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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底子做人客哪能求人

畸笔叟 畸笔叟 2021-03-26


“做人客”当然不会每次都是去海阔天空地去闲谈,有时确是有求于人的。


据我儿时所见,求人者往往不是开门见山就说。

而主人虽然知道来者“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说穿。


善于做主人的,便一边尽着地主之谊,一边创造出宽松的氛围来,好让人家到时候说起来不那么尴尬。


而人客呢,兜兜转转,几乎把想托之事的背景、原因、成败、得失,都假借各种名义,说了不止一遍,但就是不点穿。

比如想托主人找某人,就先把某人说得神通广大;

比如想借主人的某册书,就会先夸主人藏书之丰富;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总是要到末了,道别之前才说穿,比如:

“哟,聊了半天,忘了告诉你了,有件事想要麻烦你——”

一般来讲,经过“预热”的请求,是有着很高的成功率的。


窃以为,这样做主要还是为了体面。


有求必应当然是皆大欢喜,但如果这要求略略超过了主人的能力呢?

这时,如果说早了,主人又面有难色的话,你倒反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了。

到临走时说,即便托不成,也可就坡下驴:

“我先走了,那事不着急,我再等你电话好了。”

而在这时,主人如果没有把握立刻应允,也可以很体面地说:

“今天太仓促,没聊够,这事您下次来我们再一起议议吧。”


没承想,三十年过去,社会上突然流行起“有屁快放主义”来了。

有话不说,就是不爽气,甚至就是信不过哥儿们,甚至属于“装B”范畴。

我怎么觉得充满了匪气痞气,就像上了威虎山似的呢。

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以前做得如此有理有节的不过是平民草根,贩夫走卒;而现在实行“有屁快放主义”的却是什么大学毕业、硕博海归!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起我们中国人书信末尾的“再启”或“又及”(英语叫P.S.)。

它跟“做人客”做到临走时再托人办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林语堂曾经为此写过一篇文字。

我把文中的几个例子摘抄如下:


一老父满纸辛酸地告诉女儿,家中贫苦到有五六种理由不能依她的请求上大学,却忽然在信尾添了这样两行字的:

“好吧,你尽管预备,秋间上学。信中的话全取消——”


一位教师洋洋千言给校长,诉说自己家庭负担如何之重,只好忍痛辞职,另谋生路。

落款以后,却突然来了这么几句:

“再启者,先生如悯其愚昧,赐加薪俸五元,辞职的话,全盘取消。”


还有一位留学东洋归来,却在家赋闲已三年的学者给友人的信中大骂当时的政府腐败,社会黑暗,简直是满纸牢骚。信的末尾也是拨云见日:

“再启者,顷接交通部老于来信,谓已替我谋得XX部参事一席,月薪四百。天啊!我要到南京去了。”


最好玩的是林语堂举出的关于情感的“再启”例子了。

一个律师丈夫用最冷利的文笔及最缜密的理论,自第一点至第六点告诉其妻为什么非要同她离婚不可的理由,签了名,然后添了两行潦草难辨的再启:

“达令,我真发痴了。无论如何我要你,要你,你知道吗?我自己是混蛋。我们何时见面?”


对此,林语堂还如此评论道:

“我们常见一个妇人死心塌地跟着一个半筹莫展的莽汉,外人莫名其妙,就是被这种‘再启’上涌出的几句话所缠住。这叫做冤家。”

我喜欢“冤家”这个词。

在这里,用“缘分”将会多么的苍白!


嗨!本来是写礼仪的,不小心就扯远了,打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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