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做“秀”的番茄｜东方卫视简史
本文系“广电江湖史”系列第三篇
上海，自开埠以来，就是重要的通商口岸，十里洋场，秀场如锦。
一场疫情之下，大上海也上演着另类的“大秀”。“发言秀”“团长秀”“时装秀” “天台秀”，最终演变成一场场“真人秀”。
坐落于此的东方卫视，也爱做“秀“——不少节目都喜欢用“秀”：
打造过注重草根才艺的《中国达人秀》，敢爱敢恨态度十足的《金星秀》，虽然只有上海人听得懂但仍然火爆的《壹周立波秀》，也有最早的《我型我秀》。
前阵子，还自编自导了一场“晚会秀”，民意汹涌之下，未开始就已夭折。
当上海的关键词，从“华丽生活”蜕变到“艰难生存”时，人们看到了“秀场”泡沫消失后，裸泳者的尴尬。
求真，是电视的核心魅力。
如今的上海滩电视人，却陷入了“塔西佗陷阱”。
01
番茄的本土化
番茄，一种源自南美洲的外来物种，17世纪初传入中国，经过培植，早成为国人餐桌上的美味。
一个多世纪后的1843年，上海开埠，英法美相继在上海修建租界，中西方文化交汇于此，矛盾与冲突也在此上演。因其开放繁华，一度被誉为东方巴黎。
至今，上海仍然是中国内陆国际化程度最高的都市。
诞生于此、logo形似番茄的东方卫视，被戏称“番茄台”，听着土，实际上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2003年10月之前，番茄台还叫上海卫视。1998年，上海卫视方才开播，当时其它卫视都已经找到了节目模式，为日后崛起打下了基础。不仅晚于其他省级卫视上星，刚开台的市场表现也令人失望。
在成为东方卫视的前5年，上海卫视采取的是“移花接木术”，把上海电视台和东方电视台两家的优秀节目串编包装一下播出。没有kpi、没有策略，收视一直在谷底荡秋千。
恨铁不成钢的市政府，为了让它匹配上海经济的强势地位，开始推动上海卫视的升级。2003年10月底，打着“激荡传媒风云、改变电视格局”口号，上海卫视变身东方卫视。
从上海到东方，两字之差，格局却提高了几档。
变身后，东方卫视定位于以新闻为主的综合台。白话点解释：新闻见长、影视支援、娱乐补充、体育特色。整体风格追求“现代的、国际的、青春的、海派的”。时任东方卫视创意总监骆新认为，“东方卫视立足上海，要把本地台做出全国味”。
但20年后的今天，在上海人民集体居家隔离，团菜度日的特殊时期，这话却得反过来说：要做出全国味，但必须立足上海，贴点地气。
变身后的东方卫视，开局便主打新闻牌，每天6小时的新闻直播节目。全天8次整点播出的滚动新闻《东方快报》，每天早晨长达两小时的《东方红》，傍晚六点开始陆续播出的《城际连线》《环球新闻站》《直播上海》《今日新观察》，动态关注着全国和全球新闻，一时风光无限。后来，滚动新闻成为很多电视台处理突发新闻的标配。
时至今日，东方卫视仍然以最具国际新闻视野而自豪。这也让东方卫视迅速崛起，成为继湖南卫视之后，第一个进入全国视野的地方卫视。虽然开播上星很晚，却完成了逆袭。
在取消抗疫晚会3天后，东方卫视听取民意，滚动新闻再次重出江湖。自4月16日起，东方卫视正式启动“众志成城—坚决打赢疫情防控攻坚战”的直播特别报道。
此后，上午9点30至下午5点，3-5档滚动新闻轮播，不断更新抗疫最新信息。虽然语态仍然很正统，播报顺序依然是领导考察再接社会正能量故事，但跟之前只有早7点和晚6点两档新闻的编排，已形成了鲜明对比。
“只有以新闻见长，才有足够的权威效应，才能对社会造成一定的吸引力”，东方卫视创建时，时任负责人曾说。很有早年湖南卫视“新闻立台”的感觉。
很多道理，前人早就讲透了。但在“人人皆记者”的今天，传统媒体早已日落西山。
有曾经任职于广电系统的资深人士王烈（化名）称，在各路KOL横行的当下，观众仍然对电视新闻保持着一份期待，这是传统媒体人的庆幸，更不可辜负。他认为，番茄台应带着一份敬畏之心、秉持“人民至上”的新闻观，可以再本土化、贴地气一点。
02
是晚会的错？
