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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松山高中》StunningKat(46-50)

2016-03-05 菠萝笔记丨耽美小说推荐
松山高中作者:StunningK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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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高中》StunningKat(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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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高中》StunningKat(4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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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急性胃穿孔。

救护车把盛安载去县城医院抢救,宋清让跟着车一起去了。

程然赶过去的时候正听到医生对宋清让讲他的情况,盛安原本就有严重的胃部问题,这次的诱因应该是烟酒不忌再加上长期的饮食作息不规律。

“还好送来的早,晚一点估计就没命了。”医生说:“您是患者的……?”

宋清让不知该如何为他与盛安之间下这个定义,只好搪塞说:“我是他表哥。”

又继续听完医生的解释,道了谢,问现在能否去探望盛安。

医生要他们再等等,还要观察观察盛安的术后反应情况。


宋清让去一楼划价交钱,忙完之后,他就坐在大厅里的塑料凳子上发呆。程然见他有些恍惚,在他身边坐下,揽住他肩膀安慰地拍了拍。


“还好你多去看了一眼。”程然道:“他现在没事了。”

宋清让手里还拿着盛安的包和外套,他有点疲倦的将手抵着额头,躬身撑在双膝前。

医院里总是人来人往的,天花板上落下的冷色荧光让宋清让看起来显得有些苍白与憔悴。

程然见他自责,又宽慰道:“这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以前身体很好,感冒都很少。”

程然叹了口气,道:“像他们这样的,年轻的时候都还能拿命换钱。”说完又自嘲一笑:“到了我这个年纪,就该拿钱换命了。”

“多不值得。”宋清让说:“没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程然兀自摇摇头,不多做辩解。“不给他家人打个电话?”

宋清让直起身,重重靠在椅背上,用手掌盖住脸:“他没有家人。”说完,又机械般地重复了一遍:“程然,他没有家人。”


身上忽然响起手机铃声,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自己的,而后才意识到是盛安的手机响了。

宋清让从包里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方辉。


“盛安,你怎么没回来?”

宋清让说:“他住院了。”

“什么?!”方辉大惊:“好好的怎么住院了?”

“急性胃穿孔。现在在鹿水县城医院。”

“宋老师,你等等,”方辉说了一句,然后似乎对电话那头的人喊起话来:“钟天志!还吃呢你!盛安住院了!”

宋清让耐心等了一会儿,听方辉说:“宋老师,你等一下把医院地址发过来,我们现在就过去。”

说完连客套话也没有,直接挂断了。


宋清让便退出界面打算给方辉发信息,留意看到盛安的手机背景图。

——是自己在清弘游戏的茶水间里端着一杯咖啡出神的样子。


宋清让不知道这是盛安什么时候拍的,甚至不知道盛安用了多久了,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然对宋清让的每一个神态都能够了如指掌,他看得出来。


“你心软了,是不是?”


程然是完全站在宋清让这一边的。所以他觉得盛安亏欠的最多,盛安该负全责,盛安该自此以后离宋清让远远的再不相问。

而宋清让这一连串反应都让他觉得有些愠怒:“我就知道不能让你和他多在一起。你爸怎么走的,你妈为什么五年来都对你不闻不问,你不如想想这些!”


“那不是盛安的错,是我的错。”宋清让说。

程然蓦地站起来,非常生气:“你怎么一点原则也没有?”

“原则,什么是原则?”宋清让的情绪也有些失控:“这很复杂,程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


“没什么复杂的。他间接导致你父亲去世,就这一件事,简单,并且一清二楚!你只是在为你的动摇找借口。”程然恨恨扔下一句。

宋清让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但他知道程然对盛安当初和曹天增的事很有不满,也不再和程然多做辩解,只为自己方才的语气万般道歉。


程然是最受不得这些软刀子的,即便宋清让无意伤人。


纵然五年来宋清让拒绝过他不知多少次,但没什么比这样的拒绝更让人死心。

宋清让心里的席位,早已有人落座了。


程然没再多留。



盛安凌晨时短暂地醒过一次。

县城医院的条件有限,宋清让百般周旋才为他换了一个三人间的干净病房。他的病床靠窗,有月色落于窗台。


宋清让伏在床边浅眠,鼻尖几乎要碰到盛安扎着输液针的指尖。

麻药作用仍有些残留,盛安想撑着床坐起来,胃部一阵痛让他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宋清让马上就醒了。

“别动别动,你做手术了。”宋清让压住他的手让他平躺,弯腰替他将病床稍稍摇了一些上来。

“哪里不舒服,我叫护士来。”

“什么手术?”盛安问。

宋清让埋怨又有些心疼地看他一眼:“你胃穿孔了,好好躺着。”

“噢。”盛安乖乖躺下:“吓到你了吗?”

