新华书店工作的弟弟给我买了一本彩图版的《怎样使用和保养东方红履带拖拉机》的书来看。

仔细看过书后,我知道了履带拖拉机的启动和操作要领。履带拖拉机的启动其实还是蛮复杂的:首先要先用一根细绳启动一台烧汽油(汽油中混合有作为润滑用的机油)的10马力的汽油机(俗称小机),小机启动后,再带动主机(柴油机)转动,到一定时候关闭主机的减压,并给主机的油门加油后这时主机启动工作,然后关闭小机并把小机跟主机联系的离合器分离,到这时履带拖拉机才启动完成,可以通过操作杆控制拖拉机的前进、后退及转向了。

一天,几个傣族驾驶员不在时,我把一台履带拖拉机按书上讲的启动顺序启动了,并把它从车棚中开了出来,又退回去停好。第一次会启动拖拉机,我真的很兴奋,也很高兴。不过这事过后,芒刚寨来的那个傣族驾驶员小亢知道了,很不高兴。我也觉得不经他们同意随便动他们操作的拖拉机不合适,此后,未经站长同意,我也不再动他们使用的拖拉机。

但是,如果没有机会操作拖拉机,又怎么能学会开拖拉机呢?我想到了那台坏了的不能启动的丰收27型轮式拖拉机,如果我能把它修好,那我不就可以有理由操作那台拖拉机了吗?我找到站长老倪,问他那台不能动的拖拉机是什么问题?他告诉我,不知什么原因,起动机坏了,所以拖拉机发动不了。

起动机是一台电动机,通过车钥匙给它通电后,起动机转动从而带动拖拉机上的柴油机转动,最后使柴油机发动起来,柴油机工作后,起动机这时脱离和柴油机的联系,并停止工作。

在学校时,我学过电工学,对电动机原理有所了解,我想,如果不是太大的毛病,我应该可以将它修好。我把打算修这台拖拉机的想法告诉了站长老倪,老倪当然很支持。于是我把丰收 27 拖拉机的起动机拆了下来,用我那个简易万用表测了一下电阻,发现线圈不通。凭我掌握的电工知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起动电机内的线圈断线了,或者是电动机线圈的引出端脱焊了。如果是后者,修起来就要简单得多。我把起动机全部拆开来检查,果然是线圈引出端脱焊了。

我将脱焊处重新焊好,把起动机重新装好并装回到拖拉机上去,然后用车钥匙试着发动,果然好了,拖拉机被发动了起来。拖拉机发动起来后,当时我就坐到驾驶位上,挂上低速档,在站上的场地上慢慢开了两圈。感觉开拖拉机也不是很难。

从这天以后,每天我都把这台拖拉机发动起来,开始几天只在站上的场地上慢慢练习操作,感觉越来越熟悉了,后来就开出站去,在拖拉机站附近的公路上练习。因为这时正是雨季,我们坝子通往县城的公路在大山上那一段早已被洪水冲断了(我们公社通往县城的公路是我们下乡后,才修起来的简易林区公路,从公社到县城有 60 多公里,修公路时整个外五县均派了民工来参加修路,我也曾经参加修过这条公路。雨季由于公断了不通,路上基本没有任何车辆),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基本掌握了轮式方向盘拖拉机的驾驶方法。

第一次正式出车搞运输


很快到了旱季,山上被雨水冲断的公路又修通了,车子可以开到六十公里外的县城去了。

有一天,站长老倪跟我说:让我跟他一起开拖拉机把一批木材运到县上去。我又高兴,也有些担心,因为这是我自己学会开拖拉机以来,第一次出车到县上去。我跟他说了我的担心,他鼓励我,说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他。另外,我可以少拉点木材,而且凡是要搭拖拉机到县城的乘客,全部坐在他的车箱上,我的车箱上不坐任何人。

装好木材,我们两辆拖拉机出发了。老倪拉着一满车箱的木材,并且搭了好几个到县城的乘客,在前面带路;我开着那辆丰收 27 的拖拉机,也挂了一个车厢,但只装了半车箱木材,跟在他的车后沿这条简易公路向县城开去。

从我们公社到县城的简易公路,要先翻一座比较大的山,到达芒东公社,沿芒东坝子走一段较平的路后,再翻一座小一点的山才到县城所在的遮岛坝子。

从我们公社出来这座山上的道路坡大,弯多,路面不好,一开始我小心翼翼的跟在老倪后面开着,终于翻过了第一座大山,来到了芒东坝子。这时感觉对驾驶拖拉机已经比较熟练了,胆子也开始大了起来,拉着半车箱的木材,越开速度也越快了起来。终于第一次把拖拉机顺利的开到了县城,心里真的高兴极了。

从这次以后,我就经常和站长老倪开着拖拉机拉粮食、拉木材到县上去,还有一次跟他一起开着拖拉机到盈江县农机厂,去给拖拉机安装一个配件。由于经常往县城跑,跟县拖拉机站的人和县农机局管我们的上级领导和工作人员也熟悉了起来。

不过,直到这时,我和老倪并没有拖拉机驾驶证。但那时是在文革期间,交通管理比较松,又地处边疆农村,大家也不太在乎,我也就这样无证驾驶,在公社到县城之间跑运输,开了一整个旱季。