1983年春节，央视以联欢的形式，明确了“晚会”的调性。
2005年，随着《超级女生》的爆火，年底，湖南卫视为超女们办了“跨年演唱会”，至此，拉开了“跨年晚会”的序幕。2006年，东方卫视也入局“跨年”。此后，元旦、元宵、端午、中秋，各种节庆晚会纷至沓来。
进入互联网时代，营销人才们又炮制了各式各样的“节”，“天猫双11狂欢夜”、“抖音美好奇妙夜”、“bilibili最美的夜”等“商感十足”的晚会。
当然，出于媒体的社会责任属性，观众也会看到公益晚会。
2020年疫情来袭时，湖南卫视策划了“元宵一家亲”的抗疫晚会，观众以“实体弹幕式”的方式互相打气，传递了正能量，也为“娱乐立台”的湖南卫视，圈了波好感。
无论是哪一种晚会形式，目的都是通过“特别节目”的方式，让观众感受正向的品牌价值。
上述资深人士王烈坦言，东方卫视想办这台抗疫晚会，初心不能说不好，经验也是有的。他说，从东方卫视的节目单，可以看出他们还是比较用心的。
歌曲，无疑挑的都是正能量，《真心英雄》激昂有力。
魔术，《上海加油》，名字听着都鼓舞人心。
讲述，《救护者》《坚守者》《志愿者》《守护者》四种不同的故事，没毛病。
云采访，集结了一线记者、医生、农产品交易中心工作人员、外卖骑手，元素很全，也确实是老百姓关注的核心元素。
几乎半个娱乐圈集体送祝福，留守上海的明星集体出动。
但问题出在哪？
王烈说，时机错了，切口大了，刚需没了。
时机，好理解，上海还是抗疫进行时，拐点尚未明朗。
切口和刚需，引几句网友评论，细品：
“你们哪怕搞搞电视购物，直播卖绿叶青菜也是好的。”
“哪怕科普下奥秘克隆也好啊？隔离站和方舱医院到底有没有区别？”
“直播明星抢菜，让明星去小区当居委会，当骑手送菜到小区、志愿者。”
“去拍个反应真实民生的纪录片吧。”
对于上海这座GDP超3.8万亿的超级城市来说，需求如此贴地气，还是头一遭。
假设，摆在你面前的是这样一台晚会，没有舞台、却聚沙成塔：
同济的医学专家教你居家如何解决常见病症；
上海市最大的蔬菜供应商教你如何买菜；
健身教练刘耕宏教你如何居家健身；
相关部门负责人接受金星的“电视问政”，现场回复网友提问，并且给解决办法；
开一场315晚会，曝光那些送到居民手里的假货、过期药品。
这样一档解决实际问题的节目，尤其是这两天呼吁的——要办一场315晚会，才是上海最需要的。不过，王烈称，不太可能这么搞，民间舆情和媒体报道存在巨大鸿沟，注定这只是假设。
03
人民至上
说东方卫视不在乎普通民众，不是事实。
2010年开播的《中国达人秀》，就是一档选拔草根才艺能手的节目。
《中国达人秀》第六季
它将普通人的感人故事搬上大屏，很快在全国引发了收视热潮。上线仅3个月，总决赛就获得全国同时段收视第一的效果，在上海更是创下了34.88%的奇迹收视。
这说明，讲小人物的故事，东方卫视在行，上海人民和全国人民也都爱看。
王烈认为，东方卫视的全媒体传播思维也是有的。2010年《中国达人秀》这档节目一开播，便选择了与当时风头正劲的新浪微博联姻，实现了 “达人秀”从话题到视频的病毒式传播，原先不看电视的互联网用户，也被圈粉。发现第二季有位选手，是腾讯选送的后，又主动抛橄榄枝，在当时即时通讯用户最多的QQ上进行节目推广，采用弹框方式来预告节目，扩大节目的曝光度。
这也说明，搞宣传推广，东方卫视在行，也知道受众的喜好。
即便针对因为成家而搁浅梦想的主妇们，东方卫视也在2012年，打造了一档《妈妈咪呀》的唱歌节目，并且坚持办了8年。到2020年第七季的时,这档节目已从单纯的歌唱形式转变为才艺+情感，火爆出圈的原因，是这些女性背后动人的故事以及评委金星的毒舌点评。
作为优秀的舞蹈家，金星自2011年开始，先后在《舞林大会》《舞林争霸》担任评委，犀利的点评圈粉无数。
每当金星点评完，相关话题的热搜便如火箭般冲上去。因为她的存在，《妈妈咪呀》话题无数，热点无数。
瞅准了金星的脱口秀能力，默多克旗下的星空卫视在2012年为其打造了一档脱口秀节目《金星撞火星》，话题之犀利令人乍舌。
