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潘宗光教授丨一位大学校长的学佛心路
12
香港理工大学荣休校长
精进慈善基金会会长
潘宗光
Q
您是如何接触到佛教的?
潘宗光:我是在香港长大,香港是英国殖民地,是鼓励基督教、天主教的,所以我也是在这个环境长大,本来是基督教、天主教比较熟,对佛教,好像是低层次的宗教。我结婚后,也变成了天主教徒,是一个好的天主教徒,每个星期都陪我的家人去教堂的。
但就这样奇妙,一种很奇妙的缘分。
我做大学校长的第二年,1992年,当时看到一个海报说某个医生讲佛,我就很奇怪,佛是这么迷信的宗教,为什么医生讲佛呢?结果怀着好奇的心态去听他讲什么。
一听以后觉得很震撼,啊!我觉得他讲的道理非常非常好,跟我内心的感受非常吻合,我就找他介绍一些书,一些经典给我看,也参加一些佛教的基础班、初级班、中级班等等,慢慢对佛教产生了兴趣,觉得佛教的理论跟我个人的体会很近很近,所以慢慢对佛教产生兴趣了。
另外在香港这个英国殖民地,对佛教来讲,不是最受重视的宗教,很多成功人士也好,教师也好,知识分子也好,都是基督教、天主教教徒,后来他们知道我信佛觉得很奇怪,你是大学校长,你是科学家,为什么信佛,这是很奇怪的问题了,但是我既然相信了,我就说我是佛教徒,我相信。
相对来讲,香港的佛教徒非常高兴,有个校长也信佛了,所以他们也刻意推荐我认识很多高僧大德。
我第一个认识的是台湾的星云大师,他每年都到香港来开示,星云大师是一位非常好的、很慈悲的高僧,他鼓励我利用我的身份多帮帮其他人,所以他邀请我到台湾去一段时间,我也去过台湾佛光山参观过,非常感动,也参加过他的那个坐禅班,也做过七天的短期出家,所以对佛教有一种体会。
慢慢就觉得佛教对我帮助非常大,解开心里很多想不通的问题,哦,原来过去太执着自己了,执着自己的成就,执着自己的地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从对方角度来看问题的。
举个例子,我作为大学校长,很多时候我们制定很多学校政策,一般来说是校长跟副校长坐下来想一个方案,好,就拿出来推行了,很多时候这个方案可能不大理想,后来我想通了,这个方案是从校领导的角度推出来的,但是推行是靠老师及学生,如果老师跟学生看法不一样,这会是很大问题了。
所以当我接触佛法以后,我觉得我应该把制定方案先给学生的代表、老师的代表他们看看,从他们的角度看看这个方案有没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地方可改善?他们提出了方案以后,我们再重新检讨一下,觉得有需要改善的地方,就改善以后再推出来。
这样有两个好处:第一,学生、老师觉得我们尊重他们的意见,容易接受。第二,那个方案已经融入了他们的意见,那个成功机会比较大。结果我们推出的很多方案也非常容易有大的成功,这是佛教对我的教育。
我们不要执着个人的想法,要从多方面看一个问题,不同层面看这个问题,达到的结果不一样,我们要综合不同方向来看这个问题,那个结果可能变得更理想,这个对我有很大的帮助。后来又到国内参观访问,再到柏林禅寺,皈依净慧长老,就这样对佛教产生兴趣。
最重要就是我的家人也支持我,因为我家人还是天主教徒,但是我信佛了,他们也没反对,他们说我有我心灵的自由,后来我太太也跟我信佛了。
Q
我看您现在大多数文章和讲座都是在弘扬净土法门,我不知道您对佛教,因为佛教有很多法门,我不知道您对其它法门有没有接触过?还有就是为什么到最后您会专弘净土?
潘宗光:你知道佛法传入中国以后,慢慢发展为三个主要的兴盛渠道,一个是密宗,一个是禅宗,还有一个是净土宗,相对讲最受欢迎的还是禅宗跟密宗。
我开始呢,我说我的皈依师父是柏林禅寺的净慧长老,是修禅的,所以我开始修禅,因为我修禅以后,我又到不同地方访问,学禅,希望增长自己对禅的理解,我又到过台湾的佛光山,访问过台北法鼓山圣严法师,我也到过缅甸,学南传的打坐方法,也学了一点点道家的打坐方法,所以综合不同的方法,我建立自己的打坐方法出来,也觉得不错。
我学佛到现在已经差不多26年了,打坐了20多年,有一次打坐以后,我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我这一生可以摆脱轮回吗?
因为我们先说轮回,轮回了就是我们投胎下一生,下一生是什么样,没有保证,我们要这一生做很多善事,很多好事,会保证投胎下一生比较好,做个好的人,一生享福。但再下一生又怎么样?