取得拖拉机驾驶执照


没有驾驶执照,驾驶着拖拉机在公路上跑运输总是不合法。不过,很快考驾驶执照的机会终于来了。

那是我已经开拖拉机在公社和县城之间跑运输已经好几个月后,我们公社有台轮式拖拉机停在县城粮食局的仓库大院里,准备对发动机进行保养。我们请了粮食局的老姜师傅(他是县里修柴油机的把子)指导我们。

那天,我和站长老倪冒雨从公社走了 40 几公里的山路赶到县城,准备保养我们的拖拉机,一进县城就碰到了县农机局的领导老张,他一见到我们,惊奇地问:“你们两个怎么跑到县城来了?谁通知你们的?”我们也感到他的问话有些奇怪,就把我们准备来县城保养我们站的拖拉机跟他说了。

他听后说:“那太好了,腾冲车管所来人,准备明天在我们县为拖拉机驾驶员考驾照。你们公社因为离县城远,所以没有通知你们。既然你们两个来了,就抓紧时间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先参加机械常识和交通规则的笔试,通过后,接下来参加场考和路考。”

我和老倪听到这个消息又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我们无意间碰到了参加考驾照的机会;紧张的是时间这么紧,明天的笔试能考好吗?

我和老倪在县招待所安排好住处后,到农机局找到工作人员小李(小李是文革期间云南大学数学力学系的大学毕业生,被分配到梁河县农机局工作,文革后调回昆明在农业大学工作),办了参加第二天笔试的手续,并要了一本笔试要考内容的小册子,准备晚上复习。

办完这一切已经很晚了,招待所的食堂已经关门,我们在县城街上小食馆吃了晚饭后,我和老倪回到了招待所。不巧的是,当天停电,房间里黑漆漆的。我们只好出去买了几支蜡烛,晚上就点着蜡烛在昏暗的烛光下整整复习了大半夜才睡去。

天亮了,我和老倪赶快起来,洗漱完后,到县招待所食堂里吃完早点,就赶到笔试考场去。

全县来参加考拖拉机驾照的驾驶员有几十人,整整坐满了临时考场的一间大教室。我心里有点紧张,但当试卷发下来时,不禁高兴起来,所考内容全部在昨晚的复习中复习到了,而且才复习过,印象还很深刻。

试卷做完了,我很快交了卷。过了一会,老倪也交了卷出来了,我们对了一下答案,我的几乎全对了,老倪也考得不错。第二天,考试结果出来了,我居然笔试考了第一名,老倪也考过了,只有几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傣族驾驶员没有通过。

接下来我们开始准备场考和路考。场考要考移库,就是在两个很狭小的车库中,把拖拉机从库外开进去,然后经过有限的几个操作,要把拖拉机从右库移到左库,并退出车库外。在整个操作中,不能碰到插在两个车库四角上的木杆。

移库的考场和练习场地都在离县招待所后院不太远的一块空地上,空地上已经用石灰按考试尺寸要求画好了场地和在四角插好了木杆。考试所用的拖拉机是丰收35型的中等大小的轮式方向盘拖拉机。

由于场地有限,参加考试的人又多,所以轮到每个人练习的机会不是很多。在有限的练习中,我很快掌握了倒库的一些技巧,在后来的几次练习中,几乎没有失误,在所要求的几个动作完成后,都能把拖拉机在不碰到杆的状态下完成倒库操作。

练习了几天后,倒库的考试就开始了。让谁第一个进行倒库考试呢?农机局领导和县拖拉机站的领导考虑后认为,要找一个平时练习和以往驾驶技术较好的驾驶员作为第一名场考的考生,这样,在倒库时在土质场地上留下的车轮印迹可以作为后来考生在倒库时的参考,以能使我们县上有较多的驾驶员通过场考。

我在这半年无证驾驶跑县城搞运输的时间里,县农机局和县拖拉机站的领导都认识我了,并且开拖拉机的技术在他们那里留下了较的印象,加上笔试及倒库练习的情况,结果他们一致决定要我第一个进行场考。

我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按他们的安排,第一个进行了场考,而且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很顺利的完成了场考,为后面进行场考的驾驶员作了一个示范。我们站的站长老倪也通过了场考。当然我们都很高兴。

接下来要进行路考,就是让考生驾驶着拖拉机在公路上实际驾驶一段路程,考官坐在驾驶员旁边,下一些必要的指令,看考生在公路上驾驶的熟练程度和遵守交通规则的情况。

路考的拖拉机型号有两种:丰收35和铁牛55。这两种型号的拖拉机我们公社都没有,平时我开的是丰收27,功率比丰收35要小一些,不过它们的操作方法及结构差不多,其中排档都在正中间,与我国汽车手动档的排档在驾驶员的右边不一样;而铁牛55则功率比大,有55个马力,同时外型高大,特别是两个后轮特别大,它的排档在驾驶员的左手边,换档要用左手。不过由于拖拉机高大,开起来觉得很威风。

