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3《十月·长篇小说》(选读③)︱艳齐:城南食府
一份刊物与一个时代
艳齐(本名张艳齐),男,1958年1月19日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十月》《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等多家文学期刊发表作品;出版有长篇小说《暴发者》《永世情人》《自主今生》,纪实专著有《六害》《京城歌厅面面观》《堕落的和不甘沉沦的群落》《两性囚徒》《白手打天下》,言论集《尘世禅说》,通俗读物《赢家智慧》,电视剧剧本《六必居》,古文译注作品《郑板桥诗文书画》《李清照词集》《诗文名篇》《色境真言》《经世方略》,诗集11部;有作品入选《优秀报告文学年选》;电视剧《走进大富豪》由中央电视台文艺部摄制并播出(1991年12月)。2006年起,深入餐饮行业,搜集素材,后集中三年时间写出长篇小说《城南食府》。
城南食府
艳 齐
第六章 冤家相向
亚男,不是处女。
就在那天夜里,忠仁发现了这一点。这让他的心头又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暗影。
而且,在那天夜里,亚男向他袒露了德长顺的实底,那让他更感到了意外的压力。德长顺现有的用房是她父亲靠向银行借贷从别人手里买下的,那首付部分即花去了孙敬德一辈子的积蓄,余下的贷款连本带息,每月还需还一万六千余元,且还需还上七年;在忠仁到来之前,店里在经营上一直处于维持状态,每月除去支付水、电、燃气、税收等费用及员工工资,外加还贷,店里的收入基本上没有剩余。亚男现在手里没有存款。亚男现在日常的生活费用也得靠店里每天的流水支撑。现在,店里形势虽然看好,但还远未达到日进斗金的程度;就眼下这个月来讲,尽管流水已超过十五万,最后能剩下的,依然有限。他何忠仁还不能有一丝的松懈,如果不能巩固住店里已有的局面,就有可能捉襟见肘;而要像吴文斌、王长生说的那样去扩大店面规模,更不是想想就可以马上着手的事情。他现在接受了亚男,是可以获得一些过去不曾享有的东西,但也意味着他与之共同扛起了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现在需要做的,必须是脚踏实地地在现有的条件下继续努力提升流水增加利润,否则,任何梦想都不可能实现。
正是由于看到了这一点,忠仁在与亚男的婚事上,选择了低调。
他和她到民政部门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之后,没有举行任何婚庆活动。
他对亚男说,他这方面,没什么亲戚朋友可通知,老家那头,就是有人能来,路途也过于遥远,而她在京城除了一个寡居的姨,也没什么至亲,没必要再去请一些来往并不太密切的外人搞什么十桌八桌的喜宴;他们有这种精力,不如投在经营上。亚男同意了他的意见。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他带着忠义来京城后,除了认识钱永昌、姚二、葛六、吴文斌、王长生,也就是成天和店里的伙计打交道。他的交际范围有限,想搞什么排场,也难以凑足人气。这中间,更关键的原因是他不想成为众目睽睽之下的谈论焦点,他只想在不太被人注意中变身。他知道任何张扬的举动并不能增添他脸上的光彩,也不能抹去他心头已经蒙有的暗影。由此,他只是在拿到结婚证的当天,与店里的人和弟弟小聚了一场,同吃了一桌饭,算是做了个交代。他甚至没有告诉曾劝说他娶亚男为妻以便把德长顺开成夫妻店的吴文斌。他觉得请他过来,也只会让其得意于说应了言,别无其他意义。至于钱永昌,他不可能过去登门报喜;至于姚二,他觉得也不值得一请。倒是葛六,他和亚男选了一天的晚上专程去拜访了一下。在他心目中,那是个侠义之士,那是在他最需要援手的时候帮了他一把的恩人。