见宋清让不说话,他又补充到:“休息两天就好了。”


宋清让不做声,给他掩了掩被子。


盛安似乎还没完全清醒,模模糊糊地说了几句话,又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方辉和钟天志才风尘仆仆地赶来。

盛安还没醒,护士说麻药效用应该过了,可能只是在睡觉。


方辉也才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对钟天志说:“叫你俩少喝酒少喝酒,就是不听。我告诉你,现在是他,过几天就是你。”

钟天志挠了挠后脑勺,道:“那我们得应酬啊。——这医院条件不好,我找人给他转北京去。”

宋清让连忙说:“哎,算了算了。让他在这里好好休息几天,我正好在甘肃出差,下了班就可以过来。”


方辉叹气,过会儿又问:“宋老师,您吃饭了吗?”

宋清让摇头:“忘了。”

钟天志反应倒是快,“你们吃什么?我买去。”


等钟天志一出去,屋里霎时安静了不少。方辉坐在宋清让对面,翻看盛安的病历。


半晌,方辉问道:“宋老师,您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宋清让凝神听了听盛安的呼吸声,平静,安稳。遂点头:“是的。”


47.


两人起身去病房外面。

“他这几年过得好吗?”宋清让单刀直入地问。

方辉笑了:“您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呀。”

宋清让也无奈:“你说呢?”

“一点儿都不好。”方辉说:“这才是真的。”

宋清让似乎早有意料,并没多少吃惊。


“盛安这人,您也知道。对别人总是硬梆梆又冷冰冰的。您刚走那段时间,班里除了我没人敢和他说话。”

“正好那会儿新班主任给我们填表格,写目标大学。全班表格交齐,花里胡哨各种名牌大学,就他的空空如也。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我猜他当时是拿不准您到底去哪儿了。您走了,他也没有目标了。”

“后来,他慢慢的从……”方辉顿了顿:“从那件事里走出来了,他猜你回了北京,也决定去北京。眼看着一切都慢慢好转,他有一天告诉我,收到了你从上海寄来的明信片。”

方辉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忽然激动起来:“你知道他当时有多开心吗?他以为你原谅他了,也以为你一直在上海等他,每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学习,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真的,我对天发誓,一点儿也不夸张。”


宋清让有点不敢听了。

他猜测盛安知道他会回北京,而当时的他没有做好再见到盛安的准备。


他去上海出差时,寄了明信片回松山,上面写了寥寥几句问候,落款是他的姓氏。

盛安认得他的字。


这应该是宋清让所做过的最残忍的一件事。

他清楚这个孩子对他的信任与依赖,而他利用了这份信任。

他选择了不辞而别的同时,把那些可见的痛苦尽数压在了盛安的身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因愧疚而排斥盛安的再次出现的。



“后来的事,你也能猜到了。我们一起来了上海,他找不到你。”方辉说:“他是那么聪明的人,可他耗了半年多才意识到你真的在骗他。我那段时间真的恨你。我当时觉得,这件事根本不是盛安的错啊,他也只是这件事里的另一个受害者不是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用失去你来惩罚他?”


宋清让看着病房的金属号码牌发呆,安静地沉默着。


方辉接着摇了摇头:“直到前两年,我爸也走了。”

宋清让这时才抬起头来,道:“一直没听你提起,抱歉。”

方辉大咧咧地摆手:“我和我爸一直相依为命。当时好不容易我有点能力,想接我爸来上海,他那么突然就走了。——我都没能让他过上几天好日子。”

“在我爸走了以后,再想起你们的事,宋老师,我忽然就特能理解您。我有时候就是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总是感情用事,帮亲不帮理的。”

“失去亲人的那种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不能感同身受。我当时想,盛安也许就是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他能理解你,最后也尊重了你的选择。怨什么的,偶尔也会有,但是一晃眼就过去了。就像情侣之间吵架一样,只要爱比怨多不就好了吗?不就是还有机会吗?”


宋清让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机会?”