虽然铁牛55的拖拉机平时我没有开过,但我觉得开起来很过瘾,所以路考时我决定选驾铁牛55的这种型号。在考前,我用县拖拉机站的铁牛55练习了几趟,开始有些熟悉了它的操作,特别是换档时用左手(不像丰收35是用右手在两跨中间去换档)。

路考这天到了,参加路考的驾驶员没有轮到考试时,都站在拖拉机头所挂的后面挂兜车箱里,腾冲车管所来的考官则坐在车头驾驶员的旁边。

轮到我路考了,我坐到了拖拉机的驾驶位上,先按常规检查了拖拉机仪表盘上的情况和转向灯的工作是否正常后,打开左转信号灯挂一档平稳的起步沿梁河到腾冲的公路向腾冲方向开了出去。

一会拖拉机来到一座桥梁上,考官向我发出指令:“停车”。我正想把右脚由门的位置移到脚刹踏板位置刹车时,突然想起交通规则上有一条:正常情况下车子是不能在桥梁上停车的,我赶快把想移出的右脚又收了回来,继续踩在油门上,没有理会考官的指令,开过了桥梁。

拖拉机过了桥梁我才问考官,要不要停车,考官这时告诉我不停车了,继续向前开,原来考官就是要考我能否记起桥梁上不能停车的交通规则。

又向前继续开了一段路程后,来到九保镇前,进镇的公路是一坡路,这时考官又下了指令:要我在坡上停车然后坡上起步。坡上起步对手动档的车辆来说是一个比较难的操作,它要求两只脚配合好,在左脚踩下离合器挂起步档后,再把右脚的脚尖从刹车踏板上移到油门踏板上,然后在左脚慢慢松开离合器和右脚脚后根慢慢松开刹车踏板的同时,右脚脚尖要压向油门踏板,慢慢加大油门。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起步时车辆既不会后退,又能平稳向前起步。我牢记这个操作要点,顺利的完成了坡上的平稳起步,拖拉机一点后退也没有。

拖拉机带着挂兜车箱顺利沿坡上公路驶进了九保镇。镇上是一条平直的道路。这天九保正好是赶集天,街上赶集的人很多,我小心地向前开着,突然对面来了一辆卡车,我主动将拖拉机靠右并停了下来,让卡车通过拥挤的街道。卡车过去后,我正准备重新起步继续向前开时,考官说可以了,让我换上另一位考生。并告诉我:我的路考通过了。我高兴地离开驾驶位,回到后面的车箱里去。

在后来的路考总结会上,考官和县拖拉机站的领导对我今天路考的操作给予了表扬。终于,我在学会开拖拉机半年后,取得了拖拉机的实习驾驶证(半年实习期满后再换正式驾驶证)。今后,我开着拖拉机在公路上行驶就是合法的了。

艰苦的驾驶生活


有了驾驶执照后,我驾驶着拖拉机跑运输的活动范围就扩大了很多。没有驾驶执照前,只敢开着拖拉机在公社和县城之间为粮食局拉点粮食和为林场拉点木材,现在除了在公社和县城之间跑运输外,有时也会开着拖拉机到盈江县和腾冲县去,主要是榨季到盈江糖厂帮糖厂拉甘蔗或者从盈江糖厂拉白糖到腾冲(那时梁河县还没有自己的糖厂)。

成为了拖拉机驾驶员,虽然比在寨子里下田干农活要好了很多,可以经常利用跑运输到梁河附近的几个县城去,但是驾驶拖拉机的生活还是很辛苦,有时还充满危险。

先说说拖拉机驾驶员开拖拉机的辛苦。上个世纪70年代,虽然公社有了拖拉机站,国家给公社配备了一些拖拉机,但是由于经费和技术力量的限制,驾驶员都是社来社去的农民,除了出车时的一点很少的补贴外,都是在原来的寨子里记工分,要等到年终才能回到原来的寨子里参加队上的分配,驾驶员的收入并不高,对于已经成家的驾驶员来说,家里的农活得不到照顾。

另外,拖拉机的驾驶条件也不如开汽车。首先,大部分的拖拉机都没有封闭的驾驶室,驾驶员大都是在裸露的状态下驾驶,而且大分时间都行驶在路况很差的乡间公路上,顶着烈日或风雨,辛苦程度确实比汽车驾驶员大得多。例如从我所在的勐养公社到梁河县城,虽然乡间公路里程只有 60几公里,但拖拉机要行驶 6 小时以上。

我记得有一次,县卫生局要送一些医护人员到芒东公社乡下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车辆,那天刚好我开的拖拉机在县上,农机局领导老张找到我,让我帮忙把这批医护人员送到离县城有二十几公里远的芒东公社去。

那天天阴下着中雨,我只有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披着防水的塑料布,赤着脚驾驶着我那辆丰收27的轮式拖拉机在泥泞的乡间公路上,把打着雨伞站在后面车厢中的十多名医护人员送到了芒东公社。这一天我真正成了一名“赤脚拖拉机驾驶员”。

还有一次,我单独一人驾驶着那辆丰收27的拖拉机,把一批白糖从盈江糖厂送到腾冲县城去。下午拖拉机开到梁河到腾冲公路的近一半路程时,在一段平路上,突然拖拉机的右前轮爆胎了,拖拉机失控向右前方冲出公路,到了公路右边路肩处总算刹住了。幸好是在平路上,只是把坐在路边休息的几个当地农民吓了一跳。

