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本胜：净评估就是“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评估
净评估就是“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评估
军事科学院军事战略研究部 易本胜
“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之语出自毛泽东著作中的两段经典论述。台湾地区一些学者基于“政治正确”考虑，将其替换为《四库全书》中的“去芜存菁”。
一、一段论述，出自毛泽东1936年12月发表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
该篇著作中明确指出：“指挥员使用一切可能的和必要的侦察手段，将侦察得来的敌方情况的各种材料加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思索，然后将自己方面的情况加上去，研究双方的对比和相互的关系……”（《毛泽东选集》第一卷179-180页）。
长期以来，这段论述被中外研习者当作毛泽东战略评估特别是其净评估思维与方法的经典来学习和研究。目前来看，至少有三点可以肯定：
第一，净评估之“净”即对毛泽东上述“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之语的概括与简化。在战略评估领域本来就有所谓“粗评估（粗糙评估）”、“精评估（精确评估）”、“伪评估（假评估）”、“真评估（真正的评估、真正意义上的评估）”和其他评估之说。美国人认为经过“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过程之后，就能得到“净”的结果。他们正是把这种旨在得“净”的结果的评估，称为“净”的评估——净评估。
第二，净评估相关过程和方法是对毛泽东“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等思想观点的深化、细化和具体化。美国净评估创始人主要将“由此及彼”理解和作为推断之用（当然，亦有考察各因素之间相互影响和相互联系之意），因为时间和精力等资源是有限的，不可能对所有的事情都进行详尽的分析与综合研究，实际上也没有必要那样做。至于“由表及里”则强调“透过现象看本质”，主要用于研究决定双方竞争状态的发展趋势、趋势之下的子趋势、主导子趋势的原因及原因背后的原因为何，就是通常所讲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研究回答“为什么的为什么”，力求找到关键因素及其作用机理。
第三，净评估的核心实质是对毛泽东“研究双方的对比和相互的关系”之语的应用和工程化。某种意义上讲，战争无外乎敌我，研究战争无外乎敌方如何、我方如何、敌我互动又如何。
不同知识结构与业务职掌者，在学习和研究毛泽东的这段著名论述之后，会有不同的收获体会。笔者结合净评估研究工作来重温这段经典，主要以下有三点启示思考：
首先，毛泽东的这段论述显然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他作为当时中共一方最高领导人加上自身长期的实践经验，对于我方全局和重要局部了如指掌，所以他强调对于敌方的侦察和各种材料的搜集整编，并把“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重心放在了对于敌方的思索上。也就是基于已经“知己”再求“知彼”。
其次，他强调“将自己方面的情况加上去”。己方情况已经厘清了，但要加上去。因为，战争方略的研究制定不能就敌情论敌情，那是纯粹的情报评估或分析研究。必须把红蓝双方情况放在同一地点进行整合。美国净评估专家学习理解后就指出：我方不能强加到敌方弱点上的优势不是真正的优势，敌方不能为我所利用的弱点不是真正的弱点。
最后，毛泽东指出要“研究双方的对比和相互的关系”。这里的“对比”主要是指静态地并列比对，主要目的在于考察双方所具有的基本物质条件与所处的状态（或态势）。净评估也主张对双方作静态的并列比对，但认为这只是第一步或一个阶段，仅仅这样远远不够，还要动态交互。毛泽东所讲的“相互的关系”就强调了这种动态交互作用及其影响如何，也就是双方将如何“PK”下去。由此可见，二者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关于净评估注重研究“相互作用”这一点，直接的佐证材料比较多。例如，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多会2013年5月发布的《2030年中国军事与美日同盟战略净评估报告》中就有两处涉及。一处写道：净评估是“分析处于某个长期竞争或相互作用过程中两个或更多的实体，在某一特定领域内的相互作用状况”；另一处又写道：“净评估中更富特色的要素就是，它旨在成为一种‘净’评估，也就是说，是对彼此间处于相互作用状态的两个或更多相关方进行比较，不管这种相互作用是刻意的、策划好的，还是不经意的。”再如，美国国防部净评估办公室前文职助理史蒂芬·罗森，也曾给净评估下过一个简洁的定义，即：净评估是“在和平和战争时期，对国家安全机构之间相互作用的分析。”
二、另一段论述，出自毛泽东1937年7月发表的《实践论：论认识和实践的关系——知和行的关系》
毛泽东在此再次强调指出：“要完全地反映整个的事物，反映事物的本质，反映事物的内部规律性，就必须经过思考作用，将丰富的感觉材料加上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改造制作工夫，造成概念和理论的系统，就必须从感性认识跃进到理性认识。”（《毛泽东选集》第一卷291页）
这是一段崭新的论述，绝不是对上一段论述的简单重复，而是一如他在文中讲到的那样——“经过思考作用”和“改造制作工夫”。显然，这段论述是在原来基础上的深化、升华和拓展，使其具有了新的理论高度、深度和广度。
有好事者，悉心比照安德鲁·马歇尔暨美国净评估专家学者的相关论述后发现，毛泽东的这个论断实际上早已被“改头换面”用作净评估理论的核心概念和基本指导了。
三、在现阶段两岸关系下，台湾地区一些学者对于净评估概念的表述略有不同
基于“政治正确”考虑，台湾地区一些学者不便公开引用毛泽东的原话，而更愿意说净评估是“去芜存菁”的评估。“去芜存菁”之语出自《四库全书》经部卷六，当中桂林府同知李方藻指出《周易述》目录部分事例过于繁复，与《易经》无关，并说“荀汰其芜杂，存其菁英”。后人遂以“去芜存菁”作为成语之用，意为“除去杂质、保留精华”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有关注者查到金庸《神雕侠侣》第二十回，其中就有：“公孙止的阴阳双刃虽系家传武学，但经裘千尺去芜存菁、创新补阙，大大的整顿过一番。”
我们注意到，台湾地区学者李海同在其2007年6月发表的论文《净评估对国防战略规划之研究》中，就有两处以“去芜存菁”来类比净评估概念。
一处是第二章“相关理论与文献探讨”（第14页）。其中写道：“本研究认为，‘净’的定义，可以说是‘去芜存菁’的概念；意即将一个复杂的命题，透过机会、威胁、优势、弱势的分析评估后，所提炼出来的一个核心的关键因素与具体结论。”
另一处是第五章“结论与建议”（第71页）。其中又写道：“决策者必须充分的运用‘净评估’，以有效的掌握关键因素，发挥净评估‘去芜存菁’的概念；将这些复杂的命题，透过机会、威胁、优势、弱势的分析评估后，提炼出一个核心的关键因素与具体结论。并依据动态平衡的敌我分析比较方法，透过‘净评估’的思维理则与评估过程，使得决策者能够充分的掌握问题或特定议题之核心关键因素，从而找出解决问题或达成目标之策略规划作为。”
应该说，作者的论述还是不错的。《四库全书》中的“去芜存菁”与毛泽东所讲的“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意思相近，作为一个成语的确也能借以在某种程度上表达净评估之“净”的涵义。但是它远没有“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两段论述准确到位。如果将其用作相对完整的“净评估”的概念，也断不能延伸出“研究双方的对比和相互的关系” 和“从感性认识跃进到理性认识”等意涵，实不如毛泽东的两段论述全面系统、贴切可靠。对此，作者以其净评估学者之睿智，想必也是非常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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