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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昌都1950》 十四:(下篇)第三章 竹巴笼战斗打响 芒康升起五星红旗

勇哥 藏二代 2022-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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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都战役》



全文10000字。阅读大概需要10分钟






2018年是昌都解放67周年。68年前,18军受命和平解放西藏,昌都战役的胜利奠定了和平解放西藏的基础。实际上昌都战役只打了十多天,但准备这场战役却用了9个多月,由此可见昌都战役的艰难和重要。这9个月是人类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更是一部荡气回肠的英雄史诗。在这部英雄史诗里,所有的人都是英雄,所有的人都应该值得我们尊重和怀念。如今68年过去了,战争的硝烟早已不在,和平的阳光普照高原。


前世不忘后事之师,让历史告诉未来。



为了追忆那个火红的年代,我们以最大的可能性还原了那段历史。我们辗转成都、郑州、西安、开封、咸阳,又从成都出发,沿着18军当年走过的路重走乐山、雅安、二郎山、康定、甘孜,跨越金沙江,最后到达昌都,采访到了如今还健在的近30名当年的18军老战士,虽然他们现在都是耄耋老人,很多人正在经受病痛的折磨,个别的人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当我们一提到当年进军西藏的情景时,他们的眼里总是闪现着自豪而幸福的光芒。那段历史成为他们生命里最难忘怀的情结。



68年前,他们都还是风华正茂的青年,革命的理想主义在他们心中高于天,他们经历苦难却不离不弃,他们以苦为乐,为的就是“要把红旗插上喜马拉雅山”。他们的革命英雄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谱写了一曲最动人的乐章,他们那种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奉献的精神成为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


今天,当我们重新面对和审视那段历史的时候,我们所追求的就是——铭记。





下篇


昌都战役打开西藏和平之门











第三章  竹巴笼战斗打响

芒康升起五星红旗 





20岁的姜登云是随53师157团后续部队两个营于8月29日抵达巴塘的。身强力壮的他初到巴塘所要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粮食供应不足。这还得从当时颇有影响的“毛垭土司事件”说起。



南路先遣支队所经过的雅江至理塘之间,社会情况比较复杂,常有土匪出没。8月2日,理塘兵站铁木工队到毛垭土司管辖地区伐木时,指导员朱红水被土匪打死,翻译受重伤。兵站要求毛垭土司维持社会治安。土司将土匪活捉,但要自行处置,兵站不同意,提出由部队处理。毛垭土司遂停止了支援解放军的物资运输,导致南线运输中断。东西运不上来,部队只能自己派骡马队去运,导致粮食供应不足,问题严重。



粮食供应不足,用钱买不行吗?不行!每当上街办事,望着街上诱人的各种特产,姜登云摸着包里的银元,使劲咽着口水。由于市场太小,物产不多,部队必须严格遵守统一的采购制度,不然会造成物价上涨,人民群众会抱怨,部队也将面临更大的困难。



10月1日是国庆节,举行了军民联欢大会。早上7点多钟就开过了早饭,会场也布置好了。8点半一营的队伍到了会场,看热闹的群众也陆续来了。巴塘人民一早就把赵尔丰时代留下的小山炮拉到城外,准备当礼炮用;大会开始时“礼炮”放了三响,接着部队的号兵和寺庙的乐手一起奏起乐来。因为天太热,更多的群众在会场周围的树阴下远远地看着。



大会主席、县长刀登致开幕词后,南路先遣支队党委副书记平措旺阶讲话,他说:“像今天这样我们汉藏兄弟的欢聚团结大会,是巴安(巴塘)有史以来第一次。过去历代的统治者,总是用大汉族主义来压迫藏族人民。只有在毛主席、共产党领导下推翻了反动统治之后,我们开这样的大会才有可能……”平措旺阶就是巴塘人,当他用藏语再讲一遍时,四周的群众都聚上前来,他也谈得更亲切生动,许多老大爷和妇女边听边点头。有些人脸上流着汗,还是在毒热的太阳下静静地听着。



