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卫军：会计的明天会怎样？丨《金融前沿讲堂》新书精选
主编 / 巴曙松（北京大学汇丰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香港交易所集团首席中国经济学家、中国银行业协会首席经济学家）
“零星算之为计，总和算之为会”。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会计的明天会怎样？
2016年12月9日晚，应巴曙松教授邀请，现任德勤中国副主席、时任普华永道中国合伙人的吴卫军先生做客“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金融前沿讲堂”，为大家带来题为《会计的明天会怎样？》的精彩讲座，深入浅出地剖析了会计理论和实践在未来的发展及变化趋势。深圳市淇洋石油化工有限公司董事长钟淇州先生、普华永道中天深圳分所高级审计经理王殷明先生、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院长助理岑维教授、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助教授童娜琼博士、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公关媒体办公室主任本力老师等出席了本次讲座。
正如岑维教授在讲座开始前的致辞中所言，吴卫军先生作为当时普华永道中国北京首席合伙人，他的经历既单一又丰富。说单一，是因为吴先生一直耕耘于会计行业，从大学、研究生到毕业后分配工作都从未离开过会计专业领域。到2016年，吴先生已在普华永道工作了27年。说丰富，吴先生拥有美国、英国、中国及中国香港的注册会计师资格，曾在香港、美国、澳大利亚、英国等地的普华永道工作。2003年，吴先生领导设计了适合中国国情的“银行改革路线图”，在公司治理、财务报告和资本重组三大领域，为深化国有银行改革提供蓝图。他曾担任中国银行、中国农业银行、中国邮政储蓄银行的签字注册会计师，为这些国有金融企业签发审计报告。2008-2009年，吴先生受普华永道的派遣赴英国金融监管局借调工作。
吴先生的演讲朴实而风趣。他从会计最重要的三张报表——资产负债表、利润表和现金流量表入手，谈到会计、财务和金融的内在关系。
在分析资产负债表时，吴先生结合案例，深入解读了资产负债表上每一报表项目的现状及其未来变化的趋势。他提到，微信支付可能会减少信用卡公司应收账款项目的规模；实时生产及交付系统（Just In Time，JIT）的广泛运用将很可能导致未来存货项目余额的降低；而租赁业的发展则会进一步缩减企业资产负债表上固定资产项目的余额。在谈到企业设置资产负债表项目的原则时，吴先生分享了一家快递公司的案例，并对其是否应当从重资产公司向轻资产公司转变进行了分析。吴先生指出，无论选择重资产或者轻资产类型，这家快递公司在设置资产负债表项目时都应综合考虑多方面因素。以下有两条原则可供参考：
其一，思考公司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并摸清公司的商业模式和主要业务，要围绕公司的核心竞争力来建设资产负债表。其二，明确公司愿意承担的风险的内涵。比如，普华永道不愿意承担科技落伍的风险，因此在电脑采购政策上选择以租代购，所有普华永道员工使用的电脑都是租来的。这样的安排使得普华永道不必为计算机技术的更新换代感到苦恼。当然，每一家企业的具体情况不同，具体做法还需要公司依据自身选择来决定。
在谈到会计核算标准的变化时，吴先生指出，根据当前会计准则的发展方向，金融资产和金融负债项目的呈报都应基于公允价值完成，它们在当前市场上有市场价值做参考，应当使用公允价值核算。一个明朗的趋势是，虽然传统会计是按历史成本进行计量，但在未来，公允价值将会更多地介入会计核算。另外，吴先生也提醒，在运用公允价值的同时，不应忽视其对会计信息质量带来的挑战。在公允价值会计下，管理层意图会更多地影响到会计核算的具体实施。如果管理层在做一件事情时先定下一个财务目标，然后让会计按这个目标来做账，那么会计失真的可能性就会很大。尽管如此，公允价值的发展还是会带来显明的好处，比如为杜绝“表外项目”提供技术支持。所谓“表外项目”主要是指一些用于信用承诺、买卖衍生产品的金融交易账户，管理这些账户需要公允价值核算。今天，不论是中国还是西方国家，在会计准则层面都不允许企业把这部分资产挂在账外。随着会计准则的进一步完善以及公允价值核算走向成熟，这些原本不计入会计报表而在表外存在的项目，将通过公允价值核算纳入到会计报表中进行呈报。
关于利润表，吴先生向大家介绍了欧洲工商管理学院Phil Parker教授提出的利润表公式。吴先生指出，未来的利润表将越来越复杂。比如会计周期将被重新定义，会计周期应更加贴切地反映业务竞争的周期；资金成本和时间要素的复合影响将在未来的利润表中体现利润的波动性。因此，做好风险信息的披露将尤为重要。
