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细节看东邻

转眼回来已五天。

很多看到的想到的要写，又竟不知如何写才好。

还记得我在金泽写第一篇《山中方数日》，就有好朋友给我留言，说你不怕别人说你“精X”么。

我当然一向不怕别人说什么。不过我也确实没想到，安倍一来，突然，央媒也开始大谈“一衣带水”了。谈论东邻的氛围也随之宽松了许多。

我虽然本无顾忌，能够轻松地说，又有什么不好呢。

我们是自由行，不管去哪里，习惯了先查地图。

打开地图，看到最多的就是一片一片的绿色，上面标着，那是各式各样的公园。正要惊叹，Meilin教授就告诉我们，在日本，每个社区都必须有一个公共花园，还必须有一个神社，否则就不能称其为社区。

果然，在金泽的大街小巷里转悠，遇到最多的就是神社了。这些神社都有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寺什么寺的。有些是属于社区的，有些是属于家族的。

细细想来，这其实本来是我们的特色啊。我终于理解，什么叫“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如今，南京的古寺恐怕已百不得一，而人家的确还都在，如此而已。

金泽城内，与神社寺殿一样多的，不是商店，不是楼宇，而是停车场。大街小巷，比比皆是。有只能停三五部的，也有可以停一二十部的。

金泽医科大学就在内滩大桥旁，路两旁都是很大的停车场。

大桥边是供观光者停车的，免费。

大学里的停车场更大，还细细地分成学校教职员工停车区，附属医院医务人员停车区和患者停车区。

看起来好像永远不会没车位。

在某一条小巷里，一家人家有一幢低矮的两层两开间的小房子。它的楼下只有一半是店面，另一半则是自己的停车场。好自觉。

我们住在一个村落，至少也有十几二十户人家。

十天来，我们几乎没见到过什么邻居，我也一次未见Meilin教授夫妇与别人交谈。

他们家车库的窗户架被台风吹歪了，我们帮着去修复，弄了一个多钟头吧，算得动静大了，也没见有谁来围观。

似乎这里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其实不然。

Meilin教授告诉我们，这里的社区都实行自治。虽然没有一个公务员编制的村干部，但组织齐全，运转正常，大事小情都会井井有条。

各种专员和办事人员都是由大家推举出来的。Meilin教授自己就担任过好几届的妇女专员，相当于我们这里的妇联主任。

而且，没有人可以徒有虚名，都要干实事。比如，负责老人事务的，都会定期走访村中老人。

最好玩，村民自治组织与上面的町、市也有联系。上面也会有事情要沟通。

他们实行的是“传阅制度”。把需要沟通的事项写在纸上，有个文件夹挨家挨户传阅。从不需要敲门高喊，大家都会自觉传阅并确认。

记得2012年的时候，我曾经有幸跟着上海市公安局的朋友走访了一圈基层派出所，大概有十几二十家吧。接触了很多优秀的基层社区民警（现在不叫户籍警了）。

交谈中，真所谓，不够优秀的各有各的烦恼，优秀的都摸到了相似的门道。他们告诉我，那就是适度居民自治。

好吧，这个问题只能到此为止了。

有一次，Meilin教授开车带我们去超市买东西。

在等一个红灯时，我们都看到路右有一些小房子，门口写着三个字，叫“紫云阁”。于是，便问，这是什么地方。

Meilin教授的回答完全出乎我们意料，那“紫云阁”居然是殡仪馆。当然，焚烧在郊外。这里只是举行葬礼仪式的地方。叫这样一个名字，只是让使用者和旁观者有个比较好的感受。

更让我惊讶的是“紫云阁”的运作。

它是可以出租24小时的。头天中午后进来，翌日中午前退出。

这样的安排就是为了方便丧家。

金泽人家的居所大多是不宽敞的，人家也不流行豪宅。

所以，也许在家设灵堂和守灵，尤其是很多家人一起守灵，会有诸多不便。那就到紫云阁来。

因为生活，家属也许散在各处，每人都有自己的时间表。有了紫云阁，只要在这二十四小时内赶来，都可以尽到一份孝心。

失去了至亲，大家都想多说说话，深深缅怀一下，这里不是只有一个钟头，这里可以有一天一夜。

当然，据说这里也是可以提供饮食的。门外也有不小的停车场。

本来，我们的殡葬习惯几乎出于同源。

虽然进入现代社会，风俗都会有所改变，那就看怎么扬弃了。

是保留更实在更人性化的部分，还是去迎合某些新迷信，去建造什么绕圈子，过水塘，跳火盆的设施。

这个问题，好像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最后说说对Meilin教授的印象。

初次见她，若她不开口，真的认不出她是苏州人了。她的发式、衣着乃至步履，都很日系。不过一开口，还是一口糯糯的苏白，好听极了。

她在一所大学里教汉语。一份工作做得兢兢业业，三顿饭也吃得急急匆匆。要不是为了招待我们，留了尽可能多的时间给我们，如此早出晚归，我们很可能十天都见不上她一面呢。

有一天傍晚，送我们回家半道上，她接到学校电话，说有急事。她便将我们先留在附近的超市，先赶回去，由她的丈夫王玉教授再来接我们回去。

Meilin教授主持了我们在小松大学的文化交流活动，我充分领教了她的演讲水平和课堂掌控能力，板书也很遒劲有力。难怪情若义父的长谷川先生心疼她，觉得她早该是博士，早该拿更多的薪水了。

更可贵的，三十年都在简简单单之中，她保持了足够多的初心，至少比我多很多。

一样的洒脱，她可以轻松地流出来，我要努力才装得出来。

（完）

又及：顺便说一句，她还送给我小外孙女漂亮的头饰。孩子高兴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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