讲话的喇嘛代表是个笑容满面的老喇嘛,他穿得很破、赤着脚。主要讲了解放军没来以前,谣传共产党如何可怕,部队真的来到后,“不住寺庙,不骚扰群众,是最好的‘菩萨兵’。”



基督教会的李牧师讲得很有趣,他一边做着手势一边讲着通俗的康巴语。他用“老牛脱轭”来形容“解放”,引得战士们也大笑起来。



中午休息两小时后,文艺表演开始了。第一个节目是由喇嘛唱藏戏,表演者戴着面具和假发,边跳边唱,可惜姜登云听不懂,而四周的藏族同胞却听得津津有味。



中间还有各种藏族歌舞和小学生表演的节目。最后一个节目是弦子舞。巴塘弦子不用藏族舞蹈里常用的躬腰曲背的舞态,而是昂头挺胸,脚步舒缓,男子不挥袖,女子挥袖不过眉,颇有贵族气派,风格古朴典雅、婉转流畅,又带有锅庄舞的刚健。虽然姜登云并不是善舞之人,却也情不自禁地加入了舞动的人群,虽然跳得不算好,但在这样欢乐的海洋里,有谁会在乎动作标不标准呢?









晚上,有位同志从金沙江边回来,他谈到江西岸只有一个“甲本”(连),每隔三、五里有几个兵配合民兵把守,这是最近的布防。官兵家属已送到较远的后方,有守不住就逃走的准备。现在部队已造好了几只木船和几十只牛皮船,并准备了少量橡皮舟,渡江准备工作已基本就绪。



在此之前,为了顺利渡江,减少伤亡,副团长柴洪泉就带着侦察员和几位营长,化装成藏族老百姓,从北起巴塘县城以北10多公里的地方到南至竹巴笼渡口以下几公里范围内选择渡口。由于对面有藏军监视,侦察人员历经千难万险,克服了种种障碍,经过10几天的努力,终于取得了第一手资料。经过讨论和反复比较,最后决定南路部队分三路渡江,在芒康会合。



一路从脚登渡江,它的优越条件是:江面狭窄,不需再造木船,用牛皮船就能渡江。藏军不太重视此渡口,防守的兵力只有一个加强班。它是通往藏军第九代本驻地芒康的近道,得手后可立即切断通往昌都的退路。由柴洪泉副团长带领一营、二营由此渡江,担任迂回芒康县城以北以西地区的任务。



一路从竹巴笼渡口渡江,这个渡口是通往芒康的大道,江面较宽,水流缓慢,可用木船过江,是来往客商的必经之路,藏军非常重视此渡口。由冉宪生政委带领三营由此渡江,沿空子顶、岭莽、古树向芒康县城前进(师指挥所随三营行动)。



另一路是警卫连从牛古渡渡江。



10月6日,南路部队从驻地出发西进,准备渡江。姜登云作为政治处的一员,随一营、二营行动。中午12点从龙王堂出发,当天要翻过象鼻山,争取渡江前休息一天。作为非战斗人员,姜登云背了一件10来斤重的羊皮大衣,25斤干粮,还有背包,约50斤重;而战士们还要全副武装,足有六七十斤。山路很陡,战士们只爬一小段要就休息一会儿,还是感到口渴,腰腿酸软。虽然出发前规定,除十分必要的东西外都不准带,但二营一个老炊事员还是偷偷摸摸把“家当”都带上了,担子有八九十斤重,走不远就掉了队。战士们议论口粮带得太多了,柴洪泉听了说:“昨晚还为粮食运输问题发愁,不多带些有挨饿的危险啊!”

扛着八二迫击炮和无后坐力炮的战士一休息下来便就地躺倒。姜登云心想:“带着这么多东西,走不快,怎么追敌人呢?”




