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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珍:目前最难受的一天(9月22日)

阿斗的梦 阿斗凿墙 2023-12-11


题图:作者。

作者:红珍


9月18日 星期一

1、
前天周六,阳光明媚,因为放疗室的技师休息,下午不用做放疗,所以上午挂完盐水便想着回家住一晚舒服一下。也想看看这么久没在家,家里成了什么样。

跟医生请了假,他们也支持我偶尔放个风。主要是血小板上来了,消灭了不安全因素,护理级别都从一级调回了二级,回去住住更有利于身心健康[呲牙]。

恰好陈家大姑、二嫂,还有六弟从九江开车来看我。两位资深主妇怜恤我,帮我把家里的卫生大搞了一遍。尤其是善良麻利的大姑,又是洗衣服又是抹灰,地也拖了好几遍(头天儿子为了迎接我回家还拖了一遍,骗鬼😂),累得够呛。

尽管我现在精神上还和以前一样轻松,大多数时间都是乐呵呵的(体感不好就睡觉),但体质真的虚了好多。推着吸尘器走了一半,就出了一身汗,手还发抖——真干不动了。所以,有强大的亲友团支持,有田螺姑娘从天而降,幸福感爆棚!

2、
同样爆棚的幸福感,还来自同事们的探望。这么多年,这种关心一直不曾间断,总是让大家破费,让我深感不安,但又非常幸福。

谢谢同志们。谢谢亲爱的F。

还有来自远方的亲如家人的朋友的牵挂:张姐从乌海给我寄来了内蒙奶月饼。远在另一个半球的大灰狼也托安然给我寄定制月饼。

希望我爱的你们别再给我寄东西了,吃不完呢。一枚将要给我寄的美国护肝保健品除外[偷笑]。也别为打赏不了我的文字着急,心意收到就很感激啦。

大家都觉得我心态好乐观,其实目前我的状况并不乐观:体重减轻了十多斤,并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继续掉。以前不敢减肥,因为知道每一粒脂肪都是抵挡癌细胞的子弹。如今,弹药库空虚咯。

有人说我治疗不该下猛药。肿瘤治疗方案无非就是放化疗,外加靶向、免疫。放疗是比较快速让肿瘤缩小的传统疗法,我是因为胰头部位的肿瘤挤压胆管导致黄疸(黄疸会引起肝衰,是致命的),和其他病人肿瘤长在胆管里还是有不同,放疗是可行的。

至于上免疫——度伐利尤单抗,是“小气鬼”陈先生舍己救妻的壮举。而《指南》上说,度伐利尤要与吉西他滨、顺铂联合使用才有效果。

愿意承受治疗的副作用,不是因为怕死(我其实做好了出不了院的最坏打算),更多是为了成全亲人救我的心意,不让他们将来感到遗憾悔恨。

我的好心态,来自于我的思维习惯是看向事物美好的那一面。比如,我会记住关心我的,忽略那些把我遗忘的人。会为每一个治疗的小成果开心,而不是整体提心吊胆忧心忡忡。我会体谅他人的感受,而不是怨天怨地随意发泄自己的坏情绪(想得开,坏情绪也少)。

总之,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死亡随时随地可能发生,为什么要在临别前留下太多的恶意?心中装着无尽恶意,灵魂也会变得沉重吧?不如留给世界更多温暖记忆——死亡不是永诀,遗忘才是。

3、
昨天早上一磨蹭就到了八点多,吃个早饭时间就更晚了,慌里慌张收拾东西,慌里慌张出门,很多东西忘带,包括手机。

儿子开车送我们到医院就直接开去给汽车做保养(如今他也能独立完成一些从前没做过的事,让我颇感欣慰),手机只能让他下午送来。

没有手机,正好看看纸质书。带了两本,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一本《人树》。陈先生觉得《人树》更打动他,于是我先看这本。

这本书,十床借去过,第二天就还给我,说太深了看不懂。书没看懂,但把陈先生包了三十年多年的书皮看破了。读书“破”万卷,人家是认真的,嘿嘿。后来让陈先生带《三联生活周刊》给他看,他欢喜得很。

我曾经以为马尔克斯是个独特的讲故事高手,再不堪的生活都能被他揶揄得令人莞尔。后来看过一位南美球员的信件,才发现南美人大多如此,天生自带幽默诙谐的基因。

《人树》是澳大利亚作家帕特里克·怀特的作品。表达又是完全迥异的一种风格,诗意、走心。需要非常安静品读才能体会到其中惊人的文学之美。

陈先生尤其钟爱其中一句:月光照耀之下,人的肉体是英勇的——这一句,在我们新婚期的某个月夜,当月光照进卧室时他曾经说过。

在文学圣殿徜徉,走向大师文字营造的一个又一个生活空间,品咂每一个被赋予天赋与灵感的词句,是另一种的幸福。

只有在文学世界,躺在病床上的我,才会完全忘记自己是个病人,甚至会忘记自己是谁——浑然忘我,大概说的就是这种境界。


4、
《人树》中的男女主人公,都有着不幸福的过往,有强烈的想要逃离旧生活的愿望。却在离别,或者某一个特别时刻,那些生活过的痕迹,那些曾经不值一提的短暂快乐的记忆涌上心头,却又忽然变得充满诗意,令人难舍。

我记得方方老师在电影《小说》中也说过,诗意只在回忆里,现实当中只有“打油诗”的诗意。深以为然。

人生走到尽头,已经无路可走,但只要一回头,那里全是回忆!我们要做的,不是陷入被死神追赶的恐慌焦虑,而是去往那些尚且留有余温的回忆当中,寻找让我们感到温暖与幸福的诗意。

在寻找诗意的过程中,那些曾经的失去与伤害,往往变得不值一提。

9月19日,星期二
熄灯睡觉了。瞟了一眼日历,忽然想起来,6年前的今天,9月19日,是我第一次手术的日子。

那年此时,我还在ICU里疼得死去活来,听着一个东北大叔被麻醉麻糊涂了,说胡话,吵了一夜要喝水,还喊一个女人的名字让她给他上可乐。

我的笑点从来就低,忍不住笑,可一笑就伤口疼。真是要了命。

9月22日,星期四
今天,9月22日,是第二疗程治疗的第三天,也是目前最难受的一天。无意中发现,去年今日发的这首与大灰狼的合唱《等你归来》(当时群里很风靡唱这首歌,我也凑了回热闹)。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日子单调又缓慢。以至于看到一个视频里绚烂的秋色,有一种错过了太多美好的感觉。

今天放疗时忽然哼唱起Amazing grace,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松弛感。阿汪老师说,嗓子是随时携带的乐器。我庆幸自己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随时随地可以亮出自己的乐器。

虽然人很虚弱,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明天回趟家剃个光光头,戴回自己的小花帽),形象受损严重,但医生还是赞许我的状态,说想让我给病友们讲一堂励志课——光芒掩盖不住哇。😂
(待续)

(红珍、大灰狼演唱)



【作者简介】红珍:坐标南昌。爱自由、爱生活的胆管癌患者。一枚园地耕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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