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王骥，1949年出生于北京。1969年赴延安插队，1974年7月调回北京。做过医生、上过学、参加拳击训练、当过运动员、教练员；国家拳击队教练兼医务监督，奥运会医务仲裁，亚洲拳联医学委员会主席。1994年到中央电视台体育中心担任制片主任、编导、节目统筹等，至今在做《谁是球王》系列。
原题
没有抢购到卫生纸怎么办？
最近这段时间各种媒体除了报道新冠病毒肺炎疫情，还不断爆料全世界都在抢购卫生纸，不管是储存还是当下急用，没有卫生纸用不仅是一个影响生活质量的问题，还是健康和卫生方面的大事。说蔬菜有农药，自己可以在阳台上花盆里种菜，要说没有卫生纸，总不能在自己家的阳台上造纸啊！大汉朝元兴元年（公元105年）参与内政的太监蔡伦奏报朝廷造纸术，受到皇帝称赞，造纸术也因此而得到推广，史书称为“蔡侯纸”。造纸术是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纸是中国劳动人民长期经验的积累和智慧的结晶，那些研发者和工匠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姓名，蔡伦吸取了前人的经验，将造纸的用料及工艺进行改良，造出的纸张便宜且流程简单，所以得到了大量生产。在纸张发明之前，中国古代先民书写典籍、文书于竹片之上，将一篇文章的所有竹片编联起来，称为“简牍”，是我国古代最早的书籍形式。简牍与甲骨文、敦煌遗书、明清档案一同被列为二十世纪东方文明的四大发现。伟大思想家、教育家孔夫子传承两千年的《论语》，成书即是刻写在竹简上。当时在丝绸上、麻布上书写文字记事也是有的，但是绢帛成本非常昂贵，也不适于书写，更难保存。纸张的使用让文字的记载、知识的传承更加便利，更为普及，不但加速了我国文化和教育的长足进步，也对人类文明的发展与传播起了巨大的推进作用。造纸术的成功让蔡伦从太监向古代发明家完成了一次华丽的转身，更重要的是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著书立说、公文抄写、民间信件来函、写符烧纸驱鬼……纸张的需求量甚大。至于出恭后清理“后门”的卫生纸的使用，又晚了几百年甚至一千年，历史学家对此方面研究很少，史书上记载甚微。古代平民百姓清理后门和现代区别不大，砖头、瓦片、土坷垃、树叶等等，就地取材。上层社会则用“厕筹”，又称厕简，一种专门用来清理后门的木条或竹条，和竹简一样出自竹器匠人之手，样子像今天我们去医院五官科检查时医生用的压舌板，清洗后可以反复使用。这种厕筹使用了大约1800年，直到上个世纪中国和日本的部分地区还有人在用。当然，全世界各国习惯不一样，使用的物件也有区别。日本除了学习中国用厕筹外，也有人用贝壳。英国人用鲑鱼皮，法国人用麻绳，也有人用木棍、鹅卵石，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最为夸张的是，法国文艺复兴时期的小说家拉伯雷在其长篇小说《高康大》（现翻译为《巨人传》）中，写到的巨人国王清理后门的用品，从帽子、围巾、桌布等棉织物，到牛滕草、玫瑰花、葡萄藤等花草植物，甚至公鸡、鸽子、野猫等小动物，竟多达六十余种，物品之杂，数量之多，真可谓登峰造极。中国的古人把去厕所也叫作“更衣”，是因为即便用最高级的厕筹，还是刮不太干净，还要清洗才行。清洗时水难免会沾到衣服上，所以那些讲究的达官贵人，每次清理完后门都要换一条裤子或是全套衣服。史上最有名的西晋大富豪石崇，其厕所内陈设豪华，还有婢女捧着香炉、水盆侍候。