 

在难行的小道上,战士们把炮拆开,抬着前进。(资料图片)



黄昏时到了宿营地,是在一条沟里,各单位的帐篷排开有二三里长。这地方作为渡江出发地点很好,但吃水困难,要翻过一道山梁去取水。白天担心对面的藏军发现,等天黑后由向导领着到山梁上一个小村里取水。姜登云拿着脸盆跟着取水的队伍来到一个山洼处取水,有的用饭盒舀,有的用手向脸盆里捧,立刻把小水池弄得浑浊了。他端了一盆泥浆水往回走,山坡小路上全是取水的人。有的把水挑到半路洒了,沙哑着嗓子低声骂着;有的两三个人“保护”着一桶水,因为小路崎岖不平,天又黑。好容易翻回到山梁这边,站在高处,远看荒山沟里的营地像是夜市,灯火连成一片。赶回营地,姜登云盆里的水只剩下小半盆了。



10月7日,接到军前指“全线渡江”的命令后,南路部队53师指挥所再三强调“争取藏军第九代本起义是上策,如敌人顽抗就坚决歼灭!”



部队决定夜渡金沙江。



白天,各连都开了党支委会、支部大会、班排会,作渡江动员,讨论怎样发扬顽强精神、克服负担重的困难。



晚上10点半,渡江开始。



4只橡皮舟放下了水,五连三排首先登上了船,每船坐8名全副武装的战士。舵手轻轻说了声“走!”船便飞一般离了岸,很快被黑暗吞没。这时对岸没有动静,大家屏息等待着,五六分钟后4只船先后返回来,水手们兴奋地报告说:“安全登岸了!水的流速大约每秒2米,对岸又正好是回水漩涡,险得很!”



柴洪泉要橡皮舟再渡一次,探好水性之后,再用牛皮船。第二次两只橡皮舟刚离岸,另两只船正在上人,突然,浪声里透出了压低嗓子的急呼:“救急船!快!……救急船!”工兵二排长孙连柱马上撑船催着水手追下去,呼救声渐渐远了,大家担心地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儿,姜登云看见几个人提着湿衣服从下游沿江边走来,冻得牙齿都磕出了声音。原来是橡皮舟超重,一到江心就被急浪打翻,连人带船被抛进漩涡里,幸好没有伤亡。



这地方水急漩涡多,牛皮船还不能下水。过了江的先头排已爬上了对岸的高坡,他们正在用手电和这边联络。柴洪泉带着电台来到江边,问向导下游附近是否还有渡口。向导说:“现在渡江的地方水急地险,再靠下一点就有一个渡口。但那里对岸有人在吆喝,可能是藏军。”



柴洪泉立即命令:马上派人把对岸的藏军肃清,同时向下游渡口迁移。



过一会儿,听到有人吆喝的地方响起一串冲锋枪声就再无声息了。于是橡皮舟和牛皮船一齐在下游渡口开渡。一小时后,前卫连五连全部渡完,他们在对岸燃起了篝火。



姜登云坐上了一只牛皮船,两个水手跪在船边探身用小桨努力划着,牛皮船在急流里摇晃着向对岸的火光驶去。但快到对岸时被冲到下游很远,靠岸点是一处陡峭的石崖,只能像猴子一样爬上去。水手们也把船绳系在腰上,沿着崖壁把船拉向上游。这就是部队渡江进度慢的原因,船在水中往返只需五六分钟,但把船从下游拉上来却要10几分钟。



后半夜,月亮慢慢从山顶爬上来,淡淡的月光照在江面上,刚才在黑夜里显得那样险恶的金沙江,此时在山峰间隐隐泛着白光,优美壮丽。人声嘈杂,船在江面上往返飞渡,先头营快渡完了。



第二天,部队继续前进。爬了20里的山坡,天黑时才到山顶。下到半山以后,林中浓密的枝叶把星光全遮住了,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紧跟着自己前边的人背上的白面袋子(有隐约的白影子)走。路上的碎石、腐烂的树叶很滑,只听不断有人摔倒。有人落下几步,看不见前面的白影子了,后面的队伍就失去了联络。副团长柴洪泉急得骂了起来:“打仗是闹着玩的吗?失去联络会丢掉战机的!”