“机会。”方辉点头:“他在为了你们之间还有的那一点点生机做努力,只要你们还相爱,这一切都会过去。”

宋清让忽然笑了:“你觉得我还爱他?”

方辉也笑:“对呀,不过我估计您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这事儿的。”


钟天志拎着一堆早饭回来,见方辉和宋清让在门口说笑,一脸不解:“盛安都这样了你俩还有功夫说笑话呢?”

方辉懒得搭理他,宋清让打开门,说:“先进来吃饭吧。”


“宋老师,作为一个外人,我可能说得太多了。有些话应该要他本人亲口说的。”方辉向钟天志打眼色,一边往走廊另一头挪:“早饭您拿着,有事给我们打电话,我们晚上再过来一趟。”



盛安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宋清让一直在周围没离开过。

他醒来的时候,午后阳光正好。


护士进来看了看他的情况,说半个月左右可以出院,但是要保持清淡饮食最少两到三个月,戒酒戒烟。

盛安为难地说:“我还要出差呢。”

宋清让剜他一眼:“你先好好活着再说吧。”


麻药效用早过了,刀口一阵一阵地疼,盛安只好看电视打发时间。

宋清让出去接水回来,说:“我下午过来,早上走,这几天方辉他们还在,让他们照顾你。过几天我把手头事情做完,他们就能回北京去了。”

“我也想回去。”盛安说:“好多事没做。”

宋清让把保温瓶狠狠往地上一放:“地球没了你照样转,你多在意一下关心你的人的想法好不好?”

“啊?”盛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听不懂算了。”宋清让坐在床边削了个苹果,自顾自的吃起来。


盛安看了一会儿:“我也想吃。”

“你只能吃流食。”宋清让无情回绝他。


盛安还以为宋清让是因为自己这一病毁了他的生日生气呢,电视看得好好的,他把电视啪嗒一下关掉了。

宋清让下意识问:“怎么关了?刚看进去。”

“我有话要说。”盛安把遥控器放在手边,郑重地说。

宋清让也放下了手中的事:“你说。”


“对不起。”盛安说:“我要是没有来,你的生日也不会浪费在医院里了。”

宋清让不说话,只是用一种雾蒙蒙的眼神看着他。

盛安想,这究竟是这么了?


他正绞尽脑汁地想着,便听见宋清让说:“你还有什么事,你觉得抱歉的,你一次性说完。”


盛安打量他神色,想他应当是认真的,于是从头到尾开了一次认错大会。小到他故意藏起自家门钥匙,大到他的穷追不舍,还有……


“还有伯父……”盛安几近小心翼翼的提起这几个字,生怕宋清让受什么刺激:“对不起。”


“我当时不该那样对你穷追猛打,是我太贪心。”盛安说:“那时候我没有能力,更没有一个干净的背景。我太想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我自私地只考虑到了我自己的心情。”

“我知道过了这么长时间,我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但我……”


“行了。”宋清让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我这话就说一遍,盛安,你听好。”


“你刚才说的这些,我全部都原谅你。”宋清让一字一句地说:“全部。”


盛安愣了:“包括……”

“包括我父亲的事。”宋清让显然知道盛安想问的是什么:“那件事我也有责任。”


盛安几乎走神了。

自重逢以来,他一直觉得宋清让没有变过,但这一刻他意识到,宋清让比起五年前,其实变了很多。

他变得更强硬,更直接,在出现问题的时候,他会选择去面对了。

这很好,不仅对他,对他们亦然。


盛安愣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过我们迟早有一天要谈谈这些。——没想到是今天。”

宋清让看着盛安的输液瓶见了底,起身道:“等一下,我叫护士来换药。”


等忙活完换药的事情,再面对面坐下,两个人面面相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于是打破僵局的还是盛安。

他用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拉住了宋清让的手,后者为了让他不那么吃力,往床边坐得靠近了一些。


“我知道你现在因为伯父的事,不能接受我,但是我可以等。至于我们两个之间的这些事情,还有过去的事,我们可以试试一起努力,好吗?还有,如果你不喜欢我觉得内疚,我可以改。前提是你也要不觉得内疚。不管过去是谁的错,谁比谁自私或者谁比谁怯懦,从今天起,让它们一笔勾销。”


宋清让说:“好。”


他们都只是平凡,又自私的人。在高压与濒临崩溃的前提下,他们本能性地做出了最利于自己的选择。

于是那些选择带来的伤害,在时间的摩挲之下渐渐现了形。


可爱情不该是令人心生愧疚的事,如果他们想有一个象模象样的未来,他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放下对彼此的愧疚。


宋丰岩的离世是横在他们两人之间最深的沟壑,但他们可以一起去尝试修补那些裂痕。

人这一生里不可能有太多次机会,让他们能够去追逐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们必须努力去珍惜每一个。


48.


