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很民主，但是人心更现实
10 月 3 日，以纽约、伦敦、米兰、巴黎为传统四大主场的 2018 春夏时装周结束，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呢？好亲民啊！只要你对时尚有所了解，闭着眼睛就能想到各大品牌秀场在发生什么：女权是必须有的、历史祖坟是必须挖的、前排明星必须多多的……
时间教会我，要克制，要冷静，不用过分焦虑。因为自 1970 年代时装 T 台出现越来越多表演成分开始，就注定了当代时尚革命所坚持的民主路线，只有时时刻刻心系人民群众，才能一抹黑一直走下去。
当然，这一季也制造了少许惊喜，在我看来有三个非常惊喜了。上回推送“时尚的时尚不是你的时尚”时，已经说到了两个——日婆“蕾哈娜纽约时装周”、Dior 与赵丽颖合体引发的“大使门事件”，还有一个惊喜，就是 Chanel，算是一个意料之中的惊喜。
01 坚持群众路线不动摇
10 月 3 日的巴黎大皇宫，很贴合中国人国庆出游的气氛，作为 Chanel 2018 春夏成衣系列发布会场地，老佛爷在此精心搭建了一段峡谷。
以高大的悬崖峭壁为背景，峭壁顶有瀑布飘落，峡谷里零星长着灌木和苔藓，模特儿就在峡谷中搭建的栈桥上走过，桥下还有潺潺溪水。
虽然 2017 年夏天刚刚过去，但是看到瀑布上溅落的水花，栈桥下流过的溪水，此情此群好让人期待明年三四月份的春日烟雨，老佛爷真了解劳动人民的心思。
当红模特凯雅·杰柏（Kaia Gerber）开场，她是美国超模辛迪·克劳馥（Cindy Crawford）的女儿，一个出生于 2001 年的小姑娘。她身穿一件多彩花呢外套，搭配超短裙，头戴透明遮阳帽，脚下是一双与帽子相同材料的 PVC 靴子。
接下来，每一套造型都出现了 PVC 材料，靴子、披肩、雨披、雨衣、帽子、手套都用到了，原来秀场里出现的峡谷、苔藓、瀑布、溪水……都是为了衬托它们。
回想半年前，Chanel 发布 2017 秋冬成衣系列时，老佛爷在巴黎大皇宫放了一艘火箭，除了是致敬 Coco Chanel 女士的名言——我要成为未来的一部分，也是老佛爷对欧洲统一的期望。当时的欧盟非常分裂，而且危机四伏，作为目前人类最高文明境界的欧洲，会走向何方？总部位于巴黎的欧洲航天局，集合了 20 个欧洲国家的力量，或许就是欧洲乃至全球的希望，危机来临时，大家可以乘坐火箭升天逃离。
等到这一季“春日烟雨峡谷游”主题发布时，过去的半年时间，欧洲发生了很多变化。法国新任总统马克龙上台，德国总统默克尔刚刚连任，德法势必联手“重塑欧洲”。老佛爷作为德国人，他所效力的 Chanel 是法国品牌，他有理由通过设计传达积极甜美的情感。
试想一下，如果不是积极健康发展的社会环境，谁有闲情逸致穿着 Chanel 去峡谷里度假？尤其是秀场充当 T 台的栈桥，假如是真实场景，那么规整干净的桥面，正是社会安定的细节表现。
回到服饰本身，Chanel 这季每套造型都出现的 PVC。作为世界上产量最大的塑料之一，PVC 在日常生活中很常见，老佛爷用它表现自己在 Chanel 成衣系列一以贯之的群众路线，显得非常之民主。
前排明星中，有广大中国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白百合女士，看到她一脸灿烂，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和她一样追求独立个性的 Coco 女士。上回提到 Chanel 的文化根脉是 Coco 女士遍布全球的丰富情史，估计有人不理解，甚至误解。一战二战那样的动荡年代，Coco 女士如果不是拥有超凡的独立个性，并且坚持深入“群众”，怎能在世界各地谈情说爱，如果没有谈情说爱积累的丰富阅历，她又怎能创作出让全球女性解放身体的传世经典作品。
当然，以 Chanel 为代表的各大高级时装屋的成衣系列越来越亲民的同时，高级定制系列却从来不用放低姿态，因为她们注定与民主绝缘，群众路线才有历史文化根基，时尚鄙视链才具有了合理性。
02 时尚鄙视链与身份焦虑
当代时尚鄙视链，伴随着身份焦虑而来。众所周知，现代工业文明推动了现代制衣业的飞速发展，以往只有皇家贵族和地主富商才能穿起的漂亮衣服，慢慢走入了平常百姓家。20 世纪初，保罗·波烈（Paul Poiret）帮助妇女摆脱了紧身胸衣；二三十年代，可可·香奈儿（Coco Chanel）让女性穿上了西装和运动装；1947 年 Dior 推出“新风貌”（New Look）——这些新式女装，让女性身体越来越解放，同时伴随着女性自由意识的觉醒，也是当代时尚起步的基础。