由于当时条件的限制,车上并没有备胎,也没带千斤顶。车是不能往前开了,我只好用一块蓬布把车厢上的几十袋白糖盖好,然后徒步往回走,准备到梁河的县拖拉机站找救援去。尽管担心我走后车上的白糖被盗,但也没有办法了。一路上,我虽然多次拦车想搭过路的车早点到县拖拉机站,但一辆车也没有拦下来,一直走到太阳快落山了,才走到县拖拉机站。

当天是不可能回到出事地点换胎了,只好在县拖拉机站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向县拖拉机站借了一条轮胎,由他们的一名驾驶员带上千斤顶和轮胎,把我送到昨天出事那里。到那里我赶快爬到车厢上检查白糖有没有丢失,幸运的是所有白糖都在,完好无损。从车厢上下来换好轮胎,才和县拖拉机站的驾驶员分手,我继续把白糖送到腾冲去。

那时驾驶拖拉机比驾驶汽车艰苦和危险的另一个原因是:由于公社拖拉机站的经费欠缺,拖拉机的配置和保养较差,车况一般不是太好。特别是它的制动系统,加上冬天柴油机的起动很困难,增加了驾驶员开拖拉机的危险和辛苦。

我记得,由于柴油机压缩比大,柴油点火是用压燃的方式,本身启动就比较困难,到了冬天早上冷车起动经常启动不了,所以,如果条件许可,晚上停车时,常将拖拉机停在一个陡坡上,第二天启动时,挂档踩下离合器将拖拉机从陡坡上滑下来时,突然放开离合器,让滑动中的拖拉机带动柴油机启动。如果还启动不了,要不就用火加热油底壳,使机油温度升高,减轻起动时粘稠的机油在机件运动时的阻力,使柴油机容易启动一点;实在没有办法时,只有请另一台已经启动的拖拉机来拖动要启动的拖拉机,帮助启动。

在那个年代,拖拉机的制动系统也是不太好。拖拉机一般的刹车是机械式刹车,当驾驶员踩刹车踏板时,是通过一套杠杆装置使刹车片张开,通过摩擦起到制动的效果。由于是机械刹,所以使刹车片张开时产生的压力不是很大,制动效果不是太好。特别是时间长了,刹车片磨损后,由于经费及保养条件的限制,刹车片没有得到及时的更换和调整,几乎一点刹车效果都没有了。

我们公社拖拉机站的那台昆16明产的40马力的拖拉机就是处于这样的状况(站长老倪一直开着那辆几乎没有刹车的拖拉机,现在想起来,也真是够惊心的)。我开的那台丰收27的拖拉机,也差不多是这样,拖拉机的减速或停车,全靠将拖拉机挂在低速档位上和丢油门来控制的。

另外,有条件的拖拉机站,会给挂车安装一个气刹的装置,在下陡坡或需要制动时,踩下刹车脚踏板不仅车头制动,而且挂在后面的车厢也得到了有效的制动。但是我们公社拖拉机站因为没有经费,两辆轮式拖拉机的挂兜车厢都没有安装气刹,因为这个原因,加之对驾驶缺乏经验,我驾驶的丰收27拖拉机在一次驾驶过程中出了一次大的很危险的交通事故。

那是 1974年3月份的一天,县城有一名在县上工作我也认识的当地人找到我,他买到一些烧柴堆在从县城前往芒东公社的公路边离县城约6公里远,想请我用拖拉机帮他把这些烧柴拉到他在县城的家里。据他说烧柴不多,一次就可以拉完,并讲好了运费为5元。

碍于情面,我同意了他的请求,开着我开的那辆丰收27的拖拉机拉着他到了堆放那堆烧柴的公路边。一看烧柴是很大一堆,我当时就犯了难。我跟他说一次拉不了,要分两次。他为了省钱,说他来帮我装车,可以装下。结果烧柴满满装了一车厢。我之前从来还没有一次装过那么重的车,有些担心,但心想路不远,只有特别小心就是了。

那人坐在车厢的柴堆上,我小心地慢慢驾驶着拖拉机向县城方向开去。离县城大约有3公里的地方,要下一个陡坡,陡坡的右边是公路排水沟和山崖,左边是很陡的山坡。来到下坡处,我对拉着这样重的车厢下坡没有多大把握,为了防止下坡出危险伤到人,我停下车,让坐在柴堆上的这个人下车,告诉他,因为车太重,怕出危险,请他下车沿左边山坡上的小路走下去,到坡底等我,我慢慢开着拖拉机下来。等这个人下车沿小路走了后,我这才坐到驾驶位上,挂在低速档上,想用低速档位控制车速,慢慢下坡。

结果还没有下完四分之一的坡路,没有刹车的超重车厢就推着拖拉机头向下冲去,这时方向盘已经不起作用,车头被后面的车厢推着东扭西歪,完全不受方向盘的控制。我坐在驾驶位上一下子觉得头大了起来,心想要出事了。

正在这样想着,人突然就被不受控制的车头给甩了下来,躺在公路上。眼看后面过来的车厢轮子就要压到我的身上,我一个翻身避开了碾过来的轮子。在这同时,拖拉机车头被后面车厢推离路面,前轮掉到右边的排水沟中,车头靠在路右边的山崖上,发动机憋熄火了,整个车停了来。

庆幸的是车没有翻,更没有被推到左边的山坡上去,否则整个车子连同车厢将滚下山坡。

我赶快从公路上爬起来,站在公路边大声喊刚才下车沿小路走下去的烧柴的主人,让他赶快上来,说车出事了。那个人听到后,赶快赶了回来,正在这时,公路后面又开过来一辆拖拉机,原来是芒东拖拉机站知青朱维国开的拖拉机到县城去。一看到出事现场,他也停了下来,问我是什么情况?

