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诗群 | 巨蟹座·西克

编者按

一年12个月份，12个星座，每期12位诗人，从今年第3期起，《青春》杂志“星座诗群”栏目上线了。除了刊发上述定位内容，本刊公众号也将陆续推出当期诗人更多佳作。

本期星座：巨蟹座

真挚细腻，忠诚善良。

敏感多思的巨蟹座诗人，

以其独有的情感和方式，

深深爱着这个世界。

西克，生于1991年，兽医系。写诗，画画，做设计。诗歌作品见于《星星》《中国诗歌》《作品》《诗选刊》《诗歌月刊》《飞天》《金城》等。获诗歌奖若干，暂居兰州，辑有《兽医系》。

西克的诗

捣蒜记

蒜团分八块。湿气催生一根青芽

逆着轴心窥入辽阔的峡谷：鳞茎

褪去薄层的皮纤。命运多舛的肉

在巨大的外力下瞬而形成泥石流

扁平，实质，坐盘状的草本植物

跳入火山喷焰的瓷坛子，多壮举

买栗记

街巷市场商贩翻炒板栗：壳斗

臃肿的肉，坐落菩萨弧线耳鬃

生出骨质的外衣，葬于黑海，

大浪咆哮，铁蹼劈开炭色石礁

燃起古代的烽火。入味，丰腴

窸窣，爆破开核，事故常有。

在吴镇卖栗子的那个人，厚道

栗刃割出的血。养活一家老小

雾霾计划

迟逸在兰城。复杂的山脉

因酗酒过盛而秃顶。葳蕤

丛生。招手的汉碑多瑕疵

过于烟波浩渺，晴朗远处

霾袭：遮掩明晰的贫穷史

它们正在笼络一些旧报纸

分解为胡茬般的木屑，飞

在街道，捕快和惯犯擦肩

而过，有眼不识。多诡异

近郊林院，雾气侵入果核

武侠计划

这个孩子，练武奇才。在江北

骨节譬火炉一样膨胀，多秉异

被杌陧逃逸的词语，古典轶事

劫持在宫闱秘史中。某个刺客

踩在雪片上飞行，在金銮宝殿

城址地图跌入孤独的御林军阵

我扮演谁？在剧场，威亚系数

上蹿下跳。群演中，我是一位

患病的侠客，反复练习死亡使

镜头中，舌苔暗黑，毒发入骨

冤屈史

怨妇从山贼手里逃逸，压寨夫人

怀了怪胎。在悬崖丛生荆棘的小道林

怨妇拽紧麻草、残岩、松土，降速坠落

遗下腥味的血迹，成为冤屈的肥料

那瓣野菊哭啼，受尽鞭挞。蜂飞远处

蝇虫钟爱的狐臭，遍地都是罪恶的因果

凭空捏造的文案，反复迫去善兽

迫近孽缘。多少年，胎死腹中

血流成河。菩萨还是菩萨，知州

还是知州，等佛祖老了，才会昭雪

山野里莽撞的花蕊，背负叛名的尸骸

已成上等的肥料。年三十，红灯笼

供奉家谱，那山大王糟蹋过的烈女

没有贞洁，更不会有牌坊，孤寡

冷却。来年的春天，成为村落里面

重生的话茬——恶毒的刘氏怨妇

多么狼心、蛇蝎、撒泼。哭泣的耳道

渐渐失聋。她，街道巷尾的疯子

脏兮兮的衣履，披麻戴孝，被一群

童真的孩子用石块攻击。春去秋来

寒冬腊月，年年如此，某些身份

譬：寡妇、乞丐、傻子。终被逃窜的

新山贼虏获。善性的寇，懂得

耕织狩猎，汲取压榨的真理

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自白史

探撰植物史，从根茎

光的剥夺，隐入偏僻故里。

在仿生学机器里狩猎、依据气味

捕杀瞬间反攻的巨蛾。在药园

唯有鳞状的鱼治愈顽疾之症，

瓷器中，雕刻的青花盗学反刍之势。

这些年，汉诗的癌症潜伏在

生物学中。在动物语言转染过程中

我疲倦于苦心的撰译中，呕血

失衡，飘飘然。两性（善性和理性）

贯彻于农耕史、古兽史、编年史

静匿的青春契合反叛的根基，

命中注定在颅骨极处孤傲成疾。

但，多少次从梦呓的剖腹手术中

取出天马行空的汉字，尸体取代

诗体。又但，顷刻的意淫史

灰飞烟灭，化为乌有。新鲜的肉

连接哲学的基因，飞行的面具，

强制的沉郁史，忧患史，精神分裂史

侵袭旧疾。为了保留善性

在植物史和动物史的两卷教科书中

持续失语，用锁链修葺

缄默的嘴——

堕入史

戏弄貂蝉，梅花凋谢。小隐与市

在日光稀疏的院子里锄禾，施肥

归功于汉唐盛世。梦呓前的女妓

咬牙识字，吮吸祖国剩余的奶水

日渐干瘪的乳房挂着暴戾的动词

青楼曲赋多少？在后山，多歧路

贫血的狼叼走了杀父仇人的祭品

山影堕入未修饰的骨骸：豹子头

领悟到失犊的巨大苦难。飞鸟踅

万物充斥自由，幽灵的囚室踪灭

那些替死的脸，嵌着深邃的眼睛

如此落魄。膨胀的疼痛暗习腾空

狡诈之术，残喘在人间苟且度日

并以此为大，钻研尔虞偷窥之术

黯然伤神。南下丛林，穿梭沼滩

轻快的树叶跌落泉溪，两岸猿啼

极简的音节萦绕磨损的盘扣衣褛

减负的肉悬于菩提，苦难经修葺

而堕入空尘。禅院中弥散着炉香

觅得梅花三弄，释怀一生恩怨史

诗冢

我是一截白色粉笔，消磨肉块遁入黑暗

诗者用汉语，阿拉伯文，藏文，符号和拼音

耗尽脂肪：拦截草的“艹”，拦截犬的“犭”

