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世博有缘》（连载19）决战前夕

  作者：吴建民

  1939 -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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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法语系；1965年到1971年曾为毛泽东、周恩来等老一辈国家领导人担任过法语翻译；1971年成为中国驻联合国首批代表团工作人员。

在50多年的外交生涯中，历任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参赞，中国驻比利时使馆，驻欧共体使馆政务参赞，外交部新闻司司长及发言人，中国驻荷兰大使，中国常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和瑞士其他国际组织代表、大使，中国驻法国大使，外交学院院长，中国国际关系学会常务副会长，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副主任等职。

音频

正文

法国南部地中海海岸，从军港土伦，经过电影城戛纳到旅游城市尼斯的一段，湛蓝的海水清澈见底，阳光明媚、海风和煦，历来是法国人疗养休闲的首选地。

法国“蓝色海岸”

他们为这段海岸取了个美丽的名字——“蓝色海岸”。现在，沿着“蓝色海岸”的山坡上矗立着一栋栋漂亮的别墅，欧洲的富豪、俄罗斯的新贵都在这里置地买房。当严冬来临时，他们便“挥师南下”、避开欧洲大陆阴暗潮湿的气候，到“蓝色海岸”尽情享受“日光浴”。

袖珍公国——摩纳哥

毗邻尼斯，有一个袖珍公国——摩纳哥。地理上摩纳哥海岸属于“蓝色海岸”的一部分。占地约2平方公里的摩纳哥，处于阿尔卑斯山脉的南端，整个国家地势峻峭，几乎是建在一块大花岗岩上。

从13世纪立国以来，这个国家历经沧桑。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摩纳哥政府把发展旅游和文化产业作为重点，推动了经济迅速发展。

现在蒙特卡洛广播电台、蒙特卡洛电视台在欧洲收视率位居前列；国际电视节以及文学绘画等各种大奖都颇有国际影响。

一级方程式赛车重要赛站之摩纳哥街道赛道

摩纳哥蒙特卡洛赌场

每年一次的“第一方程式汽车大赛”和灯红酒绿的赌场使摩纳哥的人均收入大大提高。

现在，摩纳哥以一流的国际会议中心吸引着各国、各种组织到这里开会，会展业成为该国经济的又一个支柱。

摩纳哥热闹起来了

12月初，宁静的摩纳哥热闹起来。国展局132次大会将在这里召开。不仅88个成员国要派至少一名代表参加，五个申办国都派来了阵营强大的陈述代表团、后勤支援人员及宣传声援团，旅馆房间很难订到。

中国申博代表团只好分住在几个旅馆里。主要成员下榻在摩纳哥蒙特卡洛大酒店。和摩纳哥许多五星级大酒店一样，蒙特卡洛大酒店建在地中海沿岸的山坡上，临海一边的客房能看到碧波荡漾的地中海。

              摩纳哥蒙特卡洛大酒店

酒店大堂后门是一个小花园。在这隆冬季节，花园内各种花草植物仍然郁郁葱葱，红色的三角梅在微风中摇曳，似乎在欢迎我们。花园的一边是一条石阶，我和施燕华拾级而上，顶上是一个平台，从平台上可以看到地中海。夕阳西下，把一半海水映得通红。海水轻轻地拍打着悬崖，如一群少女在窃窃私语。

我们向地中海望去，海面上有三艘小帆船，白色的帆布上用英、法两种文字写着：“Yeosu，Yes，Oui （投丽水一票）！”我们不得不佩服韩国人锲而不舍的精神，同时也感到了竞争的“火药味”。

蒙特卡洛大酒店离132次大会会址格里马迪国际会议中心很近，步行10分钟就能到，这省去了我们许多交通费。从安全考虑，我们租了几辆小轿车供李副总理等领导使用，其他人都步行赴会。

紧张繁忙的12月2日

决战前夕，12月2日是紧张而繁忙的一天。我“见缝插针”，到各国代表们的驻地去转转，找机会进一步做工作，并摸清最新情况。各国代表们集中住在一个旅馆，与申办国代表团严格分开，他们的房间号是保密的，他们住的旅馆里也不允许有任何申办国的宣传品。要对代表们做工作，只能相机而行，“守株待兔”，在大堂里等着，一看到“对象”出现了，立即上去“搭讪”。

大堂里有我们的参赞，也有韩国、俄罗斯等申办国的外交官，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神情淡漠地小声聊着天，眼睛却不断地朝大门或电梯口方向瞟。大堂里很安静，但空气里弥漫着紧张气氛。

我的运气较好，午饭后我到代表驻地，正好有几位非洲国家的大使从外面回来。我主动上去跟他们打招呼。我是大使，韩国外交官不便同我“抢”。可以看出，他们显得无可奈何，甚至有些紧张。过了几分钟，韩国大使来了。他彬彬有礼地加入了我们的谈话，显然他是闻讯赶来的。

树立亲和形象

132次大会例会在格里马迪国际会议中心王子厅举行。会场外有一条宽阔的走廊，五个申办国按国展局的分配，都在走廊里设置了小展台，用大屏幕电视不断播放申办城市的电视片，展台上摆着各种富有民族特色的小纪念品，送给前来参观的代表。

上海展台

各展台前挤满了人，各国负责展台的年轻姑娘们笑容可掬地向来宾介绍她们申办城市的特产。这时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我想，最后的拉票工作不仅要直截了当地宣传上海的优势，还可以用间接的方式，采取一些行动拉近与对象国的距离，树立亲和的形象，使公众对上海产生好感。于是我向上海市长建议到其他各国的展台参观，他欣然同意。