我向他讲了发生的事情后,他帮着我把出事的拖拉机车头跟车厢先分离开,然后用他的拖拉机帮我把前车轮掉到排水沟的车头给拉了出来。救援完后,朱维国因有事先走了,我让那烧柴的主人上到车厢上把他的烧柴下了一半到路边,然后再把车头跟车厢连接后,才把车上这一半烧柴拉到烧柴主人家去。事后想到这件事心里就后怕。

在拖拉机站开拖拉机的这段日子里,还遇到过一次也是很危险的情况。一次,我和芒东公社拖拉机站的一名姓亢的傣族驾驶员一起开着拖拉机到离县城约10多公里的一个砖窑上拉砖,回来的公路是盈江到梁河的国道。那时的国道虽然路面比乡间公路好得多,但也是砂石路面,而且那段道路坡大弯道多,在回来的公路的右边是悬崖,下面就是江水汹涌的大盈江。

开始时,我的拖拉机在前,芒东公社的那辆丰收35拖拉机在后。在下坡向左急转弯的地方,因我开的拖拉机车厢上没有刹车,不敢开得快,芒东公社那辆丰收35的拖拉机后面车厢上安装有气刹,他嫌我的车速慢,就开始从我的左边超我的车,但刚一转弯,就发现对面在转弯处来了一队马车,我的拖拉机正和马车队相会,丰收35的拖拉机发现情况后已经来不及刹车了,只能从我的车和马车中间的狭窄通道中硬超过去。

由于中间通道非常狭窄,眼看他的拖拉机轮子就要碰到我的拖拉机前轮了,我赶快把方向向右边打了一把,避开了他的车轮,两辆拖拉机没有碰到一起,避过了,但我的拖拉机却来到了路右边的悬崖边上,我又赶快把方向盘向左边打了一把,我的拖拉机才算没有掉下悬崖,滚落到大盈江里去,逃过了一次大劫难。超过去的丰收35拖拉机也被吓到了,他也赶快停下车,回过来看情况。庆幸的是这一次避免了车祸的发生。

在这两次危险发生之后,我想办法在我的拖拉机的后车厢上安装了一个类似于马车刹车的装置,在下陡坡时,请坐在车厢里的人帮我搬下那个刹车握手,以进行制动。

在拖拉机站留下的愉快回忆


虽然在拖拉机站生活艰苦,还有危险,但留给我更多是愉快甚感到骄傲的回忆。

由于开拖拉机的缘故,使我认识了更多的朋友,这当中有知青,也有当地的工作人员。其中,当时在县银行工作的赵克非和明景让就是其中的两位。

赵克非是昆明第十六中学老高三的知青,原来在芒东公社插队,下乡不久就被梁河县招工到县银行工作。虽然这个中学高三的知青中有很多是我读初中时的同学,但赵克非却没有和我同过学。我和老赵的认识是一次偶然的机会。

有一次我送我们寨子的一个正在梁河中学上初中的小姑娘雷庆松回学校,当我从学校出来时,碰到一群知青正到学校去找一个他们认识的老师。我出来时和他们擦肩而过,已经走过了,突然我听到这群知青中有人说:“刚才过去的那个知青就是谢宏文”,我听到后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群知青也停下脚步正在看着我,其中老赵走了过来,向我进行了自我介绍:说他叫赵克非,现在银行工作,叫我有时间到银行找他们玩。

后来,我真的到银行找他去了。他见到我很热情,在聊天时,现我们谈话比较投缘,另外他的好朋友朱维中也是我初中另一个班的同学。我开拖拉机后,经常到县上来,和老赵熟了以后,每次我到县上来,经常把拖拉机一停好,就到县银行去找他,并在银行的食堂搭伙。

老赵在银行有个好朋友叫明景让,年龄比我们大一些,是腾冲人。老明当时已经结婚,妻子在盈江糖厂工作。每次我到老赵那里,老明都会过来一起聊天。一来二去,我和老明也熟了,而且和我也成了好朋友。

老明在银行的宿舍是一个集体宿舍,住有六七个人,但经常有人下乡去,所以宿舍里经常有空的床位,我到县上时,就经常住到老明他们宿舍里。有次我到盈江糖厂拉甘蔗,就到过老明在盈江的家;另有一次我拉白糖到腾冲,在腾冲停留了几天,当时老明也在腾冲他父母家,为此我还在他父母家住了两天。
 
