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仁见智‖丁芒、陈景章：关于民间应用诗联的思考

丁芒1925年9月生于江苏南通。当代著名老诗人、作家、文艺评论家、散文家、书法家。1946年参加新四军，肄业于华中建设大学。历任独立十旅、三十五旅、华野十二纵队及解放军第三十军政治部前线记者、编辑；海军政治部《人民海军报》、《海军战士》编辑组长，总政治部《解放军战士》编辑，1955年担任革命回忆录巨著《星火燎原》编辑，曾为罗荣桓、刘伯承等将帅元勋撰写革命回忆录四十余万字。“文革”后转入交通部澄西船厂任宣传科长，后调入江苏人民出版社工作，1987年离休。自1942年开始发表作品，迄今已从事文学创作七十年。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学会副主席、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世界汉诗总会顾问、江南诗友书社顾问、《中国当代诗人词家代表作大观》编委会顾问。

关于民间应用诗联的思考

我想说说最近遇到的两件事。一是浙江青田诗友李青葆来电，要我替当地物华石雕公司写首诗，只要求嵌入“物华”二字。我立就七绝一首曰：

天风海韵绘青田；

奇石光华耀万年。

圣手通灵开物性，

人间飞影尽成仙。

我夫人原来是从事新闻工作的，最近学写诗联入了迷，她一看就说：“单从诗的角度来看，未尝不是一首佳作，但是从‘接受’者的角度来看，未免意蕴较深，且没将‘物华’二字嵌于句头，你何不用‘物华天宝’这句成语作一藏头诗呢？我先缘你诗意试作一首如何？”说着，夫人就改写为：“物性通灵凭巧手，华光奇石耀万年，天上人间诸景鲜，宝雕风韵汇青田”。我一看，她为了硬凑“物华天宝”四个字，诗意不顺，就顺手改为：

天上人间景色鲜；

宝雕风韵汇青田。

物性通灵凭巧手；

华光耀世万千年。

就以此电告青葆。隔日青葆来电说“通过”，他还与公司老总商量，将后两句改为：“物中灵性凭心造，华贵一生吟万年。”后来，我为此藏头诗写了一幅字，强调了“物华天宝”四个字，形成大小结构的一幅“榜书”，夫人连声称赞：“好看，好看！”

第二件事是诗友蔡永祥，邀请我带几位书画家去镇江参加笔会活动，报了三个人名：云龙、雨霞、戚杰，要我撰写嵌名联。前两幅写得比较顺利，一状其大气慨，一状其窈窕身姿，均极意象化。

云布阴晴调物性；

龙吟天下畅和风。

雨溶草影绿能舞；

霞落花丛红欲飞。

写戚杰一联时却费了大周折。戚杰二字均抽象。他是学历史的，从事戏装服饰业，如何把联与其事业特色关联起来呢？我想到用戚继光出其“戚”字，相对也得用个人名，乃想到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句，可与其古装服饰业联系起来，乃写成：

承戚继光精神心怀天下；

绣范仲淹杰句衣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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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副嵌名联带到活动现场，前两副众人夸好，得主均乐不可支。云龙说：“丁老把我夫人雨霞写活了，她从小就能歌善舞，现在雨霞溶入花丛、草影，连花草也和她一同翩翩起舞了，妙极了！”

惟独戚杰这位仁兄，目光迟滞，讷讷无语，询之再三，才说出他失望之处：戚杰二字不在同一位置。我心想，就这样已经费了大劲啦，又要按楹联规则，又要照顾两字的平位，实在难于两全。夫人快人快语：“反正对方只求姓名平位，你也就不必苛求楹联规则，你看这样改行不行？”

承戚家军精神心怀天下；

创杰出之服饰衣被人间。

明知“戚家军”与“杰出之”根本不对仗，为了“急救”，我亦无可奈何。正好这时戚杰来到活动现场，夫人将改句送他一看，他十分满意地说：“上联夸我的精神，下联夸我的职业，好，好，好！”

上述两次遭遇，促我思索，我想到写民间应用诗，如嵌名诗联，一要循俗从流，二要明白易懂，意象建构不宜过于精深。因为诗联一旦成为人际交往的应用方式，就不能不考虑其社会的审美接受问题，如风俗习惯、流行语言、对诗美的接受水平等等。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各投其好，各取所需嘛。至于诗联格律规范，能严格遵守，固好，实在做不到时，我认为宽松一点，稍加突破，又有何妨？何况这种规则在群众中普及度并不大，把上下联贴倒了的现象，不是随处可见吗？

民间应用诗联还是有点规矩好

河北张家口 陈景章

拜读丁老前辈在《中华楹联报》本年度第十八期刊登的《关于民间应用诗联的思考》文章后，茅塞顿开，受益匪浅。对我提高写诗撰联水平大有帮助。丁老文章的前题是“民间应用”，这就有个照顾层面的问题，太“阳春白雪”了反而显得雅而不群。丁老说“嵌名诗联一要循俗从流，二要明白易懂，意象建构不宜过于精深。”我非常赞同上述观点，我们在人际交往中及时及兴撰写诗联时，不必过于循规蹈矩，遇有特殊情况可以适当放宽尺度，尤其对于我这样底子薄、文化低、知识浅的人来说更为必要。

