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茂君|“逮泥额儿” ——儿时游戏之一
“逮泥额儿”
——儿时游戏之一
文/陈茂君
蝉,又名知了或作“蜘蟟”“仙虫”,北方方言叫“季鸟儿”,也作“知了儿”。为什么自贡俗语把蝉叫成“泥额儿”?想来,“泥额儿”也应该是象声词吧,如“知了”一样。逮泥额儿就是捕蝉的意思。
《庄子•达生》中写到:“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疴偻者承蜩,犹掇之也。”翻译过来就是,一次,孔子到楚国去,经过一片林子的时候,看见一位驼背老人用竹竿粘蝉,就像探囊取物一样容易。“蜩”,是蝉的总称。
孔子是生活在2500多年前的人物,可见,2500多年前就有“逮泥额儿”这种事了。至于“逮泥额儿”来做什么,没说。想来,应该是“斗蝉”吧,因为下文中,捕蝉老者谈到:“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惟蜩翼之知。”
后汉王充(27—97)在所著的《论衡•自纪》里写到:“建武三年,充生。为小儿与侪伦游戏,不好狎侮。侪伦好掩雀、捕蝉、戏钱、林熙,充独不肯。”这里提到王充儿时的四种游戏,其中就有“捕蝉”,说明儿童捕蝉这种游戏,至少已流行近两千年了。
到唐代,捕蝉改叫“青林乐”。宋陶谷的《清异录》中有记载:“唐世,京城游手,夏日采蝉货之。唱曰:‘只卖青林乐。’妇妾小儿争买,以笼悬窗户间。亦有验其声长短为胜负者,谓之‘仙虫社’。”唐代,不但小儿玩蝉,妇女也玩蝉,还斗蝉。
清初李斗著的《扬州画舫录》,是专记扬州风俗故事的著作,其中《虹桥录•下》中写到:“堤上多蝉,早秋噪起,不闻人语。长竿粘落,贮以竹筐,沿堤货之,以供儿童嬉戏,谓之‘青林乐’。”
直到现在,我们自贡地区仍然是“长竿粘落,贮以竹筐”,只是从来没有叫卖的。
儿时“逮泥额儿”,就是先找一根长竹竿,大多是偷偷拿家里的晾衣杆,把一块长竹片的两头弯来插进竹稍的竹筒里,成羽毛球拍状,塞紧实,然后扛上,去小镇人迹罕至的老屋——空置的旧祠堂、开工不足的榨油坊,寻找蜘蛛网,将蜘蛛网网到羽毛球拍状的竹框里。网得越多越好,越厚越好,这样粘性就强,才能轻易粘住“泥额儿”。
在北方,还有用面筋来粘蝉的。就是和好一把面,用水冲洗,待洗去全部面麸,剩下面筋就比较粘了。这样更方便,容易。
腰上拴个鱼笆篓,或者系一个小布口袋,光着上身,只穿条小裤衩,也不听母亲叫戴上草帽的忠告,约上几个小伙伴,各自扛着长长的竹竿,顶着七八月份火辣辣的太阳,穿行在小镇外那片树林里。循着蝉的叫声,仰头张望,发现正在歌唱吸引雌蝉的雄蝉,或者正全神贯注聆听歌声决定是否去交配的雌蝉,赶紧将竹竿高高举起,悄悄移过去,将正沉浸在恋爱幸福中昏了头的蝉粘在网中央,囚在鱼笆篓里。
逮一下午的“泥额儿”回来,小脸、手臂、整个背都晒得通红,火烧火燎般痛;手杆举痛了,颈杆也望酸了,但非常兴奋。回家后,赶紧分辨出会叫的“泥额儿”和哑巴“泥额儿”来。雄蝉才叫,雌蝉是哑巴。会叫的留下,哑巴“泥额儿”就扔掉。然后就拿着会叫的“泥额儿”去与其他的小孩儿比试谁的“泥额儿”叫得更响亮、叫的时间更长。那时人小,不会养蝉,大多玩过一两天蝉就死了。
清代诗人袁枚有首《所见》诗: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
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
意思是说,一位牧童骑在黄牛背上,大声唱着歌,歌声在树林里回荡。他忽然想去捉树上的蝉,就立刻闭了口,梭下牛背,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搜寻树上的蝉。
可见,到清代,捕蝉仍是儿童的所好。
其实,蝉的命很苦,幼虫要在泥土中呆上三五年甚至更多,才能在雨后的夜里,悄悄钻出土,爬上树,蜕皮,羽化成蝉。但成蝉后,也就只有六十天左右的寿命。而今想来,真不该去夺了人家本来就短得可怜的寿命。多少年后,每当寒蝉凄切时,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和悔恨。
孔子又问捕蝉的驼背老者,您是怎么做到这么手到擒拿的呢?捕蝉老者回答说,先是艰苦的手稳、手准练习,做到人竿合一,心到网到。捕蝉时,“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惟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捕蝉老者说,捕蝉之时,天地之大,万物之多,但我心中只有蝉翼;惟此一念,自然捕蝉就手到擒拿了。“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疴偻丈人之谓乎!”就是说,专心致志,就是捕蝉老者的成功之道啊。
当然,我们“逮泥额儿”这种儿童游戏只是一种模仿,还没有上升到“道”的那种境界。但正是这种模仿,却培养了我们从小养成干什么事情都要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习惯和能力。同时,靠这种儿童游戏,竟保留下来了有2500多年历史的捕蝉(劳动)形式。所以,不能小看儿童游戏传承民俗文化的功能。
儿时,我还见过有成人用这种办法粘麻雀的,在三伏天午后进行,大约麻雀也热得昏昏欲睡,躲在屋檐下凉快的地方,似醒非醒间就被蜘蛛网网牢。然后卖给夜宵小贩,被褪了羽毛,油炸了下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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