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赤峰|城市需要50年左右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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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如果年轻的恋人想要见面,
就要占据两个家庭的通行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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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凝视对注意力的增进,还是日光对病人治愈率的提升,绿色或者说开放的自然空间带给都市人精神、身体的慰藉不仅仅是一种模糊的印象,而是有着长久且充足的心理学试验论证。这是一个早在霍华德、柯布西耶时期就已经毫无争议的“政治正确”,然而这次疫情除却人们普遍的楚囚相对状态,也让其意识到了高密度大城市在这种紧急状态下的空间贫乏。公园,作为大都市中为数不多的大面积开放空间,理所当然但又意外的在疫情期间悉数“关闭”,以致人们竟无处可去。那些滨海、拥山的城市,或者小城,在这种紧急状态下显示了他们在开放空间方面的优势。他们可以“在野地里狂走”,可以“在冰封的湖面上开滑雪场”(参见:农安|口罩购买陷“囚徒困境”),中国的城市一直以来都没有将绿色空间视为城市必须的“基础设施”,使用道路而非绿色空间网络作为城市开拓、建构的框架,始终延续了古代对绿色空间的锦上添花的思维传统。
”
文/
卡门,85后女生,艺术评论作者,表演者,剧场研究者
2020.03.05
1月19日,我结束大连的访问回到赤峰。老火车站前车水马龙,人们忙碌,为一周后的春节做准备。风经过寒带向温寒带过渡,清冷而沁人心脾。
(摄影/ Gehry)
跟妈妈开车去大超市采购,碰到上班的老姨,连忙夸我个子又长了,也无奈说恐怕三十也要上半天班。我问表弟是否也从北京回来了,期待初二的家庭聚会。结账出来大包小包,从啤酒到松子一应俱全,车子好不容易从过载的停车场开出,来超市的人没人比我们买的少。
红红火火,吵吵嚷嚷,一则紧急通告将人们张帖的福字“呲啦”一下划破了。
大年三十晚上,赤峰启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III级响应,对武汉封城的疑惑终于化成了锃亮的铅坠子,拴在心上。春节的光晕静帧地停在我从饺子里吃出的两分钱上。初一下午,妈妈跟姊妹们通电话,说保险起见初二的聚会还是取消吧,大姨嘟囔着装火锅的食材都准备好了。爸爸一边说拜年不能去了,一边微信上跟姑姑确认奶奶的健康状况。前一秒,我跟表弟还在远程打趣河南的硬核封锁,后一秒,全市的公交车宣布停运,各大营业场所陆续关铺。市里面开了新闻发布会,赤峰已经有了一例确诊病例,从武汉出差回来的一名干部。
紧张推着惊异走,冷锋过境般地,一个城市肃静了下来。
赤峰市红山区远眺(摄影/Gehry)
药店是这条街上除了超市唯一开门的店,口罩都售罄了,营业员见人都恨不能跳开一米。我从家里化妆台抽屉里翻出了两包口罩,是去年雾霾时给家里买的,松了口气,心想所幸有备无患。妈妈点燃艾草,根据中医防疫方子盘点家中备药。
初六中午,内蒙古宣布推迟复工和开学的日期,我们决定趁着进一步管控之前,去城郊采摘一些蔬菜回来储备,顺便去旷野放风。车子开到山脚才知道,乡镇已效仿河南层层设卡,回赤峰可以,进村不行。迂回曲折才开到朋友家的蔬菜大棚,要了十斤小白菜、两斤土猪肉、一兜香菜,在野地里狂走了三圈才心满意足地返回。田野里的空气令人身体轻盈,气节虽未到立春,透澈的阳光与吐翠的松柏给人极大的慰藉。
回来路上我想,农村是退可守的,菜肉自足,屋前院后活动空间够大,虽处于地理的末梢,神经却比城里强韧,相比而来,城市的集约化住宅生态多么脆弱,高层住宅尤其,配套一断供就很痛苦了,一个垃圾停运你就受不了。
村委会用网络体发了条纸面微博
夕阳在英金河下沉,友谊大街上既无公交车,也无自行车,更无行人。
初八去给桥北大姨家送菜,小区大门已用铁皮墙封死,见况我跟妈妈转身奔小铁栏门,三两下翻墙而入。我看她身手依然矫捷很高兴,暗自佩服,心想瑜伽没白练。到了楼上,大姨、姨夫都很惊喜,说他们除夕之后就没有出门。平日要出门遛弯唠嗑的姥姥现在只得半眯着眼睛在沙发上晒晒太阳。
距离大姨家1.5公里的地方是市养老院,姥姥的妹妹住在里面,现在实行封闭管理,大概也不允许外人探望了,现在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想起前两天路过的养老院新址,工程已经停工,大概夏天也不能如期搬迁了。赤峰的高铁站也是如此吧。
