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妇:沧口广场
作者简介:渔妇,语文教师,教育硕士,国家级心理咨询师。青岛市首届教育读书人物,求真吟诵社团指导老师。
沧口广场(外一篇)
文 图 ‖ 渔 妇
在号称南汇泉北沧口两大广场傲视青岛的年代,沧口广场尽管没有汇泉广场那么洋气——在童年的印象里,汇泉那就是“异国的港口”,在中山路上走一走,去中山公园逛一逛,如同今天到欧洲一样吧——,它确是沧口人文化生活的核心热点地标性建筑。
沧口广场的文化辐射圈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有多强大,这么说吧,就像把今天的万达影院,天泰或者钻石体育场,利群步行街和即墨古街放在一起,置娱乐、购物、运动、饮食、文化于一体。
真不是夸张。沧口广场在那个年代有老少咸宜的有品位的文化休闲场所——长征剧场。剧院内有大舞台,粗木廊柱分割座位区域,可以容纳下小学全校学生看电影。当时学校少先队大队长一个帅气男孩的父亲就是剧场的领导,我们好生羡慕!顺便八卦一下,都说周迅不是科班出身却会演戏,那是因为周迅家人就是放电影的,她从小就阅影无数,那可是童子功哪!我的这个同学学的是计算机,但长得那么帅,身材那么好,如果做演员,决不输给黄晓明。
长征剧场左边毗邻体育场。圆型看台,在孩子心目中,那是微缩版的罗马斗兽场。后来,体育场搬迁到电影院的对面,区运动会总是在那儿开。标准的500米跑道,四周是田赛的场地,最外围是我们学生观众席位,只不过是平地了。各个学校支着帐篷,运动员出出进进,服务的同学一溜小跑,体育老师给同学抹碘酒,帮同学按摩。主席台报项的音乐老师目甩着长长的尾腔,和四流中路上木扇窗的布店里的收银员一样,唱着说:“男——子——,甲——组——,一千——五——百——米——预决赛——”。记得一次我们开运动会,升平路小学闫副校长——我最敬佩的小学数学老师,和其他老师聊天,指着电影院的大宣传海报说,这个月有好片,要到长征去看《王子复仇记》等九块电影,让我萌生了对电影的向往和尊重。
体育场是开放的。晚上,这里依然热闹。众多习武的老老少少,穿着黑的、白的或是红的灯笼裤,在这里打拳、练功。
青岛的武术在全国的地位,我们用一部电影来说明。1982年,一部《少林寺》仅在内地以1毛钱的票价就创造了161578014元(一亿六千一百五十七万八千零一十四元)的票房纪录。其中有三个演员和青岛有关:饰演王仁则的于承惠老师,饰演李连杰的师傅的于海老师, 饰演色空和尚孙建魁老师。人才的成长,是需要土壤的。当时几乎每个沧口的男孩子都习练过武术,因为在沧口广场北边的永安路附近,住着一位武术大家。
国内首家城市文学馆——青岛文学馆,2016年举办了一个展览。摘录当时的新闻报道如下:
早报文娱专讯 上世纪40年代青岛文坛武侠小说不仅有王度庐和《卧虎藏龙》,还有一位重要的作者陈挹翠。5月15日下午2时,“萍踪侠影——陈挹翠武侠写作文献展”将在湖北路5号青岛文学馆揭幕,展览将展出由陈挹翠先生的子女提供的出版书籍、手稿、信函等文献资料,由此呈现出一位北派武侠小说家、武术家的传奇人生。