战士们一个紧跟一个向下走,前边传来“跟上!跟上!”的喊声,后边又时时有人喊:“后面掉队了!后面掉队了!”路越向下越难走,有的地方两边都是石崖,中间夹着一条窄路,一脚踏下去是很深的坎。流水声,风声,四周高山黑黝黝地耸立着,大家好像是在一座黑色的铁城里前进。



忽然前面传来命令:“原地睡觉!”姜登云想:“连屁股也放不平的地方怎么睡觉呢?”可是疲劳到极点的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立刻解开绑在背包上的皮大衣,蒙头盖脸一卷,在自己站的地方“躺”下了。说是“躺”下,其实是和站着差不多的,因为脚要蹬住地,不然睡着了会滑下去。他感觉渴,想摸水壶没摸到就睡着了。后半夜觉得特别冷,因为大衣裹在上半身,下身只穿两条单裤。又觉得腰下一个东西硌得痛,但翻个身又睡过去了。直到天蒙蒙亮时有人招呼起床,喊“前进!”,他赶紧爬起来,才发现硌得自己很痛的东西原来就是他的水壶。  



10月11日,一营营长王志忠在路上抓到一个民兵,民兵手中拿着一根插有鸡毛的木棒,原来是替驻芒康的第九代本第二如本给守在金沙江边的藏兵送信的。信上要藏兵严守江防,说援军很快就到。这民兵是从倾木来的,他说藏军正在各处催乌拉,准备驮上弹药等物资到江边。


倾木还有5个催乌拉的藏兵。王营长得知这一情况后,带着两个班奔赴倾木,把5个藏兵包围了起来。藏兵在屋内打枪抵抗,战士们丢进个手榴弹,炸伤2人,逃跑1人,死1人,剩下一个被捉住。正战斗中,从芒康带20多人去江边增援的第二如本路过这里,见他的部下被围,便从王营长的后边打了起来。正在这时,一营大队赶到,立即参加了战斗。打了几发六零小炮,如本就带着人跑掉了,丢下了10多箱弹药、20匹马,还有一些杂乱的东西。









晚上,部队得到通知:明早和平进芒康城。说是第九代本格桑旺堆已率部起义了。




 

在昌都战役中,藏军第九代本在宁静起义。这是第九代本排以上军官和我军某部首长合影。(资料图片)



10月12日早晨,部队向芒康城进发。行至距城几里处,第二如本骑马来迎接。原来他昨天并不知道第九代本格桑旺堆起义的事,按计划去增援,途中与157团一营遭遇,逃回芒康,听说代本走了,解放军已兵临城下,便决定投降。他一大清早便派人到山口迎接解放军。

部队决定暂不进城,在离城3里处休息。这时群众和喇嘛们纷纷送来了酥油茶,连队经请求获准后才喝起来。



早饭后,柴洪泉去见第二如本,向他谈了共产党的政策纪律。如本是个50多岁的胖子,两只大眼睛有些散光,过一会就吸一次鼻烟。他的一条大辫子拖在背后,耳上挂一个小手镯般大的耳环。



晚上,随师指挥所行动的三营也赶到了。



原来,8日晚,三营由营长李德荣、教导员赵云堂带领在竹巴笼上游偷渡成功后,拂晓前向驻守在金沙江西岸的藏军第九代本一个连和江防民兵隐蔽接近。快天明时,西岸升起了红色信号弹,紧接着枪炮声大作,三营火力很强,无后坐力炮抓紧连射打入敌群,迫使藏军逃窜。但仍有藏兵固守在一栋两层的藏式大楼顽抗。



一个被俘的藏军排长手臂负了伤,已由卫生员包扎好了,他很感动,在部队领导的指示下,他命令大楼内的藏军放下武器。在此情况下,楼内的藏军停止了抵抗。




竹巴笼战斗毙伤藏军甲本以下10余人,生俘10余人,还有几十个民兵。被俘的藏军和民兵每人发了两块大洋和一些藏文宣传品,全部当场释放。



在竹巴笼战斗中,八连副连长赵光言等7名解放军指战员光荣牺牲,均安葬在金沙江边。他们为解放西藏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10月11日,藏军第九代本格桑旺堆主动与冉宪生政委接触谈判。14日,上级回电53师指挥所及157团,宣布格桑旺堆为起义。芒康第九代本团部院内庄严地升起了五星红旗。