但从《联律通则》必须普及的角度看，在下以为也不要无条件地放宽诗联格律规范，否则稍一“失控”“绝非绝”“联非联”。丁老讲“能严格遵守固好，实在做不到时”，“宽松一点，稍加突破”，（请注意前题是“实在做不到”！但“又有何妨？”万万不能提倡，否则就有鼓励“突破”、“宽松”之嫌了!）我以为这是撰写民用诗联的“底线”，万不可无边际地突破，无原则地放宽。为此，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班门弄斧，谈谈我的观点：

一、关于七绝：三四句平仄换位是否仍称七绝？如丁老之“天上人间景色鲜，宝雕风韵汇青田。物性通灵凭巧手，华光耀世万千年。”按七绝要求第三句第二字应平，第四句第二字应仄。此处相反可以吗？若以青葆先生改正之两句“物中灵性凭心造，华贵一生吟万年。”正合七绝要求。我想请教的是，如按丁老前四句写的作品模式发表是否可标七绝，或不以绝论可否为诗？因笔者目前仍为一诗刊的编辑，经常遇到这类现象，以前我非得按平仄要求删改，但也有人以为不必要，在此提出请教是为今后遵循打下基础。

二、对联还是讲究些平仄对仗好。我也经常为友人撰写嵌名联，由于水平问题往往苦思冥想难得佳句。而丁老文捷手快，为云龙、雨霞撰写的嵌名联，切人切事工稳流畅，我辈望尘莫及，尤以“雨溶草影绿能舞；霞落花丛红欲飞。”上品之作令人叹服。但是最后为戚杰先生撰联，在下有点异意，请看：“承戚家军精神心怀天下，创杰出之服饰衣被人间。”此联除了丁老已言明戚家军与杰出之根本不能对仗外，其结构也不一致，缺了节奏感与美感，令人读了很不舒服；再从平仄上分析，上联为：平仄平平平平平平平仄，下联为：仄仄仄平仄仄平仄平平。也与对联2、4、6分明，上下联平仄相反交替之要求不符。如果认同这样的作品，就等于无限度放宽了撰联要求，更会使人觉得既然，“重量级”人物的联作可以绕过《联律通则》，我辈何不效仿？或会在楹联界产生误导之嫌。我以为过于放宽不可取！孟繁锦会长在全国楹联教育工作会议上讲话中曾指出某大学之楹联“自强不息”和“厚德载物”怎么对得起来？在一些很有名气人物参与的联集中有不少过于放宽的联作堂而皇之地登上大雅之堂，如《中国奥运冠军题赠嵌名大典》中就有不少欠工作品，如赠龙清泉：条条清流滋故土；山山泉香敬嘉宾。赠张扬扬：张槌打敲同心战；赛艇出征共力扬。赠张宁：张罗家务必须勤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赠陈艳青：阳春三月百花争艳，寒冬腊月松柏常青。有的半副联是这样写的：桂冠蝉联赴雅典；金牌获荣凯旋归。似箭离弦敌丧胆；睡眠充足夺金归。等等等等。读后令人哭笑不得。这些“作品”不是“稍加放松的问题了。”简直不配称对联。

三、《联律通则》必须普及与遵循。从以上事实和当前楹联界反映的情况看，我以为进一步加强《联律通则》的宣传、教育、普及实属必要。“放松一点，稍加突破”必须有前题，即在遵循《联律通则》（许多地方已经宽松、突破了）的基础上，否则各成一家，按自己的意愿放松、突破，将在楹联界，尤其在中小学生中，造成难以想象的不良后果，中楹会及全国联人苦苦追求普及《联律通则》的成果、努力将付之东流！

目前有两种情况，一是一些喜好楹联的人群，渴望给他们指点迷津，步入正道以便尽快投入十万联军的行列；二是一些不太懂得或对楹联文化不以为然，甚至不屑一顾的人，总以为写楹联有什么难的，不就一副对子吗，上联几个字，下联几个字，把等同字句组合起来就行了吗，值得小题大做吗？何须那么多条条框框作茧自缚。实则不然，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已有许多书籍问世，我建议有关部门及有条件联人，多出些通俗易懂的楹联书籍，包括如何撰联，如何贴对子等起码的常识。本文论及的是民间应用诗联问题，孟繁锦会长说得好，“楹联之所以能传承一千多年，就是因为它是植根于民众之中，最接近‘地气’的一种文化形式。”因此切不可忘了民众也是有品位，有要求，有鉴赏能力的，忽略不得，怠慢不得！

有鉴于此，我以为撰写民间应用诗联还是有点规矩好，而《联律通则》就是这个规矩最好的版本。一己之见，诚望丁老及方家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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