葛六对于他与亚男在这个时候能想到他很高兴,当即掏出二百块钱送给二人,以示祝贺。在交谈中,葛六建议他们把熟食生意做大,不要再局限于现行的内销外卖。他还特别提道:“如果资金运作得开,你们完全可以给那个曾要求代销的批发商供货,人家那儿是面对全北京市,要货量大,辐射面广,给他一家就等于在几十家甚至上百家超市铺货,省了好多跑腿的时间。你们如果和那家做顺了,恐怕一年下来,就能挣到上百万元。”他说:“当初忠仁你单干时,资金有限,押不起,没做成;现在你们有这个店托着呢,真不妨试一把。十天结账就十天结账,无非是先期先垫点款。人家是正经的注册商户,跑不了。”再有,葛六提示道:“这阵子,食品监管部门有要求了,你们若去外面铺货,得做外包装了。各个超市,包括我说的那个批发市场的熟食店,没有包装的食品,他们都不敢接了。这样也好,你们在做产品包装时,可以标上自己的字号。这也便于创牌子啊。人家买了你们的东西,一尝好吃,还想接着买,可以还找标有你们字号的货。这样,你们的知名度一高,生意会更好做了。”
忠仁对葛六的建议都听进去了。忠仁当下让葛六再帮他联系上前一段他不再给人家供货的那几家超市,通知人家这两天可以重新供货。同时,他让葛六去和那个搞批发的再敲定一下,如果没什么变化,他将正式考虑与之合作。他告诉葛六,回报如故,不会让葛六白帮忙。
在还不能立即扩大店面规模的情况下,加大熟食制作与外销力度,应当说是有利于资金积累的、非常值得他们迈出的一步。但从葛六那儿回来之后,亚男否决了葛六那些建议中的一项。她说:“垫款的生意就不要做了。咱们的现状我也跟你说了。就是想这么做,最好也往后放一放,缓口气。”忠仁见亚男态度坚决,只得又赶紧去通知葛六这件事暂停。但他这么做了之后,心里别扭了好一阵子。因为对于心气正高的他,亚男这样,明显是一种掣肘。
只是该进行的还得进行。接下来,按照亚男的意见,夫妻俩对店内的管理做了分工。忠仁退出了收银的岗位,由亚男接手;忠仁重点盯店内食材采购和熟食对外销售这两摊儿事。这也就使得德长顺正式形成女主内男主外的夫妻店格局。熟食制作还是由忠义主理,孙敬德在世时一直陪着孙搞采买的司机赵兴成了忠仁的跟班助手。
也就是在那一天过后不久,忠仁给忠义这摊儿添置了真空包装机,并让一家小印厂制作了印有“何记熟食”字样的包装袋,让弟弟在外销产品上使用。在字号上,他也想了几个,比如山西临汾酱制品,比如何家兄弟特制,比如德长顺凉菜专用,经比较之后,他最终觉得,还是这四个字朗朗上口,简单易记,于是,便定了下来。
在这以后的两个来月内,忠仁按照葛六给他提供的线路图,把自产的熟食铺进了城南十几家不同规模的超市。好在葛六事先都跟那些超市的老板垫了话,人家都是接到货后,二话没说,便将东西上了架。这就使得他的熟食生意,又有了一个可人的局面。
这一天早上,忠仁给店里买回当天所需食材之后,便又坐着赵兴开的车去给那些超市布货。
等他再次返回店里时,已是正午时分。他一进店门,守在吧台里的亚男告诉他,王长生把秃顶那帮人欠的钱如数付清了。
忠仁不由得一怔。
进入到他脑子里的一个闪念是:这么多天,我怎么把这位忘在脑后了?他有些后悔没有借与亚男结婚这个茬儿,与其做些接触。他两次听其指点,都获益匪浅啊。他接下来的念头是:那事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是那个秃顶突然想起来,要求王来替其付账吗?而我怎么又这么巧,没能在这位来时在店里呢?我若在店里,怎么着也得留这位小聚一下啊。他何忠仁现在还没几个像样的朋友能常来常往。他知道要想在这地面上站住脚,要想让自己开始主理的德长顺一帆风顺地向前发展,没几个像样的朋友经常来点拨自己来给自己助阵不行啊。
当时,正值上客高峰,厅堂里已坐了不少食客。
他不禁问亚男:“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亚男说,王刚才路过店门口,是她把王喊住了;她把那事一说,王丝毫没犹豫,当即掏出了票子。
忠仁明白了,是自己的女人要钱要到人家头上了,是自己的女人舍不得真跑了那单,真收不回那钱,真把人家当成了就该付账的主儿!
忠仁对亚男说:“这钱咱不能收。”
亚男说:“那秃顶不是放下话了,让咱们找他要?”
忠仁说:“那秃顶就是那么一说,你还真当真啊?这也太显得咱们沉不住气了。他完全可以不抻你这茬儿。谁在你这儿吃了喝了谁掏钱,你要不回来,是你的事,人家说管我要,你就管我要啊?人家让你管我要座金山,我搬得过来吗?他抻了这个茬儿,无非是拨不开你的面子。如果他们的关系真到那份上了,由秃顶通知他来付款,咱们收了,还说得过去。咱们这么管人要钱,不合适啊!”
亚男说:“怎么不合适?”
忠仁说:“你怎么还转不过磨来?你也知道王是咱们这儿的常客,这样的人,咱们得维住。咱们做事,不能让人心里不舒服。”
亚男直愣起双眼:“总想着让这个人舒服让那个人舒服,咱们这生意还能往下做吗?”
