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勋:人事与狗事
┃Personal History
人事与狗事
© 栾勋/口述
© 贺黎 杨健/采写
文革中,时兴的是听报告,报告不计其数,但记得清的有那么几次。一九六九年下半年,我们中科院跟别的单位到西郊白石桥“首体”听谢富治的报告。谢富治是北京市委书记,政治局委员,又是军人。传达内容是林彪的“一号指令”。讲目前中苏形势紧张。苏联的导弹、核弹很厉害。谢富治的原话我还记得很清楚:“导弹那个家伙还是很厉害的!”说保护知识分子,要疏散下去,去五七干校。
我们是排着队走的。记得是十一月份。在学部大院集合,步行到北京站。至今还有一个场面印象深刻。我们文学所跟经济所打前站,走在前面。恰恰俞平伯跟他的夫人即他的大表姐排头。俞平伯总是不修边幅,总是中式衣服。他留学英国时一定是西装皮鞋,但我从来没见他穿过西服,而且中山装也很少穿,多是穿对襟衣服。我还有个印象,就是他的袖子也短,裤子也短。俞夫人我们没见过。过去我们所给他家送东西去,俞夫人是不见人面的,只呆在帘子后面。完全是旧式规矩。那一次走“五七道路”,大表姐也走出来了。那是我们第一次目睹俞夫人的风采。“大表姐”是小脚,她走路的步态如京剧舞台上的青衣,是大家闺秀的气质。军宣队的指导员老李看见俞平伯跟他的夫人排在前头,可能想,怎能让资产阶级权威走前面呢?于是,他让我走在前面。我们从学部排队走到北京站,还打着旗帜。唱没唱歌我忘了。
上火车后,经郑州到信阳专区。因为下雪,车稍稍停了一下。我们先到罗山。罗山是丘陵地带。我们先住在草房里,那里似乎驻过小股部队,多半是养猪什么的。他们走了,把房子留给我们。那一排草房全是五架梁,即五条檩。进深短,所以都住大通铺,土炕。我和几个人住北炕,何其芳、吴世昌、董云健住南炕。
刚开始没法搞生产。没土地可耕,人员也乱,还有许多家属。军宣队就继续组织搞运动,搞“五一六”。我主要就是参加这些活动了。那时说跟王、关、戚有联系的那一派群众组织有问题。全所一百多人,就内定他们二十多个“五一六”分子。军宣队让我当积极分子,攻他们。开始我还真相信他们是“五一六”。因为这些材料是军宣队从法学所弄出来的,有他们交待的内部活动的内容。
在罗山工作展不开,地方小,生活不方便。不到两个月,迁到息县东岳公社。
搬东岳的那天,约是一九七〇年的一月。我跟吴世昌(红学家)、何其芳(诗人)、张白山(《文学评论》编辑部主任)、林飞(现代文学组)是最后一批走的。坐了一辆敞篷大卡车,跟行李在一起。已经是冬天,很冷了。何其芳穿着皮大衣了。车上堆着很多箱子。路上便出了一个戏剧性场面。
车行半路,吴世昌喊“救命!”他的嗓子很尖,像女人的嗓子。听他一嚷嚷,我一看,原来是箱子歪了,正压在他头上,他用手托着,但托不住了。这时车还在开,不停地颠。我赶忙过去帮他端住。但这样也不行。于是就叫司机停车,司机听不见。张白山用棍子使劲敲驾驶室顶篷,敲了好一阵,车才停了。这时大家搬开箱子,吴世昌才得救了。刚刚安顿,又见何其芳脸色苍白,他晕车,晕得歪歪倒倒的。跟皮大衣裹在一起,成了一团。那时他是“走资派”,但他是老所长,不能看着他遭罪。我们又把他扶进驾驶室。四人上得车来,我跟吴世昌开了个玩笑。因为吴世昌是研究小说的。我对他说,刚才这个情节我给你想了一个小说回目:吴教授连声呼救,张主编棒打车篷。
大家哈哈一笑,说我是苦中作乐。
那一段路约一百多里地,丘陵上下坡多,高高低低的,周围都是庄稼地。已经下过一场雪,很冷了。路边看见几个拉板车的农民很吃力。傍晚到了东岳,见先到的人正在站队买饭。食堂是一处苇席棚子搭起来的,特简单。我们下车匆匆收拾了一下,也去打饭。正好碰到历史所古代研究室主任董来宾(编者注:应为董乃斌),他是上海人,跟我关系不错,也是两地,也是单身,见到我,他偷偷问我:“你还不回去啊!”“我回哪儿?″“回淮阳啊!”“你怎么这么想呢?”我又问。“这实际上就是遣散呢,这还不清楚吗?”他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因为当时早就传说要就地分配。我说:“我不相信一个国家这么大的学部要遣散,就不要知识分子了!”
