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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过 · 陪伴者专栏】国宝贝:女儿抑郁休学,母亲为了女儿准备提前退休……

渡过作者 渡过 2022-06-06
文 / 国宝贝 (星级陪伴者,北京同城群等群主)

抑郁是一种疾病或者失败,是一种情绪,也是一段痛苦的经历,虽然人生总是饱含着痛苦,但是痛苦的体验,尤其是强烈的痛苦却是生命力最确切的标志之一。

爱,被爱,都要置身于巨大的痛苦之中,虽然我们一直企盼最终要实现与疾病和解,但是在急症发作期,如何在最佳窗口期打好遭遇战是所有经过抑郁折磨的患者共同的难题,如何迎战并能取得佳绩,一个大一的来访者给了我们一个不错的答案。

01  初相见,袒心扉

顾凛是3月上旬一天的上午找到我的。我们为了谈话方便选择在北京市中心一处公园见面。

以前通过和妈妈沟通,因为高中学习压力过大,孩子曾通过暴食油炸食物造成肥胖问题而耿耿于怀。其实在我看来她并不算胖,皮肤白皙言谈举止都很文雅。经过开始几分钟的尴尬之后,也许是觉得她面前的这位大叔比较和气风趣幽默,紧张的气氛不断缓和慢慢在她脸上还露出了笑容,后来她竟然不自觉地聊起自己的病。

顾凛娓娓道来:

我一直想找个人讲一讲我的故事,关于双相,关于病痛,关于那段黯淡无光的日子。儿时的我总在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说来好笑,与众不同在我心中的分量一直大于出类拔萃,为了证明自己的独一无二,在小学的我总会搜索各种各样的测试题,从IQ到心理年龄,从EQ到抑郁量表,人生而不同,本就是无需证明的事情,我偏要上下求索一番,最后紧紧握住“抑郁”两个大字,生怕被人夺走失去这一特质。仔细回想,每次测试我不会客观去评价而总是对号入座,所以导致心情欠佳。“我有病”三个字游荡在我的世界中,渐渐和“我是世界的主角”挂钩。

命运总是把玩笑当成礼物,不顾人们的意愿强行塞入手中,还期待着人们的感恩戴德。高中的我已然淡忘了小学的种种幼稚言论,忙碌的学习生活,随着步入高二下学期越发严重的内卷化,名为压力的大手将我紧紧攥住,让我透不过气来,入睡困难,心脏疼痛,没来由的沮丧,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一样的恶心感......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早已熟悉却被淡忘的词——“抑郁症”。我没有感到羞耻,反而莫名其妙的因为这个病症与我关联而感到庆幸。在当时我的认知中,抑郁症向来和独特挂钩,有了这样的结果反而令我轻松,妈妈与心理咨询师聊过几次后,我决定要去医院找一个答案:“我到底是不是抑郁症?”。

儿时阅读的《变态心理学》中关于“黑狗”的描述:

像是溺毙的人从潭底浮上来,隔着水雾看不清晰,明明知道他就在那里,可岸边的我隔着深不见底的黑色潭水寸步难行。


而我也遭遇了抑郁对我重创,在去六院的路上,一种奇怪的感觉围绕着我,带着耳机却听不见播放的音乐,只是发愣,我在问自己真敢给自己扣上有病帽子吗?真的要和真正需要治疗的人抢占医疗资源吗。你凭什么?沮丧的感觉紧紧贴着我,甚至透过皮肤渗透进灵魂,而我能做的只有紧紧握紧自己的手。不记得医生问了我什么,只记得清晨六院的门口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囫囵将我吞下;我不记得量表的结果是什么,我只记得心脏忽快忽慢的跳动让我要吐出来。捏着重度抑郁状态、重度焦虑状态、双向情感障碍可能性大的测量结果,我的问题有了答案,但却让我比没有答案的时候更加迷茫。

我太了解抑郁症了,在我儿时试图通过扮演抑郁症患者以证明自己独特的时候我就了解它,但当一切真的来临,我却像站在空荡的荒原不知所措。回到家的我开始了一段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现在的我只能靠知乎曾经回答过的问题来帮助自己回顾那段黑暗的日子。

药物抹去了我的记忆,我只零星地记得妈妈强迫我从阴面的屋子搬到阳面,记得每天被迫拉开的窗帘和我扭曲的梦,还有那被泪水浸透的床单和枕头。还有无数次勉强做出的僵硬微笑,无边无际的自我怀疑……我躺在床上因为躯体化反应的折磨甚至没办法翻身,只能蜷缩成一团的时候,只有一声一声震耳欲聋的心跳让我明白,我还活着,还在喘息......

