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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九

邵斌 外语学术科研网 2022-04-24
邵斌,一位长在江南的青年语言文化学者,在比利时鲁汶大学访学期间,且行且思,且思且吟,积稿而成一部二十余万字的文化随笔集,全书图文并茂,取名《比利时光》,于2015年3月在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出版。
这里推出的《比利时光》系列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比利时光:城市和大学”,这一部分向大家介绍访学的申请过程、寻找住宿的经历,鲁汶城、鲁汶大学以及作者所在的研究所的人、物、事。第二部分是“比利时光:语言与文化”,包括比利时的语言、各种由异国语言生发的趣事以及中比两国在历史上的文化交流。第三部分是“比利时光欧陆风”,这一部分作者行走在欧陆大地,边走边看,写下对欧洲其他城市,如巴黎、柏林、布达佩斯等城市的观感与体悟。
万千欧陆风景、风情以及风雅都被作者一一捕捉,异国的岁月在《比利时光》中被浓缩成一颗巧克力、一杯啤酒,供大家欣赏和品咂。


九、鲁汶的头脑风暴

2013年的2月4日是鲁汶的守护神日(Patron Saint’s Day),这日子意味着一个学期的结束,是一年中授予“荣誉博士”的日子。当年守护神日的主题是“大脑”,从全球一百余名候选人中选出了七名荣誉博士,他们所从事的都是有关“大脑”的工作。分别是:英国的脑科学科普作家Rita Carter;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Leon Chua教授(他是生于菲律宾的华人,中文名叫蔡少棠);匈牙利国家科学院的Tamas Roska教授;南加州大学的Antonio Damasio教授;法国蒙彼利埃大学神经外科Hugues Duffau教授;哈佛医学院的Dennis J. Selkoe教授,以及西澳大利亚大学的 Fiona Stanley教授。上述学者是脑科学领域内的专家,但首位获得者却是一位从事脑科学普及工作的作家,可见普及工作在某个领域的重要性。如何让领域外,甚至是普通老百姓理解脑科学,Carter做了大量的工作,写了多种著作,因此被授予荣誉博士,且排名居首。

博士学位授予仪式非常正式。先是在圣彼得教堂做弥撒。我一大早赶到教堂边,看教堂门外站着一排穿着憨态可掬猴子装的“欢迎队伍”,头上也罩着猴子帽,看不见脸。到了10点左右,人流依次进入,校长身着长袍,但领子和长披肩则是红色,特别鲜艳。他依然是长发飘逸,长脸峻峭。之后就是各位荣誉博士,皆峨冠博带,后面跟着百余人,形成两队,皆着黑色学袍,面容肃穆庄严。


弥撒过后才去主楼颁发学位。先是一段五分钟视频,是当选人的采访讲话或日常生活。接下来是鲁汶的提名教授对当选人事迹进行介绍,指出其获奖理由,亦有五分钟之长。介绍多套语,但亦有清新之语,譬如鲁汶的提名教授介绍Damasio教授时,开头就是这么说的:

