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如修仙，修仙也很苦
人活一世，沉沉浮浮，忽软忽硬。（我说的是心肠）
一味天真温暖，总觉得未经搏杀，也没真的面对过一些真相，如海上沙楼，回味只余“空”字。而历经世事，难的又在于这个“软”，从不吃亏上当，永远不败之地，听起来也是一个“惨烈”概念，并未被生活善待和回馈。
所以，何时软、何时硬，如何倾侧，怎样摇摆，真真是天平座爱讲的永恒话题。而中庸之道也在于分寸之间，知过犹不及，懂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没有什么道理是可以放之四海而皆准。
所以试着写一下这个硬心肠系列，一起摇摆。不算吐槽，只是共勉。
前几天看到蔡康永说电影：“我们的华人世界或者说亚洲世界长期都不愿意去面对真实，电影其实是一个逃避的、宣泄的，或者做梦的一种媒材。”
所以难怪奇幻修仙、穿越宫斗小说越来越流行。对现实世界无能为力的人经常幻想有另一个平行世界，在那边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有一个好笑的段子就是，中国的奇幻小说被翻译到国外之后，一群外国人也看得如痴如醉，有人沉迷在上古魔法小说里连毒都给戒了。
我也翻了几本修仙小说，越看越颓，觉得怪没意思的——基本上，人间的故事告一段落之后，后面就是噩梦般无休止的循环。大意就是：你觉得现在的生存模式 easy 了是吧，我他妈给你调成 hard 模式好伐？
就是说，在人间，无论你修炼成多厉害的人物，一旦升仙，发现原来自己在新世界还是蝼蚁一般的存在。连玄幻小说的作者们都发现了这一点，甚至编了口诀出来：金丹遍地走，元婴不如狗。不够但凡你读过西游记也晓得啊，齐天大圣要是飞升也不过就管洗马而已。
怪没意思的，就算你在这个层级的仙界又混出来了，好的还有更高级的空间世界等着你呢。我看他们把佛教三十三天都用上了，跟打游戏也没什么区别，就是永远年轻永远泪流满面，永远在打怪升级，太苦了。
更苦的还是要一路告别。每个层级的世界，刚刚有了成就，有了可牵挂的人，就必须要放弃然后去到一无所知的地方。还有一些高等级空间不可逆的规则在，下凡很明显就破坏了规则。也怪不得七仙女和织女要被抓回去。而从主角视角看呢……既然经历过那么多更波澜壮阔的奇异，也根本回不去田园牧歌了，段位毕竟有点低了。
也是太没意思了，也太累了，要一直从头开始。更高层次的人不是看不起你，而是看不见你，你还依然是蝼蚁，而低位面的人不懂你，他们根本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无从想象你的悲欢。这种现世轮回，比那种生生世世可怕多了吧。
不过，我后来觉得，谁说玄幻作品不能反应真实世界。在这些呼风唤雨的故事里，看到的也是人间的无奈。做人跟修仙没什么区别，都是无尽的打怪升级，无尽的从零开始。
为什么逃离北上广的人最后又逃回来了？因为他们回乡之后没法适应乡村熟人社会的各种陋习，也没法适应一潭死水的保守和缺少机会，也没法适应中学同学们还像古惑仔一样讲“做人必须讲义气”。感觉就是从更包容的位面回去到相对封闭的位面。你没法跟亲戚解释我在北京也是一打工的真没法帮您侄子找工作，也没法解释为什么那个房子房租一万块为什么不回乡下盖房子。就是那种“回不去了”的感觉，何尝不是升仙时想的那种“从此要离开人间了”，然而虽然你在乡亲们眼里已经功成名就，然后在大都市里何尝不是战战兢兢的努力升级。
我的已婚朋友们很不乐意跟未婚姑娘讨论感情问题。我觉得婚姻也是你修炼过程中的一段升仙。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相当于修仙小说中的“飞升了飞升了”，然后你就要面临难度更高的问题：恋爱期间的苦恼不就是我爱他他不爱我、他爱我但不听我的”这些吗？婚姻中的面临的问题可是复杂多变多了：两个家庭的排列组合、夫妻之前的磨合与相处、婆媳关系、共同财产、出轨预警、生育育儿……哪一道都是进退两难的难题。经历过这些的妇女朋友们，谁耐烦听小姑娘讲“他为什么不回我微信啊”。