这是他们婚后出现的第一次争执,也是她授权店内一切事务都由忠仁说了算之后,第一次对忠仁的反诘。她本来在嫁给忠仁后是想完全从这个店的主宰者位置上退下来,但惯性又让她无法按捺住意志的冲动。这个时候,忠仁直截了当地对她的做法表示异议,对她来讲,大有一种伤其尊严的感觉。
但这回,忠仁偏偏要坚持己见了。他没有像上次亚男否决葛六的一项建议时那样选择顺从。
他说:“得看长远,不能眼盯着的就是鼻子底下的几个小钱。”
亚男针锋相对:“这还是小钱?五百多块呢!”
忠仁说:“从长远看,这还真不是什么大数,不值得硬逼着一个与此事不那么相干的朋友替别人买单。”
亚男见他的气势丝毫不减,犹豫了一下,从吧台抽屉里把那笔收了的钱拿出来,杵到了忠仁近前的案面上:“那你看着办吧。”
忠仁看出了她对他的态度的抵触。但是他还是拿起了那些票子。他说:“我去还给人家。”
他从骨子里不愿做别人的仆从的性格决定了他会这样做。他成为她的男人,是有着店里什么事都要由他说了算这一前提的,他现在不再是这个店的合作者,他的身份已经发生根本性的变换,他这回要让“说了算”这三个字落到实处。而且,他也确实想维住王长生,想和王长生往下交往,现实也需要他在这个地面上多结交几个像样的朋友。他给秃顶面子,让秃顶走人,实质上就含有这方面的意思。当时,他是希望他的退让能让对方认可他的为人,能让对方还愿意回来,成为他这儿的常客,即使交不成像样的朋友,也能给他这儿拽来人气。这是他主理这个店的需要。而王长生,更是他看重的人物。因为他到这个地面上之后,能倾心交谈、能为他指点进退、能让他开阔经营思路的人,王是第一人。他不想失去这个人,他不想为一顿饭钱让对方觉得自己眼光短浅,完全钻进了钱眼儿里而不值得深交。
他没有等亚男再说什么,让赵兴开车,便离开了德长顺。
王长生的家距德长顺就隔着两条小街。那是在一个小胡同中的小院里。
当忠仁按照王给他留下的名片上的地址,找到王的住处,王正巧在家里。
进屋后,忠仁掏出那笔钱放到了王近前的书架上。
忠仁说:“我今天来的目的,一是想跟你聊聊,再者就是,那些人的餐费不能让你出。我那天已经让他们走人了,就是不打算再要他们的钱了。我那店里的人不明白我的意思。这钱你收回。”
王一怔。他当即拿起那钱,又塞到忠仁手里。他说:“这钱我既然已经替他们付了,哪有付了还收回的?”
他见忠仁又要把那钱往那书架子上放,用手挡住了。他说:“你当时让他们走人是对的。他们在这地面上用不好听的话说,就是一帮混混儿,平时到哪家吃饭,给钱的时候少。他们又确实是我的朋友。我这个人好交,爱帮人办个事儿铲个事儿,没他们这些人帮衬着,有时候还真不行。他们既然在你那儿提到我了,应当说是把我当成个人物了,我给他们扫尾、打圆场,理所应当的。你就当我带人在你那儿消费了,还不成吗?”
忠仁说:“你要真是带人上我那儿消费,我更不能收钱了。我巴不得你来呢。你来了,随便给我出个点子,就顶平一顿饭的花销了。要知道,你对我很重要。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话,不是几百块钱就能买来的。”
王说:“你太抬举我了。我只是看着你带着个弟弟来京城闯天下不易,真心想帮帮你。我听说你已经和那个亚男结婚了,这好啊。吴文斌那天说的对,像德长顺这样的店,只有夫妻一块儿操持,才能干出个模样,那都上心啊。”
忠仁说:“说到这儿,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们结婚,也没给你送点喜糖来。”
王说:“喜糖就免了。但我还是想向你进一言。如果真就是两口子经营这个店了,我建议你还是按我上次跟你说的意思办,在前台外聘一个像样的人;这个人到位了,你们最好都退到后面去。这样,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缓冲。开餐馆,是什么人都能遇上,别让矛盾都直接集中在你们身上。不到万不得已,你们不要遇上什么事都直接出面,那会没有退身步的。有人在前面为你们挡着搪着,遇上事,你们不直接露面,就可以有个说辞。就拿这帮人吃了喝了不给钱这事来说,如果有个能替你们照应的人,这个人就可以说:‘老板不在,我做不了主,钱,您该付还是付了吧,不然,您真不付了,我得拿工资填上。’再想白吃白喝的人,遇上这么说,也得琢磨琢磨,不能太难为一个伙计啊。他若真不给,你的人就是死缠着他不让他走,他也没辙,他能把一个伙计怎么样?但换了你们就不行了,真要争执起来,不怎么好收场啊。再有,什么时候你们都在前台戳看,遇上我这样的人,你们又有可能因为认识,不好意思收钱,那你们这店,还能往下开吗?”
忠仁点头:“你说得非常在理。我也想到过这一点。嗯,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女士,她能过来吗?”