陈挹翠,原名陈若萍 (1917~1988),是上世纪40年代北派武侠小说家,也是当年蜚声岛上的一位聋哑武术名手。援笔能文、掷笔能武的双重身份,令他比一般武侠作家更长于描写技击;创作有《孤雏喋血》《血溅青锋》《蛰龙惊蟒》《泰山屠龙》《金钱镖》《血滴子》《双龙斗》《金罗汉》《太极手》《荆芸娘》《沧浪女侠》等十几部武侠长篇,上世纪40年代时均在青岛当地的报刊如《民言报晚刊》、《青岛公报》等连载过,上海励力出版社曾出版单行本。上世纪80年代,晚年的陈挹翠还编写出版了《六合棍》、《七星螳螂总录》等武术书籍。这次展览的展品由陈挹翠先生的子女提供,其中囊括了陈挹翠先生保存完好的上世纪40年代武侠小说单行本《孤雏喋血》;生前出版、未出版的多种武侠小说、历史小说手稿;生前与出版社、报社的来往信函,晚年治印的印谱及书画作品等,呈现出一位北派武侠小说家、武术家的丰富人生断面与生动历史见闻。
本来说一个月就撤展,7月份我去看的时候还依然展出着。这位奇人作品我只从网上买到了《血溅青锋》,其他价格动辄上千。
陈先生九岁发烧而失聪,上过两年国立小学,一年私塾,一生学识皆靠泡图书馆自学。陈先生四十年代在文坛上大放光彩的时候28岁,他同时为九家报刊写九部作品。但在1949年之后就辍笔了。他的很多未出版的作品让学生朋友拿去看,散落到港台等地,有的就不知所踪了。不能写小说了,他进入工会系统,,他会写作,会武术,会雕刻,会书法,会绘画,在沧口成立聋哑学校以后,还会写哑剧,创作相声。看到他写的《大杂烩》相声剧本,声情并茂。
青岛非物质文化遗产查拳传承人高恒仑在一篇回忆陈挹翠:“上个世纪60年代初期,他曾在四流中路123号成立了聋哑人生产自救组(即沧口社会福利厂的前身),主要生产打气筒里的皮垫和冲压各种垫片,解决了部分聋哑人的生活问题。同时,他还利用这个简陋的厂房和院落,办起了聋人夜校,组织聋哑人学文化、练武术。文化课老师和武术教练,都是陈若萍先生一人担任。在这所亦文亦武、如同现代沙龙的夜校里,每天晚上都聚集着几十名聋哑人,这几乎是当时沧口区聋哑人的全部。这些人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愿意告诉他,把他当作自己的父辈。无论是打架的、邻里不和的,甚至两口子闹离婚的,都请他去说合。因此,在沧口地区的聋哑人中,他享有很高的威信。上个世纪90年代以前,在沧口一带提起橡胶二厂的陈若萍来,可以说是尽人皆知。”
陈挹翠先生本名陈若萍,笔名青萍、青萍道人、北海居士、翠阁士、鲜于海、大茫等,有时书画签名为乐萍。在沧口,提先生的名字,人们会一愣,那是谁?但说“哑巴”教练,无人不知。每个想学武术的孩子都得到过他无偿的辅导。
陈先生是于海的师兄,同为七星螳螂拳的四世传人。于承惠老师也以晚辈问艺于陈若萍先生,相识有年,受益有加。“陈若萍先生齐鲁武林望重,技艺超群,晚年任李沧武协主席多年,武林传人众多,于岛上武术传承功莫大焉。”(中华文化出版社《陈若萍百年诗书画印纪念册》序言)
沧口广场,沧口公园,到处有这位奇人义务传授太极拳的身影。
沧口广场与振华路接壤的那边,原来是有砖墙的。后来依墙建了一批橱窗一样的门头房。西边卖音像的,卖衣服的,震天响,东边是整日排队买炸鸡腿、酱鸡爪等的熟食品的队伍,熙熙攘攘。再往东就是广场尽头了,是沧口浴池的三层楼。在卖东西的橱窗之间,还保留着几块原来的报栏,没有被拆掉。我写的诗歌什么的,经常在这里展出。组织这个宣传栏的是沧口文化馆一位叫周守愚的老人。为了投稿,我去过周老师办公室,在沧口公园对面。考上大学,周老师非常高兴,嘱咐我多读书,写多作。他是个高大,背微驼,头发花白。对周老师,我印象里只有两个深刻的镜头:一个是他家里顶到天花板书架,把他的身高一下子比下去了;一个是大学三年级在第三人民医院见到周老师,他背更驼了,我当时心情不好,他一脸诧异地把药盒掉到地上,我大概也没去帮他捡。听同学说,周老师是老右派,妻子离婚,无儿无女,孤家寡人。后来我当了老师,知道了无偿地辅导素不相识的学生是一种怎样的情怀,再打听周老师的时候,文化馆早搬了,网上也查不到先生任何的资料。一个人消失可以这么干净利落。
