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疾风驱急雨，残暑扫除空
处暑：疾风驱急雨，残暑扫除空
黑麦｜文
①
午后，乌云漫上天空，急急奔走，最后像戏台上的帷幕一样，合得严严实实。
天地间一下子黑沉沉的。
忽然一阵风起，“来啦！——”报幕的声音还没叫完，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连忙关上窗子，再看，那些雨点白花花的，像珍珠，像玻璃弹球，横着猛扫过来。恍惚间，如八月飞雪。
不一会儿，这些跳珠溅玉扑腾起的水汽就笼罩了树木、楼房，远处的街道和汽车。只见空中，一道道瀑布在飞舞，一圈圈雾环在推移，一张张珠网在撒开。
好一场精彩大戏！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半个小时后，云开雨霁，微风送爽，真是天凉好个秋！
今日处暑。一大早闷热极了！秋老虎卷土重来，挟带浓浓的暑气，阳光也烈，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让孩子们自我介绍时说说秋天的特征，润润说：现在是夏天。嗯，小姑娘说得没错。立秋过了，处暑来了，下个月就要过中秋了，可是怎么还这么热啊！
做二十四节气自然观察，我像一个老农，尤为关注天气变化。立秋之后半个月，雨没少下，一场秋雨一场凉；谁知接近处暑节气，再次晴热起来，一天比一天热。
你看！秋天和夏天像龙虎斗，明明立秋了，夏天却赖着不想走，“我还没玩够呢！”于是一再逞能，大发威风，以使民间有了各种不同的说法：
“处暑天还暑，好似秋老虎”，“小暑大暑不是暑，立秋处暑正当暑”。
秋姑娘怎么办？只好委屈地在一早一晚，温柔地吹来阵阵凉风，表示自己的存在。
可是，天道何等地威严而残酷。秋老虎再逞能，毕竟是伪装的，是夏天的尾巴。接下来的天下，毕竟轮到秋来上演了。悄悄地，天道已经为秋姑娘加持两把刀剑，使黄叶落，使谷子熟，使寒蝉哑，使果子坠，使天空高远，使地气下降......
处暑节气的这场大戏，秋胜利了。
②
处暑活动的主题是攀缘植物。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课题，我也准备了很久。第一次，当我把目光聚焦在这类植物上，忽然发现一个有趣的世界。同样是攀爬，不同的植物有不同的本领：
牵牛花和鹅绒藤靠缠绕茎，茜草靠分支茎和倒刺，爬山虎靠卷须和吸盘，凌霄花靠气生根。同样是缠绕茎，葎草和金银花是左手性，牵牛花和鹅绒藤是右手性，还有的植物，竟然会忽左忽右呢！是什么分子在控制它们——据说科学家现在还没有研究出来呢！
这是大自然的秘密。保留一些秘密也许是不错的事情。
尤其是手性，怎么通过简单的方法来确定？我教给孩子们，竖起大拇指，作为树干；四指紧握，并把它们想象成藤蔓，能够变魔法一样不停地伸长，向上缠绕，如果符合左手，就是左手性，否则相反。
孩子们学会了，能够准确地判断出来，小脸上露出笃定的神情。其实课堂所选的几样植物再普通不过了，在小区里、校园里、马路边，随处可见。由于平常，更容易被我们忽略。
因此，我的用心是想让孩子们明白：生活中处处都有大学问。一个小小的吸盘，好好研究，会有很多发明创造。其次，能够把这种小游戏带入生活中。
当你认识了一样植物，你就会看见它；当你看见了它，你就会关注；当你关注时，就会理解；当你理解了，就会和它成为朋友。
除了人类，你有一个植物朋友，两个植物朋友，十个植物朋友，你与大自然的连接就会多上十分，如此，你就不会孤独，就会成为一个有趣的人，一个内在丰富的人。
大雨滂沱的夏日，我和同事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走到拉萨河边，驻足远眺。拉萨河湍急的河流，宽阔的河床固然很壮观，但在河岸看到曼陀罗的一刹那，我就像回到校园，回到了家里，多么亲切！——在校园的秋水湖畔，我发现过很多白色曼陀罗。
③
总体上，处暑活动非常成功。
通过汉字辨析，孩子们明白了“处”的正确读音，以及处暑的含义。
通过实地观察植物，大家弄懂了手性的判断方法。设置表格时，特意留下一行，“你觉得我的叶子像什么？”，来鼓励孩子用自己眼睛去看，用自己脑子去想。除了常见的爱心形、手掌形，有孩子说拉拉秧的叶子像绿色的海星，牵牛花的叶子像一个箭头，多么奇妙的比喻！
