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 | 泰戈尔也是作曲家？ 以及那些受泰戈尔影响而创作的音乐作品
文：慕谐，配图：来自网络
纪念泰戈尔诞辰155周年
泰戈尔不仅是诗人，还是一位作曲家
1920年，布尔诺（Brno）。雅纳切克（Leoš Janáček，捷克作曲家）刚从布尔诺音乐学院的音乐指导职位上退休。不过进入暮年的他即将迎来他创作生涯的顶峰，他最重要的作品都将在生命的最后十来年间写就。
正自此时，一位东方的巨人即将途径布拉格走入他们两位的音乐生活。
1921年，泰戈尔造访了布拉格，在查理大学发表了盛大的公开演讲，雅纳切克也来到了布拉格，挤进了听讲的人群中。雅纳切克从泰戈尔的声音中听到了一种纯粹的音乐性，一种语言的旋律感。在给布拉格一间著名的日报社写作的专栏中，他分享了这一奇妙的感受，
“泰戈尔说，‘你们应该知道怎么朗诵我的诗歌，这就是我什么来到这里的原因。’他并没有在朗诵，他是在歌唱……在他精致柔美的嗓音里，我听到了和谐。虽然我完全不能理解他说了些什么，但是从他的声音和语调中，我能察觉到他灵魂中的一丝苦涩。”
时隔近一个世纪后，人们从大学档案馆重新发现了泰戈尔当年在柏林弗里德里希·威廉大学（今洪堡大学）礼堂中那次引人入胜的演讲的录音
雅纳切克对于泰戈尔的兴趣并未止于这次讲演，一年后，他以泰戈尔《园丁集》中的诗句为歌词，创作了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合唱作品——《流浪的疯子》（Potulný šílenec）。诗中流浪的疯子苦苦寻觅智慧（哲人石），却最终远离欢乐，疯子的命运似乎恰是当时雅纳切克本人的投影，正是这样的共鸣激发了他的创作冲动。
另一边厢，策姆林斯基一边在布拉格的新德意志歌剧院，承担着繁重的指挥工作，一边依然惦记着要创作一部向马勒《大地之歌》致敬的作品。马勒在他的作品中，将目光锁定在了神秘的东方文化上，选择了中国古典诗词作为歌词。东方文化也让策姆林斯基着迷，泰戈尔诗歌悦耳的音调，神秘的东方色彩深深地打动了他。
他从《园丁集》挑选了七首诗歌作为他最为著名的《抒情交响曲》的歌词，该曲创作完成于1922年到1923年间。策姆林斯基为在全曲中营造了男女之间的对话氛围，他将渴求，感知和自我实现等主题揉合进了对话中。1924年，作曲家本人在布拉格指挥了该曲的首演。
在布拉格，在欧洲，泰戈尔仿佛每一次都在二十世纪西方音乐的这出大戏中担纲着最佳男配角的角色。 自191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以后，泰戈尔受到了一大批当时著名作曲家的关注，除了雅纳切克和策姆林斯基之外，米约，贝尔格，席尔曼诺夫斯基和艾斯勒等人也都从他那里汲取了创作的灵感。
历来，大文豪，杰出的剧作家，好像都逃不开在音乐史中作为“配角”的命运——要么他们的诗词成为艺术歌曲的歌词，要么他们的剧本被改编为歌剧的脚本。不过，泰戈尔或许是一个例外。虽然，他在西洋音乐的脉络中只是作为背景出现，但是，在传统印度和孟加拉音乐谱系中，他或许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主角。
他一生创作了2000多首歌曲（确切的数量并未有一个定论），仅就数量而言，远多于西方“艺术歌曲之王”舒伯特的创作。他的歌曲在印度，孟加拉地区的广为传唱，“它们在这两个地区的影响力，或许堪比莎士比亚戏剧对英语国家的影响。” 在那儿也许有人没读过他的文学作品，不过一定唱过他写的歌。
泰戈尔在他的回忆录里曾经提到，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印度斯坦音乐（拉格音乐）就在他的耳畔萦绕。他早年的音乐训练深受发源于西孟加拉的毗湿奴普尔（Bishnupur）的影响，这种演唱风格单纯，没有沉重的、笨拙的装饰，能很好地展示拉格音乐之美。他的哥哥Jyotirindranath Tagore又常常实验用德鲁帕（dhrupad，可能是印度最古老的音乐传统 ）和卡亚尔（khayal）等古老形式进行创作，并不断鼓励泰戈尔用这两种形式进行创作。泰戈尔早年间的创作的大量祭神，敬拜歌曲都是熟练运用这些传统的成果。在这些歌曲中流露出了他对朴素宁静生活的追求，对无尽的生命循环的探究。