在为了同一目标努力的前提下,认真和平地相处,并且在达成共识前不进行任何肉`体上的行为沟通,成年人称之为,关系整理。


的确,有些事情是不能等的,人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就是这个意思。

但一个聪明人,他会知道什么是值得等待的。

就像盛安。


盛安把病房换到了单人间,只因为单人间里有一张条件好一点的看护床可以让宋清让睡得舒服些,并且允许全天有人陪同。

于是方辉两口子和宋清让轮流照顾他的那几天,宋清让白天去工地,晚上就抱着电脑和一些照片与影像资料坐在医院床边写论文报告。


盛安一边替他整理摊在床边的大把资料,一边问:“你和导师关系不错,怎么不回大学教书,清闲又不累。”顿了顿又说:“你想教书的话,我回北京给你找找关系,北京这边天志也熟,问题不大。”

宋清让把盛安手里的资料接过来,神色如常:“不想。我跟着俞老师做做研究,挺好。”

盛安觉得不对劲,但也不再提这事儿,就说:“行,听你的。”


等盛安离开甘肃时,北京的炎热天气已经快要过去了。

回北京后,宋清让一直没联系上程然。只当他很忙,也觉得他能处理好自己的事,便没放在心上。

盛安更是整天忙得不见人影。


北京迎来最后一场秋雨的时候,是一个很安静的晚上。

宋清让半掩着窗,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一本书。他看得有点困倦,还强打精神。Chaplin也在他脚边没什么力气地摇着尾巴,过了一会儿,回自己窝里睡觉去了。


眼看时间越来越晚,走道里没有灯亮起。

宋清让想,盛安今天大概又要晚归了。于是没再看,合上书放在桌边,正准备起身去洗漱。


窗外愈下愈大的雨,到底还是没能掩盖住盛安的脚步声。

“清让。”盛安轻轻敲门,他看到了屋里灯还亮着:“我有事要和你说。”


宋清让回头去开门。

盛安手里拎着两个外卖盒子,和一提啤酒,笑着拿起来晃晃:“饿不饿?”

宋清让却闻见他身上稍显浓稠的酒气,反而皱眉:“怎么又喝酒?”

“今天有好事。任何好事我都想第一个告诉你,所以下了桌就过来了。”盛安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寒颤:“外面好冷,你打算就让我这样站着么?”

宋清让便接过啤酒和夜宵,放他进屋。


“什么好事高兴成这样?”宋清让拆开塑料盒子,把烧烤上面的辣椒粉抖落一点下来,再放回去。

盛安见了,哭丧着脸说:“我只让老板放了一点点辣椒。”

“一点点也不行。”宋清让开了罐啤酒,自顾自地喝起来:“说吧,什么事?”

盛安这才坐下,说:“之前和天志一起投的矿,有上市公司接了。”

宋清让问:“就是上回程然说的那个?”

盛安点点头:“你猜能挣多少钱?”

宋清让依稀记得数字很大,试探问:“几千万?”

盛安在他耳边说了一个数字。

“真的假的?”宋清让吓得手里的酒差点漏掉,“税前吧?”

“税后。”盛安挑眉道。


宋清让好久都没说出话来。

虽然在遍地权贵的北京城里,盛安的路还长,但这个数额对盛安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成绩了。

盛安说:“这是我俩的私钱。不过以后,我打算把投资公司也都交给天志一个人,我不做了。”

“我要专心把清弘做大,做稳。然后可以向别的行业发展,比如电商什么的。”盛安对未来畅所欲言起来:“投资再高利润,也是个风险很高的行业,需要见好就收。”

贪婪是非常可怕的事,宋清让认同地点头:“我相信你能够好好处理。”随后又问:“钟天志同意了?”