王说:“你还真提醒我了。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她答应过来。她已经从那家大酒楼下来了,要先回老家一趟。”
忠仁说:“那太好了。不遇上事不知道,一遇上事,我还真觉得店里急需一个能在前面照应着的人。”
王说:“等她真过来了,你要听我的,就让你那位从前台下来。你就让你那位当你的钱匣子,坐在办公室里管管账就是了,那适合于她。抛头露面的事,订餐收款的事,迎宾送客的事,到时候你就全交给我说的这位。我说的这位保准把你那前台料理得不让你费一点心。你到时候最好给她一个经理的身份,这样,你也可以完全从前台解脱出来,腾出精力抓店里方向性的大事。弄好了,她还能给你那店带来不少客人。她手里有这方面资源。”
忠仁能听出来,他对亚男的评价不高。那也确实是事实。亚男往前台一站,不是添色,而是添了一堵墙,她的相貌她的体态太缺乏让人赏心悦目的地方了,她也确实只适合于到后面去,在办公室里管管账。而她现在还总想掺和个事儿,他这个所谓的全权管理者,无法完全放开手脚,这对店的发展实则不利。他在这一刻更联想到了这一点。他全盘接受了王的建议。
忠仁再次拜托对方:“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已经想好了,她若来了,除了保底工资之外,我还可以让她享受店里月流水千分之十的提成。你就让她尽早过来吧。”
王说:“你放心吧。我办什么事,不靠谱不会轻易答应别人。”
忠仁说:“我还不知道这位叫什么呢?”
王说:“她叫陈倩。”
忠仁说:“那我可就等着她了啊。”
王说:“我尽快让她和你见面。你见了她,你就会知道,她行。她有一种气场,混混儿见了她,横不起来;有钱的人见了她,不想消费时,也会在她面前往外掏票子。”
忠仁说:“也许是老天开了眼,要让我干出一番事业。结识了你,真是我的一大幸事啊!”
王说:“我帮你,也是有图头儿的。说透点,吴文斌的店有我的股份,他起步的时候,我帮他筹了点钱。吴从你那儿挣到钱了,我不也能从中得利了吗?”
忠仁说:“要这么说,咱们是有共同利益啊!”
王说:“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做大。”
这一天,不论王怎么推挡,忠仁最终没有收回给他送去的钱。忠仁觉得,即便王长生有着这种商业目的,但从为人方面,王也胜过一般的充满俗气的市井之徒,他与之如此交往——值。
忠仁坐着赵兴开的车返回德长顺之前,又去别处买了点东西。等他们到店时,已经是快下午六点了。
在店门前,忠仁刚从车上下来,亚男就从店里疾步迎了出来。
亚男这会儿全忘了她在忠仁离去时的不快。她这会儿需要这个男人为她主事了。
她把忠仁挡在店门口左侧的一个角落,用手暗暗地指了一下正散坐于店内的十几个人,悄声对忠仁说:“这帮人是要生事的。中午你出去没多会儿,他们中的有两位就来了。这两位进了店,不知是因为什么事,突然和正在就餐的四个人对打起来,结果,把咱这儿一中午的生意全搅了,好多客人趁乱没结账就走了。这帮人就是这两位叫来的,说是等打他们的人算账,说中午他们吃了亏。”
忠仁问:“他们两拨人约好了?”
亚男说:“谁知道?咱们这儿下午一开门,他们就在咱们这儿耗上了,一占就是四张桌子,也不消费。有好几拨客人进门了,想找个合适的位置,一看,没有,又都走了。”
忠仁说:“那你没去劝他们能不能在外边等?”
亚男说:“劝了。他们说,那帮人在你这店里打的我们,我们就得在你这店里了这事,外边也没地儿坐。”
忠仁说:“这不是一群无赖吗?”
亚男说:“就是一群无赖。”
忠仁定睛望去,那十几个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一个个看人都横眉立目,有的还把双脚翘在了桌面上。他们倒是都没带什么打架用的器具,也没在商讨打他们的人如果来了怎么对付,而是正闲扯呢,那声音还都挺大,满口荤话肆无忌惮。
恰巧,这时,又有一拨十来个客人登门了。店内刘三迎上去,要为他们引位。但这些客人一见那帮人在那儿,犹豫了一下,又退出门外。
刘三有些尴尬地冲门外站着的忠仁和亚男双手一摊,那意思是:我也没辙啊。
赵兴在旁对忠仁说:“我去把他们轰出去。想等人打架,也不能占着我们的座儿啊!他们要是在咱们这儿耗一晚上,咱们还挣什么钱?”
