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脑内小说俱乐部》（三十） | 长篇科幻连载 | 自由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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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尽欢《脑内小说俱乐部》（三十） | 长篇科幻连载

Original 康尽欢不存在科幻 2020-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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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尽欢《脑内小说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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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好~

今天更新康尽欢的新长篇《脑内小说俱乐部》第30话！

【前情提要】

在梦境可以出售的时代，一块原本经过商业安全鉴定的梦境芯片忽然变成了恶梦芯片。燕如雪终于凭着偶然的巧合把复制版本的小绿意识体送回了小绿的身体，一个本不存在的人诞生了。梦境体验公会的调查小队来到了脑内小说俱乐部，成不然为了给伪小绿拖时间，导致相关工作人员陆续被强制进入了问题芯片中……真正的小绿在梦境中现身，率领狩猎女巫的队伍追杀成不然和王狸猫，却差点被成不然反杀、追踪，两人还是达成和解。而在梦境之外，其他人也在展开行动，不同的命运齿轮正在互相咬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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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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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尽欢 | 未来局签约科幻作家。代表作品《亲爱的，冰灯再也不会融化了》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脑内小说俱乐部

第三十话糖霜迷宫

（全文约6000字，预计阅读时间15分钟。若担心时间线中途断裂，点右上角菜单选择浮窗，随时回传！）

“小心，你已经太甜了，如果你的甜度到了零下，你就会被甜死。”

那个女孩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对谢蓟笙说，咖啡飘着热气，虽然只是很小的一杯，但是看起来就很温暖。

谢蓟笙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羽毛大衣，像一只七彩的鸡。

北风还在呼啸，空气里一股甜腻的味道，白砂糖和糖霜不断从空中落下，覆盖一切，帐篷外面已经看不到森林的颜色。

所有一切都被白色掩盖了，甜味越来越浓。

“你要不要再来一根辣椒香肠？辣味充足，可以让你至少三个小时不会变甜。”穿着貂皮大衣的女孩，把一根红到发紫的辣椒香肠递给谢蓟笙。

谢蓟笙接过香肠，那根香肠并不大，两指粗细而已，然而，接到手里，立刻就能感觉到一股辣度在蔓延，他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变成粉红色。

谢蓟笙鼓起勇气咬了一小口辣椒香肠，他觉得自己的牙齿几乎要融化了，辣味从头部的骨骼直接传递到了大脑，他的视觉开始出现幻觉，他看到了十几个穿着红色体操服的少女在围着他跳团体操。

随着他拼命咀嚼和下咽，穿着红色体操服的少女越来越多，他眼前的团体操阵容也越来越庞大，她们变换队形，用身体的姿态组成不同的文字。

他觉得自己在阅读一本用人体和辣椒素写成的小说，文字最初是混乱的，字符之间毫无意义的联系。他猜测可能是自己的辣椒素吃得还不够多，他放慢了咀嚼和下咽的速度，他觉得自己脸上涌出的汗液开始逆流，从嘴角化作蒸汽，反涌向自己的双眼，他忍不住用手去揉眼睛。

他觉得自己的眼球在自己的手掌中间旋转，辣度直接在眼睛上蔓延，视角仿佛被某个镜头直接拉上高空，那些穿着红色紧身衣的少女们已经在视野中缩小成像素点。

他终于开始看到成串成行的文字，文字的行足够多，就构成了列，行与列交织，闪烁出图像。

他好像在看红白两色的老式电视机，他看到了小绿和成不然从一个小庭院里走到了街上，那个小庭院的两侧延伸出更多的庭院，每个庭院的门都在旋转。

“我怎么才能到那些庭院的门？”他不知道自己发出这些询问时，到底有多大的音量，他此时不敢转移视线，他怕自己不再盯着那些红色的画面，就会失去小绿的线索。

穿着貂皮大衣的姑娘已经不在他的视线里，却还是在声音的语境中回答了他的问题。“如果你看到了幻觉，可能是因为你已经开始变甜了，你这个南方人啊，要小心北风的冬天。每年冬天，北方都会有好多人因为不小心变甜而失去性命。千万不要被幻觉中的召唤吸引，尤其是当你的潜意识开始让你迷恋大铁门的时候。你要小心，如果你去舔铁门，你的舌头就会被铁门粘住……然后，铁门就会把甜度从你的舌头开始传递到你的脑子里，你就会先是觉得自己很辣，然后觉得自己很酷，最后才会觉得自己很甜，甜到忧伤……”

穿貂皮大衣的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谢蓟笙眼前的图像越来越清晰，红色还在蔓延。他能确定自己不甜，他可能是被辣晕了，但是绝对不甜。

他觉得自己和小绿以及成不然其实越来越近，彼此之间似乎只是隔着一层红色的沙曼，如果撕开沙曼，就能和她们站在一条街上。但是，他自己找不到沙曼的边缘，他尝试着伸出手，红色的沙曼在虚空中无法触及。