我问过姐夫,作为七星螳螂拳的第五世传人(因为他的舅舅,就是前面说的陈挹翠先生,把自己的东西传给了他),怎么从不见你练功或收徒呢?姐夫说,我们还是遵循古法练功,不外传,在没人的时候练。那你儿子你怎么也不教呢?姐夫说,一看他就不是练功的料。练武得吃苦,太吃苦了。那这样没有新的传人,东西丢了怎么办?姐夫说,丢了就丢了呗。
沧口广场,现在叫维客广场。
六 厂 宿 舍
关于上元节的记忆,很淡漠了。隐约是四流中路连着国棉六厂大门口的马路两旁,行道树上挂着纸质的红灯笼,圆的方的都有。方形的宫灯,一般都画着画,大概画着梅花什么的;圆的就是竹条在里面支撑着红纱,一道道的,就是装饰图案了。灯笼下方有小纸条,或是小绸布条,上面分别写着一句、两句或四句的灯谜。那时识字不多,偶尔会猜中个,多数不懂,所以兴趣并不大。
一般是我们晚饭罢,从伯父——我们跟着姐姐们胡叫,叫顺了就叫大爸爸——家走出来,正好一路走着,一路逛着,沿着四流中路,向东拐向隆昌路,再从柳林路往北转向振华路,沿着振华路一直向东,走过明真观的十字路口,进入晓翁村。最好看的是在六厂大门口着一段,四流中路上也装饰得很好,长征剧场(后改为沧口剧院)前挂没挂灯记不得了,反正其他路段就没有了,到了晓翁村更是乌黑一片。
国棉六厂当年可了不得,一则全国著名的棉纺织工业基地“上青天”的“青”就是青岛,二则中央委员郝建秀就是从国棉六厂走出去的工人。
国棉六厂是我们家的大本营。当年爷爷家道中落,伯父和姑姑从安丘来到青岛,就在日本人开的纱厂(国棉六厂前身)工作。我爸我妈一直和大爸大妈住一起。姐姐好几岁了,爸妈才搬出去自己过。小时候,我几乎天天住在大爸妈家。其他亲戚也都住在六厂宿舍或附近。
国棉六厂宿舍分为头等房子和二等房子,伯父住的是二等房子,也不知道区别何在,只知道是日本人改的,墙体高大,墙面土黄色,疙疙瘩瘩的剌手。一个院子三四家,东西两个门进院子;院子长条形,分为南北两部分:北边是一溜杂物房和厕所,南边住人。门很高,单扇的,进去是小小的厨房,再一道门进去是有大火炕的长条房间。大炕上能并排躺六七个人,缝纫机都摆在炕东北角。东墙上连着天花板是一溜吊橱,用深绿色的绸布做帘子。大爸上锁的古式的保险柜也放在上面。我们小孩子是够不着的。钻到缝纫机脚踏板上坐着晃悠,是常干的事。在炕上摆或者敲印着红字的黑白的象棋子玩,也还有印象。
从炕上踩着南窗,可以打开最上面的天窗,就能够爬出去。大人经常打开天窗探出身去晒东西——地瓜枣,萝卜干,更多的是晒蛤喇肉。姐姐们经常和邻居一起,随着落潮的时间,夜里去赶海,挖蛤喇。因为白天要上学,更大的已经上班了。
踩着大炕南墙边搭的仅能放一只脚的小木梯,就上了吊铺。吊铺的下面正对着炕前的走廊,这样,大爸家睡十几口人不成问题。吊铺也是我们游戏打闹捉迷藏的好地方。
穿过大炕房间,又是一个小小的卧室。我觉得那是自己加盖上去的,因为房间没有那么高了。这个房间堆了不少杂物,可以翻到一些出人意料的东西。
那些个老房子,建青岛北站的时候才拆掉。在拆掉十几年前,大爸家就搬到第一批给职工盖的楼房上去了。所以,印象很模糊了。
在这模糊中,最清晰的是好吃的。