家门口老头开的蔬菜超市一直营业,老头自己戴着N95称重收银, 儿子戴着外科口罩装菜卸货,他们大概有夜间通行证或社区特批,不然宵禁是赶不上早市拿货的。店里蔬菜新鲜,价格比平时贵了几块,荷兰豆飙升到18块钱一斤,上次母亲嫌贵没买,老头儿子见我们来了,忙说今天的荷兰豆便宜,问多少,说15块。
物业喇叭开始催促大家去居委会办理通行证,时间截止到哪日什么时候没听清。户口迁出的我,身份略显尴尬,只有身份证头6位能显示我曾经是这里的居民了,好在“论证我妈是我妈”的局面没有出现。听说杭州开始施行一人两天一次出门的机会,去哪里还要有经办人填表,房东发来信息说返程时要跟她和居委会报备,感觉头很大。
赤峰一直是蒙元腹地,红山文化的发源地,出土的“玉龙”成为华夏文化符号的代表。(摄影/ Gehry)
玉龙机场配合防疫,取消了2月份的大部分航班,去杭州的直航停飞,我成了一个滞留的人,不能回去也回不去,心中石头一沉,憋闷感上来了,酸菜缸的即视感与滋味。
正午是各个城市公园最空闲的时段,也最安全。天空地旷,黄草蔓延冰冻的河床,世界安静得有些超现实。
河坝步道,对岸是市体育馆与万达广场
河坝上零星有人散步,打照面时大家都有所回避。妈妈揶揄道,以前夜里出门怕鬼,现在白天出门怕人。
河上“冰雪世界”随意敞着大门,蓝色油漆有些剥落,一旁的长椅适合一场追溯记忆、直逼灵魂的对话,远处三个小青年把广场舞音响放在石桌上,对着麦大喊《中国功夫》:“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不动不摇坐如钟,走路一阵风!”路过的大妈两步一回头。
兴安南麓植物园,是我最爱去的地方,环境静谧,有云杉、杜松和银芽柳,东北边连接着半支箭河。2月10日去的时候,恰巧遇到候鸟过境,芦苇丛里群鸟啁啾,声音煞是好听,忽然飞起,一阵凌乱,又降落到更远的芦苇丛中去了。第二天带着做音乐的朋友再去,果然没了。美国曾在四五十年代大面积喷洒DDT杀虫剂引起知更鸟大量死亡,导致越来越多的城市没有鸟儿报春,蕾切尔·卡逊(Rachel Carson)称之为“寂静的春天”。我把鸟儿的声音录下来, 标记为“the sound of hope”(希望之声)。
二战后,以DDT为代表的化学杀虫剂被大规模推广使用。1958年,海洋生物学家蕾切尔·卡逊决定就化学杀虫剂滥用问题专门写一本书,即《寂静的春天》。该书全方面分析了化学杀虫剂对人类和地球生态的影响。该书的出版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对以DDT为代表的化学杀虫剂的限制使用起到了直接影响,同时推动了现代环境保护运动的兴起,改变了公众对环境问题的认识。
第84期《都市微绿》对绿色景观基础设施的内涵及与传统城市绿色空间的区别进行了分析,提出中国城市中面临的绿色空间问题。点击文末“阅读原文”购买。
当晚,赤峰又爆出一例确诊病例,患者去过我和妈妈常去的一家大型超市,那个晚上我们有点失眠。
2月12日中午12点,新的管控条例生效。私家车限制上路;对居民的管控更严了,换蓝色通行证,一家一人,一天一次;开始有行政人员在小区门口执勤,在相应的日期上划勾或打孔。朋友想要从老城来看我,必须要穿越红山区、松山区之间的检查点。我跟妈妈缺少陪伴都失去了出门的兴趣,爸爸奉命出门买菜,回来必要衣物消毒。
2月14日清晨,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外面直接白了,积雪有一只鞋子厚。今日是情人节,如果年轻的恋人想要见面,就要占据两个家庭的出行名额。大雪连下了两日,为紧张的气氛送来一丝舒缓,仿佛不但空气得到净化,人们也在瑞雪兆丰年的祝福中,得到救赎。
一只长条的小箱子放在一幢无人的房子窗下,六只鸡从六个鸡脖子粗细的小洞里探出来吃食,笼顶摸鸡头,左右只够比肩继踵,躺下就够呛了。旁边一栏还有两只鸽子,铁丝缠缠绕绕把小洞也封了,断掉了最后一个逃脱的机会。布满白雪的河坝上,一人一狗在散步,有人在雪地里用手指写字,大狗走过后脚掌踩在LOVE的最后一个字母上,留下“LOL 掌印”(大笑,狗狗)。本地有句流传的笑话讥讽时况:“以前人把动物关进笼子,这次动物终于成功把人关进笼子了。”
随着居民管控升级,限制每家一天一人一次,动物无须通行证,一人一狗成为最好陪伴
面对疫情,我想对城市说:
我们的城市需要50年左右的预言,我并不是指现在对未来作出的预言,而是验证50年前对现在的憧憬或诅咒。
「疫·城·生活系列」
策划/崔国
编辑/崔国+金怡菲+潘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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