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诊子宫肌腺症后，她逐渐学会跟自己的身体对话｜月经故事计划
受访人小白的艺术照。图片由本人提供
文｜阿翼
（本文根据受访人小白的经历而写作）
与许多来月经者不同，小白破除月经羞耻的过程与一次月经疾病有关。
成年之后，她又经历了一场恐怖的痛经。
因为生病，她开始关注生理健康，观察自己的月经，聆听自己身体的声音。
月经「出柜」
小白来月经初潮的时间比同龄人要早一些。从小个子不高的她在服用了一段时间促生长发育的激素药后，月经出现了。
「当时也不清楚激素药对人体的影响，直到初潮比别人早来，才知道可能是激素药导致的。」
她清楚地记得初潮来临那天，自己穿的是一条白色的裤子。
放学后，小白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时有位阿姨冲她笑了笑，并用手指了一下裤子后面；但小白很疑惑，回到家之后才发现，原来裤子上沾到了血渍。
「母亲悄悄把我拉到房间里面，教我用卫生巾，又简单讲了一下月经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当时严肃的态度让小白在感到奇怪之余，又带着一丝羞愧与紧张，似乎这件事非常私密，私密到必须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谈论。
在刚来月经的那段时间里，她对月经有一种羞耻感。
第一次月经期时，小白想吃冰棍，但被母亲制止了，并且对她进行了一番教育。
到第二次来月经时，她不好意思告诉父母，自己也当作月经没有发生一样，照常吃冰棍，喝冷饮。
结果，就是那一次没忍住，她血崩了。
那天，小白发现卫生巾上的血好多，于是她频繁地更换卫生巾，但经血依旧滔滔不绝地流，像开了阀的水龙头，不停地流。
由于平日对月经的羞耻，小白拖着没有跟父母讲，到后来经血还是止不住，她才告诉了父母。
随后她到医院检查，确诊为月经崩漏，之后服了几味中药，才将血止住。
也正是那一次生病，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再向家人隐瞒自己来月经的事。
而她父母也由于此病，对月经的态度一改故辙，不再像以往那样躲躲藏藏，这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她破除月经羞耻。
像「出柜」一样，月经在小白一家的口中，从关闭的房间里慢慢走到了客厅里，甚至小白的父亲也会主动为她买卫生巾。
在之后的月经期，她也会格外注意自己的饮食，注意保暖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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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怀揣猎奇的心态窥探『性』」
小白家里居住的空间比较逼仄，小时候她都是跟父母睡同一张床。
跟父母同床共寝的她，有时在夜里会感受到父母异样的行为。
「小学的时候，我就知道父母会有那种事情。」但她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小白第一次正式接触性教育，是在六年级的一节生理卫生课上。
「老师把我们按男生、女生分开讲课。给女生的内容是与月经和卫生健康相关的，还派发了读本和卫生巾。
「后面再去翻读本时发现，读本里的好多内容老师都没有讲，课堂上的内容远远没有读本的丰富。
「读本详细地介绍了两性的生理构造，包括月经的产生、精子与卵子的形成等等。」
小白在小学时喜欢翻字典，偶然一次，她在字典上翻到了「睾丸」的「睾」，因为字形的复杂，她记住了这个字。
后来有一次和同学们闲聊，有人问起这个字的读音与字义，她便向大家解释。
同学们都很惊讶：「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呢？」她当时并不觉得羞愧，但同学们却让小白觉得，这个词似乎不可以在公开场合说出来。
到了初中的时候，小白班里已经有同学有过性经历，但大多数同学对「性」抱着一种猎奇的心态。
当时学校定期给学生们派发课外报纸读物，每一份的背后印都有一条与生理健康卫生相关的内容。
她记得有一次看到报纸上的生理知识板块印着这样一句话：「月经有时候会从鼻子里流出来。」
当时她正在看报纸，身边有个男生走过来看了一眼，带着一种猎奇和调侃的语气说：「你在看这个啊。」
当下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但心里感觉非常不舒服。
「初中时有一节生理卫生课，是由我们教导主任来讲的。」
当问起小白那节课的内容时，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当时的气氛非常压抑。
教导主任带着一种压制的、强硬的态度讲课，而在座的同学们鸦雀无声，班里再调皮的人也一句话没说。
即使学校对同学们都进行了「性教育」，但实际上这只是学校的一个任务。
不管是周围的同学，还是学校的老师，大家提到「性」时，还是报以回避的态度。