拦截简繁体失去的部分。因缺陷构成美的部分

我拒绝说教诗歌。入士或出士，或瓦解

或拈来的字，割掉的肉——

我活着。器官运行，虚线式的神经管

让无限的“象”癫狂和沉郁、庸俗和孤傲

包括腐糜的植物、叛变的扑克Q、脱轨的质子

对于一瞬的失魂，巫术比医术更具疗效

刀、胶囊、麻药，可以分娩人兽。但肢解“诗”体

仍需一头无尾的山羊和一个立竿的人（美学）

赤身裸体地念咒、交配、叠落

在悬崖凿出插入椽木的洞

年症史

且年迫，琳琅的肉冲向刀俎

梭行吴镇集市：那不惑之年

的屠夫张灯结彩，豆蔻年华

的孙女在山窑里效仿老祖母

剪辑窗花：雄壮的红色公鸡

在闰末酉初的交界嘶鸣一唱

天下醒了。千年不遇的龟鳖

虽寿：花甲之年和古稀之年

的老父母，被孤寂的山包围

颤栗的掌纹，晃动奄奄的家

多悲伤。而立之年的逃逸，

充斥糠菜半年粮的写录简史

如今，三十年河东。在河西

父母依偎茼形的壁炉取暖；

身躯，却桑榆暮年。哭泣的

眼睛在年华似锦的省稽年轮

虚度，时感空滞。街道尽头

年关的口号多愤青，萧条。

无独有偶囊获一笔旧稿债，

置得一斤白糖、两斤葵瓜子

春联、面皮、炮仗、香烛，

监控车票，一宿未眠。归途

多歧路，在人群中肉身失衡

迫使晚钟追击移动的辰星。

车厢里的嘴讲着八方的语言

苦难史洋溢欢悦的脸，窗踅

空气浮游孤独的大鸟；大鱼

躲避鹤群，在卷帙的想象史

一头年兽潜伏在接踵而至的

人间，顷刻彬彬有礼，行善

盗听普通个体的极简轶事，

多顿悟：那只脖颈锦髯的鸡

在山里参禅，一年四季勤奋

地生蛋，蛋材送入城隅茶肆

干瘪的卵囊、消瘦的肉脯，

日趋明显。但终收获颇丰的

奶水，一路鸣啼，回乡省亲

像极了我清贫的父母双老，

在祭祖的路上，释放终身的

疲倦。那老去的车轴，渐锈

回到故里，村庄的编年清单

堆放猪头肉、腊肠、糖葫芦

荤腥久违。终抵隐忍的乡愁

那心坎的刀剑，撕裂屋脊。

“爹娘，不孝的儿子来了”

凹陷的眼眶解脱囚禁的泪花

天色晦涩，攥紧衣襟。阔别

三秋，安匿泣不成弦的快感

在合作社，蔬菜插上氧瓶，

切割的肺像极了天穹的卦象

难掩吴氏家族的衰落。今辰

一扫晦气，趁风雪萧兮洗净

陈年旧事。从此效仿老道士

除鬼驱魔，庇佑子孙安康。

劳疾的话语笨拙却滔滔不竭

祖屋的脊骨，在腊月二十三

长出五谷祭灶：高粱，糖粟

供奉灶神画像。祭拜，嘱托

伸出茧手，祖母酿造佳肴，

甘甜的粮食击败江湖暗器。

我躲入社火人群，嵌入菱形

鼓阵：敲锣、打叉、吹号；

走步迷踪，撞入广场中心。

酒疯的羊，摇晃膻味的尾翼

吃尽巷尾芦草。满座高朋，

婚姻嫁娶的秘史涌上茶余。

孤身的饕餮， 打碎了青瓷，

荒淫洁癖的少年，悬在井壁

嗟叹众神，罔知猛禽的暴殄

殊不猴腮，树妖沉寂林中。

饱读诗经的书生，采火药，

炸死了山涧里独居的善兽。

御风的炉火生在屋中，祖母

从匣子里取出纸币。年夕，

孩孙依依叩拜，羞涩地接受

亦或拒绝红色的包裹。袖口

窸窣地滑过亲人陌生的脸，

某些骨脉关缘的称谓正失效

拜戚访友，步履陡峭的冰面

琥珀中的脊骨，微凸却隐韧

藏匿西北偏西的故里，羊群

斥显敌意。族谱堆砌的高山

写入泯灭的草刺。恍世间，

伯父伯母熟习易容术，入土

远处的晚湖，平生炫彩烟火

鼓风屉抽中，牧豕老者葺柴

雨晚而去。粗瓷宴，白馒头

酒微熏，且为乐。屋檐下，

孩童嬉戏，乌云散去。正月

阖家旗鼓，升起温谐的月光

从偏北至偏西。鹊鸟咿呀，

张开赤褐的角喙，喜事联连

狗娃结婚了，小酒熏红额头

打开了话茬，通宵达旦不眠

新娘子囊中羞涩，用红手帕

银簪子，虚掩傲娇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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