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场灾难重塑了欧亚大陆的文明？| 冬吴同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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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病为什么是影响人类历史的关键因素？

为什么黑死病导致欧洲人口大量死亡的同时，也重塑了欧亚大陆的政治版图和社会经济结构？

黑死病为之后的工业革命创造了哪些资本和技术条件？

为什么说黑死病颠覆了中世纪欧洲人的世界观，为文艺复兴扫清了信仰障碍？

允许解剖尸体为什么会成为现代医学和科学发展的开端？

意大利的佛罗伦萨为什么会成为文艺复兴的发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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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听到一个言论：“遇到压力、风险等等困难是件好事，祸是好事。”这番言论被有些网友嘲笑。

如果你把视角切换到一个更长的历史坐标系，你会发现这句话有一定道理。

比如让人闻风丧胆的黑死病，既是欧洲的噩梦，也是人类历史上的悲剧。

这个不幸却带来文艺复兴、工业革命这些幸福的副产品。

按照欧洲人的说法，黑死病是从东方传过来的。

这要追溯到 14 世纪，也就是 1347 年，元朝末期蒙古军队西征，欧洲爆发黑死病。

据说西征的蒙古军用人肉炸弹的方式，把黑死病人的尸体用巨型投石机“哐哐哐”地投进欧洲的城市里。

欧洲人不明所以，以为死尸代表挑衅或者威胁，却没曾想到它是传播瘟疫的致命生化武器。

图为 1346 年到 1353 年，黑死病在欧亚大陆的传播路径。（图片来源：Timemap）

除了战争，黑死病还沿着海上贸易线，经由一批最活跃的商人传到欧洲。

那时的意大利有点像曾经的香港，转口贸易很兴盛。意大利人从黑海、君士坦丁堡把来自于东方的货物运到欧洲。

当时欧洲人都不知道黑死病跟老鼠、跟跨国贸易有什么关系，仍然进行海外贸易。

结果有一艘商船上好几个人都得了黑死病。黑死病人身上会发黑，很快就死亡，所以被称为黑死病。

对外贸易频繁的佛罗伦萨成了重灾区，后来又传到英国。

有些病人走投无路，撕下《圣经》里的某一页，把它烧成灰泡水喝下。人们觉得《圣经》沾染了上帝的灵气，能够治病大补元气。 

苦难和虔诚没有换来上帝的回应，有些人不再信仰上帝。

据粗略统计，黑死病导致欧洲 1/2 或者 1/3 的人口死亡，有的地方就像毛主席的诗词形容的那样：“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能从黑死病这个鬼门关活下来的人不仅捡了一条命，还捡了一条村。

过去一个家族几十口人，靠一小块地勉勉强强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被瘟疫蹂躏之后，英国的某些家族、某些村庄只剩一两个人。

据记载，有位女士家里很穷，连嫁妆都置办不起，瘟疫夺去了她的家人，却让她成为一个富婆。英国的小说也经常讲英国的女地主，很有钱但独身一人。

薄伽丘在《十日谈》提到：“每天，甚至每小时，都有一大批一大批的尸体运到全市的教堂去，教堂的坟地再也容纳不下了……只好在周围掘起又长又阔的深坑，把后来的尸体几百个几百个葬下去。就像堆积在船舱里的货物一样。”