汉武帝有一次去大姐平阳公主家做客，卫子夫是平阳公主家一位伺候人上厕所的婢女。卫子夫伺候汉武帝如厕更衣时被临幸，从此走上了成为皇后的道路。中国历史上也就出现了卫青、霍去病两位震慑匈奴的大将军。关于历史名人使用厕筹的事例，还是能够挖掘出来一些。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大家都知道这是南唐后主李煜的作品。李煜是亡国之君，在位时研究文学、艺术、尊重佛教，曾亲自在寺院为和尚制作厕筹，每一根打磨光滑后，他和小周皇后要用新制作的厕筹在自己的脸颊刮一刮，感觉舒服才送给和尚们清理后门用。人们用纸清理后门是从元代开始，用的纸是没有写过字的简易粗纸，并非统治中国的蒙古人追求高品位的生活，而是元朝统治者不重视文化，没有汉民族“敬惜字纸”的意识。同时，还中断了科举制度，读书人只能写一些杂剧、散曲之类，少有鸿篇巨著。印的书少，多余的造纸材料就用于“卫生纸”的生产。当时的卫生纸称作“草纸”，这个称呼沿用的时间甚是长久，似乎一直到改革开放之前，普通老百姓都是这个叫法。明朝皇宫中专门负责后勤的机构名叫“四司”，据《明史》志第五十职官三记载，“惜薪司掌所用薪炭之事；钟鼓司掌管出朝钟鼓，及内乐、传奇、过锦、打稻诸杂戏；宝钞司掌造粗细草纸；混堂司掌沐浴之事”。其中宝钞司就是管卫生纸的部门，其地址就在北京鼓楼东，北锣鼓巷西侧宝钞胡同。在曹雪芹的《红楼梦》第四十一回 贾宝玉品茶栊翠庵 刘姥姥醉卧怡红院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如下：刘姥姥抬头指那字道：“这不是‘玉皇宝殿’！”众人笑的拍手打掌，还要拿她取笑儿。刘姥姥觉得肚里一阵乱响，忙的拉着一个丫头，要了两张纸，就解裙子。众人又是笑，又忙喝她：“这里使不得！”忙命一个婆子，带了东北角上去了。“要了两张纸”，刘姥姥一个农村老妪，进到大观园内急求厕，居然也有“卫生纸”的需求，可见那时用纸除秽已经很平常，物质的丰富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习惯。缺少卫生纸和各类纸制品给生活造成的不便，早年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记忆深刻，是最有发言权的，特别是那些在农村插队的知青们。1969年1月至1974年7月，我在陕北延安地区富县插队落户，离开北京之前，每个同学都带了大量的卫生纸，买的是一种北京最常用的市场售价一毛五分钱一卷，燕京造纸厂生产的再生卫生纸（当时只有五毛一和四毛九一卷的卫生纸不是再生纸，在人民大会堂、北京饭店可以见到）。再生卫生纸是用旧报纸和其它废纸做原料，虽然在生产过程中经过漂白，旧报纸上黑色的油墨不可能完全漂白，因此整卷纸都是浅灰白色的。 我们到了知青点之后，男生们把卫生纸集中在一起，也不管谁带的多，谁带的少，反正大家一起用，用完了再说。每次卫生纸快完了的时候，大家都向家里写信，让家里寄来。有时也在县城或者牛武镇上的公社供销社，买一些当地出产的草纸。公社供销社卖的草纸，纸质很糙、很脆，几乎没有韧性。如果用这个纸清理后门，稍微用力过猛就会碎在手里。男厕所就在我们男知青宿舍的西面，穿过村中唯一的一条黄土公路，在对面的路边上。厕所有一米五高的土墙，随手在墙内土地上挖几个深坑就是便坑。冬天，便坑不用清理，排泄物很快就冻成冰坨，冰坨中冻着来自北京的卫生纸和村里一些乡亲用过的纸烟烟盒，开春之后将尚未解冻的冰坨，直接放到旁边的庄稼地里就是有机肥料。到村里没过多久，发现村里的老乡大解后几乎都不用卫生纸，习惯用土坷垃、树叶和干玉米秸。