我的已育朋友们偶尔会收到闺蜜的抱怨：说好了要一直过单身女性的精彩生活呢？结果现在根本没法跟我们玩儿了，倒是跟一群妈妈们玩得很好啊！可见生完孩子就变俗啊！
生育是人生中另一次升仙和打怪升级：单身如我，根本想不到生完孩子人生会有怎样的不同，那是个我完全不了解的领域：从一夜喂几次奶到水温多少度，人生第一次发烧是在几个月，小儿疾病如何治疗护理，啥时候才能吃辅食……可以无穷无尽的列下去啊！一点都不懂！全得重头学！这跟你飞升到另外一个位面，发现自己修为最低有什么区别？
这时候有人愿意搭理你就不错了，有同样经验的妈妈们是你在这一段人生中最好的伙伴，让你走出无知的恐慌。等孩子再大一点儿，妈妈们更要玩到一起去了：因为孩子们缺少伙伴，可以互相玩耍，而且可以消耗他们的精力，妈妈们总算可以喘息一口气坐在旁边喝点咖啡聊聊天了。这些事跟单身女性讲他们未必能理解啊……虽然有时我们不肯承认，彼此表示依然可以按想要的方式过一生，但事实就是这样，大家已经处于不同的位面了。你很难说谁高谁低，总是就是两界之间的传送阵时灵时不灵的了。
到后来，打怪升级越来越快了。终于熬到孩子上小学：卧槽原来上学比幼儿园还累，下班回去还得看着做功课上补习班学钢琴；上中学了：妈呀择校和青春期叛逆早恋一起来了……这中间要是再加上父母身体不好或丈夫失业……简直是大魔王模式彻底开启。
又能怎么办呢，人如果一直在努力，一直有所进步，一定会进入这种必然境界，那就是你面临的问题越来越难了。你说幸亏我单身，不用修行，凑合着人间烟火，那也没那么容易：到了年纪体能下降、朋友减少，事业瓶颈，收入还要安排保险和养老，同样都会进入复杂模式。总之就是，生活总会越来越难的，必须要硬起心肠做好迎接复杂局面的准备。
没有 happy ending，也没有“到了什么什么的时候就好了”，你以为可以轻松过关，但生活这个NPC 一定会调高难度的。
人生就是这样：一方面，总期待有一个时刻是可以标记总结的，另一方面，欲望却永无止境。一方面，你的自我坚强，另一方面，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我很久以前就写过，天性乐观的人，是一张红纸，人生中不幸的际遇是黑色的花朵描绘在上，而天性悲观的人，是一张灰底子的纸，你需要特别努力的去描一些美好的红色花朵。
人生是挺苦的，一旦接受这个设定，就更不能自暴自弃。很多天性悲观的人，看起来活得更加兴高采烈，是因为知道如果自己都放弃了，那么就更加觉得人间不值得。所以还是要硬起心肠努力修仙啊……毕竟若你在一直成长，又怎么能满足朝暮间蜉蝣的快乐。
倒也不是单纯的恋爱婚姻家庭如升级打怪，事实上无论在事业、在生活，甚至在你吃东西的口味上，规则永不变化。王思聪一定也有他的烦恼和痛苦，这就是我为什么对“有钱就行”这种观点嗤之以鼻：当你没有钱的时候，你会认为自己的很多痛苦境遇是有了钱可以解决的。可当你真的有了钱之后，你发现还有难度更高的痛苦，那就未必是钱可以解决的了。能解决我们自己的，真的只有我们自己。说到底，这又是一个宏大命题：到底要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
所以硬起心肠接受这样的设定吧，那就是：活到现在，已经知道没有什么时刻是“从此以后就幸福了”的时刻了；也知道，活着就是西西弗斯永远在滚石上山的过程，周而复始，永无止歇。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你会遇见不同的同行者，再有不舍，也要学会告别；而欲望，就是生命力本身，被驱从，也是活着的明证。
你不过是压制着修为在人世间修仙。后面的游戏很难，但你也不想在新手村一直呆着。然后希望你找到自己的大boss 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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