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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小镇的餐桌上,我完成了一场无肉的饮食修行丨三明治

2018-04-10 Rockid 三明治


文 | Rockid

编辑 | 万千


这是我来到天理Wwoofing的第三个晚上,此时,任何一包哪怕带有添加剂的食品都可以唤起我的食欲。


Wwoofing是为让都市人体验农村生活而在全球推出的一种“以劳动换食宿”的工作假期,只要在网上找想去的农场并提交申请就可以。接受我的是天理的一户农家,天理是日本奈良的一个小镇,这里除了天理教会,并无其他有名的东西,也少有年轻游客过来观光。农户给的地址在山里,我料到进了山里肯定是菜多肉少,只是没想到不仅没什么肉,连油水都很少,无滋无味。


打小,我爷爷就偏宠我,常常对我说:“喜欢就多吃一点,吃不完就剩下没关系。多吃点肉,少吃饭。


爷爷那代人经历了买肉也要凭粮票的年代,总觉得肉是最好的东西。除了喊我要多吃,还常常私自在我碗里的米饭下面藏几块肉,妹妹就没有这种待遇。姑姑们都知道爷爷的心,也不计较,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爷爷无形间赋予我的饮食习惯造就了我严重的偏食现象。我成了一个典型的肉食动物,极少吃蔬菜与水果。“我可以不吃饭,但不能不吃肉。”简直是我一路的饮食座右铭。


但现在,我已经三天没吃肉了,而劳作务农是容不得我不吃饭的。




01



刚到农家家里的第一天,正当中午。我想象中的场景是,主人带我们进入调好温度的房间,端上早已准备好的茶水与小点心,交代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温和地请我们好好休息明天再开始干活。然而,现实是,换上衣裤长靴,立马下地。


我认识了比我们早三个月来的比利时小哥Chris,我称他为前辈。头一天的晚上,我连饭菜的样子都没记着,回房一头栽下去就睡了,睁眼便是第二天。


我们从早上8点半干到下午5点,中午有一个小时午饭和休息的时间。主要任务就是除杂草和割水稻。我慢条斯理地割完一块面积约莫80-120平米的田,看着整整齐齐的稻杆根,颇有成就地觉得再割两块田今天差不多了吧。当我们真的割完第三块田的时候,主人也没有让我们停下。


结果是我们割完了九块田。


晚饭我们是和Chris一张桌吃的,农家一家人一桌,我们一桌。吃的菜一样,米饭随便加。每次菜一上桌,我眼睛就直往菜里钻,先扫一遍有没有肉丝或肉末。结果大多是失望的。本地人已经适应没有肉的生活,他们生活简朴,通常只吃自家种的菜。


日本人还很爱吃腌菜,那个我也不吃,都请同一桌的各位帮下忙解决。有时候实在没吃完的菜,隔天就会以另一种形式混进一个新的菜里,重新回到我们的饭桌。像很多你讨厌的人或事,总是因为某种解释不了的原因挥之不去。该来的不来,该走的不走。


我不是没幻想过,下山买点吃的。来的时候,我们先坐公交,再换农家主人的车坐了一段,一路上我只在意两侧山林的绿意,根本回想不起来公交站头在哪,以及相隔多少路程。


Chris给我指了条明路,带我到家门口,指着杂草堆里躺在墙边的一辆自行车说,“你骑这个车下去,最快10分钟,能冲到山下最近的全家超市,但回来要骑40分钟,因为是上坡。”


我走近看,这是一辆款式老旧的自行车,车身28寸,多处生锈,没有变速器。


要知道没有变速器的车骑上坡比走路还费力,我是亚洲小身板,相比之下,我选择花相对小的力气,用来粉碎我的幻想。




02



只有一次我见到过称得上是“肉”的肉。


那晚我们破天荒地吃寿喜锅,掀开锅盖,薄薄的酱油色肉片微微蜷缩在豆腐的旁边随着热汤颤动,数量也少。我们只用2秒行过“我要开动啦”的日式礼数后,立马夹肉丢进嘴里,那个满足感,感觉吃得根本不是肉片,而是世上少有的美味。