第四章  生死追击战士坚如铁

绝望时刻芫根救人命






在中路,担任战役主攻的155团、156团、师直、军炮兵营是在10月7日于邓柯发起渡江行动的。



金沙江边有东西两个邓柯。东邓柯是一座县城,西邓柯是一个寺庙,叫青稞寺。



这天早晨,东邓柯一位老阿妈起来去挑水,当她走出家门时,突然发现漫山遍野都是解放军。他们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在疑惑和惊异中,这位老阿妈马上回去告诉家人:来了好多当兵的,大概在河边排了20多公里,密密麻麻像蚂蚁似的多。



不过,就是这“密密麻麻像蚂蚁似的多”的大部队,在渡江时却遇到了大麻烦。由于渡船不足,组织指挥不善,加之这些部队都是在临战前才赶到邓柯的,缺乏必要的渡江训练,好多战士连牛皮船都没见过,其渡江速度不如先前在此渡江的右路部队。



52师156团选择在东邓柯的下方为渡江口,这地方有一公里的水面非常平和,江面宽,水稳。此处是江东和江西藏族同胞过往的渡口。但缺点是此处地势宜守难攻,在江的我军一侧是下坡的开阔地,所有行动一览无余。而在江对岸有两座大山,山间有一山沟且有弯曲,敌人就在这个隐蔽的山沟中阻击156团渡江。



在渡江时,156团稳扎稳打,没有急于冒进,整个过程持续时间较长。直至11日14时,部队才全部渡过金沙江。在此期间,部队多次发生翻船和落水事故,有8名战士溺水牺牲,淹死骡马14匹,还有10多件武器和一些物资被冲走。另外,渡江时,156团有8名战士受伤了,被送到了王树增所在的野战医院,经过简单包扎处理后,又被转到了后方的甘孜进行救治。



就在中路部队全部过江的11日当天,52师155团政委李传恩接到前方侦察员的情报,在部队的前方牙夏松多,有藏军约1个定本驻扎。李传恩不假思索,当即让155团前卫3营8连在两名藏族向导的带领下,巧妙地绕到牙夏松多藏军前哨据点的背后,一举全歼这股守军

作为155团3营的司药,续庆余也直接参加了这场战斗,这是续庆余几个月来第一次与藏军正面交锋。战斗结束后,他又开始为伤员包扎、上药。



此时,北线的左、右两路部队早已渡过金沙江,一路直插昌都。吴忠也当仁不让地率领部队呈阶梯状向昌都逼近。



10月13日上午,155团3营进抵生达,随着部队的不断深入,续庆余感觉自己越走越远,环境越来越陌生。



但是对于李传恩来说,他早就对生达这个地方有所了解,综合之前侦察兵反馈来的消息,李传恩明白,这是敌人要坚守的一个地方。



从侦察员处得到的消息显示:隔着一条叫盖曲的小河,藏军于对面山上据险防守。李传恩来到河边察看,在300米开外,居然看不见一个藏军的影子。原来,这些藏军都隐蔽在岩石后和密林中,并用石头垒成工事,形似猪圈,不过工事却不牢固,用手一推即倒。盖曲水不算太深,仅能没腰,但水流很急。



 “迅速拿下生达。”李传恩下达了作战命令。担任主攻任务的3营7连开始强渡,对岸山上的藏军开火了。双方隔河对峙了许久,眼见僵持不下,李传恩果断下令3营重新组织火力进攻,紧接着,3营连续摧毁藏军构筑的工事,并将藏军火力完全压制住了,藏军见势不妙,于中午时分主动撤出战斗。



藏军退去后,新的问题马上缠绕着李传恩。藏军像泥鳅一样滑,他们利用地形熟、善骑射的优势,不死守硬拼,形势不利时立即撤退,战斗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根本很难消灭藏军的有生力量。如何能抓住并歼灭他们,就成为一个课题。