“同意了,以后有什么钱都自己赚,让他自己偷着乐吧。”盛安嗤笑道:“够方辉开画展开到下辈子去喽。”


宋清让笑着摇摇头,没多说。


两个人就边吃边喝,不时说点工作上,还有生活里的事。

宋清让为了让盛安少喝点,抢着喝了不少酒。醉倒不至于,就是愈发困了。趁盛安出门倒垃圾的功夫,趴在桌上一头睡了过去。

盛安回来见他睡着,无奈笑了笑,轻声说:“去屋里睡。”

宋清让正睡得迷糊,本能般地哼了两声,屁股都没挪,只换了个方向。

盛安有意逗他:“那我抱你进去了啊。”

宋清让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挪进屋里。


盛安怕半夜下寒气,替他关了窗子,盖了一条薄毯,给他关了门。


自己也打了个哈欠,转身正要回对面,楼梯口忽然上来一个人。

盛安和那人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他睡了,下楼聊聊?”


程然的车停在楼下,他钻进驾驶座重新打着火,任雨刮停着。

雨水落在挡风玻璃上和车顶上,闷闷作响。


“鸿泰的事我听说了。”盛安道:“而且他也说你最近没和他联系。”

程然一笑:“难得来一次,还被你撞见。”

盛安没多做犹豫,也没准备什么客套话,想是心中已有打算。道:“程总,别的方面我能力有限,但资金这一块,我可以帮忙。”

程然有些吃惊地看着他,问:“你……?”

盛安说:“别误会。我和你没什么交情,我也不是慈善家。只是你如果出点什么事,宋清让心里不会好受。”盛安话锋又一转:“再说,万一你借着事业上的失败让他安慰你怎么办?那绝对不行,我要是不做这些,他就该做了。”

程然哭笑不得:“你可真幼稚。”


盛安笑笑不说话。


半晌,程然又说:“不过,我佩服你。”

两个人沉默着,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接着谈了谈生意场上的事,然后见时间不早,程然道了谢,驱车回去了。



宋悦悦大学还没毕业就嫁了人,丈夫是税务局的干部,在他们家的小区里,给宋悦悦的父母买了一套房,住在一起。

宋悦悦现在已经怀孕四个月,她今天自己出门,打算溜达去附近超市买点东西。


刚一出楼栋大门,见门前停着辆轿车,车门前倚着个帅哥。哇,可真帅,宋悦悦想,不行,还是我老公比较帅。

她看得一愣,又一愣:“咦,这是在看我吗?”


正想着,那帅哥拿着张照片走过来,问:“您好,请问您是宋悦悦宋小姐吗?”

宋悦悦点点头,说:“我是,您……”


帅哥松了口气,伸出手,微笑体贴而合宜:“您好,我是盛安。”



49.


“盛安?”宋悦悦不可置信地问:“你就是盛安?”

“是我。”盛安应下,见宋悦悦带着空的编织袋子,还带着身孕,回身拉开车门,道:“你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

宋悦悦没好气地调头就走:“不必了。”


盛安早有吃闭门羹的心理准备,锁上车门,快步追上。


小区环境不错,正中央有池塘和喷泉,几个小孩子吵吵嚷嚷地追跑过去,其中一个差点撞到宋悦悦,她险险往侧躲,没把住平衡,要向后倒去,盛安在一旁却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待她站稳才松开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宋悦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头说了句:“谢谢。”



宋悦悦以前对盛安实在没印象。

因为上了大学后她就不爱回松山了。


她也贪恋大城市的繁华,喧嚣和五颜六色,松山市最高的那幢大厦还不比北京城五环边上的一处商场,实在没什么好回去的。


但她也想家,家这个字眼是一个城市无法承担的,家的定义是人情,是亲属,是一个让你受委屈时第一个会想到的地方。

家是跟着人走的。



宋悦悦不住开始回想,那时一切都好好的,直到她大伯的突然离世。

大伯下葬时,大姨说什么也拒绝盛安出席,所以她从来没见过盛安。

在她的推测里,盛安应该是一个看起来就很坏的地痞流氓长相,可能眼角还会有一道凶神恶煞的疤痕……


没想过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松山市这几年忙着拆迁,空气质量越来越差,几乎没有蓝天白云的时候。那时候她妈妈的肺也不好,自己又在和老公忙着结婚,索性将二老搬到了北京。


宋悦悦一边走一边想,忽然站住脚步,回头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盛安说:“我有些东西想托你转交给宋伯母。”

宋悦悦脸一黑:“大姨才不想要你的东西。”

盛安也不觉得伤人,见一旁有家小咖啡馆,只说:“这里车来车往地讲话不方便,宋小姐,能不能借我五分钟?”



