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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生:往年糗事

阿斗的梦 阿斗撞墙 2023-07-22
月生 I 文

八月的一天早晨,我与堂叔父去二十里外的亲戚家做客,给我的姑婆祝寿。

那是夏末秋初的时节,秋老虎还在肆虐,虽然早晚能凉快点,但中午还很热。田野里青纱帐已经起来了,玉米秆有一人多高,结出了又长又大的棒子。一望无际的是稻田,水稻已吐出一拃长的穗子,秋风吹过,便掀起一道道绿油油的波浪。天空很澄净,不像春天夏天冬天那样有或浓或淡的雾霭,能清楚地望见远处的山峦、村庄、树木和铁塔。

我与堂叔父提着寿礼——八个枣糕馍、两把挂面、十颗鸡蛋,穿行在乡间的小路上。走一阵子,他便问我要不要歇一歇脚?毕竟我才十二岁,他已经十五岁了,该照顾好我这个小兄弟——不,大侄子——谁让他只比我大三岁辈分却比我高呢?

约莫走了两个小时,姑婆家就到了。她是我们家族嫁出去的姑娘,堂叔父叫她姑姑,我就叫姑婆了。那天是姑婆的五十多寿辰。我们说是来祝寿,其实是来大吃大喝的,那年月一两个月都见不到一星肉,走亲戚自然会改善一下生活,况且是姑婆家。姑婆是个很能干的人,姑爷是大队的支书,五个子女都大了能在队里挣工分,家里很殷实,日子好过一些。

姑婆的寿辰很热闹,来的客人很多,饭菜跟平常的粗茶淡饭相比当然要上好几个档次。我和堂叔父一顿饕餮之后,又与姑婆家和邻居家的孩子玩了起来。小孩子在一起玩疯了就会忘记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黄昏。一般到亲戚家做客,主人肯定不会说,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吧。姑婆任由我们玩,没有委婉地提醒我们该回家的意思。

我们一看太阳快要落山了,便让姑婆将装寿礼的篮子给我们腾出来——在我们那里,提着礼物去做客,主人家不会一开始就把篮子里的礼物拿出来,要不显得稀罕人家的礼物。当客人告辞的时候,说把我的篮子腾出来我要走了,主人一边挽留说晚点走或明天再走,一边做出责怪的样子说拿这么多东西,一番客套后才把篮子腾空交给客人,客人提着篮子告辞离开。姑婆没有给我们篮子,说天快黑了,你们别走了住下吧,明天早上再走。如果现在走,黑乎乎地翻过牛头坡穿过黑松林,我还不放心呢。

无奈,我们只好住了下来。

吃过晚饭,姑婆安顿我们就寝。姑婆家有五间卧房,让我们俩住一间,睡一张大床。可当我们脱衣服的时候,便遇到了尴尬。

那时候不管大人小孩,一般只穿外裤,里面不穿裤头。主要是因为家里穷,觉得买块布做裤头是奢侈,反正穿里面谁也看不见,穿不穿无所谓。条件稍好一点的家庭,大人、尤其是妇女才穿裤头,但小孩子也是不穿的。

我没有穿裤头,看堂叔父脱衣服那磨磨蹭蹭的样子,估计他里面也是空空荡荡。

如果是其他小兄弟或小伙伴,睡觉时大家都光着腚,嘻嘻哈哈闹一番也就没事了,谁也会不笑话谁。可在我与堂叔父之间,如果也光着腚睡觉,总觉得很尴尬很难为情。一个十五岁的叔父,一个十二岁的侄子,都到了懂得羞耻和尊严的年龄了,也懂得怎样做个长辈,怎样做个晚辈。

我们磨磨蹭蹭地脱完上衣,又扭扭捏捏地开始脱裤子。就在尴尬的一幕即将出现的时候,堂叔父突然说,今晚我给大兴哥做伴,给队里看瓜园。大兴是姑婆的三儿子,有二十多岁了。我说,我也去吧?堂叔父拒绝道,瓜园在河边上,半夜风大很凉,你就在屋里待着吧。说罢就穿上衣服出门了。

我暗自庆幸,幸亏他给人做伴去了,看不到我光腚睡觉。因玩了大半天,加之天热,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到了半夜,我要起夜。在屋里没找到夜壶,便推开门想到茅厕去解手。一轮圆月挂在天空,皎洁的月光洒在庭院里,四周静悄悄的。我走过一排正房往侧面的茅厕拐去,突然听到柴火房里响起打呼噜的声音。我想谁怎么睡在柴火房里?便轻轻地推开门,借助月光,我看到赤条条地躺在木板上的,竟是堂叔父!

我纳闷,他不是去瓜园陪大兴叔叔了吗?怎么睡在这里?我又把门轻轻地拉上,解完手又回房间睡觉了。

当我睡得正香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房门吱呀响了一声,随即又从外面拉上了。又睡了一会,我睁眼一看天色大亮了,忙起身穿好衣裤。出了门,看到姑婆家的人也都起来了。到厨房去倒水洗脸,堂叔父正在帮姑婆烧火。

吃罢早饭,姑婆将篮子给我们腾出来,我们与姑婆、姑爷、大兴他们告辞,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路上,堂叔父煞有介事地说,大兴哥他们队里的瓜园可大了,西瓜又大又圆,砸开里面是红沙瓤,甜甜的沙沙的,可好吃了。本来想给你拿几块,可你睡着了,早晨吃又怕太凉伤胃。

我没有说破,只是不住地点点头。看堂叔父的脸上,却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我心里嘀咕,老实厚道从不撒谎的堂叔父,这次怎么撒谎呢?

我长大了才明白,堂叔父之所以那么做、对我撒谎,是既不想让我尴尬,更不想让他自己尴尬——在晚辈面前怎么能丢人呢?

这都是四十多年以前的事儿了。

【作者简介】月生,干了三十多年吹喇叭抬轿、以己昏昏使人昭昭的工作,现在“复得返自然”的文字匠。一枚园地耕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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