没完没了地轮回下去,最终是很苦的,所以我们做佛教徒,不单单希望这一生生活得安乐自在、快快乐乐,最重要希望在这一生能够了生死、摆脱轮回,这是我们作为佛教徒的一个希望吧。
虽然我也修过禅,中间也修过一段短时间的密宗,最后还是放弃密宗,修禅。我是有一次打坐时候问起这个问题,我这样坐下去,这一生会摆脱轮回吗?当时我已经七十岁了,剩下时间不多了,突然间我自己告诉自己,我这样坐下去,这一生是没有机会摆脱轮回的。
要摆脱轮回是要有几个基本要求的,第一,你要放下一切的妄想、烦恼,你要了结一切过往做的业障,还要放下很多,要这样不执着,放下才能够真真正正地了生死。
但是我知道我做不到,佛的教导说我们要明心见性,我知道做不到,我没有能力在这一生可以达到明心见性这个层次,也没有法子放下一切的妄想,所以也明白佛经所说的,我们修大乘佛法,六波罗蜜,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这个是非常漫长的路,而且说是要经过三大阿僧祇时间才可以,很漫长的。
突然想起来,佛陀指导我们去极乐世界,净土法门。当时我有个奇妙的习惯,就是从小的时候我跟我奶奶长大的,我奶奶是拜观音的,她说,假如有问题你求观音,当时不相信。
但是很自然的,当我有问题的时候呢,我从心里面求观音帮帮我,很奇怪啊,但是很自然的,突然间还有一种感觉是说观音菩萨是西方三圣之一,她来自西方的,这可能是西方净土这个解脱的方案,这样我醒过来了,我就开始看那些净土的书,净土的经典,净土的大德的著作,慢慢明白,表面看来净土法门是迷信的,是一些知识水平不高的公公婆婆念佛,我觉得这个是完全的误解。
当我看了很多经典,看了很多高僧大德的著作,他们的修为过程,我才明白,释迦牟尼佛是非常慈悲,他教导我这个方法是帮助我们在现在的时刻可以了生死,为什么这样说呢?
释迦牟尼佛教导我们是在2500年前,那当时整个社会的情况比较单纯,没有现在那么复杂,整个社会的共业没有那么重。生活在当时的很多人,出家人、不出家人都是善根相对比较强、福报比较大的人,他们修佛的方法比较容易成功。
慢慢到后来,我们现在的环境条件相差很远的,负面的诱惑很多,无明的追求很多,你看科技的发展越来越快,带来很好的方便,但同时带来很多负面的影响,增加我们对贪念的追求。
一个新的手机出来了,你希望拥有这个新的手机,贪念也增加了,所以在现在的这个末法时代,修行非常困难,因为受到外面的干扰太大,我们每个人积聚的定力不够,善根不够,在这个情况下,我们学这个佛法很难很难,佛法很好,但是我们没有那个根基可以修。
好像我说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非常非常好,对教授肯定是好,但是那个小学生他可以明白吗?他不明白。
等于说我们是小学生,佛法相对而论这个比例吧,所以我觉得在这个情况下,假如靠自己这样修很难很难,但是释迦牟尼佛说,有个方法是可以帮助我们的,就是阿弥陀佛有个世界叫极乐世界。
佛教相信有很多很多世界存在,有的世界比我们这个世界更差,有些比我们更好,有些是最完美的叫净土,他说世界是有很多净土的,但是跟我们缘分最深的净土叫西方极乐世界,这个净土有个阿弥陀佛,他跟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的缘分非常深,他发大慈悲心说,假如我们希望离开这个娑婆世界,移民到他的世界,在那边修,他欢迎我们。
我想起了孟母三迁,孟子的妈妈,她希望孟子成才,她搬家三次。因为她明白,在一个环境下,假如孩子不读书,她孩子不能成才的,所以搬到一个非常完美的环境下,她孩子才成才了。
我看我也是这样,我自己,善根不够,定力不够,机会不够,什么都不够,那么在这个环境下修,我觉得我不行,我接受释迦牟尼佛的推荐,在临终时候移民到一个更好的环境,叫极乐世界。
到这个极乐世界不等于已经解脱了,只是换一个环境,这个环境非常好,这边有很多大菩萨、佛,很多大善人一块来修,那么成功机会就大了。
根据这个想法,做个比较,假如我继续打坐,继续修禅,我相信这一生没有摆脱轮回的机会;假如我接受释迦牟尼佛的推荐,希望临终移民到净土去,在那边修,这个尝试总比继续修禅好一点吧,对我来说是更大的机会,所以我开始对这个净土产生兴趣,慢慢就多研究净土很多修行的方法,跟很多修净土的大师学习,综合他们不同的修行方法,来建立自己的方法。
Q
我看对您的介绍里边有一个精进慈善基金会的会长,您给我们介绍一下精进慈善基金会?