眼见自己捧红的艺人被其他卫视撬了，不甘示弱的东方卫视。在2015年，也为金星量身打造了一档节目《金星秀》。
《金星秀》选择的话题尺度之大，与其他访谈节目迅速拉开差距。在节目里，陈坤被追问儿子生母、叶璇曝光与男友网恋内幕、周迅畅聊老公、胡歌坦言单身，还不忘让范冰冰少拍点马震、车震的戏，与许晴PK一下辛辣的感情观…为文娱圈的“标题党”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素材，人送外号—“娱乐圈纪委”。甚至，是否能被金星“手撕”，变成了评估一个艺人红不红的要素。
但金星始终觉得自己只是个脱口秀主持人，只是敢说了一点。校园暴力、单亲妈妈、家暴、整容、背叛婚姻、潜规则、网络暴力这些敏感词，也能成为她讨论的焦点。
“我对社会上不公平的事情是看不惯的，可以谈一谈。而且我觉得人文素养是要提高的，从每个人做起，如果金星的脱口秀能给大家带来很多的思考或者反思，或者判断、选择，这都是件好事情。”金星如此定义自己的节目。
在语言类节目上，东方卫视有自己的独特基因。最早的《东方夜谭》（刘仪伟主持），是内地首档幽默脱口秀节目，曾在2005年成为日播电视节目收视冠军；2011年《今晚80后说相声》（王自健主持）播出，幕后写稿的是李诞、王建国等，日后成为脱口秀领域的教父级大咖；2015年上线《欢乐喜剧人》，成为语言喜剧类节目的佼佼者。
这些节目，都为普通老百姓带来欢乐。
在不同阶段的王牌节目里，东方卫视都曾关注过普通人的命运，这是它能做、也会做的事儿，但这次“抗疫晚会”却让它成为众矢之的。
王烈坦言，理由很简单，上帝视角垮了。
他说，作为一家顶流媒体，一个造梦平台，它的视角是第三方的，也是抽离于普通受众的。在选秀节目里，它是一个造梦官；在脱口秀节目里，它是一个评论官；在情感节目里，它是一润滑剂；无论哪一个维度，都是旁观者，恪守着媒体客观、中立、平等的上帝视角。
的确，在疫情搅局上海的当下，所有人需要的只是一个陪伴者。
毕竟，上帝解决不了吃饭和焦虑的问题。
共情，才是此时此刻最需要做的。
04
别了，秀场!
上海，除了是金融中心之外，还充斥着各路“秀场”。上海时装周、上海国际电影节、上海维密秀、百老汇脱口秀。
细数东方卫视上星近20年的节目，带有“秀”字的节目相较其他卫视，要多的多。
2004年至2009年，《我型我秀》，挖掘了一批新生代歌手，第一季冠军就是谢娜的老公张杰。2010年上线了《壹周立波秀》，让周立波在全国范围火了，但2013年他却带着节目，“叛逃”到了浙江卫视。这一年，《中国达人秀》也办了三季。2015年《金星秀》上线，时至今日仍然在迭代更新。
秀音译自Show，舶来词。
即使是东方卫视的各种show类节目，最初也是舶来品。自2010年《中国达人秀》购买了英国节目的版权后，开启了电视台的“版权模式启蒙年”。
这么多年来，中国电视台从模仿到自主创新、走过了一条漫长之路。随着中国文化自信的提升，越来越多的原创节目诞生，才有了河南卫视的爆红。也坚定了传统电视的变革之路，是一条必须脚踏实地的探索之路。
如今，没有了编剧脚本的真实上海，不再按照既定剧本演出，才有了众生百态的“浮世绘”。
失去了高大上的滤镜、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活在当下，媒体也一样。
所以，别了，秀场。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参考文献
1.中国晚会简史：从“复刻春晚”到“媒介融新” 澎湃 犀牛娱乐原创 文｜方正 编辑｜朴芳2.东方卫视：目标锁定“都市先锋” 传媒观察 2004年第2期3.《中国达人秀》的全媒体传播策略极其效能分析 蒋为民 新闻大学2012年第2期4.金星：大众接受我，代表中国能听真话了 《星态度》网易娱乐
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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