文革结束后,老明后来当了银行行长,再后来当了德宏州经贸委主任,每次他到昆明开会,都要和我跟老赵见上一面。我们到德宏去,也都会到他们家去拜访他。老赵后来和妻子一起调到昆明工作,他们一家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在拖拉机站期间,还有两件使我感到自豪的事。
 
一件是:县上曾经给过我们公社一台10千瓦的交流发电机,但一直没有使用,放在拖拉机站闲置着。站长老倪提到这件事,我问他为什么没有用起来,他告诉我因为他们试过,发不了电。我说让我看看我能不能找到原因。
 
发电机拿出来安装好,用柴油机通过皮带带动后,在发电机的输出端接上照明灯泡,果然没有电,灯不会亮,用电表测量也没有输出电压。
 
在电工学中我学过发电机原理:发电机是利用电磁感应原理工作的,即导体在磁场中切割磁感线时,导线中会产生感应电动势,从而在闭合电路中产生感应电流。那么这台发电机的磁场在哪里呢?我看了这台交流发电机的图纸,原来,它的磁场是靠一个旋转的励磁线圈产生的,给励磁线圈通上直流电后,通电的励磁线圈产生磁场,当这个磁场旋转时,就使定子上的线圈切割磁感线,从而发生电磁感应,发出电来。
 
那励磁线圈中的电流又是由哪里提供的呢?原来,这台交流发电机发出的交流电取出一部分,通过硅二极管的整流后,变成直流电再回送给励磁线圈,从而产生发电机发电需要的磁场。那么,这台发电机运转后为什么发不了电呢?我分析可能是这台发电机的剩磁不够,所以一开始运转时发不出交流电,所以也就不会有励磁电流供给励磁线圈了。

分析清楚原因之后,我告诉站长老倪,请他找一台拖拉机上用的电瓶来,我可以让发电机发出电。老倪他们半信半疑,找了一台拖拉机上用的电瓶来了,我找到励磁线圈的两个头,接了两根导线出来,然后用柴油机把发电机带动运转起来,这时发不出电,我把接在励磁线圈的两根导线往电瓶的两个电极上一碰触,发电机马上发出电来了。这时虽然电瓶不再接到励磁线圈上,但发电机仍然能继续发出电来。而且发了一阵电后,停下来,再启动发电机时,可以不要用电瓶来激励了,原因是经过几次运行后,发电机的剩磁已经足够在启动时发出励磁线圈所需要的电流了。
 
老倪他们刚看到发出电来后,连连称奇。后来这台发电机就开始晚上用柴油机带动,发电供公社办公区使用。
 
第二件让我感到自豪的事是:1974年雨季,保山军分区的拉练部队拉练到我们公社后,在我们公社停留了几天。在停留期间,每晚都会为公社附近的社员放一场露天电影。
 
有一天上午,部队的放映员正在给放映机的发电机进行保养时,发现发电机不能正常发电了,他怎么也找不到毛病出在什么地方。晚上就要给农民放电影,怎么办?部队放映员找到公社领导,问公社有没有一个对发电机比较内行的师傅,想请他帮助修理一下放映电影的发电机。

公社领导想了想,说有一个知青,现在拖拉机站开拖拉机,他技术好一些,可以请他来帮你们看一看。那几天我因为脚不小心戳到钉子受了伤正在寨子里休养。站长老倪马上开了拖拉机到我们寨子来接我,让我去帮部队放映员看一看。
 
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电影放映的发电机,能不能修好没有把握,我说我只能去试试。
 
来到公社广场上,部队放映员还在那里鼓捣那个发电机,仍然没有找到原因。我仔细看了放电影的那台发电机,那是一台和汽油机连成一个整体的发电机。我向那个年青的放映员了解了故障现象,他告诉我,昨天晚上放映时,发电机还是好好的,但今早保养后,就出现了这个毛病:就是当发电机工作后,通过调节油门,把发电电压调到所需要的数值后,再打开放映机,结果发电机的输出电压就急剧跌落,以至于放映机不能正常工作;这时如果通过加大油门使输出电压回升到正常值,放映机能正常工作了,但如果一停止放映机工作,则发电机转速会急剧增加,发电机输出电压会很快升高,甚至把与发电机输出连在一起的照明灯泡给烧坏。
 
放映员的介绍使我想到了柴油机上的离心式调速器,离心式调速器会起到稳定柴油机转速的作用,使得不管柴油机所带负荷怎样变化,离心式调速器会自动调节油门大小,从而稳定发动机的转速。电影放映机的发电机发出的电压不稳定,应该是带动它的汽油机的转速随负荷的变化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引起的,所以带动这种发电机的汽油机也应该有一个类似于拖拉机上离心式调速器的装置,起到稳定转速的作用。

我开始找这台汽油机的离心式调速器。在拆开汽油机后终于发现了这个离心式调速器,我拆下来一看,原来在保养时,年青的放映员在把调速器装回去时,把方向装反了,所以调速器工作时没有起作用。我重新把调速器的部件按正确的方向装回汽油机中,再开机一试,一切正常了。那个年青的部队放映员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一再对我表示感谢,并邀约我晚上放电影时一定要坐在电影放映机旁边,和他一起观看电影。当然,我心里也是乐滋滋的。
 
