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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雷妍是蜚声沦陷北京文坛的女作家。她当时的作品结集成《无声琴》和《黑十字》,最近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以此为契机,治沦陷区文学的张泉老师梳理了雷妍的创作生涯及雷妍研究史,并反复申述作家文集编纂对文学史写作的重要性。▲《无声琴》雷妍,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23本书是民国才女作家雷妍的短篇小说集,共收录雷妍小说21部,如《寻求文化的家族》《温室里的春天》《无声琴》《杏子结实的时候》《肥了的一群》《丁香时节》《诸葛先生》等。该书由现当代文学学者张泉倾情作序,并附有雷妍女儿刘琤的亲笔回忆文章,雷妍的若干译作、剧本(如《每日食粮》(原作者为诺奖获得者赛珍珠)、《雨天》(独幕剧)等),雷妍后人整理的作者生平年表和雷妍及亲友珍贵照片,填补了雷妍相关研究资料的空白。▲《黑十字》雷妍,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23本书是民国才女作家雷妍的短篇小说集,共收录雷妍小说作品18部,如《黑潮》《两姐妹》《新生的一代》《黑十字》《客自远方来》《冰冷的宇宙》《小力笨》等,并附录有若干随笔,如《为伯龙而歌》。这些都是雷妍后人珍藏多年,第一次对外公开的一手资料。这些作品自民国时期发表于报刊后,七八十年来首次汇编成集,面向当代读者。集子中每一部小说都标有原出处和发表时的署名,作品署名除“雷妍”外,还有一些署的是其鲜为人知的笔名,为现代文学史的研究提供了一些新的线索。从雷妍已经八十九的女儿钢琴家刘琤那里得知,中国文史出版社大手笔,准备一次推出她母亲雷妍(1911-1952)的两本新编作品集《无声琴》和《黑十字》。辑佚编辑工作的主要参与者还有雷妍的学天文学的儿子和从事无线电专业的儿媳。在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的这个错综动荡的大时代,特别是在新冠疫情持续放诞的这三两年所形成的封闭、黯淡的被动生存模式中,这着实是令我喜悦的不多的资讯之一。她嘱我为作品集写点什么。虽然设想的一些计划安排赶不上世事的不测,已经变得支离、低效,心想事不成,我还是恭敬不如从命。其实,早在2009年,我曾为雷妍的作品集写过一篇介绍文《写在雷妍作品选本正式出版之际》。在雷妍后辈们的不懈努力之下,《四十年代北京女作家雷妍小说散文选》(刘琤编选,自刊,2006)、《雷妍小说散文集》(刘琤、于然主编,中国海关出版社出版,2009)两书得以印出。拙文就是第二本书的序二。卷首是南通大学陈学勇教授的《雷妍作品集序》。他在序文中直言:“说历史一定公平,那多半是一种善良的期待……中国现代文学史,至少中国现代女性文学史,到现在还遗漏了一个雷妍,就像以前曾经遗漏张爱玲、苏青、梅娘她们一样。”他高度评价雷妍。比如认为她的中篇《良田》展现了“北方农村生活,质朴、静美,而艰辛、苍凉……可追步萧红的《呼兰河传》”(《故纸札记》,湖南大学出版社,2017。第234页)。他对于雷妍的推荐不遗余力。很有可能,在目前还不算太多的雷妍研究文章中,有一些出自他的学生之手。▲雷妍手稿在这之后,又有《陌上花开,谁念缓归眷春深》雷妍卷(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2)、《白马的骑者:雷妍小说散文集》(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2018)和《白马的骑者》(中国文史出版社,2020)三部选集面世。在篇目上,这些选本之间的篇目多有重复。而《无声琴》和《黑十字》这两本新编作品集的最大特点是,或者说最大贡献是,所收48篇作品均为民国之后首次结集出版。以我参与编辑《梅娘全集》的经验,辑佚是一项非常艰苦的劳作。虽然现在随着大数据库产业的高速扩张,历史文献的获取越来越便利,但总有名目繁多的各类数据库仍无法或者还未及覆盖的文献,比如纸质老化更快的近现代报纸。正如新编雷妍作品集的编者来信所述:这篇文章在《民众报》发表时,共分了24期,每期都配有插图。我是在单位开了介绍信,在库本阅览室一页页浏览的,经反复协商,花钱拍了部分页面。下面是首页和末页的插图。首都图书馆,不让看,求了半天,勉强拿出来,必须坐那看,我去了好几天。纸张发黄,一碰就掉沫沫。他们告诉我,下次别来了。当时就打包入库了。这篇文章的线索还是拜张先生的著作所赐。(2022年12月12日)文中的“这篇文章”,系雷妍的那个篇幅颇长的短篇《姣姣》。“拜张先生的著作所赐”,大概说的是,《沦陷时期北京文学八年》(中国和平出版社,1994)中的一段介绍文字。我依据的是沦陷期杂志上的二手材料,大意是,在梅娘(1916-2013)的丈夫柳龙光(1911-1949)出任武德报社编辑部长后,开始强调“民众文艺”不是旧式的通俗文艺而是新文艺。