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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洪波丨我很幸运,这辈子能够遇见这么好的老师!——深切怀念陈章太先生

周洪波 商务印书馆汉语中心 2022-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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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幸运,

这辈子能够遇见这么好的老师!

——深切怀念陈章太先生

文丨周洪波

2019年11月2日,陈章太老师摄于中国传媒大学校园

陈章太老师今年九十岁了。他的身体已经不那么硬朗,背有些驼了,说话也慢了很多,但总的来说没啥大毛病,精神状态一直还好。

8月21日傍晚,我按常例打电话问候陈老师,可是家里电话没人接听。第二天上午又去电话,还是如此。我觉得有点儿异常,就改拨师母手机,接通后她哽咽着告诉我,陈老师因为突发脑梗,前天去协和医院急诊,当天傍晚又转到了隆福医院住院。我知道陈老师十多年前曾经得过脑梗,想不到又一次脑梗,好像还有点儿严重,于是我决定马上进城探望,同时告诉了宇明和郭熙二兄。我们三个人一道赶到了陈老师家,听师母讲述大致情况之后,知道陈老师的病情已经趋于平稳,心里才稍稍踏实下来。半个多月后,陈老师可以出院了,我随着陈老师的儿子陈坚一起去医院接他,当护士推着平车把他送出病房时,陈坚问他,认得这个人是谁吗?陈老师看着我,脱口而出:“洪波!”在场的人都很高兴。在家卧床康复,尽管有师母和保姆的精心照料,陈老师还是因肺部出现炎症再次住进了隆福医院,起初病情尚可控制,师母与他视频通话时,陈老师还开玩笑,说自己“一下子死不掉”。本来眼看要康复出院了,不料各项体征指标持续下跌,陈老师很快就陷入昏迷状态。10月17日凌晨,陈老师病情急转直下,我接到陈坚的电话立即赶去,他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

2010年11月老师八十寿庆,在徽商故里与陈章太老师、邓庆春师母合影


我第一次见到陈老师是1986年在安徽大学。那时,我已经毕业留校任教。陈老师应中文系主任袁晖老师之邀去安徽大学讲学,讲的是我国当前语言文字工作。讲座的具体内容,只记得有简化汉字今后是不是要继续进行,汉语拼音化方向今后是不是要改变,至于其他,已经很模糊了。说实话,那时我对国家语言政策知之甚少,但此前在资料室看过《瞭望》杂志陈老师答记者问的文章,对能在《瞭望》上发文章的专家我是顶礼膜拜的,陈老师激情洋溢的演讲,当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90年,我从北京广播学院硕士研究生毕业后,来到国家语委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求职,闯过了几道关,最后一关是所长亲自面试。记得那一天,我忐忑不安地走进陈老师的办公室,坐下后做了一番自我介绍,陈老师静静地听着。他似乎看出我有点儿缺乏信心,就直接问我:你觉得自己专业基础有什么不足?我坦诚地回答,在高校的主要工作是教学,科研没怎么上路。他微笑着告诉我,有了从教经历,再转型做科研,那是有一定优势的。就这样,我非常幸运地入职语用所,在应用语言学研究室,先后跟着龚千炎、于根元两位老师做课题研究。我很珍惜研究室那种在工作中学习、在学习中成长的机会。第二年,陈老师赴日本一桥大学任教,我心里有些惆怅,语用所曾经的辉煌还能否重现……

北京朝内南小街51号院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


1998年,国家语委机构调整,我跳槽到商务印书馆工作。在编辑出版岗位上,有感于当时学界偏重语言本体研究而忽略语言应用的状况,我邀请陈老师主编一套“应用语言学系列教材”,他欣然应允,并提议与于根元老师共同主编,很快拟定了教材的编写方案。第二年,在北京广播学院召开的第四次应用语言学学术研讨会上,陈老师做了“关于编写应用语言学系列教材的几个问题”的报告,紧接着在商务印书馆召开编写会议,就教材的缘起、特色、要求等做出具体说明。第一批教材就有《应用语言学概论》(于根元主编)、《计算语言学概论》(俞士汶主编)、《对外汉语教学概论》(赵金铭主编)、《语言规划概论》(陈章太主编)、《社会语言学概论》(戴庆厦主编)、《汉语语体概论》(袁晖主编)等10本。这套教材出版后,得到了语言学界的极大好评。其中,《应用语言学概论》《对外汉语教学概论》差不多每年重印一次,成了商务印书馆新的品牌。这套教材从选题策划到组织编写,陈老师都可谓深谋远虑,厥功至伟。