陕北人多是住窑洞，砖瓦甚少，如果能找到一片半片的砖头碎瓦片，那就是上等的洁净用品了，大解后用瓦片刮干净，系好裤子，再吼上两声信天游，那叫一个爽。时间久了，有的知青外出遇到内急没带卫生纸，万般无奈之下也会学着老乡用土坷垃或用玉米秸，不过使用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稍有不慎就会弄伤自己。曾经有个男知青就在屁股上划了个口子，流的血渗到了裤子外边，被村里的老乡看到了，觉得奇怪，这北京知青女娃每月来一次月事，这男知青咋也会有月事儿咧？后来，这事儿不仅在知青中传开，当地的老乡也拿它作为一个笑料，干活时在田间地头打趣说笑。有一天，队里男劳力集中一起锄地，村中的鳏夫老陈一直锄得比较慢，总是落在后边儿，张柱开玩笑说：“你这慢慢腾腾地是咋了？迈不开步了，裤裆里是不是挂着黄土口袋咧？”一起干活儿的男社员都笑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听乡亲们解释才知道，原来当地的妇女不管是女子还是婆姨，来月经的时候根本没有卫生纸作护垫，只是缝一个布口袋，里面装上随手可抓的黄土，再把装有黄土的布口袋用绳子系在两条腿之间的私密处。布袋里的黄土被经血浸透后，尽快倒出来，再抓几把干黄土装进去，无论是走路还是干活都很不方便。因此每个月的那几天，妇女们都可以不出工，或干一些坐在那里比较轻松的活儿。村里的婆姨们多希望能够像城里的女人那样用上卫生纸，在那个物资极端缺乏的年代，在那个生活贫困的小山村，这几乎就是痴人说梦啊。女知青也有为难的时候，塬上有个知青点卫生纸用完了，供销社、县城都没有出售，就想到公社卫生院买点脱脂棉。卫生院说医药棉是配给的卫生用品，不能出售，给女知青出了一个主意，可以用做棉衣、棉被的新棉花在蒸锅里蒸一下，高温消毒之后再把它烤干或者晾干，可以作为代用品。富县不是产棉区，一时半会女知青们到哪里去找棉花，不得已，女知青把自己的棉被拆开了一个角，从里边掏出一些棉花洗干净，用灶上的大锅蒸后放在炭火上烤干。当时天气还暖呐，棉被暂时用不上，就挂在知青院里的晾衣服绳子上。后来村里的女知青没有卫生纸和代用的脱脂棉，就照此办理，从这个棉被里向外掏棉花。村里的婆姨们也学着知青的样子，时常到这里来找一些棉花，让那几天特殊的日子变得轻松一些。天冷了要盖棉被的时候，再看那一床棉被已经变成夹被了。此事是我听说的，有类似经历的女知青切莫对号入座。
男知青没有了卫生纸，多是用烟盒纸清理后门。听说过个别经济条件好的知青，有的时候会拿出一张“大团结”，就是十块钱一张的人民币，正面用一次，叠起来半张再用一次，然后拿到河边在河水里洗一下，拿在手里走一会儿就吹干了。如果在村里，放在灶台旁边烤一烤，干得更快，可以反复使用。用人民币代替卫生纸，在知青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牛武供销社有个会计数钱时有个习惯，老是用拇指蘸一下舌头尖上的唾液，再一张一张地数钱。每次看到他数钱的模样，知青们都从心里为他捏了把汗，不知道哪一天碰上一张带着大肠杆菌的大团结，那岂不是麻烦了？
第三套人民币，十元大团结