就在李传恩苦苦思索的同时,156团也在团长王立峰的带领下于黄昏时分抵达生达。王树增所在的野战医院马上搭起了帐篷,有人点燃汽灯,开始给伤员做手术,包扎伤口……



忙活了好一阵子,王树增直起身来,到营地上散步。当他路过王立峰的帐篷时,听到里面的报话机响了。报话机声音很嘈杂,里面传来52师师长吴忠的声音:“王立峰同志,从现在起,你们必须昼夜兼程,追上南逃的西藏地方军。如果他们不停地南逃,可能促使昌都的守兵提前撤退,那样解放军的战役计划就要泡汤了!他们跑,你们追,他们休息,你们就冲上去消灭他们!你把这个命令马上转达给155团的参谋长肖猛……”



王树增感觉到了吴忠的斩钉截铁。




2010年的王树增


二  



在生达的155团、156团是8月底才离开四川的,没经过系统的高原适应性训练就投入了长途行军作战,算是18军的“急先锋”了。初到高原,战士们徒步走路总是气喘吁吁心跳眼晕,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追击像泥鳅一样的藏军,其艰苦程度可想而知。然而,战争虽苦,但为了劳苦大众的幸福,这种苦被转化成了一种斗志。



王立峰和肖猛立即命令部队:拆除帐篷,连夜追击。



作战部队已经往前开进,并带走了大量的粮食,王树增和野战医院却因为粮食供给问题不得不留在生达。



勉强撑过两天之后,王树增他们断粮了。迫不得已,战士们只得杀牦牛吃。牦牛肉很快吃完了,这时,后方的空运及时到来,空投下数量有限的粮食,支撑着王树增他们的身体和意志。



这个时候,155团、156团就像注入了兴奋剂一样,不分白天黑夜,奔袭于崇山峻岭、冰川大河之间,王立峰他们明白,此时所有的艰难困苦已经无所谓了,他们惟一能做的就是紧紧咬住溃逃的藏军不放——“他们跑,你们追,他们休息,你们就冲上去消灭他们!”吴忠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



这样的追击战有多艰苦?这样的行军有多猛?为了节省时间和保持随时机动,许多人在这期间连鞋子也没脱过,命令一下,马上出发。昌都战役结束后,好多战士的脚肿得像发面馒头,鞋怎么也脱不下来了。



为了提高部队的追击速度,王立峰想了个办法,他把156团的马匹组织成了一支10人的骑兵侦察小分队,由1名侦察参谋带领,走在全团最前面,时刻紧盯着藏军的行踪,并及时反馈回信息。



不过,王立峰这个“尖刀”的构想很快让他后悔莫及了,16日下午,骑兵侦察小分队在小乌拉山追上了南逃的藏军第三代本牟霞的主力部队。由于他们完成任务心切,骑着马只顾前进,失之大意,遭到藏军伏击,7名战士永远的倒在了小乌拉山下。



骑兵侦察小分队虽然陷入绝境,但他们以一敌百,临危不惧,浴血奋战,死死拖住敌人不放,一直坚持到了156团主力部队的到来。



156团主力部队赶到,但是藏军却没有后撤,他们在小乌拉山上大摇大摆地驻扎了下来,在藏军看来,小乌拉山就是天险,是比金沙江还要难以攻克的地方,解放军是飞不过去的。

王立峰观察着眼前的地形。小乌拉山正面山势险恶,侧翼难以迂回,藏军居高临下。中间只有一条小路可过,两三挺机枪即可封住。正因如此,藏军气焰十分嚣张。但见几百名藏兵正在小乌拉山口的正斜面休息,此时天色已接近黄昏,看来藏军打算在山上过夜了。





在昌都战役中,我军突击队追击包围敌人




追上了敌人,就绝不会让他们从眼皮下跑掉。王立峰摸着脑门,来回踱着步,最后他还是决定部队从右路迂回,从后侧包围敌人。



不久,出去侦察的人气喘吁吁地回来了,王立峰得到的回答是:摸索了好一阵子,没发现有路。



怎么办?贸然进攻必将损伤惨重。但如果打不下小乌拉山,前进受挫,很可能会影响战事的发展。整夜,王立峰都没有睡觉。



次日清晨,当王立峰走出帐篷时,他欢喜得像个孩子一样跳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吴忠给他派来的救兵:炮兵到了。