（图片来源：wellcomelibrary）

家族赖以为生的土地变成个人财富，资本越来越集中。

而资本集中是资本主义、工业革命的先决条件。

如果 10 万人每人手里有 10 块，这 100 万不能作为资本。

钱分散在每个人手里，只是生活要素，不是生产要素。除非你把资本都集中起来，有一个资本的当量，才能想着如何运作。

土地有了，资本家有了，没人干活怎么办？

人烟稀少的时候，放羊最省事。哪怕村里就剩两人，一个人拥有土地，另外一人可以放羊。

除了羊肉，羊还能提供羊毛。漫天遍野的羊导致羊毛供给剧增。

过去没几个普通人买得起毛纺织品，黑死病之后，那些莫名其妙变成富翁富婆的新贵开始消费毛纺织品。

除了供给刺激需求，自然环境也在影响需求。

15 世纪初，全球进入小冰期。

变冷意味着无霜期缩短，粮食供应不稳定，也让明朝一直不太平。据说明朝某个皇帝的侍卫站岗时被冻死。

欧洲同样“惨烈”，公主王子们的城堡外面围着一层一层的冰和排泄物。当时没有抽水马桶，人们上完厕所直接往外倒排泄物，倒下就结成冰。

图为学者预估的小冰期与中世纪暖期的气温变化对比图。（图片来源：Encyclopædia Britannica Inc.）

酷寒刺激了欧洲人对毛纺织品的需求，某种程度上也导致了俄国的扩张。

俄国原来没什么资源，唯一称得上资源的就是毛皮，但毛皮供给量不大，于是沙皇派哥萨克人带着几百人到西伯利亚，抢占更多资源。

哥萨克人用热兵器，战胜了西伯利亚的冷兵器，俄国一下扩大了领土。

天冷了，资本集中了，毛纺织品增加了，欧洲不知不觉间集齐了资本主义、工业革命发展的要素。

资本主义发展首先要有资本，当时欧洲的土地不仅可以用来维持生活，还能用于生产。

其次还得由需求带动产业，严寒和高消费水平拉动了毛纺织业的发展。毛纺织业可以说是推动工业革命的核心产业。

相比之下，中国有纺织，但没有纺织业。男耕女织，一个家庭自给自足。

欧洲人口少，还需要劳动力，于是有了革新机器的动力，要发明更好的机器代替人工作。

另外，纺织跟印染密不可分，印染又跟化工行业直接相关。 纺织业和化工业成为工业革命的两大产业。

中国早期的民族实业家也主要涉足面粉、纺织、印染行业。有部电视剧《大染房》，讲述了中国早期实业家的经历。

纺织业带动了机械制造业和化工业，几个行业环环相扣，相辅相成。

而这些行业原始资本的积累竟然来自于黑死病这种残酷的偶然。

从宏观历史来看，黑死病的确影响了工业革命，起码是个初始因。

除了工业革命，黑死病还给欧洲带来了文艺复兴。

文艺复兴摧毁了传统中世纪那套信仰体系。

瘟疫爆发时会出现一些怪事儿，一些坏人活得还可以，虔诚的老实人却叫天天不应。人们不再靠祈祷或者巫术治病。

中世纪那套信仰体系破产，人们开始关注事实本身，研究黑死病的原因，而不是把病症归结于对上帝的不虔诚。

人们另寻解决方案，建立起科学的知识体系。

以前教会严令禁止解剖尸体。由于黑死病爆发，大量尸体堆积在医院的地下室。有些医生铤而走险，解剖尸体查找病因。

结果在佛罗伦萨，解剖尸体成了一个延续一两百年的习俗。知识分子通过解剖尸体来解剖世界。

谈到佛罗伦萨，我们会想到文艺复兴三杰：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名字在中国全都变成了瓷砖的名字。

这些艺术家们觉得自己过去做雕塑也好，画画也好，只关注了人体的表面。

当解剖不被强令禁止，他们开始关注、解剖人类的身体，进行科学研究。达芬奇好多手稿都画有人体解剖图，人体构造比例很精确。

据统计，达芬奇生前总共解剖和观察了 30 多具人类尸体。白金汉宫的女王画廊曾举行过名为“解剖学家达·芬奇”的展览，展出皇家收藏的 200 幅达·芬奇绘制的人体解剖图。（图片来源：bbc.com）