在拖拉机站的唯一一张照片

 
在勐养拖拉机站工作期间,我曾照过唯一一张摆拍的工作照片。
 
那是1974年夏收后的一天,在公社团委工作的昆明知青余敏带着到我们公社检查工作的县农机局领导老张和一个摄影记者,来到我们正在工作的田间找到我们,并告诉我们:为了宣传知识青年在农村接受再教育的情况,县上的宣传部门准备照一些知青在农村劳动的宣传照片放到县上的宣传栏上展示。结果就照了下面这张摆拍的照片。
 
照片中,最左边的是县农机局的领导老张,右边面对老张的三人中,蹲在履带上中间那人是我,最前面右脚踩在拖拉机上的是在公社团委工作的知青余敏,右边最后面的那人是我们公社拖拉机站的小毕。

 
照片洗出来后,除了放了一张到县上的宣传栏上展示外,还寄了一张给我。这张照片成了我那段历史中比较珍贵的纪念品,同时这张照片也被收集到后来出版的《红土地知青情》这本纪念昆明知青在德宏下乡的文集中。
 
离开拖拉机站返城

 
到了1974年10月份,在大学到外五县招生后不久,中专技校又开始到外五县来招知青了。现在留在农村插队的知青已经不多,大多数知青都通过各种招工、招生的机会返回了昆明。我们寨六名知青中现在就只有我一人留在了公社拖拉机站。
 
1974年10月到梁河县招生的中专、技校主要有昆明汽车技校(招收培训汽车驾驶员)和昆明师范学校中学教师培训班(中专性质,培训中学教师)。我因为已经在拖拉机站开拖拉机一年多了,我的一个梦想就是将来成为一名汽车驾驶员(当时驾驶员是一个大家都很羡慕的职业),所以先报了汽车技工学校,生产队、大队和公社也作了推荐,但因为“家庭出身”,政审不过关,没有被汽车技校录取。

后来改报昆师中学教师培训班(在文革期间,大多数老师都受到过冲击,知识分子成了臭老九,当老师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同样生产队、大队和公社也推荐了我,材料送到了昆师来招生的贾老师手中,后来得到的消息是,贾老师因我的出身,认为我不适合当老师,也不要我。我得到消息后,既伤心,也有些气愤,我鼓起勇气,写了一封信给来招生的贾老师。在信中我据理力争,根据当时党对“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政策:“既看出身,更要看本人的表现”,向他讲述了我自己下乡五年来的表现,并请他看看生产队的推荐意见,认为他只看我的“出身”,没有按党的政策办事是不对的。
 
这封信,我复写了两份,一起交到了县知青办。一份请知青办转交给贾老师本人,一份请知青办留存。
 
知青办老何看了我的信后跟我作了交谈,他让我不要着急,说如果昆师不要我,问我愿不愿意留在梁河工作?如果愿意,以后县上有工作机会,可以推荐我到县上的单位去工作。

请转交给贾老师的那封信因贾老师已经离开了梁河,到盈江县去了,信转到了后来到我们县的另一名来招生的邓红基老师手里。邓红基老师当时在昆明市教育局革委会工作,负责这次昆师的招生。他看了我的信,并向知青办了解了我的情况后,通过知青办通知我,让我在一天的晚饭后,到县招待所他住的地方面谈。那几天我正和我们公社拖拉机站的站长老倪在县拖拉机站改装我们公社的一台履带拖拉机为推土机,住在县拖拉机站。
 
到了邓老师说好的那天晚上,我到县招待所找到了邓老师,他接待了我。在他和我的交谈中,意外的是他并没有谈及我的家庭,只是问了我过去在学校的学习情况,并问我如果到学校去,能不能教数学,能不能教农业机械?

我告诉邓老师,我原来是昆明冶金工校的毕业生,学习期间数理成绩都比较好,教数学应该没有问题。我现在在公社拖拉机站开拖拉机,对农机还是比较熟悉的,教农机也应该可以。我并告诉他,我母亲也是教师(我母亲1972年就已经落实政策,从下放的农村回到石龙坝电厂在子弟学校教初中数学),他因对厂矿学校情况不熟悉,还问了我母亲在哪个学校任教。

这次谈话后,我仍然回到县拖拉机站和老倪一起改装我们公社的拖拉机。
 
一天吃过中饭午休时,县拖拉机站突然有人来找我,告诉我有我的电话。我到电话室接电话,原来电话是在县银行工作的朋友老明打来的。老明在电话中高兴的告诉我:“谢宏文,好消息,我在第二批录取名单中看到有你了,你被录取到昆师了。”

我一听到这个消息,一下激动得流出了眼泪。我在确认老明不是跟我开玩笑后,我赶到离县拖拉机站将近三公里远的县城去,亲自看那张贴出来的录取名单。并写了一封信给远在昆明的母亲,告诉她我即将返回昆明的好消息。
 
我仍然回到县拖拉机站,和老倪一起完成拖拉机的改装工作。之后返回勐养党良。很快我接到了昆明师范学校的正式录取通知,通知上说我已被录取到昆明师范学校中学教师培训班数学班(按中专待遇),并规定了报到地点(昆八中)和报到时间。
 