炮兵来不及片刻休息,马上投入战斗。当炮兵将一排60炮推上前沿时,在小乌拉山上的藏军仍旧不屑一顾。炮兵们用交叉法进行试射,因对空气阻力计算不准,弹着点忽远忽近,有点像无头苍蝇。藏军一看,认为解放军的炮根本打不准,就像小孩看热闹一样怪叫着,手舞足蹈,有的还吹起号角,气焰甚为嚣张。



炮手们不动声色,试射完毕,转入效力射,指挥员一声令下,成群的炮弹像冰雹一样呼啸着飞向小乌拉山,顿时,小乌拉山一片混乱,硝烟升腾。炮弹准确地在藏军队伍中间和四周开了花,有几顶帐篷被命中飞上了天。



营地瞬间被摧毁,藏军这才知道了解放军炮火的厉害,被吓破了胆的残余藏军急急忙忙骑上马,一溜烟似地跑了。





进藏大军到达巴塘以南金沙江边的竹巴笼时,遇到藏军的抵抗,部队当即进入战斗。这是我军机枪阵地。(资料图片)



藏军又跑了,这不是,王立峰想要的局面。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钳住这股藏军,并坚决消灭之。



根据藏军第三代本逃跑的情况,吴忠判断藏军主力仍在昌都。他再次下达命令:中路部队衔尾疾追,就是死也不松口,如果再让这股藏军跑掉,那简直是无法忍受的事情;与此同时,右路的154团和骑兵支队必须加速向类乌齐、恩达前进,首先切断藏军南逃退路,然后视情况合围兜击昌都,围歼藏军主力。





打通小乌拉山,部队又是拼命继续追击。然而,此时一个最要命的问题摆在了王立峰面前:断粮。18军是铁打的汉,但没有了粮食,再坚硬的钢铁也会软弱无力。


王立峰用报话机要通了吴忠。


 “有什么困难吗?”吴忠在电话那头问。


王立峰用暗语示意部队没有粮食了:“后勤处长的东西全没有了。”


 “那就吃四条腿的。”


 “牦牛队没能跟上咋办?”


 “杀几匹马吧!”吴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疼惜。当日,在甘孜断粮的时候,他就“狠着心”下达过这样的命令。现在,情势所迫,他不得已又要“残忍”一回了。


王立峰转述了吴忠的命令,战士们都沉默了,马是无言的战友,它整日默默地驮着东西,和战友们一起爬高山趟冰河,连日行军吃不了草和战士们一起忍受饥荒不说,现在还要杀它们,许多人不敢看马那柔顺而绝望的眼神。

……


陌生的多兰多,绝望的多兰多。


马肉吃完了,156团战士的肚子全部唱起了“空城计”。

幸好,多兰多这一带住有几十户人家,种了不少芫根,这一年正好大丰收,各家都还有些存货。


在这里,3筐芫根卖一块大洋。在从四川出发时,18军就响应上级号召,不吃地方,只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动用资金向当地买物资。解放军连以上干部身上都背着几十块大洋,身为团长的王立峰身上就背着80多块。一路行军,王立峰把大洋装在一个白布缝成的长条袋里,两个一摞,挎在身上。现在,这些银元正好派上用场。



战士已两天没吃饭了,再加上不停歇的追击,战士们全身酸软无力,眼神黯淡无光,连站都站不起,哪有力气去完成千里合围的战略任务。此时,当地的藏族群众听说解放军来了,没有粮食吃了,就主动送来几十筐芫根。王立峰喜出望外,赶忙一一付给了大洋,百姓在惊讶的同时更多的是感动,他们跪在地上磕头表示感谢:这些军人不抢不掠,送东西还给钱,真是菩萨兵啊!