忠仁一摆手:“先别招他们。要是一句话说不对付了,他们再跟咱们打起来,不就更热闹了?最好能找一个跟他们认识的人劝他们走。”
忠仁说到这儿,沉吟了一下,接着对赵兴说:“你开车再跑一趟,把王教授接过来,看他认不认识这帮人。”
赵兴应声而去。
赵兴开车走后,忠仁示意亚男一同回店。
亚男又回归吧台,没显露出任何异样。
忠仁也装作没看见那些人,径直穿堂而过,去了后厨。
后厨那帮人这会儿正无所事事地散站在厨房内的不同位置,等着前台下单。
厨师长崔永平一见忠仁从前面过来了,从灶前迎了上来。
崔说:“今儿可惨了,中午杠上一拨打架的,没出几个菜;现在都这会儿了,也没见前台下单子过来。”
忠仁说:“等着吧。”
崔又说:“迎客居那儿也怪了,也不见他们的人接着对着咱们的门喊客了。”
忠仁没再接话茬儿。他从后厨后门出去了,进了店办公室。
办公室里那正座的位子,过去是属于孙敬德的,但现在孙的继承人亚男已经主动将其让给了忠仁。忠仁开始有事没事地坐在了那个位子上。尽管这个店的法人名字还不是他,但是他坐在了那个位子上,就等于肩负起整个德长顺的责任。现在,他第一次感觉到,他所承担的责任既包括如何提升整个店的流水整个店的收益,还包括如何妥善地应对这会儿耗在前厅的那帮子人。
他坐在了那个位子上。他开始等待。
他要等他请的人到场。他也感觉到了,他在这一地面上,对诸多方面还缺乏了解,甚至一无所知。他不能随便就做出决定。他现在的身份和从前不一样了,他的任何举动,都牵扯到最终的收场问题。而一旦收不了场,他就有可能陷入困境,进退维谷。就目前这种情况,他还真不能像赵兴说的那样,轰那帮人走。开餐馆就有这个特性,进来的都是爷,用文辞讲,是上帝,遇上什么情况都不能先起急。动不动就先和客人吵起来打起来,那样,你的生意也别想往下做了。何况这帮人就是要在你这儿生事的,你还真不能和他们戗着来。而崔永平说的后边那句话,又让忠仁不能不想到更多。是啊,他回来后,怎么也没见到迎客居的那个女孩儿站在门口冲他这头喊客呢?是还没到时候吗?
他突然感到他所面对的事情恐怕要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他从那座位上站起了身,他走出了那个房间。
他要从后院的大门出去,去迎赵兴请的王长生。他想在半路上先告诉王他已经想到的东西,好让王直面那帮人时,心里先有个底数。
就在他正要迈出院门时,刘三从后厨的后门跑出来,喊住了他。
刘三说:“前面又来了一大帮人,把门都堵严了,亚男让你赶快过去看看。”
忠仁迟愣了一下,随刘三疾步走进后厨后门。
前厅店堂内,一个留着寸头的人正与那帮占着座的人中一个长着一张瘦脸的人交涉。寸头年龄在三十岁上下,生得人高马大,他的身后站着二十几个青壮小伙子,个个都是一脸煞气。
忠仁在吧台处止步。他和站在吧台内的亚男交换了一下眼色。他的意思是:“这里怎么回事?”亚男的意思是:“你先别过去,听听再说。”
他听到——
寸头说:“让让座儿。”
瘦脸儿说:“让谁让座儿?”
寸头说:“让你们啊?”
瘦脸儿说:“这是你家啊?”
寸头说:“这几个桌位我们提前预订了。”
瘦脸儿说:“提前预订了?店里人怎么没跟我们说过啊?”
寸头说:“我现在不是跟你说了吗?”
瘦脸儿说:“你说了,就算啊?”
寸头说:“你这不是较劲吗?”
瘦脸儿说:“较劲了!怎么着?”
寸头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瘦脸儿说:“你说是什么意思?”
瘦脸儿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与其同来的那十余个人也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个个眼里闪出凶光。
寸头说:“你够横的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瘦脸儿说:“你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寸头说:“咱们出去说!”
瘦脸儿说:“嘿!你还跟我来这套!”
寸头说:“你出来!”
寸头往后退身,并扬手示意随他而来的人退出店门。
瘦脸儿向身后也一扬手,那同来的十余个人顷刻间都随手抄起了身旁的椅子,随着寸头的人蜂拥般涌向门外。
亚男忙喊:“你们抄我这儿的椅子干吗?”
但那帮人就当没听见,二话没说,一出店门,这手里的椅子就都冲寸头带来的人抡上了。
亚男急忙追上去。她要去夺那些椅子,因为那些椅子眼见着就有腿儿在人头上折作两截。
忠仁忙拉住了她。
这个时候,店门前已是一片混乱,她也根本不可能能从谁的手里夺回椅子。
这个时候,街面上不仅椅子到处飞舞,许多周边存放着的自行车也大都被人举起来,成了对打的家伙。寸头这边的人明显多于瘦脸儿这边的人,但瘦脸儿这边的人个个穷凶极恶,出手极狠,倒使得寸头这边的人有些招架不住的,往后退。好多路人都跑得远远的成了观众。不少机动车也在路两头停驶了,那些司机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显然都怕什么东西飞过来砸中自己的车。而忠仁这会儿往回拉亚男时,冷不丁地看到迎客居的那个女老板缩着头从混战的人群中钻进了她的店门。
忠仁奇怪:她一直站在街上吗?
