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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公子》将要停刊裸女图了,这是网络时代的必然吗?

沈河西 新京报书评周刊 2019-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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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417000智慧型微友同路同行』


按:《花花公子》(Playboy)——这本被好几代美国男性藏在床底下和被窝里、用手电筒照明阅读的羞羞小书,这支美国性解放革命中具有传奇色彩的先锋,这家拥有全球最高辨识度LOGO的老牌杂志——决定停刊裸女图了。



花花公子举世闻名的LOGO;2014年,巨星凯特·摩丝(Kate Moss)重现经典纪念“兔女郎”60周年。


在第一篇主编致辞里,创办者休·赫夫纳(Hugh Hefner)说:“不论你是18岁,还是80岁,只要你是个男人,《花花公子》就是为你准备的。”那么现在,没了裸女,剩下什么?谁还会读?——这也是《花花公子》着急的问题。但印在杂志上的静态裸女图真的过时了,点一下鼠标就能免费拥有网络色情内容,谁还需要一本藏藏掖掖的杂志呢?


在创刊60年后,《花花公子》作出了一个艰难决定:将于2016年3月起停止刊登裸体女性的图片。直接原因是,网络普及,免费色情内容唾手可得,导致《花花公子》这样的纸媒竞争力急剧下降,据统计发行量已从巅峰时期的500多万份锐减到80万份。



《花花公子》第一期,封面女郎为玛丽莲·梦露。


消息一出,众多技术决定论者又开始重弹唱衰纸媒的陈词滥调,网络革了纸媒的命,在波涛汹涌的网络色情面前,《花花公子》终难幸免。乍看之下,在这个网络触手可得的时代,正如《纽约时报》的报道所总结的,“像花花公子这样充满传奇色彩的杂志,也都已经丧失了它们震撼人心的价值和商业上的价值,以及文化上的贴近性。”


而在另一种论述中,在对性持肯定态度的人看来,网络色情相对于《花花公子》的胜利,无疑标志着人类力比多的释放的又一次胜利。免费的网络色情战胜付费的《花花公子》,这似乎具有历史进步意义。


但真的那么简单吗?在此,我借助西方左翼批判理论家贝亚特丽斯·普雷西亚多(Beatriz Preciado)对于网络色情的批判论述试图分析《花花公子》的衰落与网络色情大行其道,到底意味着什么?


资本主义:一个色情故事


今天在大多数人看来,《花花公子》的诞生是美国性解放运动的产物,同时也是这场运动的先锋。但在普雷西亚多的《色情乌托邦:论<花花公子>中的建筑、性和传媒理论》(Pornotopia:An Essay on Playboy's Architecture and Biopolitics)一书中,他批判了这种典型的自由主义论断。



普雷西亚多与她的《色情乌托邦》。


在她的分析中,《花花公子》并不只是贩卖性那么简单,创始人休·赫夫纳创造的是一个“色情乌托邦”,建构资本主义内部处于霸权地位的异性恋男性气质。从表面上看,杂志中的男性似乎与今天的居家男人的形象颇为类似,他们或“暖男”或儒雅地占据着厨房、客厅等家庭内部的空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契合了当时女性主义者要求女性从家庭空间中逃离的诉求,但实际上,创始人赫夫纳的意图其实是男性对于自己的环境拥有绝对的控制权,这个新的男性气质主体是要重新夺回“他自己的房间”,这显然是对伍尔夫那句被女性主义奉为圭臬的“自己的房间”的挪用。所以,实际上《花花公子》所呈现出的空间是高度异性恋霸权、高度性别化的资本主义空间。



休·赫夫纳与他的第一批兔女郎。


在战后的黄金时代里,资本主义一方面向外在的太空拓展,其表征是人造卫星升入太空,阿伦特在《人的境况》开篇就对此表达了忧虑,一方面是对于内部的性的探索,譬如我们在美剧《性爱大师》中看到的。冷战时期,美国投入大量资金研究人类的性,性领域的巨变远超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从变性手术、性药物到同性恋的身份政治都在这一时期开花结果。



2009年迈克尔·摩尔自导自演的纪录片

《资本主义:一个爱情故事》。


与此同时,性慢慢变成人类的经济、政治活动的一个主要环节。如果挪用美国左翼纪录片导演迈克尔·摩尔的《资本主义:一个爱情故事》的题目,我们可以把战后的资本主义发展命名为“资本主义:一个色情故事”。而《花花公子》是这个色情故事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章。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普雷西亚多说,《花花公子》之于批判理论家的意义,就相当于19世纪的蒸汽机和棉纺工厂之于马克思的意义。

《花花公子》不敌网络色情


《花花公子》被网络色情打败,确实具有某种隐喻式的意义。据统计,每一年全球160美元的利润来自于性产业,相当一部分来自于线上色情业,可以说线上色情业已经成为资本主义的动脉。如果说《花花公子》在战后黄金年代的出现呼应了资本主义的要求,那数字色情或网络色情则更成为了今天资本主义的重要“症候”。



网络色情(Cybersex)呈泛滥之势。


在持技术决定论或媒体行业内部人士看来,《花花公子》的衰落不过是媒体产业内部的竞争、媒体介质变革的产物,但从更大的视野来看,《花花公子》输给网络色情资本主义表征了资本主义的又一次更新换代式的改头换面。


数字色情到底意味着什么?从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视角来看,物理意义上的地球已经完全纳入资本主义的体系之中,资本的本性决定了它必然要突破外在的疆域的限制,深入到“内在疆域”,即人的欲望、情感、想象乃至潜意识的领域。可以说,今天人类所有的生理需求、欲望都已经被转化商品。不论是“头顶的星空”,抑或是“心中的欲望”,都已经成功为资本主义所捕获。



性是互联网经济格局下屡试不爽的营销手段。


在今天的互联网经济格局中,为什么性成为最屡试不爽的营销手段?为什么今天的社交网络充斥着桃色新闻、八卦?为什么性是社交网络最基本的原理?上述批判论述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案,因为性欲是资本主义将人的生理欲望商品化过程中的重要一环。但在普雷西亚多的分析中,她更进一步指出,网络色情的逻辑已经构成今天世界经济运行的逻辑,网络色情也进而建构了当代人的主体性。


在普雷西亚多那本极为前沿、激进的《性、药物与药物色情时代的生命政治》(Testo Junkie: Sex, Drugs, and Biopolitics in the Pharmacopornographic Era)中,他指出今天的互联网经济其实是按照一种色情消费的手淫的逻辑组织、建立起来的。与一本万利的金融业类似,线上色情业是全球互联网市场的模型:最少的投入、实时不间断地产品销售、为消费者提供瞬间满足。


大众的身体——他们的阴茎、阴蒂、荷尔蒙、精液通通变成了今天的经济所创造的价值的主体,今天的生产的原材料早已超越了福特资本主义时代的物质材料,而是性唤起、勃起、射精、性愉悦等。


是否失落于虚拟的肉身海洋?


同时,分析中,网络色情已经是建构当代人主体性的场域。色情业的最新发展是将与真实的性爱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譬如,被脸书收购的虚拟游戏眼镜Oculus Rift已经被运用到色情业中,打造出一种3D版的性爱效果。在3D版的资本主义之下,网络色情成为全球资本主义的得力工具,它捕捉我们的恶之眼,使得我们以一种手淫式的逻辑寻求即刻的满足,并进一步失落于虚拟的肉身的海洋。


或许,这才是网络色情战胜《花花公子》的真正秘密。


本文为原创内容,撰文:沈河西,编辑:禽禽、方格,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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