小时候我看过一部日本卡通片《森林好小子》,是讲在森林里与动物们一起长大的男主,回到都市与原生家庭团聚生活的各类趣事。其中一集就是从不吃肉的男主,第一次面对家中的寿喜锅,并不理解家人为什么要吃动物肉,而就在他尝完第一片牛肉后,竟然火力全开,为了夹到更多的牛肉而和父亲展开了搏斗,激烈程度几乎等同毁掉了半个城市。


当时我觉得动画片内容夸张,现在感觉这个桥段简直太写实了,一个人吃肉的欲望就是那么强。


晚上吃饭的时候,Chris告诉我们过两天要来台风了,台风天无法劳作,我们可以和农家主人申请下山逛逛。


“去大阪吧”,我们心知肚明,去了就会迎来一场美食的狂欢。我们向农场主人提出申请的时候,脸上装作惆怅、为难,心里却盼着变天。


主人答应了我们的请求。我们开始等待着台风来的日子,那个时候就是我们重返“人间”的时候。


“我们吃的可是日本最好的米”,在没有肉吃的时候,我们常常这么想着,用来转移注意力、自我安慰。但身体是诚实的,我是肠胃很脆弱的人,每天的食物虽然单调乏味,但却从来没吃坏过肚子。脑子在成天幻想着各种留恋的食物的同时,身体变得越来越轻松舒服。越到后几天,越是觉得大部分脑子里期盼的食物,多数都是当下贪图味觉上的一时之快,而非真正的身体所需。我居然渐渐可以看到,我身上的这部分欲望。


慢慢地,我也开始试着对蔬菜更细嚼慢咽,细细品味。像是它在地里从种下开始,到发芽,到成熟,经历的每一天风霜雨露,在嘴里被还原、绽放、溶解。


这样的欣喜也进而带着我,对腌菜伸出了筷子,一口塞进嘴里,酸、脆、苦、涩,滋味更加浓烈刁钻。原来,腌菜也不见得那么难以下咽,反而是很有趣的滋味。


劳作结束后的傍晚是最悲喜交加的时候,饥肠辘辘地躺在榻榻米上,对着天花板,上面投射着曾经有肉吃的时光。开饭了,我自动切断脑路擦掉脑子里残留的影像,惯性地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心想,这不是今天中午门口地里见到的那块红薯嘛。我们白天在地里见到过的“形状瞩目”的蔬菜,十有八九会成为我们当天的晚餐了。


被迫地,我开始不断重复着“明明脑子里想着肉,嘴里却嚼着菜”的程序了。生理上的饿,势不可挡地驱使我嚼下蔬菜与米饭。我从来没有想过,在吃饭这件那么美味的事上,滋味和温饱两件一体的事居然分离了。滋味在脑里,温饱在嘴里。憧憬里想着滋味,现实里顾着温饱。


然而都说磨灭理想的最大敌人是日常的琐碎,千真万确。因为没过太久。憧憬就甘拜下风,每当那些肉食的幻想在我的脑子里出现盘旋,一阵风的工夫,不需要我主动出击,它们自然就销声匿迹了。


微风下,我独自一人,正依着桌子,嚼着饭菜,全神贯注。


我突然意识到在这个没油水又不起眼的餐桌上,自己竟然完成了一场饮食上的修行




03



最终,台风如期而至。从农家主人把我们送到山下车站起,我们的狂欢就开始了。我们从车站旁的便利店开始,扫荡了炸鸡、寿司、面包、便当……再到大阪心斋桥的章鱼烧、大阪烧、文字烧、烧鸟、饺子、蛋包饭……最后到新世界的炸串。


满满当当的行程,轮番轰炸的食物,填补着大家多日的干瘪灵魂。面对这些食物的时候,像是老朋友,又像新朋友。我依然试着慢慢地品尝,当每一样形态不一的食物就着各种调味滑入胃袋的瞬间,有如一种仪式,我是欣喜的,我知道咽下的是我的欲望,我也可以完全做到不吃。


我知道我不再下意识被他们俘虏了,这场对大家来说可能是欲望回归的庆功宴。对我而言,正是我与这些欲望最后的大告别。








本文经由三明治短故事学院辅导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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