就在这时,赵兴领着王长生赶到了。他们是小跑着从北边路口那头过来的。他们的车被别人的车堵在那儿过不来了。随他们同来的,还有一个壮年人。
这壮年人身材不算高大,但看上去十分彪悍。他一到现场,立刻插身于那两拨对打的人正中央,高声喊了一嗓子:“都住手!”
这一嗓子起作用了。打斗的双方闻声都不由一怔,都眼睛盯住了他,都住了手。
鑫第大酒楼一雅间内。
何忠仁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迎客居真正的老板程静江。
那帮在德长顺占着座儿说是等人算账的人,如忠仁猜想到的一样,与迎客居有关,正是程静江指派来的。且中午发生在德长顺店里的那场架,也是程在幕后导演的。他是想让德长顺从此不得安宁,没法往下经营。
说起来,这是挺恶的一招儿,是让你说不出什么又道不出什么的一招儿。亏了忠仁一上来没有轻举妄动,不然,如果德长顺的人和那帮人直接发生起冲突,这场还真不太好收。而那随王长生同来的壮年人,是当地距德长顺不远的一家会馆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彭天佑。他,应该称得上是当地的头面人物。他年少时,习过武,为人豪爽,交际面也相当广泛,在城南餐饮、娱乐等服务界颇有声望,人称彭爷。他跟王长生更是多年的好友。赵兴开车去请王的时候,他正好也刚进王的家门,要和王说点儿事。一听赵兴对德长顺出现的情况的描述,他主动对王说:“你不用过去了,我让我的保安队过去就是了。”
他当时有点轻看了那帮人,以为他的人过去一震乎,那帮人就会夹着尾巴走人。他的保安队队员都是东北人,都经过专门的训练,处理个混混儿闹事有经验,也还真没受过挫。但这回他遇上横的了。他当时用手机给他的保安队长打了个电话之后,便让赵兴先走人。他以为这事不用王再操心了。不承想,没过多会儿,有人回电,说德长顺门前事大了。他坐不住了,急忙带着王上了他自己的奔驰赶了过去。他的车到那路口时,赵兴的车在他的车前面也刚到不久,两车都被堵在那儿了。他们只好都远远地下了车,徒步奔至现场。到了现场,他当即分辨出了瘦脸儿那帮人的来路。他喝止住他们。随后,他让那瘦脸儿去请他们幕后的老板,把程约到了这距德长顺有四五里路的酒楼。他要替王长生帮忠仁摆平这件事。他同时还约来了一个叫常德昭的中年人。这常与程交往甚密,他想请常在中间起个调停作用。
程到场的时候,忠仁和彭爷、王长生以及常德昭在这雅间里已经坐等了许久。在这期间,彭爷把自己和程的关系简单地做了介绍。他说,程只要听说是他请不会不来,因为二人的上一辈人是邻居,关系相当不错;两人从小在一块儿长大,成年之后,才各奔东西;程还曾从他这儿学了不少武术的套路,二人虽为同龄,又存有师徒之谊。说到这儿,忠仁心里踏实了许多。在这之前,当忠仁搞清寸头这帮人是彭爷为了他德长顺特意指派来的,深感事情有点闹大了。他担心一旦出现僵局,新来这地面上的他有可能会陷至无法继续站住脚的境地。也正是由于意识到事态严重,当彭爷一提出约程到这城南最高档的酒楼会面,他马上表示,今天的所有费用,他出。在这点上,他没有一丝的犹豫。他知道今晚这场饭局,支出不会是小数目,因为他们来的这地儿确实非同一般。这家酒楼不仅场面大,还有四层,每层的营业面积都超过德长顺的四五倍;且装饰豪华,大堂内是一水的大理石墙面、水晶珠串吊灯,工艺品摆件随处可见,大叶伞、散尾葵等热带绿植遍布多个角落,人穿行于席位之间,颇有一步一景之感;所有的雅间亦是欧美风格,内里所挂油画也全是名家真品;其菜肴更是非一般中小餐馆可比,川湘鲁粤各大菜系皆有精品明档制作。在这里,不说上什么名酒佳酿,就是随便点俩菜,消费金额也会过百上千。但忠仁清楚,今天在这儿花再多的钱,他也得扛着,而不能让说话的人买单,否则,今后再遇上什么事,谁还肯如此出面帮助自己?