我跟他的对话,恰是那时的两种心态。走时,陈伯达就有话,“减少一些吃皇粮的!”陈伯达主持的马列主义研究院就全部遣散了。他是院长。“遣散”说,实际上是对知识分子的心理打击。这对每一种年龄出身的人都有不同影响,同所一个年轻人,因为下干校,正在热恋的对象都吹掉了。对方想你下干校去农村,肯定没前途了嘛。
到东岳没几天,就重新编制。连长是所里的一位行政科长,副连长何西来。指导员是工宣队李师傅兼的。我被指定搞专案,半天劳动,半天搞“五一六”。其实,整“五一六”,开始是相信有材料,积极去搞。但到了一九七〇年夏天,我有了一种感觉。因为一是拿不出材料,二是有人哭,有人翻案。我们老去攻,可以讲是无效的。大约六七月,政工组开了一次会。说有中央文件讲,有的单位搞“五一六”弄到百分之七。按反右派时右派分子百分之五的比例,我们已接近百分之十五。一百多人,搞了二十,还认为仍然有嘛。大家在议论,还没发言,军宣队说,我们这儿情况特殊,这儿是“五一六”的老窝!这时大家其实都有些怀疑了。当时我具备一点政治经验,没有会上讲。一讲就会挨批的。我私下里说,这个事情打击面大。政治上打击面大,你斗了人家,批了人家,给人家戴了帽子,将来无法收场的!伤了人的这种感情,将来是难以扭转的。但还有些极左的人认为不算多,中央文件的批评与我们无关。
搞“五一六”,我居然成了专家,起码是专家之一。哪里难搞就调我去。这样我的处境就很困难了。比如,我得陪人二十四小时住在一起,还要随时汇报。而所谓“五一六”仅仅是怀疑,也不能定案。如果不交待,又说人家顽固。我看过两个“五一六”。一个人以前有人陪住,搞得没水喝,生活上虐待人家,换我去。我说,我是来清理你的问题,不是来整你的。他没水瓶,没水喝,我说买水瓶吧。他有胃病,我也有胃病。东岳养狗卖狗肉成风,我们在一块还煮狗肉吃。其实也暗示他没问题。我还陪过Z,他住处也没水瓶。每天脱土坯很累,又渴,他不敢买水瓶,只好每天吃完饭在厨房里喝饱了水再回去。这对他身体并不好。我为他跑了一趟,买了一个水瓶。搞“五一六”,逼供信是左。最左的方式是车轮大战,不让休息。一方面是逼承认,一方面是胡乱交待。这两方面的情况是怎么出现的,我大概说说两方面的几种情况:
受清查的,一种是死顶派。死顶派得挨批。用过去的套话说,你顽固不化,就要煞你的威风,开批判会。就要吃苦头了。
一种是软泡的。态度挺好,不是不承认,他老要想。想不起来,还没想起来。虽做错了事,但我没填过表啊。软泡的难缠,只好放在一边,没辙。
一种是可以交待的。这种又分两类。有的想,何必硬顶呢?于是清醒地说谎。有的自己也糊涂了。我不是,又好像也干过一些事情。你说我是我也就是嘛。承认了就解放。日子好过一点,干脆承认。
清查也有几种方法。一是暗示法。掌握材料,情况清楚。交待了从宽处理。否则罪加一等。这是打精神战。
一是蒙诈唬骗。别人都交待了,你还不交待?他们互相隔离,无法对话。有时用之有效。
一是肉体征服。所谓肉体征服不是打人,我们没打过人。就是疲劳战,车轮大战,连轴转审问。如果说残酷,车轮大战是残酷的。其它的办法,达不到残酷的程度。因为都不是小孩,清醒的人也不可能被吓唬住。所以并不是都奏效的。
我和董、王三人住在老乡家。一间黑洞洞的小房子,三张床,一个桌子,七八平米的房子已挤得满满的。房子里没窗户,只开了一个小洞。王个子高,要低头才能进屋。
那地方确实穷。“信阳事件”后,有很多“黑地”,没上报国家。分给我们的地方都是“黑地”,没人细管的。最多农民给地里撒撒种子,多年没施过肥。有个老乡三十出头了,告诉我们,说他长这么大没见施过肥。后来我们往地里施了不少化肥,黄豆还长得不错呢。
当时几位知名人物,每人几乎都有一段众所周知的故事。
