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爱喝哪种汤？/ 闲话汤汤水水

第882片树叶儿

在吃的问题上，我一向是给特别容易打发的人，什么菜无所谓，青菜豆腐大白菜，花菜卜页韭菜萝卜，白吃不厌，有滋有味，但一碗汤是不能少的。至于什么汤也不考究，汤汤水水的就成。我是很佩服一些朋友，常年吃饭不要汤，那得有一副多结实的胃啊！

后来大家纷纷注重起养生来了，说是饭前适宜喝几口汤潮潮胃，再垫垫底，这样不容易吃过头了，还有助于消化，科学进食，益寿延年。关于这一类所谓的养生窍门，我一直是持怀疑的态度，吃饭嘛，无非是个对脾性合胃口，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每个菜盘算着各种营养成分的搭配，还不把人累死。我们小老百姓过普通日子，没有条件请个营养师配菜师瞎琢磨，不过是图个舒服自在罢了。

从小到大我最爱的汤，就是平桥豆腐汤了，那是我奶奶的拿手好菜。

夏天里的紫果叶子蛋花汤，我总是吃不惯，觉得叶子含在嘴里滑腻腻的，像一层薄薄的肉皮，不在意就吃的漾住了。

倒不如有时候晚饭没有什么菜，爷爷去炒一碗油亮亮的蛋炒饭，拌上青沸沸的蒜叶，香喷喷的麻油，冲一大碗神仙汤，几口扒到碗底，那叫一个爽快！萝卜蛋汤也蛮好的，汤汤水水的滑溜有咬嚼。

秋天里，丝瓜鸡蛋汤是经常上桌子的，刚开始我也吃不惯，咽在嘴里感觉怪怪的，老是疑心把几根老了的丝瓜藤吃下去了，心里想着廊檐下挂的一截一截，半弯的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老丝瓜，和厨房水池边洗碗抹盆用的丝瓜攮子，就有不洁的感觉。

要是哪天家里烧了韭菜长鱼汤，或者草鱼鲫鱼黑鱼汤，更意外的有一大锅鸡汤鸭汤，好嘛，那十有八九是有贵客上门了，那么白滋滋茸抖抖的好汤啊！最夸张的是甲鱼汤，不过我们嫌弃甲鱼太难看，又有着王八蛋的坏名字，任凭大人怎么炫，我们是高低不肯动筷子的。

冬天记得有冬瓜排骨汤，也是好吃的要命，既杀馋又当饱。我们都是先拼命了夹排骨吃，抢完了再去捞冬瓜。

西红柿蛋汤是不稀奇的，我们主要是吃蛋花，汤里的西红柿没有什么味道。

偶尔还会有南瓜汤，像是面糊子，不清爽，不过口感还行。

有一年我的父亲不晓得从哪里听说的，有一种浅灰暗黄的菌子，一条条撕开来，做成蛋花汤，鲜的不想丢筷子。

结果那一个夏天和秋天，不夸张的说，我们差不多吃了有40多顿这种菌子汤。我猜可能是做起来很方便吧，那时候老爸既要赶上班，又要照顾我和弟弟，还要忙里偷闲的去搓两场麻将，也真是难为他啦。

有亲戚上门，到饭点了，我老爸就说，吃给便饭再走吧！我做个新鲜菜把你们尝尝！

我们当即就猜到，不好，肯定又是菌子鸡蛋汤了，果然！亲戚连连喊好汤，很奇怪我们兄弟俩一碰也不碰。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那种小小的鸡毛菜肉坨子汤，哎呀，真是很多年吃不到啦。

那些小青子只需等汤锅翻滚了，倒进去窜一下，马上再盛上来，用现在的话说，简直是好吃的不要不要的，宁吃青菜不吃肉。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差不多都是在县城这个那个大排档路边摊上对付了晚饭，几个硬币就可以吃的饱饱的，还能蹭一小碗免费的汤。

一般是紫菜蛋花汤，当然紫菜和蛋花都是象征性的漂在碗口，运气好些，是青菜榨菜肉丝汤，是的，主要是榨菜，青菜和肉丝只是客串下，打个照面虚晃一枪就没了。

有一回晚上，是我的散生日，我意外拿到了一笔小稿费，加上又下雨，索性就奖励自己一下，很大气的点了一份罗宋汤，因为一直在书上电影里，看到听到这个奇诡的名字，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结果心情复杂，实在是吃不惯，却又舍不得倒了，硬撑着喝的一滴不剩。

第二天回去跟老爸说起来，他笑了说，你那个肯定是酸辣汤，大排档怎么可能给你烧罗宋汤撒。我的母亲却不管我喝的什么汤，一个劲的抱怨我，过生日就是不肯家来吃，那么喊你都没用，你说你这个孩子，犟的什么名堂！

这些年我老爸的主业，就是在家为我们做饭了，难得的是他还有心思拿个小本子， 凑在电视机前，跟着美食节目学做菜，那么多漂亮帅气的节目主持人，对他都没什么吸引力，他最喜欢的是做菜的刘仪伟。

这样呢家里的餐桌上隔三岔五就能冒出来个新汤，老爸还煞有介事的更正说：这叫汤品！我打趣说我只晓得汤臣一品，你也太夸张了吧！

老爸会做很多种汤，荤的素的酸的辣的清淡的浓稠的，不一而足，但是很少有我爱吃的，特别是那些心肝肚肺腰花猪肝的，我实在不忍于拂了他的心意，总是勉勉强强吃几块配汤的慈姑啊青菜啊菠菜啊，也鼓励我儿子侄子外甥女们努力吃光喝光，他辛辛苦苦不厌其烦做出来，捧上桌的各种汤汤水水。

好在经过这些年不断的尝试，老爸终于做得一手很好的平桥豆腐汤了。

我好些朋友来家里做客，老爸的豆腐汤是必然要赢得一致好评的，我看得出来大家真的不是因为吃了嘴软，存心讨好他这位厨师长兼大厨兼伙计，而是的确做的好，色香味形，没得挑！前几年我的一位广东的朋友过来，吃了老爸的平桥豆腐汤，简直欢喜的要命，临走的那天主动提出来，能不能冒昧的请叔叔再做一次，并且写下调料配方给她带走。

我笑说我们家传男不传女耶，我老爸激动不已，连连感叹：还是广东人识货！知音啊！

半年后那位朋友竟然写来了一篇散文，题目就叫《白玉豆腐羹》，我一个字一个字念了给老爸听，老爸围着白围裙坐在餐桌边，眼睛都笑的眯起来了，反复跟我说：

替我好好谢谢人家，问问她撒，下次什么时候过来玩？我做新汤品请她尝尝！

也就是那一次吧，我很认真的问，老爸，采访你一下，你是怎么样做出这么好吃的豆腐汤的？老爸沉吟了片刻，跟我说，我晓得你最喜欢老太师做的豆腐汤，尽量按照她的口味和特点来调，你不晓得，我也是从小吃到大，最喜欢吃她做的平桥豆腐汤。

我哦了一声，感觉气氛忽然凝重起来，就没话找话说，哎呀还真是，奶奶走了一晃好多年了，她要是还在的话，你们娘儿俩就可以比试一下，看看到底哪个做的更好！

老爸脸上浮现出一些笑容，很快又收了回去，擦了一把额头，重重的舒出一口气，想要说什么又生生的咽了下去，抬头望望我，怅然若失的笑了起来。

2018年8月6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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