这时，他知道自己的辣椒香肠已经吃完了。

红色开始一点点变淡，视角又开始拉近，因为视角拉近，图像的像素开始变大成文字，文字变大成体操方阵，方阵中的紧身衣少女们的样子开始越来越清晰，但是她们也开始脱色变白……

一阵恍惚之间，谢蓟笙的视野回到了帐篷之中，那个穿着貂皮大衣的女人坐在一张红色皮沙发上，她翘着剪刀脚，脚上穿着一双红色高跟鞋。

“我们为什么会困在这里？”谢蓟笙忍不住问她。

她笑了笑，“我只是想去城里逛逛街，去购物，去消费，才被困在了这场糖霜里，而你才是自己跳到这个困境中来的。你到底是喜欢拯救困境中的人，还是喜欢自己找个理由进入困境？”

谢蓟笙当然知道，自己这次完全是被迫进入梦境的。在进入梦境之前，他就定下了计划，他首要的目标不是找到小绿，而是找到这个梦境芯片中原本的主意识——那个由金先生脑海中抽取的裹在信息团和人格碎片中构成的思念体。

谢蓟笙这时觉得自己身上没有那么甜了，辣椒香肠提供给他的辣度还绰绰有余，他可以稍微冷静一下，思考一下现状。

他和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穿貂皮大衣的女人困在一个帐篷里面，帐篷的外面都是糖霜，如果一个人变得太甜，就会死……也可能是会变成糖霜？

他猜测这就是现在这个环境的运行规则？

从梦境的困境中找到规则，然后突破规则，这就是谢蓟笙一直以来的工作，梦境并不是完全没有逻辑，越是理智型人格者的梦境，越是有底层逻辑，只不过往往有悖于常识。

而那些完全没有逻辑的噩梦，看似恐怖，反而只是在考验挖掘者的心理素质。没有逻辑的噩梦，挖掘者也可以随心所欲发挥想像力去构建自己想要的规则，只不过，规则展开的逻辑未必是自己预想的。

有逻辑的梦境是在烧红的铁板上跳舞，至少你还有块铁板。没逻辑的梦境就是在漂浮在湖面上的鸡蛋堆里玩攀岩，你甚至不知道是跌落还是飞升。

小绿和成不然在后街聊起了美国梦，成不然哈哈大笑的时候，小绿盯着街角一家理发店门口的旋转灯看了十几秒，那种老式理发店的红白蓝三色旋转灯，旋转起来总会让人有种超脱感。

小绿看看旋转灯，她好像看到了红色的彼端。她又扭头看看成不然，她决定先把成不然送出去。

成不然这时已经明白了，小绿的力量不仅仅是梦境支配者，她还有能力在人的潜意识里埋下一些思绪的种子。

如果她的力量接着不断成长下去，她到底会进化成怎样一个存在？难道能通过思维网络去支配人类吗？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更换场地，在梦境里是无法击败梦境支配者的，幸好，她现在还只存在于一片芯片之中。

想通了利害关系，成不然决定和小绿进行情报交换。成不然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报，除了关于金先生的来历的部分，都告诉了小绿。他只是选择性叙述，所以并没有说谎。

小绿听到成不然竟然为了帮伪小绿逃脱，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你们这些中年男人啊，是多喜欢帮助落难少女啊……”她把自己的手掌放在成不然的额头，接着说，“也请您记住，我也是落难少女，所以，请想办法让我所在的这块梦境芯片突破网关吧……”

成不然觉得额头上回荡起一股温暖的感觉，就像洗澡时，热水淋浴在额头上，他有一些轻微的头晕。

然后，成不然就在梦境体验仪里面醒了过来。

此时，脑内小说俱乐部里非常安静，成不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再认真听一听，他似乎听到了打鼾的声音。

然后，他循着声音望去，看到地板上躺着那些调查小队的安保人员，他们都睡着了。

谢蓟笙在帐篷里走了两圈，发现这个帐篷其实非常大，看似只有一层幕布，却好像能完全和外界分隔开来，是一个独立的环境。

他询问那个穿貂皮大衣的女人，“请问，您的名字是？”

“就叫我维纳斯吧。”穿貂皮大衣的维纳斯女士回答他，她轻轻地抖动自己的腿，用四分之一的节拍。

“如果我现在离开帐篷，去糖霜里走一圈，会怎么样？”谢蓟笙进行情报收集。

“你在外面的糖霜环境里面会迷路，糖霜会沾满你的全身，然后你的身体会慢慢失去原来的味道，会开始慢慢变甜。等你身上的味道完全失去，最后就会成为一大块糖霜，然后裂成粉末。也许你会惊醒，因为这个梦境并不会挽留你。但是，你也会有后遗症，以后经常会做噩梦，总是会在梦里变成糖霜。”穿貂皮的维纳斯很平静地告诉他答案。