解剖转变了人们的世界观，提醒人们透过现象看本质。

一方面要关注事实本身，不要想当然用巫术的视角看待世界。

另外要用实证的方法研究问题，刚开始是解剖，后来用实验。要遵循科学的研究方法，逐步抵达事物的本质。

这种探究事物本质的科学精神让欧洲人跟古希腊的哲学传统不期而遇。

希腊人把世界分为现象世界和理念世界，理念世界就是本质世界。

毕达哥拉斯也好，柏拉图也罢，他们都相信几何学所代表的完美世界在决定现象世界。

当时古希腊的哲学著作恰好通过阿拉伯世界的翻译传回欧洲，让中世纪的欧洲人重拾关于古希腊的记忆。

想跟书有缘分，除了要有书，最重要的是读者要关注书本谈论的问题。

于是欧洲从黑死病、人体解剖重新回归到古希腊的科学精神。

在黑死病之前，欧洲不知道比亚洲落后多少，跟中国、阿拉伯不可同日而语。

欧洲 16 世纪才诞生代数，使用“零”这个概念。

“零”这个概念最早由印度发明。

印度人最早提出了“空”和“无”的概念“无”就是无，“空”接近事物的本质，“相”是派生。无，用一个圈代表，叫零（0）。

0 加上 123456789 组成了印度数字。

阿拉伯人从印度学来数字，传到欧洲。欧洲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把数字叫做阿拉伯数字。

生活中有好多这种以讹传讹。就像扬州没有扬州炒饭，印度不卖印度抛饼。我甚至怀疑扬州炒饭和印度抛饼都是广东人发明的。

所指和能指是两回事儿。花柳病，也就是梅毒，在法国被称为英国病，在英国被称为法国病。

欧洲利用数字这个工具，满足人们透过现象捕捉本质的需求，继而发展出数学物理学生物学等等现代学科。

一场从 1347 年持续到 1353 年的黑死病，引发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后果。

我们从来不喜欢灾难，但愿人类历史上没有发生过这样一场持续六年的大灾难。我们中国也有八年抗战的痛苦经历。

但就像我们曾经讨论的《自然的法则》这本书所揭示的，大自然会用奇妙的方式推动星球上种种有情与无情众生的进化。

如果地球没有小冰期，说不定欧洲的毛纺织业不会那么发达，西伯利亚可能也不会被俄国吞并。

好多偶然的机缘促成了最后的结果。我们从结果倒推能够看到一条清晰的线，但从起点却并非如此，一个起点能引出好多条线。

从迷宫的出口很容易找到起点，从起点往往很难找到终点。反者道之动，得从结果往回看。

如果你从更宏观的时空角度来看待问题，自然而然会产生一种好坏相生的心态，甚至不会轻易判定一件事情的好坏。

人类现在还在争论是否存在所谓严格的因果关系，一因多果、多因一果、多因多果，情况太复杂了。

你站在哪条线上，可能就会选择哪一种因果论断，但你会忽略其他的逻辑线。

中国有句话叫“多难兴邦”，这里头就包含因果关系的判断。 有时灾难和不幸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

所以即使现在大盘形势不好，我仍然反复告诉自己股票现在的跌是为了未来的涨。大家不要在两年之后说：“当年跌到那个价我都没买，我还在斩仓，我多么笨！”

巴菲特经历那么多次股市起伏，最终发现还是要寻找内在价值，看到世界长期发展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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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要被一时一地的起伏左右了心性，左右了情绪，要怀着一颗乐观的心面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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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总结

1. 黑死病夺去了欧洲大量的人口，让家族赖以为生的土地变成个人财富，资本越来越集中，为工业革命提供了条件。

2. 15 世纪初全球进入小冰期，酷寒刺激了欧洲人对毛纺织品的需求，纺织业又带动了机械制造业和化工业。

3. 解剖尸体转变了人们的世界观，提醒人们透过现象看本质，回归到古希腊的科学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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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请各位同学思考下中外的历史事件，想想除了黑死病之外，还有哪些不幸的灾难结下了幸福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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