程还真像彭爷说的那样,来了。
程看上去,年龄比彭略微显小,人长得当说仪表堂堂,且有一股凌人之气聚现于眉宇之间。但他穿着很朴素,就是一般的浅灰色休闲套装。他是随那瘦脸儿一起来的。
众人起身相迎。经彭爷一做介绍,他主动和忠仁握了握手。
他说:“我都没想到咱们两人能聚到一块儿。说起来,都是自家兄弟。”
彭说:“可不是。忠仁老弟是我王兄非常要好的朋友。王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自然也就是你的朋友了。”
大家落座后,王长生见其一出场,气氛融洽,脸上露出喜色,他当即招呼应侍的服务员上菜。
菜上的都是上品,像刺身龙虾、小米辽参、瑶柱鱼翅,忠仁都是第一次见到。而且,那些菜,盘装的也是相当讲究。龙虾是昂首卧于细碎的冰末之上,虽然其肉已被片成片儿,摆放于它的两侧,但它的两根长须高挑着仍不时在动,在周边萝卜雕花和柠檬片的衬托下,显得生猛鲜活;辽参是置身于一片金色的汤羮之中,让人感到既鲜美又柔滑;鱼翅则是焯水后用碗翻扣在盘中央的,四周配有干贝一圈,且缀有数枚红绿樱桃,颜色分明,甚是好看。酒上的也是国宴常用的贵州茅台。东西一上桌,就给人感觉请客者不是在随便应付,而是把被请的人摆在了非同寻常的位置。
彭见菜上得差不离了,又起身举杯:“来,为今日相聚,咱们一起先干一杯。”
众人起立,举杯相碰,同饮。
重新落座后,程对忠仁说:“原来,我不知道你和彭兄有这层关系。刚才,我的那帮人一跟我说彭兄找我,我就知道,这事弄岔巴啦,等于自家人跟自家人干上了。来,今日结识,咱俩单喝一杯。”
忠仁欣然相对,与程各干一杯。
彭爷对忠仁说:“程老弟很低调,从不爱抛头露面。如果不是中间遇上点坎儿,恐怕在生意上是这地面上的老大了。”
程冲彭摆手:“唉,这也是命,不提它了。”
他转脸继续对忠仁说:“我在路上就已经想好了,你在这地面上好好干吧。我看你这人行,有一种稳当劲儿,能干起来。我让我那女人这两天就走人。”
忠仁一愣。他想不到程如此干脆地冒出这么一句。
彭爷接住程的话茬儿:“要这么说,我得替我这老弟谢谢你了。”
程对彭说:“其实,我早就对我那店不感兴趣了。它开张之后,不挣钱。只是我那女人闲不住偏要干点事,偏要撑在那儿。那儿的局面是,只能活一家,只要是两家都经营同样的东西,准闹冲突。”
忠仁说:“您说到这儿,我才刚反应过来。其实,我这儿跟您的那位没什么矛盾。我倒希望她能做起来。做生意不怕扎堆子。”
程说:“不是那么回事。咱们两家挨得太近了,且你那儿的凉菜已经打出名气了,而我这头儿没什么优势,再折腾下去,也只能是看着忙活,没多大意思。你也别多想,我这人说到做到。你没了拉客的对手,生意会更顺当。店,不在你旁边开了,没事儿时,我还会到你那儿喝酒去。”
王长生插言对忠仁说:“我倒想,程兄不干那店了,那店,忠仁你接了不是挺好吗?你把它和你的店打通,那面积可就一下子增加不少。程兄的店少说也有二百平方米,比你那店小不了多少,两个店联成一体,可就有近四百平方米了,有规模了,比我给你设想的起二层,省了不少事。”
忠仁说:“我现在实力还不够。”
王长生问程:“程兄这店若出手,打算要多少钱?”
程说:“我这店也是从别人手里接过来的,当时的价码是三百万。忠仁老弟要真有心接,我还这个价出手,不加码。”
忠仁说:“目前,我这儿还真不行。我这儿看着架子不小,但没什么家底,还有房贷没还完,压力太大。我今天刚跟一个熟食批发商谈好要给他供货,这又得先垫进不少钱。”
常德昭对程说:“若是程兄真的要出手你的店,忠仁又接不了,我倒想接。我接了,还不跟忠仁老弟有什么冲突,我在那儿经营果品。”
彭问程:“你看行吗?”