在这陌生的多兰多,这陌生的芫根却成了战士们最亲的东西了。



芫根来了,战士们已经迫不及待。就着附近的河水,156团的战士们赶忙架锅煮芫根,树丛中升起了袅袅炊烟。终于又东西吃了,哪怕是没煮熟的,或者还带点泥在上面。


开饭了,王立峰看着狼吞虎咽的战士们,两行滚烫的泪水自眼眶滑落。


这一顿,算不得饱餐,但却是在生死时刻挽救了战士们。最后芫根还有剩余,每人分到了四五个背在身上,就靠这些芫根,部队又开始了连续追击,一刻也没停顿过,直到昌都。

10月16日,续庆余跟随155团3营到达洞洞竹卡时,也已经一天没吃任何东西了。


随军的牦牛队远远落在后面,而到昌都还有三四天行程,怎么办?续庆余最担心的还不是自己,而是最前面的作战部队,他们的体力消耗是最大的。


这天,3营机枪连三名战士奉命带着银元去买糌粑,转了半天空手而归。路上,却意外地捡到一只牛皮口袋,打开一看,里面居然装满了糌粑。拾到的糌粑能不能吃?三名战士在饥饿中做着思想斗争。肚子一直在咕咕叫,虽然之前大家都吃不惯糌粑,但现在这一袋糌粑是那么的诱人。不过,年轻的解放军战士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意志比钢铁还坚硬。三人咽着口水,讨论了很久:不行,再饿也不能吃,要交还失主。于是,他们守着一袋糌粑却任自己继续挨饿,他们在路边等了很久,终于看见失主骑马飞奔而来。当因丢失糌粑而失魂落魄的失主从战士手中接回糌粑口袋时,简直不知该怎样表达感激之情。失主骑马走出很远了,他还在回头,在马上竖起大拇指,朝着三个饥饿的战士致敬。


断粮已经让李传恩焦头烂额了,不过更严重的情况马上汇报到了他面前:3营有二三十人不见了。


掉队了?病了?遭遇不测了?还是不幸饿死了?


李传恩做着各种设想。从渡江到现在,155团的战斗伤亡不大,但是得病(肺水肿,当时不知道有这个病)死去的战士却有10多个,现在不见了这么多人,他急得直挠头。


一定要找到这些战士!李传恩下了命令。3营副教导员张世英奉命回去寻找这几十名战士。



饿着肚子,张世英坚持着四处找寻。当他来到一个名叫香巴日巴的地方时,远远看见七八个战士,围成一个圈儿坐在地上,激烈地争吵着什么。张世英急忙奔过去,见张世英过来了,2连的一个党小组长站起来敬了个礼:“报告,副教导员,我因肚子疼掉队,看见3连一个战士拔老百姓的芫根吃,我们几个掉队的批评他,他还不服,说几天没吃饭,咋个行军打仗,消灭藏军。我们正在开会帮助他。” 


拔芫根的战士脸腾地红了,连头都没敢抬。


张世英顿了顿,对他说:“咱们这么多人吃不上饭,有人饿吐血了,照样要坚持。藏族人民的东西,我们一点也不能动。这是铁的纪律,是我们胜利的保证……”那个战士突然站起来:“报告副教导员,我知道错了,马上改正!”


随后, 张世英和翻译找到种芫根的那家人,赔礼道歉,这家老乡态度极好,不但没有责怪那名战士,还到地里拔了两大箩筐芫根,说是要送给张世英他们。张世英立刻付给他五块大洋,老乡死活不收。张世英很感动,他拉着老乡的手说:“不收我们就违反纪律了,要受批评,你们不要让我们挨批评吧。”老乡矛盾良久,最终才勉强收下。


这次拔芫根一事,最后居然成了“惟一”:这是155团在整个昌都战役中出现的惟一一次违纪“事件”。虽然此次事件的影响和性质都不严重,但在昌都战役结束,李传恩还有些自责,部队出了这样的事情,作为政委,这是他的工作失职啊,即便这是一个“惟一”。



未完待续

来源:西藏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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