我陪他来到波兰展台，我们饶有兴趣地看了电视录像，还接过波兰姑娘盘中的水果糖，剥开糖纸吃了起来。这一举动吸引了不少记者来照相。事后我听到反映说：上海市长到其他申办国展台参观，说明中国人很自信，很大度。波兰人也很高兴，觉得我们尊重、重视他们。小小的行动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各司其职做好每件事

下午彩排后，几位领导回到旅馆房间，一遍又一遍地念稿。为了使陈述的效果更好，他们决定用英语陈述。在大庭广众用英语演说，而且要发音准确、讲得流利、富有感情，对平时不讲英语的人来说是挑战。

听说吴仪国务委员在国内时，天天带着英文稿，一上车就口中念念有词，一遍又一遍地练。李副总理还把我和施燕华叫去，听他念稿，纠正发音。有的词太难念，就用音节少的同义词取代。领导们认真的态度使我们非常感动。

吃晚饭时，领导们还在谈论怎么把陈述做好。3日上午的陈述非常重要，必须有良好的精神状态，晚上要睡个好觉。有人问起，除了安眠药，法国有没有安神的药？我想起在使馆宴请法国人时，多数法国人晚上不喝咖啡了，他们喝草药泡的茶，尤其是椴树叶泡的茶，据说椴树叶有较强的安神作用。

椴树叶茶

我立即请负责后勤的张国斌派人去采购一些椴树叶茶。不久，张国斌把椴树叶茶送到了每位领导的房间，听说还挺有效。为了争取胜利，每一件事都是重要的。

决战前的游说

摩纳哥阿尔贝二世亲王

晚饭后，东道国阿尔贝二世亲王举行欢迎招待会，会见各国代表团团长。我们正好遇见莫斯科市长卢日科夫。他对李副总理说：“你们几乎稳操胜券！”随后他又嘟囔了一句：“你们原来说，要我们支持你们办奥运，你们支持我们办世博会。”李副总理微笑着表示：“不论结局如何，我们都是朋友，我们是友好竞争。”

所有的代表都来了，五个申办国出席招待会的人最多，也最活跃。“醉翁之意不在酒”，对申办国来说，这是决战前最重要的一次游说机会。

我们的“联络员”都在场而且很活跃。我和上海市长分别有重点地找了一些代表谈。我找了十多位代表谈，有的态度很积极，有的看见我朝他那边走，就故意避开我的视线，找别人搭话或去酒台取饮料了。

有一个亚洲国家的态度始终不明了，我想摸清楚。找了该国的大使，他避而不作正面回答，只是说：“我们是邻居。”我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问：“您说‘邻居’是什么意思？”这位老兄诡秘地笑笑，走开了。我摸到了“底”，他将投韩国的票。因为谁都清楚，最后一轮将是中国和韩国两家之间相争。否则，他会像其他一些国家那样，如实地告诉我，他们已答应支持某国，一旦某国出局，他们将支持中国。我们邻国的这位大使不表态，就是不支持中国。

一位申办国的大使对我说：“你们胜利的话，我会很高兴。”这也是一种表态，他在暗示我，他们出局后会投我们的票。

历史不可能重演

从招待会出来，已是晚上10点多，一天紧张的活动，神经绷得很紧，现在该放松一下了。我和施燕华走出旅馆大楼，到院子里散步。院子里很宁静，天空没有星星，不久飘来一大片乌云，下起毛毛细雨。雨点打在脸上，没有丝毫的寒气。

1993年9月24日（北京时间）凌晨，北京申奥晚会现场，在得知2000年奥运会主办权授予悉尼的刹那。

我不禁想起9年前，1993年9月23日晚上，8点20分，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在摩纳哥的路易二世体育馆宣布悉尼取得2000年奥运会的主办权，这一意想不到的结果使中国代表团始而震惊，继而伤心流泪，最后甚至感到愤怒。几年的辛苦付之流水，怎么不令人悲伤！那天也和今天一样下着毛毛细雨，北京申奥代表团下榻的地方就是蒙特卡洛大酒店！

当国展局决定接受摩纳哥政府的邀请，到摩纳哥举行132次大会时，我的不少同事心里觉得“别扭”，为什么偏偏又在摩纳哥？当我们订不到最好的巴黎酒店，却订到了蒙特卡洛大酒店时，大家心里就更嘀咕了，这样的巧合是否是一种不祥的征兆？难道历史还会重演吗？

但是我认为，历史不可能重演。9年前，中国在这里遭遇失败，是因为中国的实力还不够强大，许多西方大国不愿看到中国崛起。9年后的今天，中国经济实力大大增长，中国在崛起，无人可阻挡。我国融入世界经济的程度也大大高于9年前，同西方各国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相互依存关系。

翻开最近几个月的报纸，就会发现，世界上各大报刊刊登中国经济发展的消息多了，批评中国人权问题的消息减少了。形势变了，上海申办世博会大有成功的希望！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重返蒙特卡洛大酒店，我思绪万千，但我相信，上次我们失败了，这次定能胜利！

回房间时，我似乎是让施燕华放心，也似乎是对自己说：“明天将是大晴天！”

- 未完待续 -

文字 | 《我与世博有缘》吴建民、施燕华著

图片 | 网络

编辑 | 走近外交 鹏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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