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你了，我的老屋
第388片树叶儿
1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阴郁的天气，还是说着说着清明就快到了，我老是忍不住又想起老屋。
一直计划着带上童语回一趟氾水老屋，带他去看一看六角门15号。
我要告诉他，当年的我也曾像他这么点儿大，也是这么黑，这么调皮。
也是这么自信地以为，9岁的自己已经长大，什么事都喜欢自己琢磨，然后缠着大人追问：为什么呢？
可是犹豫了很多次，还是决定放弃了，从他在妈妈的肚子里，直到今天都快齐我的心口高了。
我呢？我是怕破坏了六角门15号在他想象中的美好。
2
童语三岁多，我就给他讲了很多关于我童年的故事，有时候难免不灵机一动胡诌一气，而故事的场景大多都是放在了六角门15号。
在他的心目中，那就是一个神奇的所在。
不仅有白雪公主和小矮人，还有撒谎了鼻子就会变长的匹诺曹；
对门的血防站里的红砖墙角，冬天时坐过卖火柴的漂亮小女孩；
就连孙悟空和猪八戒，都在门口小河里打过水仗划过桶做的船。
总之呢六角门15号，就是一个神仙鬼怪斗法，狮子老虎出没的乐园。
3
其实是我更怕真的回去了，先要破坏她在我记忆中的完好。
我更怕倘若童语问我，怎么现在住着我们不认识的人呀？你怎么证明你小时候在里面玩过？
要是我们回去了，老屋现在的主人都不在家，铁将军把门，我又怎么跟孩子解释：
这就是老爸以前的家，可是现在我们进不去哎。
离开老家这么多年了，人也还是没出过宝应县城，但是我总是在有意无意中，回避着再回到老家的院子去看看。
说是近乡情更怯，其实更多的还是羞愧吧。
4
去年以来，常常有热心的朋友，顺便或者特意跑去氾水小镇，找到那座曾经属于我的六角门15号的小院子，拍了不同角度和时间段的照片跟视频发给我看看。
手机里的老屋还是当年的模样，她安安静静地站在清晨和傍晚的天色里，像一株老树在深秋初冬里，有些话想说出来，却还是忍住了。
几张拍于夜晚的照片里，15号的小院子就像一只庞大但是虚弱的动物，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她就会轰然坍塌。
我闻得见那些屋瓦间散发的岁月的味道，我看得见那些梁柱上暗黑的深黄的斑点。
可是再怎么仔细端详，我都不能找到当年曾盛开在院子里的花树，哪怕是几瓣儿掉落的花叶也好啊。
5
我到底是应该为着老屋依然保持着原貌而倍加欣慰，还是要为她的破败颓唐而深感痛心呢？
要是老屋能够有感知，她一定不想再见到我这样的一个不肖的子孙吧？
她若是一位饱经沧桑的孱弱的老人，那我就是狠心地无情地抛弃了她的晚生。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有问过她夏天热不热啊，冬天冷不冷呢？
狂风吹落过几块青瓦，大雨砸碎过几块玻璃？
白雪遮盖在窗台，多久才慢慢融化？
水泥地上的浅坑，是谁不小心磕碰？
老屋要是能够像《天仙配》里的老槐树那样开口讲话，她一定要问问，我一次次梦见过她，那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回来看一下？
老屋若是可以流出眼泪，她一定伤心地哭个不停，满把的老泪就像死霉天里的雨滴，淅淅沥沥从早晨滴到傍晚，从深夜滴到黎明。
可是可是，唉，我们又能拿生活怎么办？
6
好吧好吧，老屋啊，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一定要对我有信心，就像我小时候，每一次有意无意闯了祸，总是先想着赶快躲进你的怀抱，你笑着原谅了我，你笑着哄了我睡觉。
你轻声地说，睡吧睡吧，没事的，有一天你就会长大，长大了你就不会闯祸啦。
可是可是，后来我真的长大了，长大了却把你给忘了。
我健步如飞了，却跑出了你的视线；
我身轻如燕了，却飞出了你的天空。
老屋老屋，你一定要耐心地等我啊！
就像小时候，你不厌其烦地宽容我，一次次地犯错。
7
你一定要等着我回来，我要为你换上新装，还要找来那两口大缸，在青缸里植进荷花，在黄缸里放满小虾。
你一定要等到我回来，我要为你换上新窗，还要在你门口栽下四棵梨树，等春天的时候，梨花会在连夜里的风雨中，飘溢满院的芳香。
我要顺着缀满锈斑的铁条楼梯，小心翼翼地爬上南厢房的平台，望着飞过的鸽群，好奇地绕过我放飞的风筝；
清亮悠扬的鸽哨和着一声声鸟鸣，在你的怀里萦绕，像春风报告迎春已经绽放的消息。
只是啊，亲爱的老屋，你告诉我啊，到那时候，又有谁陪我一起，守在你的身旁？
2017年3月25日
夜不能寐
起而匆草
春寒料峭
心思浩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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