紧接着，二战结束到 1990 年代末期，世界局势趋于稳定，美国经济高速增长，欧洲和日本紧随其后，然后是亚洲四小龙、四小虎，经济发展意味着百姓收入增加，更多人步入中产阶级。中产阶级出现，首先就要在穿着方面与其他阶级划清界限，时尚鄙视链随之产生。
众所周知，美国在二战后成为世界头号超级大国，美国历届总统第一夫人引领的政治时尚，好莱坞明星引领的名人时尚，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影响着全世界人民的穿衣风格，但是中产阶级岂能乖乖认命。
好在从 1970 年代开始，直到 1990 年代末期，近 30 年间出现了 Thierry Mugler、Jean Paul Gaultier、安特卫普六君子、三宅一生、川久保玲、山本耀司、John Galliano、Alexander McQueen 等多位天才设计师，那个时期被誉为时尚大爆炸时代。设计师不仅让服饰呈现出多样化的面貌，还让中产阶级有了新的选择，中产阶级的需求反过来成就了设计师。
时尚大爆炸时代，正值 1975 年越战结束，然后是 1991 年苏联解体，西方资本主义没了社会主义假想敌，简直生活在蜜糖里。各个天才设计师通过天马行空的作品，势要改变一切，颠覆传统的同时，打着反战旗号或民主旗号，引领着当时的反时尚浪潮。新兴中产阶级穿着有设计感的衣服，身份标签更加显得与众不同。同时期，各大高级定制时装屋也纷纷推出高级成衣系列，让中产阶级的穿着选择更佳多元。
对于当时的中产阶级而言， 无论是选择传统时装屋的高级时装，还是新时代明星设计师的作品，他们自认为站在鄙视链的顶端，因为没钱只能买廉价货色的平民百姓不懂时尚，有钱的土豪更不懂时尚，他们只是粗暴地把最贵的穿上身。
然而世事难料。1981 年，MTV 音乐电视台在美国开播，i-D、The Face、Blitz 三本先锋时尚刊物在英国诞生，到了 1990 年代，越来越多时尚杂志和潮流电视频道出现，流行文化和大众传媒空前繁荣。同时期的好莱坞，大小明星纷纷在大众传媒上混脸熟。传媒业和明星娱乐业的高度发达，让时尚穿搭的大众普及率越来越高。
当平民百姓越来越会穿，土豪们慢慢懂得打扮，不仅中产阶级，大家都开始焦虑了，每个人都需要更多的时尚选择，以捍卫自己的独特身份标签，随之而来的全球化时尚浪潮如他们所愿。
03 时尚全球化与焦虑转移
2000 年之后，全球步入了新的世代，欧美经济一片繁荣，承接自 1990 年代的流行文化和大众传媒方兴未艾，加之 1990 年代末期，伴随着互联网兴起，各路新老设计师和时尚品牌的服饰作品，拥有了更多机会传播到世界各地。
沐浴着改革开放春风的中国在 2001 年加入 WTO，随后经济增长提速，加上 1998 年亚洲金融危机之后承接的产业转移，中国很快成了全球制衣中心和时尚消费重地。同时期的中东、巴西、印度、俄罗斯等新兴市场国家的经济也开始稳步发展。那时起，LVMH、PPR（后更名为 Kering） 等时尚集团在 2000 年前收购的明星设计师品牌，加上更早前收购的老牌时装屋，纷纷加快了全球扩张的步伐。
全球同此凉热的局面，在 2007 年发生变化。美国在那一年爆发次贷危机，继而引发了第二年的全球金融危机，而以中国为首的新兴市场国家经济一片大好，成为了新的时尚消费主场。于是，欧美日在 2000 年前上演的鄙视链戏码，开始肆无忌惮地在新兴市场国家流行来。
一方面是传统发达国家经济形势不好，另一方面新兴市场国家虽然经济势头大好，但是消费能力还比不上发达国家，两方面的市场机会，让廉价的快时尚品牌迅速发展起来。
快时尚的加入，让时尚鄙视链的层级关系变得复杂。好在各路老牌时尚杂志主编和造型师有先见之明，她们在 20 世纪开创的混搭术，经由 21 世纪时尚博主的言传身教，稍微缓和了鄙视链愈演愈烈的局面。
但是，同时期的身份焦虑却愈发严重，而且涉及到的人群更多更广，其背后既有 new money 和 old money 之间的无声战争，还参杂了广大人民群众在个体认知方面的巨大差别。因为在 2007 年，苹果发布了第一代 iPhone，智能手机时代开启，社交媒体紧随其中迅猛发展起来，于是，新世代焦虑出现了。
04 新世代焦虑与现实主义选择