这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孩子们不知道怎么写时，让他们自己返回去，蹲下来，仔细地看，慢慢地想。不要人云亦云。即便最后没写出来，没关系。
转园子过程中，无论是发现会拉丝的叶子，还是留恋着梳洗羽毛的黑天鹅，无论是闻到荷叶清香，或者看到蒲棒时高兴的叫声，都让人十分欣喜！
当孩子们专注一样事物时，最好的态度就是不打扰。这时，你会发现，他们原来这么有耐心哪——能够围成一圈，安静地跟随一只蜗牛散步呢！
手工其实非常考验人的耐性，有的小朋友铺上三两片叶子，慢慢地敲；有的会铺上很多，砸得也慢，最后干脆用锤子沾水，以为会快一点。我没有鼓励，也没有阻止，只是说“试一试吧”。
结果汁液混合了水，漫漶一片，效果并不是特别好。但知道这样不可以，能够从小事中吸取教训，也是难能可贵的！就像锤子握哪儿合适，哪种叶子染色好，在木板上还是石头上透色快，我们也都是要试试的。
值得高兴的事情还有，自然活动能够让很多家长回忆起自己的童年！
一个妈妈给我们摘了龙葵，介绍它的俗名儿，表情那么生动。茜草可以染色，妈妈们谈论着小时候染指甲的故事，像小女孩一样。
还有家长说，为什么要让孩子来参加活动？因为小时候，房前屋后的那些花草树木给自己留下很多美好记忆，比如拿刺槐叶子“做饭”呢——多好啊！
穿越时光，回到二十多年前，妹妹和邻家女孩儿在屋后“做饭饭儿”，把草叶和婆婆纳的小蓝花拌在一起，以瓦片做盘盛起来，我虽是男生，也忍不住跑去建议一番，加点土灰做调料。
还做过什么？在废弃的一处场院里，一群孩子们扮演国王和王后，模仿结婚的场景，最后玩累了，就摘一把一把的苘麻果子，再小心地拨开嫩壳，凑上嘴巴，将那些芝麻粒一样的小种子吸进去，大嚼几下，舌尖泛起一股浓浓的奶香味儿。
没想到不少家长也有这份共同的记忆，于是带着孩子，找到苘麻，一起重温了儿时的味道。
④
自然教育需要的是时间。不仅仅指多到户外走走，感受春夏秋冬四季的不同；或者持续参加活动，感受二十四节气的细微变化。
在一堂课中，也需要时间，当孩子们有新的发现而沉浸其中时，要等等他们。当他们看到荷花、睡莲和蜻蜓时，就要在小桥上多停留。
当他们好奇于小香肠一样的蒲棒时，我们需要绕过草地，走到小池塘边，亲手摸一摸才好。从夏天（烈日炎炎的地方）走到秋天（树荫下），更要停下来，闭上眼睛，感受凉风的吹拂。
这样，常常造成我们的拖堂。很多时候，自然笔记也没能完成，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游园”过程中，孩子们与大自然产生连接，观察、感受、体验和欣赏，已经是最好的学习了！
不仅一堂课要慢下来，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心，也要慢下来。
“许多人在这车如流水马如龙的世界过活，恰如在阿尔卑斯山谷中乘汽车兜风，匆匆忙忙的急驰而过，无暇一回首流连风景，于是这丰富华丽的世畀便成为一个了无生趣的囚牢。这是一件多么可惋惜的事啊！”
在这篇文章的结尾，朱光潜先生借用路边插着的标语，大声喊道：“慢慢走，欣赏啊！”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自然教育是对当下内卷社会的一种有效调节或者对抗。对于接受内卷化应试教育成长起来的人，有人总结得很好，其中一条是：
“心灵不丰富，毫无情趣......感知能力、同理心、同情心、好奇心却在黄金年龄段没有得到培育，早早地枯萎了，成了半个橡皮人。”
而这些能力，恰恰都可以在自然教育中得到很好的培养。
处暑活动，孩子们摘叶子时和大树说声谢谢，把观察完的蜗牛放进草丛，关注到攀缘植物压着的灌木丛，把做手工产生的垃圾全部自行清理，都让人觉得欣喜。从他们小小的行动中看见爱心、同情和责任。
二十四节气自然观察，是关于时间的课，是最为贴近时间的课，也是希望孩子们在时间中慢慢成长的课。当孩子们把做好的魔法手帕举起来，和草地、大树、天空合影时，他们脸上绽放出最为动人的笑容。
那一刻，所有人都是喜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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