“当你和一个相识不是很久的人出去吃饭时,整个晚上都谈工作未免有些无趣。我则正好相反。1995年的一个冬日晚上,我和一个年轻女子去约会,当时我侃侃而谈的就是那时刚读过的一本书,Damasio的《笛卡尔的错误》。可能那女子也被我的热情感染了,因为后来她就成了我现在的妻子。”(When you go out to dinner with a girl you haven't known for long, it's generally not recommended to spend the entire evening talking about your work. Yet that's exactly what I did when I went out one evening in late 1995 with a certain charming young lady. As it happens, the reason for my loquacious excitement was the book Descartes' Error by Antonio Damasio. My enthusiasm must have been contagious, because the young lady in question is now my wife.)可见学者谈恋爱也与众不同,所谈的内容居然是脑科学!
之后,当选人上台,校长亦上台,拿出老花镜读奖状,再颁发给当选者。当选者发表获奖感言,此处亦无非是感谢爹感谢妈,感谢老婆,感谢家里小狗之类的老套话。获奖感言中亦不乏有趣者。Selkoe教授说,“这是我第三次来鲁汶了,第二次是和鲁汶的教授合作来此地,第一次则是我的新婚蜜月,当时我们来到比利时的这个小镇,那真是一段难以忘怀的美好时光啊”。人生中此种巧合必然会带来分外的欣喜,这次鲁汶之行于他而言,则不啻为另一段蜜月。
颁奖过后,学校对各位荣誉博士还有采访。采访的题目叫做brainstormer,这是一个别出心裁的题目。Brainstorm(头脑风暴)一词是指一群人围绕某一话题各抒己见,从而激荡产生新观点,而这里激荡我们头脑的恰恰是一群“大脑工作者”。各位学者都有自己的见解,Carter 认为:对大脑的研究将会永久性地改变我们的生活,因此让它走出实验室至关重要。Damasio教授则指出:“如果没有情感和感觉,人类则与一般动物无异。因此,为了弄明白我们究竟是如何去感觉的,我会去研究大脑的每一个细胞,试图把这奥秘给找出来。”Selkoe教授则豪迈地宣称,“这一点,我是笃信的:在未来的10到15年里,我们将找到阿尔茨海默病的有效治疗方法!”对于语言研究者而言,阿尔茨海默病值得关注的一点是:哪怕患者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认识自己的亲人,但却依然没有忘记掉自己的语言(包括词汇和语法),他能毫无障碍地说出语法正确的句子来。大脑和语言的关系真是最值得科学界和人文学界共同研究探讨的话题之一(对于神经语言学家而言,这个“之一”是“一分之一”。换言之,没有之一)。
行文至此,不由联想到今年4月27日《自然》杂志的封面文章:“大脑词汇地图”(有关内容来自赵思家先生的论述,恕不一一注明)。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的科学家将常见的985个英语词汇的相对应大脑区域给“画”了出来。他们的主要发现如下:

(1)词汇们分布在大脑四周,并没有一个绝对的语言区域。
(2)意义相关的词语(如“妻子”和其他描述社会关系的词语,如“家庭”、“孩子”等)所激活的大脑区域很相似。
这近千的词汇被分为了12个不同类型:触觉(如“手指”)、视觉(如“黄色”)、数字(如“四”)、地点(如“体育馆”)、抽象(如“自然的”)、时间(如“分钟”)、工作(如“会议”)、暴力(如“致死的”)、公共设施(如“学校”)、精神(如“睡觉”)、情感(如“悲伤的”)和社会关系(如“孩子”)。
如果一个词有多种语义,譬如说英文的top(上),当人听到这个词时,额叶(就是脑门那块的大脑)的额中回(middle frontal gyrus)那一小块区域会变得活跃,而其他和衣服、外表相关的词汇也聚集在此。
(3)研究发现,与词义相对应的区域是双脑对称的。换句话说,这和过去一直以为的“左脑负责语义”这个认识相驳。
(4)研究发现,大脑词汇地图在人与人之间一致性很高。也就是说,在这个人脑子里看到“四”的位置,基本和在另一个人脑子里看到“四”所对应的位置基本一样。这让这个研究有了更高的可靠性。 

“大脑词汇地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鲁汶的“头脑风暴”活动则说明鲁汶大学几年前就意识到了大脑研究的重要性!对了,活动完毕,我才想起那一队戴着猴帽的“欢迎队伍”,他们还手持一块大牌,上面写着荷兰语。回家借用谷歌翻译才明白,原来牌上的字是:wij — 我们,willen — 要,vrij — 自由,……哦,他们的牌上写的居然是:“我们要自由!”“不要用猴子做实验了!”原来,他们是一群动物保护主义者,我还误以为是欢迎者!有趣的是,主办方和反对方相互尊重,双方都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用“脑”而不是用“手”!

往期回顾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一——结缘鲁汶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二——住在艾晗堡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三——市镇与学袍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四——大学小史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五——老鲁汶 VS. 新鲁汶往期回顾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六——图书馆的涅槃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七——图腾和钟乐

访学札记 | 比利时光,连载八——读书郎与怀仁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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