两人在咖啡馆里坐定,盛安见她脸色就没缓和过,只得单刀直入地道:“这份文件,我想请你交给宋伯母。”

宋悦悦接过,原本只是潦草扫了几眼,再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呼道:“这哪来的?”

盛安笑着解释:“我成立的,荣誉会长将是宋伯母,她只要签个字就可以了。”

宋悦悦没明白:“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做慈善基金会?”她又来回翻看了文件,页眉写的是清清楚楚的汉字:宋丰岩慈善基金会。



“不是,你误会了。法人代表还是我,钱都是从我这里拿。宋伯母只是决定钱的去向,用途这一类,不需要你们出钱。”盛安又拿出来一沓文件:“你帮我把这个给她,就说是宋伯父以前的学生替他成立的——不要提我的名字。”


宋悦悦一时语塞,她无意识地翻看着这一沓以她大伯名字为根系的文件,她当然知道这可以帮很多人,这是好事。


“做什么都可以?”宋悦悦问。

“可以。”盛安点点头:“我以前听宋伯母提起过资助贫困生的事,后来因为伯父患病只能停摆。我想这些应该可以替她继续。”

宋悦悦把文件夹合上,推过去还给盛安:“我不能收,我不能替大姨做这个决定。——你问过我表哥了么?”

盛安无奈反问:“如果是他将这些交给伯母,伯母就会要吗?”

宋悦悦想起这几年宋清让和宋家的僵持,叹了口气:“你做这些有什么用呀,大伯已经走了五六年了。”


盛安的神色很郑重,目光毫不闪躲:“我知道再多的钱,荣誉,名声,都不能挽回什么。可我不能因为它无济于事,就不去做这件事了。”



宋悦悦望着盛安执着的眼睛,沉默良久,才说:“对不起,我现在真的做不了这个决定。”

盛安还要再说,又听她峰回路转道:“我回家考虑一下,过几天答复你。”


盛安如释重负:“谢谢。”


宋悦悦摇头示意,“刚才问你的事,你还没回答我。我表哥知道这些吗?”


“我会告诉他的。”盛安答道:“他最近在忙课题研究,我一直没找到好的时机谈这些。”

宋悦悦这才反应过来:“你们又在一起了?”

盛安生怕宋悦悦又误会宋清让,连忙摆脱干系:“没有,我们只是工作上有点牵连。他还没接受我。”


“表哥心软,你不要逼他。”宋悦悦措辞良久,道:“你为大伯大姨做这些,我虽然有些怪你,但又有点可怜你。我们同龄,这话就当我作为同龄人劝你的:你和我表哥这样子,希望已经不大了,何必再去拼呀。”


盛安笑道:“谢谢,这些忠告我听过,也认真考虑过。”


宋悦悦看了他一眼。


“但我不愿意再去考虑这些了。锁住我的那扇门是他替我打开的,我不能在见过真正的世界之后,却把他一个人扔在门后面。”盛安说着,起身道:“宋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盛安还真就找不到好时机和宋清让提起这件事。


某天他看到宋清让又用上了英雄616,这才想起来他的钢笔被自己拿走了。盛安暗地里骂自己没记性,下了班就赶去了万宝龙。



盛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万宝龙的时候,松山那家店面还不抵这里五分之一,更不要提款式和限量。

柜员见他进来,连忙迎上,笑容合宜。

盛安挑了一只与宋清让合衬的,马不停蹄回了家。



宋清让正巧在,盖着本史书在脸上睡觉。听见开门声才醒来,揉了揉眼睛:“今天没加班?”


盛安把钢笔放在桌上:“没有,我给你买了新笔,你看你喜不喜欢?”



宋清让最近很怕这些“我给你买了”或者“我有礼物要送给你”的句式。盛安在经济上给他这些的时候,他非但不觉得可以欣然接受,反而觉得压力和恐惧愈发明显。


改变,位置的改变,角色的改变,甚至主导权的改变,这些都令他感到无所适从。



“我不要。”宋清让说。

盛安一愣:“什么?”


“我说我不要。”宋清让提高了声调:“还有你之前买的那些,我放回你家里你又重新放到我桌上的手表,和那些手机电脑,这些东西,我都不要。”


盛安干呵呵地笑了两声:“好好的,这是怎么啦。”


宋清让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口不择言着,无法控制地继续说:“你现在有钱,事业蒸蒸日上,你买得起我买不起的东西。我知道了,所以不用再三天两头买这些东西过来炫耀。”



盛安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你觉得我在炫耀?”