躺了几天后,心理咨询师告诉我必须动起来,不管做些什么。我决定去到图书馆,翻阅心理健康类书籍,妈妈总提起的一个名字撞进我的眼底——《渡过》,我已经不记得看了什么,只记得我忽然明白原来自己的病症是可以帮助到别人,人活着是可以拥有这样的一种意义。急症发作期总有一个声音在反复问我:

“那么你要怎么做?”

“我要活着!”

——我在心底回答。这也许是我被逼着走出家门去图书馆找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了。

我回到了学校,结束了半个月的休整,打起精神和我厌恶的一切打交道,逼迫自己学习,逼迫自己正常进食,逼迫自己社交,每天的我像是扛着重重的十字架,步履蹒跚,耳朵充斥着听不懂的天书,但我知道,我还活着,我想活着,我要活着。”

“我依旧不清楚自己的病因,也许是压力,也许是人际关系,也许是......但我明白了一件事情,只要活着就可以找到活着的意义,只有活着才能够寻到生命的目的。


02  同面对,共成长

抑郁症是一种代价高昂的沟通方式。

《正午之魔》中提到,从演化角度来看,抑郁有助于使不断战败的个体避免再度争斗,以减少对自己的伤害。很多家长在孩子中度或者重度抑郁发作的时候,因为频频看病需要请假且想掩盖病情,面对学业的压力和病症,要不要果断休学?也是众说纷纭。

顾凛的妈妈对此也是纠结万分而苦不堪言,甚至一度横下心要提前内退以陪孩子休学养病。

顾凛妈妈回忆道:

2019年下半年让我家经历了一次很大的冲击,孩子高三开学后因为状况欠佳,在孩子要求下我带孩子走进了北大六院。一个让我现在回想起都会泪流满面的医院,孩子做量表和各种检查的时候,我忍着煎熬等待着检查结果,拿到检查结果的时候一下就崩溃了:家里没有人有过病史孩子怎么会被诊断成重度抑郁重度焦虑?而且双相可能性大?忽然感觉乌云盖顶,担心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孩子,我忍住了眼泪,给孩子开了药被告知最近要注意孩子的动向,身边要长期有人陪着她,因为孩子已有自杀的想法。


回家认真地和孩子商量一下要不要吃药,孩子非常坚定的说希望用药物帮助她。我们就开始遵医嘱按时吃药,找了一个咨询师给孩子做心理辅导,为了孩子在最佳治疗期得到更精准的治疗,咨询师又建议我们去回龙观找她的研究生导师屈英主任,屈主任也支持六院的诊断,并嘱咐我们要坚持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双管齐下,当时孩子还问了最关心的事就是是否休学,屈英主任明确和孩子说:你不够休学条件和资格,可以在状态不好的时候休息一下。


吃药初期孩子出现头疼头晕手抖,睡眠多等副作用,为了让医生更好的去判断和治疗,我们几乎每周都跑一次回龙观医院,期间孩子有半个月没去学校上课,我以各种理由给孩子请假,这段时间我要照顾孩子又要上班,自己就有了办内退的想法,上班总休假同事们不理解。在每一次咨询中咨询师和我观察到了孩子有退学的苗头,于是咨询师与孩子沟通时候跟她说状态不好可以暂时不去学校,但是前提是在你能动的时候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让孩子把阴面的房间换到阳面,让孩子要多晒太阳,走出去和大自然多去接触。于是孩子开始每天坐车去图书馆看书,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孩子结识了给孩子的启发的《渡过》和其他心理方面的书。


孩子在家里呆了两周后,老师要求我拿孩子的诊断书和请假条,这让我很为难。孩子自己内心深处对学习是有要求的,最终在医生和咨询师的帮助下走出了家门开始上学。期间我去找过班主任三次,最后一次我把实情和老师说了,班主任当时就落泪了,同意孩子走读,答应孩子情况不好的时候可以不到校上课在家休息。为了减少我接送的重担,这时孩子姑姑一家人想我们伸出援手,帮我联系了她家小区的房子,我们和他们住到一个小区,她哥哥为了照顾她,也帮忙接送孩子。


疫情后孩子在家里上网课自己也能慢慢跟上了节奏,情绪很平稳,期间联系屈主任慢慢开始减药,孩子正常参加了高考。由于屈主任不出诊,高考完就去找安定医院的姜涛主任,姜涛主任让我们慢慢减丙戊酸镁,单用安律凡,还表扬孩子带病坚持高考,成绩自己也能接受表现很不错。


总结孩子就医的过程中,孩子经历的药物副作用,药物的适应过程,每个医生对药物认识不同,家长和孩子都要根据自身情况作出适合自己的抉择。就像当时医生建议为了更好的给孩子治疗让我们住院接受治疗,最后孩子爸爸与孩子和咨询师沟通决定,不住院治疗,在不稳定的时候就让医生给孩子及时调药。孩子遵医嘱吃药,情绪也慢慢好了起来。因此家长要有自己的判断,面对休学和住院的抉择的时候,以及面对药物的副作用和病症时要衡量利弊,这个过程接受挑战的不仅仅是孩子更是家长。


