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用随性来定义月经？」｜月经故事计划

Kiva在大自然。图片由本人提供，下同

文｜Ran

（本文根据受访人Kiva的经历而写作）

在Kiva心里，海是沉默又热情的。

Kiva脱口而出的关于海的记忆是2019年圣地亚哥的海边，住在青旅的人们走出房间，沿着夜晚的海岸线边走边唱。

歌声渐弱时，一位朋友说道：「这段日子糟透了，但经过这天晚上，我感受没有那么糟糕。」

这好像是不经意间，经历本身为Kiva的生活所作出的总结，为Kiva与月经互动的这些年写下了概括。

对Kiva来说，她的身体里也住了一个海洋。

「血潮汐」，一个偶然间从互联网上看到的新词汇，是Kiva认知中月经在身体海洋里最贴切的名字。

「自然」

在世界上，Kiva正爱着一个拥有无限魅力和值得信任的大自然。

在社会里，Kiva寻找着人与人之间最大程度的自然。

在身体内，Kiva掌管着一个自然。这自然在无意识间蔓延，成为Kiva与世界、社会相处的方式。

Kiva说自己是个内向的人，比起和不熟悉的某某在聚会上泛泛而谈，她更愿意和大自然讲话。

这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和空气对话，和植物聊天。

她喜欢待在山里面，爱在有空的时候跑去海边。

一个人骑很久的车，去很远的地方徒步，这对Kiva来说是常有的事。

和别人不同的是，Kiva不会被潜藏在黑夜里或未知中的「危机四伏」所吓退，甚至会去寻找「不正确的路」。

她坦言，和大自然互动就像回到了家。Kiva把自己交给大自然，而大自然给予她无限的安全感。

她说：「我走我认为安全的路，但不是指定的路。」

无数次在林间的岔路口做出这样选择的Kiva，也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做出一个个同样的选择。

Kiva在大自然

「不自然的人」

Kiva从小就不是普世定义中「普通小孩」的模样。

从5岁开始的胃病，不停增长的身高，三天两头因为营养不良而打点滴的小小身影，Kiva的与众不同是从小开始的。

身边的孩子们大多白白胖胖，基本都是脸红扑扑的年画娃娃，而Kiva却是面黄肌瘦的，瘦骨嶙峋的。

「站在队首像个非洲难民一样。」小学的班主任这样说。

「你的腿像牙签，我可以随时掰断你的腿。」高中时身边的男同学这样说。

小小的Kiva在数不清的日子里疑惑着为什么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奇怪，而自己的到来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我在想这个世界怎么了？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在这些被人推开的时间里，Kiva养成了一个人待着，默默地观察别人的习惯。

她看到急躁的人，看到规定的时间，看到被要求达到的标准、成绩、行为举止，……这些条条框框成为Kiva眼中的不自然。

Kiva觉得，这会扰乱每个人那条独特的路，让指定的路成为唯一的路。

她渐渐体会到「自然的自己」与「不自然的世界」的博弈，并成为这件事的直接目击者：强迫自己早睡早起，把每日运动的时间规定到分秒，从不忘记吃水果。

在无数次尝试向不自然妥协后，Kiva发现这只会让自己痛苦，却带不来任何的赞赏。

然而，过去因为身材而备受冷眼的自己，在工作后却不断接收到身边人羡慕的言语和目光，这让Kiva更了解到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荒谬的世界。

「我还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变，可是世界却变了。」

跳跃的Kiva

「不正常的月经」

伴随着「不符合标准」之身材的，是不稳定的月经。

无论是家人还是医生，甚至Kiva自己，都早已把她「有问题的身体」当做常态。

「好像有一个弱的基础就没法成为健壮的人。」营养不良和体弱多病被视为Kiva月经「问题」的直接原因。

起初的时时刻刻，Kiva又回到那个小时候努力向不自然妥协的自己。

「我做过很多这方面的治疗，但非常不情愿。」在尝试了不同的药品后，服用短效避孕药给Kiva带来了短暂的「健康」。

这是一份易碎的健康。当停止服用后，月经也跟着「退潮」了。

反抗又一次在「常识」被撼动时开始。

当本是无性吸引、无浪漫和无性别的Kiva^[注]被不同的医生评论「你的情况对生孩子肯定有很大影响」时，她脱口而出：「那不生小孩呢？」

「不生小孩也没那么严格。」

医生模棱两可的话，被默认的拥有「女性身体」者唯一的路，似乎让Kiva又回到了被赞美身材的那一刻。

原来人们对常识的判定好像只适用于那一刻和那一条路，原来月经的「正常」只是医学的「正常」而不是自我的「正常」，原来月经失调这场「病」也可以不被当成「病」。

从未动摇过的关于医学常识的认知，在这一刻从Kiva的心中崩塌。

在这一次与不自然世界的对抗中，Kiva再一次决定「我还是我」。

注：欢迎点击这里阅读此前Kiva接受无性吸引之声采访的文章。

「顺其自然是我的信条」

像一只鱼，Kiva在不断变化的社会观点中穿行着。

从尝试减少自主折磨、保护身体正常运转开始，再到不再尝试对「多数人的样子」进行模仿，不再刻意地去维系关系，Kiva寻找着自己的路。

当社交的压力从老师、同事的口中涌来，她发现自己渐渐拥有躲过海浪的能力，并转过头游向别的远方。

Kiva下意识地找寻着有质量的交流，避开人群去和志同道合者促膝长谈。

在奔涌的社会海洋里，Kiva吹起一个个属于自己的泡沫；而那一次直面他人评价转变的时刻，成为这泡沫的活性剂，保护着她在水面上的旅程。

Kiva在倾斜

「自然在我们的身体里」

妇科医生的话语让Kiva不再犹豫不决。

「为什么不能用『随性』来定义月经，而是用『紊乱』来形容症状？」Kiva就这样找到自己身体里的自然，一个千变万化的自然。

偶尔失踪的月经不再是残忍的，而是一场自己与自然的游戏。

Kiva说道：「我把这当成人间喜剧。」

她早就意识到，治疗的烦恼对她来说远远超过月经失调所带来的烦恼，只是这一次她有更大的勇气去正视身体中的自然。

海洋的潮汐是大自然力量的展现，它因环境变化而变化，被人群总结出规律。

当被问到为什么觉得「血潮汐」是对月经最恰当的形容时，Kiva回答道：「看到它的瞬间，我和身体产生了自然的连接。」

身体不再是涵盖着「姨妈」「例假」和「那个」的简单名词，而「血潮汐」是体内的自然，是无法被总结的随机。

可以这样说，当Kiva体会到月经的生命力时，她便开始找到自己与身体相处的正确方式，而现在要做的就只剩把自己和它都交给每一个自然，然后随心随性，率性而活。

编者注：我们建议大家仍然需要注重身体状况，呵护健康，同时也保持良好的心态。

图左为Kiva所画的自己，图中为相关标语，图右为卫生巾和假发

后记

收到初稿的这一天，Kiva发现了血潮汐的到来。

她高兴地和笔者分享这件事。

她表示自己早就忘记了上一次来月经是何时，但每一次都会在心里想「Hey! 你来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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