前几年流行过一阵 Normcore 风潮，维基百科介绍它是一种“朴实的中性装扮”，中文媒体称其为“极简风”或“性冷淡风”。Normcore 风潮发迹于 2009 年，彼时的欧美正在经历 2008 年金融危机之后的经济衰退，时局不好的情况下，朴实装扮才是合理选择。
Normcore 很快也在中国盛行起来，虽然从理论上来解释不通，因为当时中国经济一片大好，大家理应穿着花枝招展，但是中国时尚一向跟随欧美，欧美流行什么，中国就会流行什么，加上智能手机出现，社交媒体盛行，所以 Normcore 就成了国人口中大为流行的“极简风”或“性冷淡风”。这就是中国本土时尚有趣的地方，下回有机会细说。
某种意义上而言，Normcore 可以算作是全球最大面积同步流行的第一个时尚风潮，虽然大家的出发点略有差异。但是前两年开始流行的 Athleisure 风潮却超过了它。
Athleisure 是 Athletic（运动） 和 Leisure（休闲）的合成词，字面理解就是“运动休闲装”，它随着社交媒体上各路网红运动健身的照片而广为流行。Athleisure 是大家的现实主义选择，因为太多人面临体重和身材的焦虑，需要健身来维护形象，它满足了大家在生活、工作、运动时的穿搭需求，免去了多套衣服来回换的麻烦。
说到这里，新世代焦虑也就清楚了。社交媒体高度发达，人手一部功能差不多的智能手机，获取信息和交流沟通越来越方便的情况下，大家不再像以往与周围人比较，而是更多地从内心关注自我，将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将来的我做比较，从而发现自己内心的真正需求。所以，可以大胆预测，接下来再出现 Athleisure 这种全球性穿搭风潮的可能性极小，不过人工智能领域的装扮新潮将有很大机会在全球同步爆发，限于篇幅，就不展开细说了。
与以往从外界而来的身份焦虑不同，新世代焦虑是一种甜美的负担，因为个人主义的自我表达，穿着仪式方面就一定要与众不同，不管是追求酷帅，还是享受孤独寂寞冷，每个人都在追求最真实的自我。这两年大火的 Vetements、Gosha Rubchinskiy 正是年轻一代人的现实主义选择，但必须分清一点，Gucci 不在这个范畴内，它的火爆源于商业精算。
基于个人主义的现实主义选择，只要我不喜欢，衣服再好看，无论你放在哪里卖、由谁叫卖、什么时候卖，都与我无关。所以，面对现实主义选择的大趋势，各大时尚品牌作出的变革有目共睹，不仅时装秀的造型越做越多，而且越来越多品牌推出早春系列、早秋系列、胶囊系列、跨界联名系列，选择越多，总有你喜欢的款式吧。另外，前两年火得不行的网红超模和即秀即买，这一季已经没几家提了。
05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前面说了那么多，完全可以认定当代时尚就是一门服务业，它不断地变换着自己的模样，就是为了满足各个时代的人们的不同穿着需要，这不由得让我想起毛泽东在 1943 年提出的群众路线方针——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从群众来，到群众去，意味着和群众打成一片，看如今的时尚业，社交媒体已经让时尚品牌和人民群众的关系非常接近，加上还有明星参与，简直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那些在时尚界找不到北的同志，毛主席才是你的精神指引，请务必花时间钻研前辈的思想精髓。
回头看这几年时尚界的动荡局面，由时尚品牌、时尚报刊、时尚买手等一系列时尚工种串联起来的时尚行业，似乎要在 2010 年之后被网红和社交媒体颠覆，不过大家经历了各种干扰之后，总算缓过神来，人民群众的需求才是最大的需求，搞再多没用的都是瞎搞。
总而言之，时尚在民主这条路上，注定回不了头。浩劫之后，必有新象，至于是各走各路，还是齐头并进，其实无所谓，大家时时刻刻心系人民群众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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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PiPiJuiCe
「空白杂志」出品人，微博@PiPiJu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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