关于现金流量表，吴先生表示，利润是现金流动的结果，企业编制以收付实现制为基础的现金流量表是为了检验以权责发生制为编制基础的利润表的质量。另外，吴先生还向大家介绍了“免费现金流”（free cash flow）概念。他说，曾经有一家互联网公司的CEO在接受美国《财富》杂志（Fortune Magazine）访问时表示，要将自己的公司建设成为一家拥有赚取“免费现金流”能力的公司。这让作为注册会计师的吴先生感到困惑。他说，一开始他并不理解赚取“免费现金流”的商业模式及其真实含义，直到有一天他恍然大悟——世界上只有一种现金流是免费的，那就是征税。一家互联网公司希望拥有赚取“免费现金流”的能力，实际上是希望获得对互联网使用者“征税”的能力。在互联网公司建造的虚拟王国中，互联网公司将拥有从使用者手中征收“免费现金流”的能力。正因如此，吴先生特别指出，对于那些具有公众利益影响的互联网公司，如同监管金融机构一样，政府应对其加强监管。
吴先生说，提到会计恒等式时，有一点会计基础的人都会脱口而出：资产=负债+权益。但大家可能不知道会计其实还有第二个恒等式，那就是由哈佛大学教授Eddie Riedle提出的：会计=经济真相+计量差错+偏见。吴先生表示，会计的目的是为了反映经济真相，但它不可避免地被“计量差错”和信息提供者的“偏见”所影响，因此会计和经济真相之间是存在差距的。企业会计信息的质量对于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和资本市场的健康稳定十分重要。他告诫我们要真正记住的会计恒等式应该是：会计=经济真相-计量差错-偏见。吴先生勉励在座的会计专业人士应当肩负起行业责任，还原经济真相，减少计量差错，消除影响会计报表的偏见，为国家经济信息质量把好关。
最后，吴先生谈到了会计、财务和金融的内在关系。他说，现代财务理论最重要的一项进步是发现了资本的价格和风险之间的关系。资本是有价格的，资本价格的高低由风险因素的大小决定，风险则由信息来解释。会计提供信息，它是计量风险和衡量资本价格的基础，是为金融市场的定价服务的。会计应从“回头看”的历史框架中走出来，走到“向前看”的金融领域中去。吴先生强调，会计学和财务学是实体经济的科学，而金融学与虚拟经济相关。从今天开始，我们学金融的同学需要老老实实地学点会计，而学会计的同学千万不要惧怕金融，因为再复杂的金融交易最终都要回到现金流的交换上来，都需要接受“借记”和“贷记”的检验。关于财务学，吴先生说，用一句话概括：“企业的金融叫财务，社会的财务叫金融。”未来，会计、财务和金融将会是三位一体的学科。
在互动环节，吴卫军先生与现场观众就上市公司财务报表准确性、银行坏账、信贷环境、以及会计行业未来就业趋势等问题展开了深入的讨论与交流。讲座最后，岑维教授代表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向吴卫军先生赠送纪念礼物，再次感谢吴先生莅临“北大汇丰金融前沿讲堂”，为大家带来精彩演讲。
点评：高瞻远瞩、高屋建瓴、高山流水
点评人：童娜琼博士（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助教授）
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助教授童娜琼博士用“高瞻远瞩”、“高屋建瓴”、“高山流水”对吴先生的演讲做了精炼点评。
第一个是“高瞻远瞩”。会计学是一个既年轻又古老的学科，古老是因为原始人钻木取火的时候，会计已经开始了。会计存在于结绳记事，当原始人出去打猎或者农耕的时候，会用绳子打结，记录今天做的事情，这是会计作为一个记录功能最初的排序。随着时间的流逝，会计的记录功能不断被削弱，一直到中世纪文艺复兴的时候，会计已经不再仅仅包含简单的记录功能，而是出现了一个现代的公司制度。现代的公司制度是指，所有者的所有权和经营权之间的分离。
所有权和经营权之间的分离，导致了信息不对称的存在。作为一个记录的学科，会计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决策的信息提供者的学科。既然会计是提供信息的，是做决策的重要依据，会计信息的质量标准已经变了。之前会计信息的质量侧重于事实，或者侧重于信息的有效性。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以及信息不对称的存在，会计信息的质量就越来越偏向于相关性。但是相关性和有效性两者之间存在矛盾，所以当会计准则及判断标准，从历史成本的角度慢慢偏向于公允价值角度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分享经济的风口。
第二个是“高屋建瓴”。大家通过吴老师的介绍，见到的是一张对外的利润报表，但是这个利润表的状态，已经将宏观经济、中观市场以及微观的产品线全部阐释出来。从利润表的角度来说，它不是一个静态的过程， 而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从现金流开始，在这个过程当中，产品线、市场定位、细分市场在不断地变动当中，导致整个现金在利润表里的状态，也在动态地发展。
第三个是“高山流水”。在财务和金融的术语中，“流水”一般都代表钱的流动性。现金流量表和利润表中间的差距，是一个盈余管理的过程。盈余管理是当企业的所有权和经营权分开的时候，管理层出于自己的利益， 可能会“拉上窗帘”，然后偷偷地说，25+25 可能就不等于 50 了。当我们发现利润表和现金流量表里存在着盈余管理问题或做假账的时候，我们想到的是公司治理。如何能够更好地保护股东的权益?如何在中国当前情况下，保护中小股东的权益?
