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西湖（1）

第135期

说故事/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01

很多人和我犯了同样的错误，在九歌创意公司总经理秦城的办公室里，老板桌对面的墙上挂着幅行草书法，去往西湖，四个字首尾相连，笔墨酣畅。

我们想当然地认为这个西湖，就是指的尹庄镇西头的那个湖荡，我们一向称之为小西湖。

秦城笑了解释，是杭州的西湖。

后来我和秦城走动多了，成为几乎无话不谈的朋友，他跟我说每次遇到有人问这个西湖时，他其实是不想解释的。还有人甚至会问公司为什么叫九歌，他认为这么问的人很可笑，懂的人不会问，不懂的人你说了，他也不会明白。

他一般都是说请浙江茅山的大师起的，糊弄过去。

我当初倒是没有贸然问他九歌，因为隐约记得和屈原有关吧，这个不是我的强项，所以也就没有多嘴。

九歌创意在尹庄镇工业园区的综合大楼里，四楼的四间半打通了连贯起来，布局风格怎么说呢，就像那句著名的广告词，简约却不简单，去过的人对这家公司最深的印象就是很有艺术味道。

不知道秦城从哪里找来的那些工艺摆饰，打上精心设计的灯光，的确很唬人。秦城的别致的黑白名片上印着艺术支持：浙江杭州xx艺术学院。

他告诉我们这是他的西湖边上的母校，至少有十六位先生在全国享有名望，其中两位直接教过他国画和中外艺术史。

在后来的无数次见面或者聚会中，秦城一次次地提及他的母校生活和他对杭州的美好记忆，我惊讶的是每一次他都是那么饱含热情，像个单纯的孩子在诉说自己的梦想。

有一点果然被我猜中了的是，杭州的西湖边果然留下了他的初恋的足迹。

我是将心比心，我至今难以忘怀我的早已破落的村小，纯粹是因为那间已然不复存在的红墙青瓦的小教室，留下了我青春的最初的萌动记忆。

我问过秦城，办公室里的书法是不是寄托了他的回忆，他直摇了头坚决果断地加以否认。

他说去往西湖，不是我的寄托，而是我的理想。

秦城的理想是最终能够回到西湖边去生活。

我知道的是尹庄距离杭州西湖至少在一千公里以外，更不要说西湖边高昂的房价，以及满足一份普通生活的成本了。

事实上，对我们这些人而言，西湖只是个遥远的动人传说，或者是电视里的迤逦风光。

我要是胆敢说出希望以后能在西湖边生活的话来，我保证嘲笑我在做大头梦的人，瞬间就会挤满整个五一街，爱我的亲戚们肯定会深怀担忧而又手忙脚乱地，把我送到县城南边沿河的精神病院里去。

但是秦城和我是不一样的，首先他不是本镇人，其次我们已经知道他和西湖有过扎实真切的联系，第三，他大小已经是个老板了。

这年头，老板们正一天天地创造着无数的笑话或者神话，没有实现，我们会说是个笑话，一旦成真，所有的人都将投来敬佩和艳羡的目光，赞叹这真是个奇迹。

我感兴趣的是，秦城到底会如何一步一步去往西湖。

02

我不清楚搞艺术的人，是不是都喜欢感慨生活总结人生，反正在我和秦城有限的交往中，我听过他若干次发出对生活的感叹。

对了，他很反感我对艺术用搞这个粗鄙的字眼，他郑重地纠正我对艺术的大不敬，他说兄弟，请你用热爱，热爱。

他说人生其实和艺术一样，讲究机缘，讲究领悟，你要有发现的眼睛和飞蛾扑火的情怀。

据秦城说，他之所以来到尹镇，就是一种因缘巧合。

从杭州的母校毕业后，秦城留在了西湖边上，本县的一家食品企业刚刚在杭州扎下来，准备打开当地的市场，目标是将本地的特产做成袋装和盒装乃至于小木桶装，挤进杭州和周边地区的各大超市。

秦城去应聘设计总监时，老乡的身份和厚厚一沓美术作品，让十分豪气的老板当场决定请他加盟，并且马上通知正在四处散发招聘宣传单页的实习生们撤回来。

两年一晃而过，这一项目进展缓慢，直至老板决定收兵回撤，秦城也跟着回来了。

之所以没有选择留下去，一来老母亲身体一直不好，也许陪不了她几年了，他希望在母亲喊他时，能让她马上听到他的应答。

二来初恋的女友最终还是决定投入她的年轻的老板的怀抱。

伤心之地不久留，秦城后来告诉我说，离开杭州那天，细雨一直斜斜地下了，他开着宝来绕西湖转了十圈，又下车沿湖走了四十分钟。

春雨中的西湖飘渺得如在远方，游人如织，杨柳如丝，站在断桥上的悲伤的秦城泪流满面，他仿佛看到他的导师同学们纷涌而来，带着热情恳切的笑脸，真诚地挽留他。

他的初恋的女友孤单地闪躲在白塔背后，就像当年第一次在校园见到她，她看上去那么单纯那么柔弱，等待他像一只展开双翅的大鸟，奋不顾身地俯冲上去，给他足够的保护和温暖。

秦城说大概就是在那一刻，他决心最终还是要回到西湖，回到那个已经深深地烙在他心里的地方。

原先的老板很快着手转型，从商贸流通调整为直接生产出口日本，秦城跳槽去了宝宜县城最大的广告公司做设计师，就是在这时候偶然结识了尹庄镇的宣传科长丁正龙。

因为做一本宣传尹庄的画册，秦城被丁科长拉着去了八九趟尹庄镇，当时的党委郑书记对他印象深刻，最终动员他出来创业单干，并且欢迎他把创业的第一站放在尹庄镇。

郑书记的理由让秦城动心不已。郑书记说，从杭州高校回来的高材生不干出点名堂，也对不起母校的牌子，凭你的素养和水准，完全可以办出一流的文化公司，总是打工打不出多大的名堂的。

到尹庄来落户，诸多企业商家都是你潜在的客源，镇里还有配套的政策支持，比如可以暂免房租再减税等等。

郑书记建议秦城先在小地方练手，将来成熟了再杀回县城。郑书记侃侃而谈的一席话，让秦城认定眼前的这个人，正是他在茅山拜访的大师所预言的贵人。

一个月后秦城的九歌创意公司开张，郑书记领着一帮干部来祝贺，送来六对花篮摆放在楼下。郑书记发表了热情朴实的讲话，预祝九歌成为尹庄的又一张文化名片。

中午留他们吃饭也没肯，秦城在热闹过后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泡了一杯白茶，看着墙上新挂上去的“去往西湖”，心潮澎湃。

他仿佛看见自己已经绕上高速道口，缴了过路费，马上就要猛踩油门，加足马力一往无前，前方遥遥可见的，正是写着杭州的偌大的蓝色指示牌。

2016-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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