潘宗光:好,我是在全国政协做了很多年,我在全国政协的时候有机会到不同的国内地方参观、访问等等,亲眼看到国内很多农村的情况,是相对来讲比较贫穷的。
当时我是在2000年初吧,看到很多年轻人考进大学,他们面对的经济压力很大,因为现在国家的九年的义务教育没有包括大学,一个大学生要交学费、生活费用,加起来也不少,这些年轻人不读书可能没有前途,读书有很大的经济压力。
回来以后,我想我们可不可以帮帮这些孩子呢,我个人没有那么多个财富,我是个校长,但是我有很多的朋友,所以我找了很多有能力的企业家朋友,大家坐下来谈一谈,我们可不可以一块来做点事?就这个概念成立一个“精进慈善基金”。
怎么做呢?主要是从2005年开始,我们在国内找六个大学,当时我是大学校长,跟很多学校的关系很密切,我们特别找的中西部的大学,因为我们相信沿海的大学,相对来讲,经济比较好一点。所以我们找西安交通大学,合肥科技大学,重庆大学,西北工业大学,西安工程大学,还有一所是非常特别的,少数民族比较多的湖南吉首大学。
六个大学,每个大学从已经考进大学的大一学生里面挑选25个相对比较艰苦的同学,一年帮助他们5000元,相当于一般的学费吧,帮助他们完成四年或是五年本科,让他们安心,所以每年每个学校25个大一学生,六个大学加起来等于150个大一学生,到第二年他们变成大二,有新一批的大一进来,这样一年一年的过去,四年之后每个学校就25名大一(学生),25名大二(学生),25名大三(学生),25名大四(学生),每个学校100个,六个学校600个同学,帮助他们交学费,让他们安心完成本科。
但是我作为一个大学校长,我对教育有个人的看法,我们培训学生,不单单帮助他们吸收学问,同等重要是帮助他们怎么做人,尤其用中国传统文化教导他们做一个有正能量的人,起码不要损人利己,不要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很多违背良心的事情,所以我希望通过中国文化教导他们做人。
希望最终能够为国家培训一批有学问、有品德的人才出来,为国家服务,所以我经常跟受我们帮助的学生交流,他们在每个学校成立一个叫精进爱心社,由学生组织,他们安排的活动不是吃喝玩乐这些事,而是用一颗感恩的心回馈社会,我鼓励精进基金同学,不用很复杂的教导,只要两个字就够了,叫“感恩”。
我相信一个同学只要他真真正正有感恩的心,不是挂在口边,有真正感恩的心,他肯定会孝顺父母的,肯定尊重师长的,肯定在对朋友是互相帮忙的,肯定对社会有回馈的,因为他受到过帮助。并且跟国家的支持也是分不开的,假如没有国家支持,你看现在那个像很多中东国家一样,国家比较乱一片混乱,人民多苦啊,我们现在生活那么安定自在,国家帮忙,国家的支持很重要,所以我们都要感恩国家的支持。
佛教也讲四重恩,父母恩,三宝恩(师长恩),众生恩跟国土恩,所以我鼓励我们的同学一定要爱国,感恩国家对我们的支持,让我们有安定自在的环境长大读书,感恩父母,感恩师长,感恩同学、朋友,感恩社会,这样慢慢培养他们的心态,我们就放心了。
所以我们利用这个平台,每年有一个夏令营,将六个不同大学的学生聚在一块互相交流,希望他们建立一个互相帮忙的朋友网络,将来在社会上互相帮忙。
这就是精进基金的情况,偶尔有个别问题的同学,我们就个别帮助他们。所以我跟很多同学关系非常好,他们过去叫我潘爸爸,现在年纪大了,他们喊潘爷爷,大家关系非常好,现在已经有1800个同学毕业了。
他们在不同地方工作,有些人在香港,有些人在北京,有些人在深圳,有些人在广东、西安,他们也经常聚在一块互相帮忙,所以我每去到一个城市,都跟他们聚一聚、聊一聊。
其中有个同学,大家可能听过,他两年前在哈佛大学毕业典礼上讲话,哈佛大学每年毕业必定邀请一个学生代表讲话。两年前他们邀请第一个中国毕业生代表学生讲话,有没有听过这个故事?
这个是两年前在哈佛大学的毕业典礼上的时候,他们第一次邀请一个中国的毕业生代表学生讲话。当时带来很大的轰动,哇!第一期,这个学生就是我们精进基金第一批的毕业生,他是2005年第一届中科大学生,他成绩非常好,他2009年毕业,他当时成绩非常好,我跟中科大的领导一块推荐他,我也推荐他到哈佛去拿奖学金,读的非常好,结果在毕业的时候,学校邀请他代表学生讲话,也是我们精进基金第一批的毕业生,令我感到非常骄傲。
我们毕业生去哪儿都有,甚至也有很多学生在不同地方读研、读博,我经常鼓励他们,佛陀讲四重恩,尤其重视报国土恩,你们毕业以后一定要回到国家,奉献、帮助国家的成长,国外可能不需要你,但我们国家肯定需要你们回来。
所以他们也答应我尽量回来为国家服务,所以我觉得精进基金也培养一批非常优秀的毕业生出来,更重要的是他们来自贫穷的家庭,他们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他们感恩很多人对他的帮忙。
我们不要求他们回馈精进基金,只要他们好好读书,好好成长,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这样回馈社会,帮助国家,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回馈了,所以我们觉得非常高兴,这件事我们做了已经13年了。
采访:张弛
字幕校对:冯泽仿、刘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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