插队的时候，大多数知青都没有报纸看，有报纸的地方，知青们就很幸福了，看过的报纸可以用来代替卫生纸，但是一定要避开上面的语录和领袖照片，用错了，那可就是政治问题了。不过，也有不少书香家庭出来的知青虽然经常吃不饱饭、挨饿受冻，但是站在陕北黄土高原上，依旧是人倒架子不倒。没有卫生纸，宁可用脱完玉米粒的干玉米芯，也不会用有字的纸，因为从小受到家里教育，文字代表的是文明，用记载文字的纸除秽那是对孔夫子的侮辱，对文明的亵渎。说完中国古代，说完我们知青，该说说外国了。先说我常去的意大利，古罗马人通过建筑输水道，把山上的泉水通过高空水道引到了城市里，引进了家庭，同时建造了下水道将污水排出城市。古罗马人有公共浴室和公共厕所，便后用一支捆绑有天然海绵头儿的木棍清洗后门。天然海绵，是一种简单的多细胞海洋动物，能够繁殖再生。它湿润时超柔软的天然纤维，不但可以有效的清洁肌肤污垢，更有一种舒适感，清洗后还能反复使用。用海绵清洗是古罗马人生活质量上的追求。古罗马的疆域有非常长的海岸线，当时有一种职业就是打捞海绵。
古罗马人公厕，据说男女通用。用海绵棍擦完屁股，在厕所中央的盐水池里洗干净，可重复利用
右下为擦屁股的海绵棍
现在去意大利、法国的四星和五星级酒店，厕所中不仅有带有软管的淋浴器花洒，还有高高挂在头顶上的喷水莲蓬头，在坐便器旁边或者对面，还有另外一个和坐便器大小几乎相等的固定冲洗坐浴盆（bidet），方便老人或者不能久蹲的人便后洗浴。用水清洁后门，卫生纸只是用来擦干局部位置的水分，恐怕这也是意大利传承久远的一种习俗吧。意大利的建筑材料和厕所卫生设备一直引领着世界新潮流，在意大利几乎每个家庭的厕所中都装有固定冲洗坐浴盆，近百年来很多国家都在学习效仿。早在1987年8月，我们中国拳击队出访北朝鲜参加社会主义国家拳击邀请赛，就已经看到酒店的卫生间里，除了白色陶瓷坐便器，还有一个固定的冲洗坐浴盆。近期，欧美国家受新冠病毒疫情影响出现抢购风潮，但几乎没有意大利人抢购卫生纸的报道，这正是源于意大利人良好的清洁习惯，在没有卫生纸的日子里，照样可以安详、浪漫地生活。与意大利一样，在世界性的抢购卫生纸浪潮中，也没有看到穆斯林国家抢购和囤积卫生纸的报道。西方的厕所文明侧重于人性化的硬件设施，讲究功能与环境，而穆斯林的如厕文化除了需要一定的硬件外，更多地揉进了神圣的宗教色彩。穆斯林信徒们坚信真主喜爱洁净的人，清洁是信仰的一部分，为此，他们有一套规范的如厕礼仪，甚至有严格的法律规定，孩子们从小就开始接受这种教育，出恭不用纸，只用石块和水清洗，而三块石头为最佳。因此，在我们中国没有清洗设备的厕所，看到拿着一瓶矿泉水进去的穆斯林朋友，千万不要惊讶，他们不是进去喝水而是准备清洗的。因为工作需要，这些年我出差去过一些穆斯林国家，其中次数最多的是巴基斯坦，先后去了十次。那里的四星、五星级酒店也像意大利的酒店，不仅有棉绒般的卫生纸，还有冲洗后门用的配有软管的冲洗器，很卫生，很安全。有些穆斯林国家，不仅饭店、宾馆，甚至包括飞机场都没有卫生纸只有冲洗器，正如中国话常说的，做到了“过水而净”。我也算是学习人家的良好生活习惯，在家中的厕所里装上了冲洗器，不仅节省卫生纸，冲洗器喷出来的水柱也对局部有按摩作用，高科技的发展让人们享受更加愉快的生活。卫生纸还有很多实用功能，比如替代了手绢的部分功能，也可以替代面巾纸的部分功能……当然最主要的功能还是如我在此文所述。在没有购买到卫生纸的时候，安装一个带有软管的冲洗器放在厕所备用，或者与卫生纸同时使用，不是更清洁更卫生吗？我不推荐使用厕筹（厕简），虽然厕筹历史悠久，但是在我们国家没有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更没有制作技艺的传承人，想买到它恐怕要比买卫生纸困难的多。最后再告诉大家一句，卫生纸放久了也不卫生。
王骥读本
白衬衣，革命时代的青少年标配
王骥：师大二附中的疯狂年代
失联60年，美国红领巾男孩回来了
那年在南泥湾吃猞猁险些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