在那所房子里,至今难忘的是过年伯母(也是我姨妈,我妈妈的亲姐姐)——大妈煮的猪头肉,滑嫩香腻,炸的萝卜丸子,焦香软鲜,炸的“翻果子”——麻花,薄酥甜香,手擀鸡蛋面,细滑弹顺……平日里,连蛋炒饭都好吃到能吃好几碗,更不用说用烧煤的烤箱烤的地瓜了……
好像那时我奶奶还在——奶奶去世时我十岁,奶奶会从挂着口罩布做的小帘子的墙洞里拿出个小罐罐,或者是玻璃瓶,取出一粒冰糖塞到嘴里,或者是一勺红糖或白糖。那个墙洞,就是神奇的百宝箱。奶奶有一手绝活,——当时也没觉得咋样,如今细思极敬——就是擀单饼。冷水和面,揪成比乒乓球大些的小剂子,铺上面粉,轻轻一按,成厚厚的小圆饼,然后横过擀面杖,两手一推,一回,一推,一回,饼就自己旋转,一圈,两圈……几圈之后,饼已经很薄了,铺开,包住擀面杖从头卷起,刷,刷几下,再展开,再包卷,再用手推出,如此三下五除二,用擀面杖轻巧地挑着展开铺放在盖垫上的,就是一张圆规画出来的似的半透明的饼。
大妈早就在屋外的小杂物间里支起一面鏊子,烧木头或是煤,烙出麦香味来,饼上会有略鼓起的发黑的“焦点”,用力咬一口,劲道得很。
地道的吃法是一饼在手,把趁热剥皮的白滑滑的鸡蛋,垫着饼用手一捏,略有一点点溏心的蛋黄露出来;挑一根嫩的苍翠的香椿芽,或者撒上几粒细盐,从底部先上卷一下,然后从两边包卷起来,再咬一口,饼也软了,鸡蛋也不噎人了,香椿也不单调了,麦香、蛋香、香椿特有的春天的馥郁的浓香,都在口里了。如果讲究,就卷上小葱,因为据说清明节时候吃葱可以让人更聪明。
黑格尔曾说,味觉在审美上是最低级的,那是肯定是因为德国人的饭菜滋味太陋了。隔了四十年,味蕾的记忆到今天还是那么鲜活、生动,怎么会没有舌尖上的审美呢?
腊八的时候,喝过粥,姐妹小伙伴们近十个人,排着队,双手放在前面人的肩头,一边喊着“腊八——腊八”一边夸张地走着八字,游走在长得很像的一条条胡同里。除夕白天就穿上新衣,把100头的小红炮仗拆开来,拿在手里一个个地用香点上,再扔向空中,“啪”地爆裂,紧张而刺激。可以连放好几天,是最好玩的游戏。过年的压岁钱,一元就不少了,两元就发财了,有时候会有角票,不管大小,全是崭新的,摸上去挺拔而神气。有时候会特意穿口袋大的外衣去亲戚家拜年,因为口袋里会被塞满糖果、花生。
关于六厂宿舍记忆,是童年里最耀眼的,像节日的焰火。后来我想,也许是因为每逢年节,我们总是到大爸爸家过的缘故吧。
但是,这里面总有几分孤寂。也许秉性如此,也许与爸妈不在身边有关吧。总之,有一次,我给爸爸妈妈写了封信,——不会写的字是用符号代替的,不知道藏到哪里好,在小屋翻箱倒柜时发现了大爸的几本红塑料皮的《毛主席语录》。看到皮儿挺好看,就和信一起装到了一只大雨靴里。厂里学习要用红宝书,怎么都找不到了,那个年代可不是小事。大爸爸后来在鞋子里找出来,知道是我干的,一气之下,赶我回家去了。
也是因为上学了,我才渐渐不住在六厂宿舍,回到晓翁村我爸妈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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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誉顾问:杨 炼
总 编:木子(枫叶丹)
作家诗人:《作家诗人名录》第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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