在我从昆明冶金工业学校“中专”毕业六年后的1974年10月,我再一次接到昆明师范学校的“中专”录取通知书(第一次接到“中专”录取通知书是1963年8月当年的中考后),去上我一生中的第二次中专。
 
在接到昆师的录取通知后,我很快在公社拖拉机站办完了交接手续,回寨子结算了一年的工分,去办了粮食和户口迁移关系。和相处并接纳、帮助我渡过逆境的乡亲们告别。一些带不走的或不必要带走的生活用品送给了党良的乡亲们,我原来下乡时带来的很多书籍,那些带不走的也都寄存在了我们傣族大妈家里。

走的那天,心情是极为复杂的。既因能返回阔别五年的家乡昆明而高兴,也为和相处了五年的乡亲们分别而依依不舍。

由于雨季到县上的公路又被洪水冲断了,队上安排了一匹马,帮我驮运行李到县上。赶马的何氏两兄弟,正是五年前把我从县城接到寨子的那两兄弟。和我相处甚好的傣族大哥牙宝也随驮运行李的马帮一直把我送到县上。

在路过芒东公社时,我用结算工分得到的120元分红钱,在供销社买了一块上海手表,心想今后要当老师了,手表是用得到的。

在县城,我和几个同被录取到昆明的知青一起到客车站买了到昆明的客票,坐车离开生活了五年的梁河。
 
在客车开动后,看着已经熟悉的渐渐远去的梁河的山山水水,心里默默的念叨着:再见了梁河,再见了梁河的乡亲们。谢谢你们善良、宽阔的胸怀接纳了我,帮助了我,我是不会忘记你们的,我还会回来看望你们。
 
后记

 
离开拖拉机站返回昆明到现在已经45年了。这几十年来,社会和我们个人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1975年8月,我从昆师毕业,成为了一名中学教师。回城两年后,文革结束。父亲在文革结束后,他1958年在石龙坝电厂工作时被错误处理的冤案得到了彻底平反,恢复了工程师待遇,被安排回电厂退休。母亲1977年再次被评为昆明市的先进教育工作者(早在1957年,母亲就曾经被评为昆明市的先进教育工作者,所颁发的奖状上盖有当时昆明市市长潘朔端的印章)。

1977年,因文革中断了十一年的高考制度恢复了,这一年我有幸参加了这次高考,并成为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圆了我的大学梦。又过了二十年,在 1997年的高考中,我回城后出生的女儿考上了上海医科大学(后并入复旦大学),她由复旦大学医学院硕士毕业后,获得全额奖学金到美国攻读博士学位,博士毕业并做了两年博士后以后,留在美国的一家属于英国的大型跨国药企做新药研发工作。

在勐养拖拉机站工作期间,我曾有过做一名汽车驾驶员的梦想。这一梦想曾因“政审不合格”梦断于1974 年汽车技工学校到梁河的招生中。回城后,因工作性质和条件的限制,一直未能圆做汽车驾驶员的梦。直到我退休,我才得以在昆明参加驾训班学习,成为了一名驾驶员。如今开车接送小外孙上下学、开车到超市购物、开车到公园和赴美的中国老年人聚会、聊天、交流更成了我每天必做的功课。

但是,不管这几十年来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梁河、勐养始终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在那里,淳朴、善良的傣、汉村民在我身处逆境时用他们宽阔的胸怀收留了我,帮助我渡过了那段特殊的年代。在那里,艰苦的条件锻炼了我,教会我永远乐观的面对今后的人生;在那里我努力过、拚博过,留下了我的青春芳华。在梁河插队的五年,成为了我生命历程中重要的一段。梁河、勐养是我永远不会忘怀的第二故乡。

1990年,离开勐养16年后,我带着当时年仅11岁的女儿,回到党良探望我们的房东傣族大爹、大妈一家和全寨的乡亲们。乡亲们和我围坐在火塘边一直长谈到深夜的情景,至今仍深深的印在脑海中。

1999年,知青下乡三十周年时,我带着已经上大学的女儿再次来到党良。这时我们的傣族房东大爹已经过世,傣族大妈也视力减退,身体衰弱了。看着这样的情景,心里不免感到有些伤感。当年傣族大妈就像我的亲生母亲一样关怀我们,处处帮助我们的一幕幕情景又重新出现在眼前。

2017年我从美国回昆明时,和一个原来冶金工校的同学驾车再次来到党良。房东大妈也已经过世,她的儿子小发和将近八十岁的原来和我相处甚好的牙宝大哥接待了我们,看到乡亲们生活的物质条件有了较大的改观甚感欣慰,又对自然环境受到破坏而感到揪心。

我在昆明也曾多次接待过党良来昆明游玩和办事的乡亲们,并带他们到昆明的一些风景点参观。时间飞逝,转眼我们已经从当年二十多岁的知青,变成了七十多岁的老年人。但是我永远忘不了我们的青春永远留在了那里的第二故乡。祝愿梁河、勐养繁荣昌盛!祝愿第二故乡的乡亲们生活幸福美满!


谨以这篇回忆文章,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五十周年。

2019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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