宋清让不做声。


“你觉得我在炫耀?!”盛安强压着怒气反问道。



宋清让有点疲倦地指向门,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

盛安堵在门边,不依不饶:“你把话说清楚。”

“我没什么可说的!”宋清让也和他犟了起来,“回去!”


Chaplin从没见过他们两个这样脸红脖子粗地吵架,见宋清让半推半搡地赶盛安出去,可怜巴巴地咬着盛安裤脚往屋里拖。

宋清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蹲下勾起Chaplin一把塞进盛安怀里:“你俩都出去!”



门是咣地一声关上了,宋清让只觉得精疲力尽。



盛安在门外也是气得够呛,他抱着Chaplin回了对门,从冰箱里拿了瓶酒刚要开,又想宋清让不让他喝酒,刚要放下,又想,宋清让反正也不管了,索性咕咚咕咚先灌了半瓶。



宋清让应该也是在努力的,他感觉得到。

可是他不可避免地也觉得疲倦,即便他曾经那么有信心。



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他熬过了那么多个掺杂着想念,歉疚与期待的夜晚,却在宋清让就在他身边的时候,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法确定这份感情的时限。



它会过期吗?如果他松开了这一头的绳索,宋清让是不是会一句话也不挽留,就那样放任他走了?



他不是没有负面情绪的圣人。


宋清让亦不是。


50.


盛安难得有一天闲暇时间,原本是想和宋清让好好待一晚上的。他心不在焉地给Chaplin洗澡,一边试图搞清楚宋清让为什么生气。


钟天志一个电话打来:“盛安,来国贸吃饭啊。我和方辉两个人在这边好无聊。”

盛安婉言谢绝:“没胃口。”

钟天志大咧咧地道:“你丫别装啊,赶紧的。对了,把你老师带上也行,咱们四个吃顿饭,聊聊。”


“带什么带。”盛安垂头丧气地说:“才刚被他莫名其妙吼了一顿。”

钟天志:“哈哈哈哈哈!你丫也有今天!”

盛安正要撂电话,又听那边方辉抢来话筒问道:“你们怎么回事,这段时间不都好好的吗?”


盛安就说了前因后果。



方辉听完,扔下一句:“你是不是缺根筋?”

“怎么还成我的错了!”盛安不理解:“我对他有多好,就差把心窝子掏出来让他看到上面清清楚楚只写了他的名字了。”


“他从认识你开始,就是一个照顾你的角色,现在你突然冒出来说余生都要请他指教,你总要给他慢慢适应的时间吧。我要是他,我也不愿意一来就被你用钱给糊了满脸。况且真正喜欢你的人才不会在意你是穷还是富呢。”方辉话音刚落,就听那头钟天志插嘴道:“那我没钱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方辉漫不经心地敷衍他:“会会会,我这正说着呢,你不要打岔好不好!”



盛安还有点别扭:“我肯定不是真和他生气啊,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方辉骂道:“气死你算了。人家风平浪静的生活都是让你给搅和乱的,还不能和你闹闹脾气了?谈恋爱过日子,吵架那是常事,你连这点都忍不了,你还好意思说你是真爱,真爱个屁。再说,宋老师现在能跟你发脾气,这难道不算是好事么?”


盛安问:“这算什么好事?”


“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是经常会把负面情绪撒在最亲近的人身上,因为我潜意识里就相信这个人不会离开。”方辉想了想,道:“他大概也在试着依赖你、相信你吧,所以你争点气好不好!还有你以前那么差的性格,想想人家是怎么对你的?”


盛安忽然醍醐灌顶似的,简简单单说了句:“行了我明白了,你们自己吃吧!改天请你吃饭。”




宋清让正在屋里看书。

他情绪不好时就看书,那些文字会令他感觉平静。


以前和盛安相处,宋清让总是一味地包容和忍让。可现在的盛安,其实不再需那些温柔的娇惯与纵容了。


宋清让不完美。他只是不在外人面前暴露那些缺点。

同样的面具戴久了总会累的,所以最少在盛安面前,他不想再去伪装。



也最好用一些强硬和直接的办法来纠正他们之间早不适用的相处模式。比如他不用再一味迁就,盛安也可以包容他的坏脾气,又比如他其实也可以将这些压力,分一点给盛安,而不是一个人承担。


他们都在经历心理重建和陌生改变带来的阵痛,宋清让当然愿意尝试,可他最近时常不确定盛安能否坚持。


其实是感觉不到安全,又有些害怕的。




“汪!”