后来，泰戈尔在东孟加拉庄园居住时，喜爱乘着的小船，泛舟河上。在那里他找到了新的音乐的灵感。渔夫们吟唱的巴提亚里（Bhatiyali），行脚僧吟唱的巴乌尔（Baul），音乐朴实而又深邃——巴提亚里音乐常常有超长的拖拍，而巴乌尔音乐中蕴藏着挣脱世间束缚的欢愉，这些要素深深地打动了泰戈尔。他在他的歌曲创作中吸收了这些民歌曲调，他的印度斯坦传统音乐又和这些新的元素融为了一体。泰戈尔创作的孟加拉国歌《金色的孟加拉》就是最好的例证。在那里他结识了巴乌尔歌手哈卡拉（Gagan Harkara），正是在他的影响下，他创作了这首带有巴乌尔音乐元素的歌曲。
泰戈尔所创作的歌曲已经很难分辨哪些是真正印度古典的东西，哪些又来自于民间音乐，统统被归入了“泰戈尔音乐”（Rabindra Sangeet）名下。按照泰戈尔本人的分类，分成了若干集，比如由近650首歌曲组成的“祭拜集”，由500首歌曲组成的“爱情集”，200多首歌颂自然的“季节歌”，另有60多首爱国歌曲（以印度和孟加拉国国歌为代表）等等。
泰戈尔17岁开始就留学英国，四处游历，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由此，他也十分喜爱西洋音乐，认为 “西洋音乐的本质是浪漫的，将生活的精髓‘翻译’进了旋律当中。”
尽管如此，他本人还是对西洋音乐做过令人捧腹的评论。在回忆录中，他曾写过一次观看西洋歌剧咏叹调专场音乐会的经历：“我完全无法欣赏这些歌曲。我在女高音演唱某些模仿鸟叫的华彩段落时，笑得停不下来。我觉得他们这么干就是对人声的乱用。”
在创作歌曲的同时，泰戈尔也写了不少不同于西洋歌剧，带有当地特色的音乐剧。在这些音乐剧中，他本人也不断进行着融合东西音乐的尝试。他所发表的第一部音乐剧作《蚁蛭的天才》（Valmiki Pratibha）就是一个佐证。
♫ 泰戈尔音乐剧《蚁蛭的天才》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w0198m4o0pb&width=500&height=375&auto=0
全剧讲述了强盗头子蚁蛭改邪归正的故事。
一天，蚁蛭和他的同伙抓了一位少女，要拿她给死神献祭。蚁蛭正打算砍她的头，少女的嚎啕大哭融化了他，他放了她。他的同伙觉得他不再嗜血，把他抛弃了。他开始在森林里流浪，一天他看见一个年轻的猎人像射杀两只小鸟。他怒了，尽然用他从没学过的梵文咒骂了猎人。此时他的眼前出现了萨拉斯瓦蒂（辩才天女）的异象，她正在被森林女神朝拜。他发誓离开了死神，要去寻找至善之神，与此同时，森林之神正在想尽办法勾引他，不过都被他拒绝了。他的忏悔最终得到了褒奖，而且他还发现，当初那个被他亲手放走小女孩正是萨拉斯瓦蒂本人。萨拉斯瓦蒂扮成小女孩上演苦肉计，就是为了软化蚁蛭的铁石心肠。
在回忆录中，泰戈尔专门谈及了《蚁蛭的天才》中的音乐问题。他在英国留学时学习了很多爱尔兰民歌，回国后，专门唱给他的朋友们听。但后者却觉得泰戈尔的声音被这些陌生的旋律搞得稀奇古怪的。
不过，这并没有阻止泰戈尔决心把这些旋律运用到他的新剧中去。全剧的音乐是印度传统音乐和西洋音乐的融合。蚁垤和同伙们在宴饮时的合唱就改编自两首英国歌曲，森林女神的哀歌则具有爱尔兰民歌风格，不过印度传统音乐还是剧中的主体。泰戈尔说，“这不是仅仅供人阅读的戏剧，它一定要被唱出来，被演出来。但是，它又不是西方意义上的歌剧，而是配上音乐的戏剧。大部分剧中的歌曲都是为戏剧服务的，歌曲本身并非那么重要。”
同年，泰戈尔又创作了另一部同类型的音乐剧《致命的狩猎》（Kalmrigaya）。直到1888年当他创作第三部音乐剧《幻戏》（Mayar Khela）时，他才改变了风格。他将《幻戏》称之为轻歌剧，在这部剧中歌曲本身变得比戏剧更为重要。
泰戈尔摘取的最高文学奖项可能会掩盖他在音乐上的惊人天赋。不过，事实可能正相反，他在音乐上的熏陶和造诣恰恰成就了他的文学。因为他将音乐性融入到了他的诗歌，小说和戏剧当中。音乐是他手中的魔法棒，将语言文字 “点石成金”，赋予了它们歌唱性。在此，我们也不得不佩服雅纳切克当初对于这个异邦人的敏锐洞察。
图为泰戈尔自画像
* 请关注每周六第二条 橄榄古典音乐“深阅读”，点击标题可以查看往期干货：
A：请邮件 liujie@ganlan.com.cn
Tips：猛戳阅读原文偷看历史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