程对常说:“你准备钱吧。”
彭举杯:“为了程老弟的仗义,也为了你们二位成交,同时也为了忠仁这儿生意更顺,咱们再干一杯。”
众人又都起身,相互碰杯,同饮。
完后,程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便带着那瘦脸儿告辞了。
众人送二人出酒楼,返身归位后,酒楼老板洪胜从外面进了雅间。
他和彭爷是老相识,常到彭的会馆去消费。他也是四十来岁年龄,体型胖胖的,脸也胖胖的,梳着背头,穿戴十分整齐,西服革履,还打着花格领带。
他一进来,彭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很恭敬地叫了一声:“洪老板。”
洪对彭说:“听说你来了,我得照个面儿啊。”
彭把在座的一一向洪做了介绍。
他介绍到忠仁时,洪向忠仁拱了拱手。
洪对忠仁说:“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这回认识了。人都说你家熟食做得好,我让我的人到你店里拿过酱猪耳什么的,我正准备跟你联系呢。你可以长期给我供货。我的凉菜间现在也想上点这种大众喜欢的东西,扩大消费群体。”
王长生说:“忠仁,这是好事啊。你这等于又有了一个大客户啊。他这儿每天光凉菜的流水不会下十万元啊。”
忠仁对洪说:“回头,我把我那儿出的酱制品每种都给您这儿送点来,您选选看。凡是一般餐馆做凉菜用的熟食,我那儿基本都有。”
洪说:“那太好了。我这儿的厨子也做你那儿的那些东西,但总是欠点儿功夫,客人总是反映不如你德长顺的好吃。你要能给我供货,我就不让他们费那劲儿了。”
洪转身问彭:“需不需要还上点什么?”
彭说:“不用了。我们只是想在这儿再聊会儿天。”
洪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洪很礼貌地退了出去。
彭落座后对忠仁说:“他这人不错,我每次来,他都客客气气的。其实,人家是有背景的,和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不在一个层面上。人家的姐夫正经是咱们这个区的副局级干部;人家的父亲据说还当过国务院哪个部委的二把手。”
忠仁说:“还真看不出来。”
王长生说:“我也了解这人,他从不张扬,人也很随和。忠仁,你可以和他好好处处,不光在生意上;不知什么时候,你能用上人家啊。”
忠仁说:“我明天就给他送点儿样品来。”
彭爷对忠仁说:“你要是有拿得出手的东西,程老板那儿你也应当送点去。他这人这回真是给面子。他能说到那份上,我都没想到。而他说过的话,从不反悔。他那店要是德昭接了干别的了,忠仁,你在那儿也就站稳了。”
王长生说:“给他送,忠仁,你就别送你那儿的熟食了,给他送两瓶好酒就是了。他这人好喝。”
忠仁说:“我知道了。”
常德昭说:“我估摸,他现在也是需要点现金。要不是这样,他不可能轻易出手那个店。那个店再怎么着,地理位置也没的说呀,风水宝地啊。这,忠仁应该最有体会。”
忠仁说:“那整个一趟街都是做买卖的好地儿。”
忠仁问彭爷:“您刚才说他遇上点坎儿,是怎么回事儿?”
彭爷说:“他杠上了个人命案,几百万家产都豁腾出去了,才平了事。说起来,他那女人不错。他出事时,他身边的人大都躲了,只有他这个女人上下左右斡旋,才没让他把命搭进去。这女人还不是他的正室。好了,咱们今儿个就聊到这儿。忠仁,再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找我。我住的地儿离你那儿不远。你在的那趟街紧南头往左拐,再过一个路口,有一个灰墙围着的会馆就是我的。什么时候,你到我那儿玩玩去。”
常德昭对忠仁说:“彭爷那儿可是美女汇聚的地儿。想要什么样的,你去了,可以敞开了挑。”
王长生说:“忠仁他现在可是刚过蜜月期,恐怕还没精力到外面去享受。”
彭爷问忠仁:“刚结婚?”
忠仁点了点头。但他不想延续这个话题。他对彭爷说:“哪天,我一定去登门拜访您。”
就这样,一场聚会至此结束。
到这会儿,忠仁的心完全踏实了下来。
《十月》,2018年第5期目录
特 稿
《十月》:改革开放四十年文学的缩影/7 孟繁华
中篇小说
婴之未孩/14 计文君
鳄鱼猎人/44 邱华栋
鸟兽散/92 包 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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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户区的毕尔/63 王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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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响起一阵火山灰/114 徐 衎
乌鸦工厂/142 徐 衎
隐喻解说者说(创作谈)/159 徐 衎
因犹疑与困惘而写(评价)/161 李蔚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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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局/77 李敬泽
李庄行/195 李 浩 张怡微 林森 朱山坡 文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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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之门/163 叶浅韵
科技工作者纪事
他像高铁一样奔跑……/210 李木马 黄丽荣 刘华
诗 歌
半梦幻状态/226 王学芯
从庸常中升起的/229 毛子
被闪电照亮/232 沉河
诗二首/235 老贺
余生纪念碑/237 朱涛
艺 术
封面 俯瞰·微揽之一(油画)薛广陈
封 二 三 名作手稿
封面设计赵平宇
篇名题字钟海涛
选读
2018-2《十月•长篇小说》(选读)|王昆:UN步兵营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