这段时间更加理解了“抑郁症是一种代价高昂的沟通方式”这句话。开始就医,用药,恢复的各个环节都不开与医生,咨询师、老师的沟通,特别是在恢复社会功能方面,在孩子状态不好的时候,家长要做到温柔坚定表达自己的看法,想尽一切办法把孩子带出家门,和孩子交流上学的问题放下期待,孩子才会慢慢的向好,相信相信的力量,和孩子建立好关系,关系大于一切,真心接纳孩子并做孩子的倾听者,这些我做得还不够。



03  药物治疗抑郁,陪伴者帮助抑郁的人

陪伴谈话结束了,我一直在反思一个问题——如何做一个专业的陪伴者?

我觉得首先应该有对抑郁者的感同身受,还有对病症的真知灼见。通过稳定持续引发洞见的谈话去启发对方,而不是简单的同情去增加患者的心理负担。

其次作为陪伴者的第二个专业性应该体现在“辨别”能力上,虽然不是医生或者咨询师,但是却可以发挥重要的桥梁作用,面对求助者的问题不能视而不见,应帮助求助者自我觉察自己的症状和情绪,并提出中肯的就医或者心理咨询的建议。

最后也是最难的一点就是,做一个能与来访者深层联结的人,很可能仅仅是在非结构化环境中和来访者聊天,就能帮到对方很多,而无法与来访者建立联结的人,不论技巧多复杂,有多少认证,都不会真正帮到来访者,这一点已经超出了心理学流派的“术”的层面还原到“道”的境界,而达到信任的层面之后,任何形式的咨询和陪伴才会有效。

1932年,海明威在他的纪实性作品《午夜之死》中,提出著名的"冰山原则"。他以"冰山”为喻,作者只应描写"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水下的部分应该通过文本的提示让读者去想象补充。他说:

“冰山运动之雄伟壮观,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

作为陪伴者就是要挖掘出来访者内心的需求,帮助来访者实现深度的精神层面的疗愈,这次谈话我们绕着湖心散步,也许是心情大好,她慢慢说出一段压在心底的事情。

顾凛补充道:

“我第一次接触内卷这个词的时候是在上大学之后,一次和闺蜜的闲聊中说起她的学校内卷很严重,我才想到我的高中也是严重的内卷,被内卷是一件感受糟糕的事情,就是被迫竞争和攀比,要是超越时间的维度去看这个事情,我承认当时我是脆弱的,也许青少年本来就是敏感的,对于生活单一的我们来说内卷就是天大的事情,成年人也许可以钝感,可以油腻,但是我们生活体验不够,我们毫无屏障,这也许算是我一个患病的一个很大的诱因吧?正如伏尔泰说:‘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其实现在我的大学同样还存在着内卷,这是我们00后所无法逃避的现实吧?”


“其实每个时代都有困境,当前的社会背景和教育理念决定了不管是学生还是家长或者是老师都成了内卷漩涡的助推者,现在我已经释然了,也许反而让我觉得我选择了社会工作专业的方向是正确的,既然我曾是有责任的雪花,我就要从此负起责任地飞起来。


说出这一段话后,她长出了一口气,好像是挪开一块压在心口的巨石,轻松中带了疲惫,但是眼神变得越来越明亮了。

临分别的时候,我问起顾凛妈妈找我做陪伴的原因,她答道:

“找陪伴者是为了让孩子通过别人的经历给自己带来信心和帮助,提高学习兴趣,实现更好地恢复,让自己变得更好,以后也能帮助更多的人,争取以后做送人玫瑰手有余香的人。”


陪伴者的工作不像医生和咨询师,经验和沟通的技巧需要时时打磨和改进,正如笛卡尔说过的一句话:

“战胜忧郁症有一个方法,就是找一个看起来正确的选项,然后在实践中坚定地信仰它,论证它,履行它,当你努力地证明它的正确性的时候,你最后会发现,往往它在现实中,真的变得正确了”。

在一片迎春花丛中,我送别了顾凛母女,望着春寒中满开的迎春花,我就想渡过的陪伴者们尽管自己的力量有限,就像这些迎春花,虽玲珑娇小,却精致悦目,近看如翠玉镶金,远看橙黄一片,它用小巧的身躯带给患者和家人们希望,满怀欣喜地宣告,春天来了!

(作者注:顾凛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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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宝贝,渡过星级陪伴者,渡过北京同城会及运动群群主,渡过北京跑团团长。语言学硕士,曾在知名媒体从事采编工作十余年。2018年患重度抑郁住院治疗,2019年正式成为陪伴者,已陪伴近百人,陪伴时间超过四百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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