门外响起Chaplin极尽讨好的叫声,然后是敲门声。宋清让稳了一会儿,见门外大小两只狗并没有要消停的意思,只得起身开门。

门一开,Chaplin反应速度堪比光速,窜进门里直奔厨房——中午没吃饭,它啥也不记得,只记得它的狗粮放在厨房第二层的柜门里。

宋清让听Chaplin在厨房嚎得那叫一个可怜又凄惨,无奈叹气:“你先进来吧,我给它弄点肉。”



盛安乖乖跟在他身后,帮他打下手。



Chaplin对着食盆大快朵颐,宋清让看了一会儿,问:“你是送它回来吃饭的?”

盛安摇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来道歉的。”

宋清让笑道:“我赶你出去的,你干嘛来道歉?”

“明知故问啊你。”盛安顿了顿,又说:“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对不起。”

宋清让低头看着Chaplin吃饭,垂着眼睛不说话。



盛安不自觉伸手去捏宋清让的耳垂,这是他们很习惯的小动作。


以前他就总说宋清让的耳垂又大又厚,一定是个有福的人。可惜他没能把那些福气为宋清让一一兑现。



“我第一次走进松山商场的时候,是高二那年的圣诞节。那时候想给你买一支漂亮又用不坏的好钢笔,我穿着校服,兜里揣着几百块钱,就那么走进去了。”


盛安从没和宋清让说过这件事,他也从没放在心上过。


“那时候店里有两个人,一个女孩儿,对着镜子补妆,从头到尾没看我一眼。另一个是个中年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大概是怕我偷东西。”


“我说这些,不是想向你炫耀什么,就像我在经济上给予你,也不是为了向你炫耀一样。”


盛安扶住宋清让的肩膀,一字一句又斩钉截铁地说:“我现在是条件好了,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之间会有任何改变。”


“我还是像高二那年的我一样,是那个穿着校服就敢走进商场里,即使受尽白眼,也会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能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你的那个半大小子。”



盛安的声音仿佛温柔得能把全宇宙都唤醒,而他除了眼前的人,对任何人的反应都不在意:“我没有变,所以,你不要怕。”




宋清让沉默了好久,才小声说:“……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盛安凝神看了他一会儿,想这应该是不生气了,一转眼又没个正型地插科打诨起来:“胡说,我唱歌很好听的。”



宋清让抬头看他一眼:“我也不该那么说,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盛安笑着亲了他脸颊一口:“我知道。”




天色渐晚,北京的冬天总是来得很早。风呜呜地在窗外刮过,不时透进一些令人瑟缩的寒气。


盛安在屋里转了转:“怎么没有暖气?”


“有的。”宋清让说:“就是供暖稍微晚一点。”


“这段时间肯定很冷,你去我以前的公寓住一段吧。”盛安把窗子严丝合缝地关上,状似不经意地说。


宋清让装聋作哑,盛安这点小把戏早骗不到他了。说句难听的,翘个尾巴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盛安见他不上钩,讪讪作罢。



两人坐在沙发上,宋清让抱着电脑改文章,盛安百无聊赖地靠在他肩膀上玩手机游戏,一会儿说这个程序设计的不好,那个代码要改,宋清让就当背景音听了。



过了一会儿,宋清让接了个电话,盛安凝神听着,刚挂断,就问:“你要回松山?”


“对啊。”宋清让说:“要回派出所办个证明。”


“什么时候走?”盛安问。


“下个月底。”


盛安一想:“那不正是圣诞节?——我陪你回去。”



宋清让连忙回绝:“去一天就回来,你跟着我折腾什么?”


“金牌保镖,贴身的。”盛安拍了拍胸`脯:“看,有没有安全感?”


宋清让被他滑稽的表情和夸张的动作逗笑,刚要说话,盛安的手机又响了。


盛安看了眼屏幕正要挂断,手一顿,回头说:“我接个电话。”



宋清让点点头,盛安便起身去了外面。


这还是盛安头一次背着他接电话。宋清让望着那扇轻轻阖上的门,多少有些疑问。




“盛总,曹天增这两天大概就会去找您。”电话里的人平静地向他报告。


盛安的表情温度骤降,一瞬间冷得连一点温情都不见。


他冷笑道:“好。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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