他扭转世风的举措之一,便是在下属的小报《民众报》上举办“民众文艺”两万字小说征文活动,试图以此来改变文艺栏目(文坛)此前的俗旧面貌。1942年9月20日,公布了第一次征文的十篇入选佳作,《姣姣》排在首位,并在同日报纸第一版的显著位置上做连载。1943年6月1日,雷妍的另一篇《魁梧的懦人》再次当选。▲《沦陷时期北京文学八年》张泉,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1994我当年发掘梳理北京(华北)沦陷区文学史料时,最大的缺憾是未及通读各类报纸。那时纸制品的损毁还不像现在这么严重,获取也相对容易。毕竟现在离开那时,又过去了四十载。但当时书稿已经耗了我十年,又赶上十分侥幸地纳入了一套开印在即的地域文学丛书,在沦陷区文学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被宽容对待的那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只好忍痛匆匆收场。在现当代文学史料日益受到重视的今天,时不待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特别是文学文本的辑佚工作。我的一个偏见,作品辑佚是文学史料工作的重中之重,事件,轶事,绯闻……等等,倒在其次。在为九卷本《梅娘文集》撰写的梅娘叙论《二十世纪“长时段作家”梅娘及其全集的编纂》中,我开宗明义:“所有进入流通(阅读)的文学都是历史的产物,但在生生不息、浩如烟海的作家作品中,能够被文学史观照到的部分极其有限。正是这一近乎苛刻无情的限制,使得文学得以在人类文明史的长河中绵绵不绝、承传有序。这样,如何与时俱进地确认具体作品的价值,进而将作家纳入文学体制,便成了文学史无法回避的功能。”而这,首先需要有完整准确的作家作品集成。在这个意义上,我高度评价具有开拓性的这两部雷妍作品新选本,它们无疑会惠及读书界,特别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研究界。这版《无声琴》和《黑十字》以小说散文为主,还有少量的诗歌、剧本、翻译,雷妍的评论文缺失。在文体分类、编排上,以及在进一步辑佚方面,也还有继续完善的空间。非常期待符合学术规范的《雷妍全集》能够很快提上议事日程。在民国时期地域广阔的南北沦陷区文坛,女性作家众多,女性新文学写作尤为繁荣多样。雷妍是华北地区与梅娘齐名的重要女性作家,就像华东地区的张爱玲、苏青一样。与其他几位不同的是,雷妍在沦陷区所遭遇的普通女人的磨难,常人是难以忍受和接受的。她却在艰辛困苦中,写下了那么多苦涩的美文。一位作家的大量被淹没的作品被发掘出来后,无疑会影响到过往对于这位作家的评价,甚至有可能会对其原来的文学史定位有所调整。雷妍这两本辑佚文集出版在即,已经来不及细读品评了。仅在这里把2009年的那短文,做了大量的补充修改之后,附在下面,以期抛砖引玉。附录:写在雷妍作品选本正式出版之际一、“张爱玲热”引发的思考2009年,张爱玲早在1976年就已完稿的长篇小说遗作《小团圆》,终于出版(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月26日,张爱玲的母校香港大学为其举行了新书记者会。该书大陆简体本的版权,群雄逐鹿,最后花落十月文艺出版社,据说,首印10万,4月9日上市,不到一周清货,随即加印。在出版业即将全面市场化的今天,这肯定是有可能创造单项营销额纪录的大手笔,即使盗版已先期悄然出现,即使网络上早就可以免费阅读,也没有对正版造成多大的影响。4月16日下午,该书首发式在北京大学百年讲堂召开,各路媒体蜂拥而至,以致主办方不得不采取凭票入内的措施。这样,在电影《色,戒》(2007)之后,围绕《小团圆》,又一次争论不断,又一次褒贬不一,在华文文化圈引发了新一轮的“张爱玲热”。张爱玲还有一些中英文书籍会陆续出版:《张爱玲语录》增订版、写上海童年往事的《雷峰塔》、讲港战故事的《易经》、与香港宋淇、邝文美夫妇的往来书信等。在张爱玲逝世后从美国运给遗产执行人宋淇的14箱遗物中,除已整理面世的《同学少年都不贱》(2004)、《郁金香》(2007)外,不知还有多少可以出版的文字。张爱玲今后无疑仍将是相关业界和大众传媒的热点。这一点勿庸置疑。如何评估《小团圆》的文学价值和史料意义,这里暂且不论。众声喧哗中,我注意到网民“貂斑华”的一则帖子:张爱[玲]好像被过度的解读和关注了,近乎追星似的研究,跟她沾亲带故的比如胡汉奸、姑姑、赖雅、她的父母弟弟都被人扒了个遍,几乎是掘地三尺式的研究,跟她同时代或略早的很多女作家水准未必在她之下,梅娘,苏青,庐隐,凌淑华,白薇,很多人不论就作品还是经历的曲折都不在她之下,可就是门庭冷落少有人关注,真是个苦乐不均的世界,文坛亦然。(2009-0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