在公司治理当中，一般来说有两个渠道——正式的治理渠道和非正式的治理渠道。正式的渠道包括董事会、独立董事和股东大会。而一般来说， 肯定都是独立董事，而且是非常专业的。另外一个非正式的渠道是什么? 我们称为市场上的一个竞争渠道，也是现在非常热门的“门口的野蛮人”。当企业的经营管理，特别是管理层，不断地掏空上市公司的资产，不断地将上市公司的资产放到自己口袋里的时候，市场上就会不断地出现“门口的野蛮人”，“野蛮人”是促进公司治理变化的一个非常有效的方法。所以，由于管理层私人的利益，当利润表和现金流量表中间一些出现盈余管理， 以及关联交易，或者其他的一些不利于中小股东利益的时候，公司治理会发挥非常大的作用。
最后，正如吴老师所说，会计、财务和金融是三位一体的，所以我用 “高瞻远瞩”“高屋建瓴”和“高山流水”这三个词，从三位一体的角度，来评述吴老师今天的讲演。
童教授从时间的维度、视角的广度、和内容的高度再次带领大家回顾梳理了整场讲座。她还与大家分享了自己教授会计学课程的经历和独到见解：希望学生成为一名正直的审计人员，常常反思会计学科从记录工具走向信息提供功能参与管理决策的感悟，重视注册会计师的工作对公司治理的重要性。
《金融前沿讲堂》书讯
目 录
为什么创办“北大汇丰金融前沿讲堂”？（代序）
——巴曙松 北京大学汇丰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香港交易所集团首席中国经济学家、中国银行业协会首席经济学家
第一篇 宏观经济：辨析与前瞻
01．跳出“新周期”之争：中国经济的波动与趋势
——陆挺 野村证券中国首席经济学家
02．中美贸易的风险分析
——张智威 德意志银行中国区首席经济学家
03．人民币国际化的前世今生
——孟小宁 天风国际证券集团行政总裁
04．债务风险与不良贷款
——丁安华 招商银行首席经济学家
05．从PMI 看中国经济形势——分化的时代，看改革发力L底趋明
——于颖 中国PMI分析小组秘书处主任、中采咨询公司（CLII）总经理
第二篇 行业创新：趋势与路径
06．在变革中求发展——中国基金公司的机遇与挑战
——林传辉 广发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
07．中国信用产业的发展与监管模式
——毛振华 中诚信集团创始人、董事长
08．如何打造本土的私人银行？
——王菁 招商银行总行私人银行部总经理
09．香港内资金融业：母集团国际化第一步
——张丽 浦发银行香港分行行长
10．会计的明天会怎样？
——吴卫军 德勤中国副主席
11．绿色金融前沿趋势与中国的实践
——唐斌 原兴业银行董事、董事会秘书
12．中国金融创新：制度与技术
——朱灿 新沃资本控股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
第三篇 市场前沿：方法与经验
13．中国债券市场发展的新趋势
——巴曙松 北京大学汇丰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香港交易所集团首席中国经济学家、中国银行业协会首席经济学家
14．商品衍生品市场发展情况
——李正强 大连商品交易所党委书记、理事长
15．世界黄金市场格局下的中国机会与选择
——焦瑾璞 上海黄金交易所理事长
16．新中介的崛起与房地产价值链的重构
——杨现领 贝壳研究院名誉顾问
17．香港保险热销之分析与思考
——陈东 香港中国金融协会副主席、时和资产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裁
18．互联互通推动“共同市场”发展：从“沪港通”到“深港通”
——巴曙松 北京大学汇丰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香港交易所集团首席中国经济学家、中国银行业协会首席经济学家
第四篇 投资方向：理念与策略
19．价值投资在中国股市
——邱国鹭 高毅资产董事长兼CEO
20．当前经济格局下的资产配置建议
——李迅雷 中泰证券兼齐鲁资管首席经济学家
21．面向中产人群，受益于中国以及亚洲的长期成长机会
——梁信军 复星集团联合创始人
22．风暴前的平静？——新常态下的全球资产配置
——浦永灏 弘源资本创始合伙人兼首席投资官、香港中国金融协会副主席
23．当前资产配置和股票市场投资策略
——王庆 重阳投资管理股份有限公司总裁
推荐语
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创办之初就定位于培养中国未来的商界领袖，把金融专业作为发展重点，并在汇丰银行的支持下，成立了北大汇丰金融研究院。我们不仅要培养学生，更要推动中国经济的变革与发展。
——海闻 北京大学校务委员会副主任、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创院院长、北京大学汇丰金融研究院院长
希望通过这个系列讲座，构建一个不同领域的优秀的金融家和金融专业人士交流、合作、互动的平台，希望把这个系列讲座打造成一个观察中国和全球金融市场发展趋势的“风向标”。
——巴曙松 北京大学汇丰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香港交易所集团首席中国经济学家、中国银行业协会首席经济学家
北大汇丰名不虚传，“北大汇丰金融前沿讲堂”是我做过的讲座中少有的能在实务和理论两个层面与听众有深度交流的讲堂。听众素质很高，讲起来也很令人兴奋。
——朱小黄 中国行为法学会副会长、金融法律行为研究会会长、原中国建设银行副行长、中信集团监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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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汇丰金融前沿讲堂往期回顾（截至2019年10月共6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