商务印书馆是学术出版的殿堂。在商务做编辑工作,每天与学术打交道,我渐渐感到自己的学术储备远不够用,于是,读博充电就成了心里不时涌起的愿望。2001年春的一天,我接到陈老师的电话,他说将在北京广播学院招收社会语言学方向的博士生,我可以去报考。听了这消息,我是又高兴又担心,因为只有三四个月的备考时间了,我又天天坐班,不免有些畏难,生怕辜负了老师的期望。陈老师一直鼓励我,说我有语用所的科研基础,专业应该不成问题,重点是要攻克英语。在老师的鞭策下,我背水一战,如愿成为陈老师的博士研究生开门弟子。能够回到陈老师身边,经常得到陈老师的耳提面命,我确实倍感幸福。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而读博对于工作繁忙的我来说,最后的毕业论文成了最大的难题。陈老师希望我在语用所新词语研究的基础上再往前迈一步,可当我把毕业论文锁定“汉语新词语的动态研究”这一题目时,却发现我仅仅有些“散钱”,缺少的是“钱串子”,可“钱串子”是要靠不断耕耘而收获的。陈老师知道我的论文写作陷于困境,总是不断地点拨我。经过痛苦而漫长的努力,2010年,我终于在老师博士关门之前通过了答辩,让陈老师在80大寿之时了却了一桩心事。

2010年5月30日通过博士学位论文答辩后与陈章太老师合影


十多年来,陈老师和戴庆厦老师、陆俭明老师一直担任中国语言生活绿皮书的审订工作,陈老师是三位审订中的老大,又长期在国家语言文字部门工作,每年主审绿皮书的“特稿篇”“专题篇”和“工作篇”,改起稿来也得心应手。记得有一次会务组考虑他的身体状况,只分给他三篇审稿任务,结果他劲头十足,一口气要了六篇,中间也不休息。师母在旁看了很担心,就问他:“你平时中午都要休息,怎么现在审稿也不休息了呢?”陈老师边摆手边连声说:“没事儿没事儿。”就这样,每年绿皮书的集中审稿或学术研讨,成了编纂团队最开心的时光,大家都盼着这样的相聚。

2009年5月3日,戴庆厦、陈章太、陆俭明三位老师在北京顺鑫度假村审稿间隙合影

去年11月,绿皮书编纂15周年研讨会在商务印书馆举行,陈老师的身体大不如前,我问他参会吗,他脱口而出“参加”,我又问他发言不,他说可以讲几句。后来听师母说,他为此准备了两天,写下了一千多字的发言稿。开会那天,陈老师吊着尿袋,在桂林的搀扶下上台发言,他饱含深情地说:“看着15年前大家精心栽下的这株(绿皮书)幼苗,今天已经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作为一名老兵,我感到特别高兴。”此情此景,让人不禁泪目。今年3月,绿皮书在郊区审稿,我和桂林去家里请他时,他有点儿犹豫,怕给大家添麻烦,在我们的劝说下,还是带着轮椅去了。本想他参加半天即可,但他执意全程坚持下来。他曾经多次说过,只要身体还允许,愿意为绿皮书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工作。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2007年5月1日,陈章太老师在安徽绩溪紫园审稿


陈老师除了对我工作学习上的提携帮助外,生活上也给予了很多的关怀。2007年绿皮书在绩溪审稿,正值我父亲去世不久,陈老师和师母去家里安慰我妈妈,回京后每年还给我妈妈打电话问候。去年我接妈妈来京小住,她特意提出要去看望陈老师。我爱人小赵曾在新加坡国立大学读博,论文是有关语言意识形态的研究,陈老师像对待自己的学生一样,一章一章地帮她修改,还夸奖她的论文比我写得更好一些。后来小赵因父母先后离世,大病了一场,陈老师和师母坐着公交车去北大医院看望,让我们感动不已。师母是医院的老护士长,我每次拿到体检报告后都去陈老师家,请师母帮我看指标结果。最近,陈门弟子跟老师的儿子陈坚、小永说起这些事情,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爸爸对学生比对他们还要好。这让我感慨万分,这样的好老师,哪儿去找啊!

我在想,对于一位学人,如果只有子女或学生说他好,应该不算什么;要是同事或同行都说他好,特别是不仅当面,而且背后也说他好,那才是真正的好。陈老师就是这样一位有学问、有德行的人!陈老师逝世后,我第一时间用微信向几位学界领导和同行报告了这个噩耗。中国社科院江蓝生老师称他是“忠厚长者”,北京师范大学王宁老师说“他是个好人”,北京大学陆俭明老师说“我们会一直怀念他”,中央民族大学戴庆厦老师回复“哭章太兄”,社科院语言所伯江兄说“最不希望他走”,北京语言大学宇明兄叮嘱要“好好送送先生”…… 我再次深切感悟到,做学问,首先要学会做人,做一个品行好的人!

我很幸运,这辈子能够遇见这么好的老师!

2020年11月13日弟子与老师小聚

(前排从左至右:师母邓庆春、老师陈章太、妈妈许飞平)


作者简介:

周洪波,商务印书馆编审,原总编辑。1990—1998年在国家语委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工作。 



往期回顾


毛力群丨先生之风 山高水长——纪念恩师陈章太先生

王建华丨润物细无声 ——追忆陈章太先生

娄开阳:回忆陈章太先生对我的提携、教导与关怀

刘一玲丨陈老师永远活在我心里

徐幼军丨追忆陈章太老师二三事

陈章太 | 十五年,又是新起点——在“中国语言生活皮书”编纂十五周年学术研讨会上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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