一直到她读高中，周围仍然有男同学对于生理知识是带着一种猎奇的态度去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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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了解生理健康知识的过程是碎片化的。
她一度认为自己月经来得早可能跟自己很小就开始自慰有关；也曾一度困惑，为什么自己很小就有这个行为。
那时候她甚至还不知道这叫自慰，只是觉得这个行为会让自己很舒服，很开心。
成年之后，随着网络信息的发展，也随着小白关注的性教育公众号越来越多，她一直以来对自慰的羞耻感才得以减轻。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原来大家都有类似的经历。」
小白渴望与朋友们交谈月经与自己的身体，但身边的朋友似乎都觉得聊这些话题太私密了。
在她过往的记忆里，自己几乎没有跟朋友谈论过性与月经。
印象中，只有唯一一位关系比较亲密的女性好友，可以和她一起聊聊各自对身体的一些感受。
「尽管有些方面对方也太不理解，但她还是愿意去听，去了解我的感受。
「她没有歧视，也没有厌恶，让我觉得被接纳和理解。我很开心，很欣慰，很感谢她。」
此外，她偶尔会向朋友们讲起自己曾患妇科疾病的经历，但也只是简单地、表浅地谈论，并不会再深入太多。
「我有一些已婚的朋友，在她们结婚之后，我们的关系就越来越远了。
「之前聚会聊天时，我得知她们或多或少也有一些妇科的疾病，那我还是希望，有机会可以跟她们聊一些跟身体感受有关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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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自己的身体对话
几年前，小白经历了一场严重的痛经。「恐怖」，是她对这场痛经最大的感受。
在中医学中，有关痛经的记载最早见于《金匮要略》：「带下，经水不利，少腹满痛，经一月再见。」
痛经是最常见的妇科症状之一，许多来月经者在一生中都要经历无数次痛经——小腹的阵痛、坠胀感、轻微的腰酸……
那次，小白的痛经却与往常不一样。
它区别于以往的疼痛，是从未经历过的、从子宫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
「像石化一样，痛得动不了。」小白几乎每次都是一边哭着，一边吃止痛药。
服药之后，疼痛慢慢得到缓解，于是前几次痛经她都没太当回事，吃着止痛药就过去了；加上那段时间刚好处在居家隔离期，她又拖了几个月。
直到第四、第五次月经期时，她还是痛得很厉害，同时伴有恶心、厌食、呕吐、泄泻等消化系统不良的症状。
她这才去看医生，结果被确诊为子宫肌腺症，并且伴有子宫肌瘤。
作者注：此处小白出现的消化系统不适症可能是前期服用大量止痛药，对胃肠功能造成不良影响而导致的。建议服药前仔细阅读药物说明书或咨询医师。
子宫肌腺症属于妇科常见病，主要病理表现是子宫内膜增厚。
第一次就诊时，医生就跟小白讲了它后期可能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她一开始是无法接受的。当听到若后期疾病发展严重将需要切除子宫的时候，她内心非常害怕。
怀揣着紧张与恐惧，小白等待月经的到来。
「像预告一样，疼痛会在月经来临之前的一两天出现。
「我只有靠止痛药来度过很恐怖的那一两天。
「后面去看了中医，医生告诉我是情志不畅导致肝郁血瘀。后来服了一段时间中药，疼痛的症状缓解了。
「我知道它不会再像之前一样痛了，但每次来月经之前还是会害怕，会焦虑——害怕又会发生严重的痛经或者别的疾病。
「每次来月经都像拆盲盒一样，不知道这次会比上次好一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的剧痛。」
小白被确诊为子宫肌腺症的B超报告。图片由小白提供
小白痛经后看中医的一份处方。图片由小白提供
经过不同医生的诊疗，小白得到类似的回复：
医生们都没能给出可以完全治愈的方案，只能通过定期服药来控制或延缓子宫内膜的增厚，以缓解疼痛；若后期情况恶化，则需要进行手术，切除子宫。
服了一段时间中药后，疼痛得到了明显的缓解，小白的病情也暂时稳定。
现在她已经停药好一阵了。因为正在进行别的疾病的治疗，她也一直没有去复查子宫肌腺症的情况。
小白现在正在治疗的是急性髓系白血病。在确诊此病之前，身体已经出现了一些可疑症状，但被她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
「还是太大意了。其实每次生病都是对自己的提醒，似乎我对自己的身体还不够重视，不够关爱。」
小白现处于白血病治疗的第三阶段。前两阶段治疗时，她的月经稍微有点紊乱，现在月经已经完全不来了。
她打算先稳定现在的病情，再进一步检查子宫肌腺症的情况。
生病之后，她才开始认真地观察自己的身体，仔细地感受身体的变化。
她也更加注重对自身情绪的调控，逐渐学会跟自己的身体对话。
受访人小白的艺术照。图片由本人提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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