地方穷,东西没人买,物价就便宜。大青鱼二毛三分一斤,河虾一毛五分一斤。俞平伯祖籍浙江,在苏州长大。他的祖父俞樾是翰林学士,居家苏州。俞平伯也就爱吃虾。一次,他上街赶集,见一堆河虾鲜活蹦跳,便问卖虾人,这虾怎么卖的?答说一毛五一斤。俞老根本不懂行情,以为是一毛五一对。他买了十对,却付了十斤的钱,一时小贩乐不可支。大家流传开去,据说有各种不同的版本。农村里还有那么几位识点字的农民,通过民间口头流传,知道俞老是大知识分子,而这大知识分子又是毛主席点名批判的人。于是老有人去他住的房子前面探头探脑,把俞先生当西洋镜看。要看看毛主席批判的人是什么样子。为此军宣队还挡驾过。
余冠英是搞诗歌研究的,扬州人,跟我同乡。他夫人是官宦人家出身,但文革前得了病,身体不好,神志也没有以前那么清醒,余冠英要下干校了,问夫人说,我下去了,你怎么办?余夫人讲了一句话“夫到天边妻要行。”余夫人已六十多岁,但她仍然用贤妻的语言,表达对丈夫的感情。当然,最后余夫人没下去,她有病不能下去。因他儿子余武是历史所搞近代史的,把爱人就带下去了,可以稍微照顾一下。
美学所的蔡仪,做学问严谨,为人严肃,从来不苟言笑,总是板板的脸,连笑容也少有。他和樊俊在食堂当伙头军,烧火。蔡仪烧火特别认真,把伙房用的铲子擦得很亮,干起活来真是一丝不苟。但他办了一件事,却令我们大家十分惊讶。在我们连旁边有一个小庄子,住十几户人家,叫小蒋庄,离我们约一里地,很近。小蒋庄一户农民有个孩子,叫狗蛋。农村叫狗蛋都是为了能活下来,所以叫得贱。狗蛋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狗蛋独子,上有几个姐姐。狗蛋这孩子眼睛有点斜,八九岁了,夏天光屁股兜着一个肚兜,是个胖小子。因为近,狗蛋老去食堂旁边玩,也找蔡仪玩。蔡仪没事儿时常逗狗蛋。这孩子后脑勺留着一撮头发,还梳了二三寸长的小辫。按照农村规矩,要男孩子长到十岁时,留的头发让舅舅剪掉,才表示长大了,活过来了。不留头发或提前剪掉,都是不吉利的。蔡仪是搞美学的,怎么看这狗蛋的辫子怎么难受。他跟狗蛋说,把你这后脑勺的小辫子剪掉吧,不好看。狗蛋一点也不肯剪。说了一阵没用,蔡仪心生一计,说我找一个好东西给你玩,你让我剪,好不好?于是给狗蛋一个玻璃小瓶子,可能是装过药的那种,干干净净的。狗蛋玩着瓶子,这才同意剪。蔡仪兴冲冲拿起剪子,一剪下去,狗蛋的小辫子没了。狗蛋剪辫子的消息传开,我们都为他担心,怕万一狗蛋生病了怎么办?也怕人家来找。还好,什么事都没有。但我们还是很惊讶蔡仪那么严肃的人,怎么会有闲情逸致给小孩剪辫子!
吴世昌、吴晓铃、钱锺书也有一段故事。那时盖了平房,搬进宿舍后,他们三位老先生住在一起。吴晓铃是研究中国小说与戏曲的权威。他分管工具。吴先生管工具很细心,大锹、钉把、锄头、砖刀等一系列工具,他都用砖头擦得雪亮,还用一个大本子编了号,像做资料卡片似的,记录在册。吴世昌和钱锺书分管领报和发报。他们三个人性格不一样,吴世昌很直爽,也好争辩,老跟何其芳、董来宾辩论,不辩出对错是非,不肯罢休。
有一次,为一件小事,吴世昌跟吴晓铃吵起来。吴晓铃有一个动作,爱用手指点对方。吴世昌的文人气来了,说,你跟人说话这样,你以为你那手比梅兰芳还好吗看?吴晓铃一听,气得够呛,说不出话来。
钱先生正在看书,他说是躲在蚊帐里看书。听二吴辩论,他在帐子里说话了,世昌,你说晓铃的手比梅兰芳的还好看,我看,你的嗓子比梅兰芳的还好听!吴世昌的嗓子又尖又细,所以钱先生这么说。这一下,又搞得吴世昌说不出话来。
这是三位老先生的小插曲,小故事。
我们连军宣队有一位军代表,外号“黄有煤”,因为他跺着脚说,东岳不穷!就在我的脚下这个地方就有煤!当时虽然知识分子很臭,但是好像没人把他看在眼里。他的绰号出了名,我们所的红学家辉洪声的家属住在包信集,一次在集上碰见了黄政委,为了表示对军宣队尊敬,她一鞠躬叫了一声“黄有煤同志”,搞得黄哭笑不得。所里带了不少书下去,有好几个版本的全套非洁本《金瓶梅》,有一套被军宣队弄走,不还,说丢了。“黄有煤”有一次来文学所借书,说,毛主席提倡要多读点历史,“有没有白话《二十四史》?”这成为笑谈!
