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须：化疗认识的女孩，以瘦弱的身躯独自闯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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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蛋吧肿瘤君》剧照 图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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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疗认识的女孩
文/苍须
她叫小云，初见面时，她做乳腺癌第三次化疗，我第二次。我们同病室只有一天，她靠窗，我靠洗手间，中间隔一个床。床边的帘子总是拉着的，她老公陪着她。这次留下的印象很浅，只知道是老乡，住在距我们不远的小镇上，她有两个孩子，小的才四岁。
化疗的间隔时间是21天，再度见面已是三月中，那时樱花正开得烂漫。意外的是，这次她一个人来了。早在家乡车站，老公就遇见独自在站台上候车的她。一来武汉他就说，我一眼就认出她了，戴着帽，瘦瘦高高的个，蹲在那儿，看起来很虚弱。他反复叮嘱我，到医院了要多去看看她。
她比我早一天住院的，我去时，她已经开始打针了。仍是靠窗的位置，只是药水都挂在移动输液杆上，圆圆的底座下面配有滑轮，方便推着去洗手间。她用的药副作用很大，会引起频繁呕吐。
她说老公出差，就一个人来了。可一个人来做化疗，终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因此好几次去看她，问要不要帮她买饭。但她并不需要，她说三天内不能吃东西。
《滚蛋吧肿瘤君》剧照 图源网络
她躺在床上，光头，黑黑的眉毛。粉色的衣袖上有自制的拉链，方便拉开接上PICC管。这是她的第四次化疗，她说针刚打上就开始吐了。化疗的红药水还没打呢，先打的都是护肝护胃的药。大家都说这是条件反射，我想，这也算是强烈的应激反应吧。
打针辛苦，陪护的人也辛苦。化疗首日十二瓶药，次日八瓶，得全程盯着。药滴得很快，小袋装的也就指顾间，就要按铃喊护士换药了。小云全靠她自己，不管有多不舒服，她都要五六个小时地睁着眼睛，还要不时在想吐时冲去洗手间。
每次去看她，她都没有力气说话，或是打完针疲惫地睡着了。出院那天早上，她才又精神起来。她说就在检查出病情之前，她剪掉长发卖了七百元。我津津有味地听她讲那个过程，听她讲第一次化疗后理发的事情。老公给他推头发时，孩子哭着跑去喊奶奶，奶奶你快去管管我爸爸，他把我妈妈搞成光头强了。在家门口玩时，热了她就取下帽子，邻居惊讶你怎么把帽子取了，她说热了不取，我戴着捂痱子呀。一个老大爷见到说，你咋把头发剃了，她说我这发型比你的好看吧。
原来她这么开朗，她对头发的洒脱态度感染了我，我一直没有勇气理去不断掉落的头发，可她哪里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别人的眼光她都不在乎。
次日中午打完针，她来我的病室告别，可刚说两句就掩嘴跑去了洗手间。她匆匆离去，说有病友捎带她去火车站，这就又让人放心了点。
那天我正打化疗，不意这次反应加重，夜晚醒来久久不能入睡，人仿佛被扼住般无力，次日又恶心得难受。当我叫苦时，老公就说，你看人家那个女孩。
回去后仍被恶心的感觉紧紧攫住，我怎么能够忘记那天中午，老公炒了丝瓜，很酸，正合我的口味。可我把筷子伸进盘里夹啊夹，却不想夹起来吃掉。吃不下东西已经好几天，一阵委屈涌上来，我真想丢下筷子冲进卧室大哭一场，可还是忍住，眼泪却如断线的珠子般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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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那几天过去，人就又恢复如常了。但心里对下一次，还是充满了惧怕与抵触。
再次和小云联系缘于写了篇关于她的小文，文章传给她后，我们聊起近况。她说她昨天去田沟摸鱼了，啊，把我给羡慕的。她说没事她就去野外，看哈油菜花桃花，摘哈菜摸哈鱼钓哈虾，野外的空气都是甜的。听她一说，我觉得自己第二天就会出现在田间地头，可我仍在家里。
几天后小云说，因清明节人多又有疫情，怕不安全，这次化疗她已经约好提前去。我很遗憾，这意味着我们就此错开了。但从手机屏幕，我仍能感受到她传来的火火的朝气。关于头发当人问起时，她又有了新的调侃，做的发型不好看，推光了长得快些。
当她说起一个病友做完全部放化疗回来后感觉很爽，要约她出去玩时，我说我这还长路漫漫。只是随口一句话，哪知就被她捕捉到其中的消极。什么长路漫漫啊，也就两三个月的事，算个啥呀，别太在意。天天数着过，那咋过日子呀，眼光放长远点，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就这样于不经意间，自以为内心强大的我，成功被一个80后女孩劝慰了。这样的劝慰包含，现在这都是慢性病了，你不把自己当病人看，别人就不会把你当病人看。除了化疗那两天，平常不都是活蹦乱跳的吗，想去哪疯去哪疯。别的都不想，想想孩子、老公、父母，你就有动力了。
受她影响，我的心也豁朗了很多，并树起了迎战第四次化疗的信心。我曾想过退却，医生说现在放弃治疗将来转移了，用的药就更难接受了。于是这一次，我调整好心态，不再一滴一滴数那药水，而是喊来同病室的大哥，过来聊天啊，像平时儿子喊我的那样。
大哥山东人，性情慷慨，才做完甲状腺手术两三天，就那样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脖子裹着纱布，一站很久地同我们聊天。还把各种水果、稀饭分给我吃。
当你有意识地树立积极的心态，有意识地转移注意力，不适感就降低了。所以这次反应轻了很多，我要感谢那位大哥，感谢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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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的第五次化疗仍是一个人去的，她说没事，这次换药了不恶心了。我设想自己是否也能一个人去，可想来想去，似乎都不可行。
换药后的副作用，据小云说是身上疼疼到骨子里那种。医生开了止疼药，让疼得受不了时吃。可她没吃，她说，我就是要看看到底有多疼，我疼也天天往外跑，出去玩就会忘了疼。好坚强的女孩，一点也不向疼痛屈服，而是以适合自己的方式化解疼痛。好像有她这样在前面做着，跟在后面的我就不觉得那么怕了。
还有三次化疗，想必她都会是一个人去，但有人陪伴不是更好吗？打化疗那天，我们需要喝很多水排毒。我曾看到同病室的阿姨，化疗的药还未打，叔叔就为她备好了水和吸管。药一打上，她就开始频繁地喝水频繁地去洗手间，全程都是叔叔耐心地照料。病友之间也常相互提醒，多喝水啊，不然回去会很难受。小云，她不知道的么？
她知道，她知道老公要挣钱养家，要供孩子上学要给她治病，她知道为了更重要的事情而舍弃自我的需求。于是她以瘦弱的身躯独自闯关，以强大的内心应对现实的艰难。有几天听《孤勇者》，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小云，她就是那样的孤勇者。
她还是天生的乐观者，每次聊天，她传来的都是满满的快乐。又出去疯玩了半天；骑三轮车带孩子出去玩，娃子开心得很；回来了，到我这我天天带你出去玩。总是这样，隔着屏幕就能感受到她的快乐。
总是这样，一次次我把小云的故事讲给家人与病友们听。
~the end~
苍须，70后，湖北人。个人公号，融化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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