谢蓟笙心里权衡了一下，似乎留在这个帐篷里比较安全，但是，自己就等于被困在这里了，无聊的梦境，也是噩梦的一种，挣扎也无法醒来。

他决定还是要出去冒险，他觉得这个帐篷过于完美了，找不到规则的漏洞，也许，真的进入糖霜覆盖的森林，也许会发现别的线索。

“我还是打算去找路。如果我找到了路，回来接你，你愿意离开这个帐篷吗？”

“如果你找到了路，我会跟你一起离开这里。”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仿佛宣告了谢蓟笙毫无希望。

谢蓟笙走出了帐篷，觉得空气里的味道太甜了，周围一片白茫茫真干净，他找不到方向。

他自顾自向前走，走了几百步，再回头望，脚印已经被新落下的糖霜覆盖住了。那个帐篷也在视野中消失了。

他只是能勉强看清地势，那些山即使覆盖了糖霜，也有着微妙的不同的白色，据说，爱斯基摩人有三十个词汇来形容不同的白色。

虽然谢蓟笙一直没有发觉，变甜就会死的这个逻辑并不是他原本的常识，但是，他还是想到了一个破坏这个环境的办法。

因为他对吃的知识要比对自然环境更了解，他记得自己吃过一种甜点，叫做驴打滚……

他没有选择穿越森林，而是选择爬向一种山的高处，他觉得自己正在变甜，越来越甜，甜得甚至让自己想要舔自己几口，看看自己是不是入口即化，香浓软糯……

他努力克制自己吃掉自己的欲望，他身上的羽毛大衣都已经染上了足够的糖霜，覆盖了所有的颜色。他猜测，此时，如果糖霜之地上还有其他的寻路者，远远望向自己这里，是看不到自己的……反过来，其实，自己也看不到别的寻路者，所有的一切都在糖霜中变成了深浅不同的白色。

幸好，他觉得自己快要挺不住的时候，他已经爬到了一个相对高度。

他觉得虽然还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成功，但是这个高度也勉强够用了，大概有二百多米的高度吧？

他决定开始自己的行动，他慢慢蹲下，用胳膊抱住自己的头，保护好自己的后脑，然后，向着山下滚了下去……他的羽毛大衣上迅速裹上了糖霜，然后糖霜外面接着沾上糖霜，因为不断向下滚动，里面的糖霜被外面的压力压实，变成了糖浆状，然后变成了冰糖。

一个奇妙的结构形成了，最里面的馅芯是谢蓟笙，谢蓟笙的外面裹着冰糖，冰糖的外面是在不断凝结的糖浆。糖浆沾上更多的糖霜，一个巨大的糖球在这个环境里不断滚动，势能转换的动能因为体积和质量的不断加大，还有糖的形态转变释放的能量，几种能量交织放大，巨大的糖球越来越大，不断向前滚动，不止吞噬糖霜，也吞噬其行进路线上的所有能被黏进去的物体。

在核心里面的谢蓟笙已经完全看不到外面，他最初还能感觉到颠簸，但是慢慢地，连颠簸也感觉不到了，他甚至觉得旋转的速度都变慢了。

他认真想了想，猜测应该是这个巨大的糖球已经变得超乎他想象的巨大了。

因为体积的巨大化，糖球要旋转一圈需要的时间超过了15分钟……虽然他自己也不敢确定自己的推测，但是，他觉得这个大糖球就要把这个世界的糖霜和地表零碎物品吞噬干净了。

终于，他听到了碎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就像星期天早上听到楼里传来的电钻声，声音越来越响，穿透力甚至直接抵达脑海。

糖球的碎裂，不只是一种剥壳一样的解构碎裂，而是一种仿佛崩塌式的多向解构冲击，被外界挤压的内部形变，在内部又形成连锁反应。

破碎，崩塌，扭曲，形变，结晶，尘暴，各种破坏方式在谢蓟笙的周围发生。

等到所有的破坏结束，一切变得安静的时候，谢蓟笙发觉自己是站在一座破碎的水晶与灰烬构成的高峰上。

而高峰的对面是一座险峰上的图书馆。

图书馆的门口，有一张高背椅，高背椅上坐着一个浑身写满文字的巨大的胖子。

“真没有想到，你竟然是用一种物理的规则来破坏了这个味觉的世界。”那个胖子的声音是多音域复合的声音，就像无数人在共同低语，汇集成了一种嘈杂的杂音。

“您就是我想要找的梦境芯片原本的主人？”谢蓟笙忍不住向四周看了看，那个被他夺走了所有糖霜的世界，露出了斑斓的色彩，和破败的地表。

“这里有一个意识，那就是这个环境本身，我或者别的我，都不过是意识的枝节的呈现，就像章鱼的触手。我猜测，你是来结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