说到军人,我自己就是从军人到北大,从北大中文系到文学所。也许误会大了。
我家几代穷人。父亲是瓦工,高级技工,参加了中山陵建筑。他给我安排的前途,是学木工,免得爬高上低,容易出事故。我说,这个木工前途也不过像你一样,到八级就到头了。木工没有当。因为解放了,穷人孩子也有助学金,可以上学了。我运气好,想考哪儿就考哪儿。五十年代,我考上留苏预备生。这时有一个岔子,是海军航空兵部队某学校选人。第二天就该出发了,突然一个部队的同志来找我谈话,让我去海军干部学校。我是团支部书记,当然服从组织要求,阴错阳差到了部队。那是一九五六年。本来要在徐州、西安开辟航校,但那年八大会议后,军费削减,不办航校了。后来留我在青岛二航校宣传科搞宣传。因为那时写过文章,发表了一些东西。
一生中,我内心最忏悔的一件事,就是反右一开始,我跳上台发言反右派。也不是我要跳,是有人找我,说你苦大仇深,现在有人反对共产党,你为什么不发言呢?被人一激,我上台发言了,是在斗争会上发的言。我们那里,出了七八个右派。
我有个看法,也跟朋友们谈过,我说,我们这一代人,既是人又是狗。怎么讲?这还不明白?第一,我们是人,想做人,想做堂堂正正的人。同时我们也做过狗。说人家是右派,一声召唤,我们就上去斗。这些右派都是我们身边的人啊!这辈子我做的一件缺德事,是服从领导布置跟几个人把别人的日记翻出来,查证据。这是狗事。我这一辈子做过的狗事。所以后来我从不在日记里记什么,这是教训。我对林彪的做法有察觉,说过林彪没好下场。但是还是天天念念叨叨地祝健康,这是狗事。清查“五一六”也是如此。比如在北大,评我“五好学生”上光荣榜的,是他们,批判我的也是他们,这就是这一代人做的狗事。我想,所谓政治,不是抽象的东西。政治是老虎,它脾气好时,你可以逗它玩儿;它脾气不好时,反过来一口可以把你吃掉。在我们国家,从官本位到政治民主,到民主意识,是需要几十年培养的。文化与文明素质的提高,需要社会和个人两方面的提高。说到民主,说文革是毛泽东犯错误,谈中国人被蒙蔽、被愚弄了。这说法并不全面,不可能一个命令,几句话就起来了。肯定是哪里有问题了。中国人中的封建思想意识变成了一种文化基因,是根深蒂固的。我想,从上到下,每个人都有。为什么人际关系复杂窝里斗?因为生存空间狭小,精神空间也狭小。庄子曰:“室无空虚,则妇姑勃谿。”勃谿即争斗。就那么一点儿地方,婆媳住在一起,不闹矛盾吗?干校也有空间问题。把那么多人集中在一起,下去劳动,亦兵亦农。大家搅在一起,自然又是一场好戏了。《商君书》商鞅云:“游食之民,壹于兵,壹于农。”游食之民,就是不搞体力劳动,靠耍嘴皮子的人。干校的创造,也许是毛泽东受他喜欢的法家人物商秧的影响吧。
干校是个什么东西呢?
是改造“走资派”。搞运动。减少吃皇粮的,遣散费就花了几百万。改造知识分子,军宣队战士领导搞运动。其实我们说的话他们都不懂。但是发言热闹就是好。于是到明港后,发言包干,胡扯一二个小时,热闹得很。有一位研究长篇小说的,他就像弄长篇小说一样,可以扯得很长很长。开始是少数人整多数人,最后反过来了,多数人整了少数人。包括最高领导,文革小组等等,你说是不是?后来我们也糊弄军宣队,大家钓鱼摸虾,钓甲鱼、打鸟、吃蛇胆的什么都有。我们也像蝗虫一样,把天上、地下、湖里的,全都吃光了。还哄抬了物价。女同胞献艺烹调做鳝鱼,自己尊重自己的身体。这是改造的结果。不搞科研,下去胡闹,如此就能改造好?法典所不研究法典,文学所不研究文学,历史所不研究历史,心理所还给撤销了。认为心理是唯心主义的东西。结果到后来很难弄起来,现在心理研究也有很大空白。让知识分子去盖房子、插秧、种地、拉犁,用的不是长处,而是短处。本身就错了。
对于知识与知识分子,必须给予应有的尊重与待遇。这就是我的看法。
本文选自《无罪流放:六十六位知识分子五七干校告白》,贺黎、杨健/采写,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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