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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纳季·艾基诗32首

Gennady Aygi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根纳季·艾基(Gennady Aygi,1934-2006) 俄罗斯著名诗人,1934年出生于楚瓦士(Chuvash)自治共和国南部的一个村子,与曼德尔施塔姆、帕斯捷尔纳克等同为20世纪俄国最重要的诗人。
1949年,艾基开始以楚瓦什语创作,至1960年代方全面改用俄语。因其作品的先锋性,艾基1970年代在国內遭到批判,仅以翻译勉强糊口。直到1987年之后,艾基的诗集才陆续公开面世,荣誉接踵而来,受封为楚瓦什“人民诗人”。获法兰西学院奖等奖项,并多次提名诺贝尔文学奖,其作品译本跨越20余种语言。




开始


让我在你们

光滑的丝绸荷包里

沙沙响的纸币间

成为一枚肮脏的硬币翻转:

它将在它声音的尖上鸣响

且没有任何困难地继续鸣响


当双重的隆隆回音

和记忆说着

童年的风怎样和雨一起

在秋天的早晨冒烟


让我成为

一个站立的衣帽架

上面你不仅可以挂雨衣

还可以挂比雨衣重的

某样东西


而当我停止相信我自己

让血管的记忆

使我一次比一次

变得坚实我将感觉到

眼部肌肉的压力


1954



道路


当没有人爱我们时

我们开始爱

我们的母亲


当没有人给我们写信时

我们想念

老朋友们


而我们说出言语

只是因为沉默是可怕的

动作是危险的


但最后——在偶然的被忽略的公园里

我们痛哭悲哀乐队的

悲哀的小号


田野-俄国:诀别

很快这也被知道了

——D.R

而爱祖国——我不露面

突然说出这些话

而生存不仅在潮湿的

国土——在深渊里:悲痛之招魂


在脑中模糊地生长:像从前——空间

三位一体的见证回旋


(正如你

忍受

这些星星的

上升:正如你的生长——梦一般!)——


这些话在夜半来了(而没有圣言-就没有词):


荒芜的孤儿:只有雾——像一小撮!——


成为光-眼:如此多-橡树-歌唱

而太阳哭泣(因为-无灵魂)——


然而田野——谁曾经——自由




此处


正如在林中深处我们惊叹

各种兽穴

逃避着人类


生命消逝于自身像林中路

而我似乎辨认出一象形文字

从“此处”这个词


它表示大地与天空

和那影子中的

那我们可面对面看见的

在我的诗中我不能分享的


不朽者之谜

并不比冬夜里发亮的灌木丛

更难猜解


雪上的白枝

雪中的黑影


此处事物以高声的

本地语言相互应答

像生命未计量的自由部分

——总是高耸-自愿地——把回答给予

下一个坚不可摧的部分


此处

寂静的园子

在风摧折的树枝末梢

我们不找寻与痛苦的人面相似的

液汁的丑陋凝块——


在不幸的夜里

吻十字架上的人


此处我们不认识

一个高于另一个的词与符号

我们生活着我们是美的


此处沉默降下时我们使真实蒙羞

但如果放弃它是严酷的

生命亦参与到其中


仿佛一种不可见

向着自己致意


并从我们移开

仿佛灌木丛现身于水中

等在一旁,以便移入

我们不再需要的

空位置


因此人的空间应被

生命的空间充满

直至时间尽头


1958



是的:我们的祖国


恰如一片草地曾是故土

世界——似一片草地

白桦-花朵在那儿

还有心-孩


而当那些白桦-花朵被这个世界的风吹走


玫瑰-雪

环绕着无语的乡人

像女乞丐-天使的叹息!……——而与光-怜悯

一道

她们闪耀


(这儿-是她们

生生不息的

因沉默而存在的空间)


我们从——此闪耀得到

每一坚实之名

浏亮之名


重回忍耐之中

(这儿亦是

自-在

之沉默)


且听着:纯洁欲何言,以唯一的词?


永不会阻断

它辐射


纯洁-世界


1975




白桦瑟瑟响

给V.Korsoenski


如今我们只等待某件事自己发生

——C.Norwid


而我自己是一瑟瑟响的

“但上帝可能是……”——


白桦中的一声低语:

“死了……”——


而我们

分崩离析——正在继续吗?——


为什么

不?


尘埃孤独且空虚地飘走……——

白桦的低语……

我们都在世界上瑟瑟响……——


而他是否

肯定复活?……——


……甚至一点不疼:


仿佛永远……——


嘈杂——似乎说的是这个……!——


…………………………


仿佛被弃的——秋之嘈杂


1975




今年的第一道彩虹


淡泊的-雾状的:

暗绿?金黄?

已经很久了吗?——痛的澄明

是白色-牺牲吗?诞生于蓝色?

缓缓吹拂:

如此气息——紫色的同盟?

这令我昏昏欲睡者

并未膨胀成红色




为了距离的对话

——给NikolaVujcic


1


并非圣言所未言

而作为道路的言说

仿佛是大地的意念-面包

那被说出的单纯性

之单纯——旋转着——通过这耗尽的

完整化之沉默

环绕命运吹起的人的天空

而天赋-即-面包,圣言工作着

在你身上变成金黄

(燃烧着——如是之唯一)


2


我想我将像面包、食物一样

留下——所有馈赠-敞开

为了这天空及其智慧

在仅有之力中她的变化如此有力

而留下,没有不可动摇之惊跳

(我知我所知,我在力量之力量中

仿佛馈赠自己最后的天赋——

自由仅仅是自由)


1985-1988





没有从她头上揭下头巾

妈妈正在死去

唯一的一次,

我在她自己缝制的


可怜的裙子一侧落泪。


哦,多宁静的雪,

仿佛被昨日之鬼的

翅膀滑过。


哦,多丰厚的堆积,

仿佛它们遮盖了

祭献贡品的


野蛮的群山。


而雪花给地球

源源不断地送来


神的象形文字……


1960




临近森林


我终于接近无人到过的那里

只有一种旧感觉的

白银——当自由的温暖在额与肩上

这明亮的

田野─似闪向天空的光芒


一如羞怯火花的寂寞灵魂

拥抱四周

闪烁了,自由之白色在附近

而纯洁完成——简单地:被纯洁自己

田野

敞开

总是像

天空前的田野

发光——为自己


另一个呢?光芒毕竟穿越了它

为——爱

像某一天使——到处——爱我的放纵

同时创造

纯洁之地:

——有过多少风?少许幽暗地离开和活着的风

比安宁的上帝更安宁!

在那里

沉默中

天蓝


1984




森林外面的路

——给马克•博丁


我在我自己家中地上

我什么也不需要

要的如此少:

一种鲜活的痛苦!——


倏忽我理解:只有巨大的人群

爆破-馈赠——给予彼此

痛苦之火:闪耀着独自离去

而疼仿佛是家的一个音节:


以此我们是——相邻食物与兄弟!——


清凉

那人们所

命名


恰如你的血

你的手

你的拳头

不分离且快-活:


劈啪响地赠予爆破与凝聚

在剧痛中,小即是大

你将爆破-着色

节日-清歌!


它们戏弄着

竟似给你面包——

它们拿走

竟似

储存

直到在尖叫中

呜咽之——

谐音!

如此——它们撕裂灵魂

如此——它们留下我去死——


——不会再有了,兄弟:庆典在这里是别的

它们以此烦恼完成魔鬼

为了道成肉身

在凶手——和撒旦他自己中间!——


那么我-想正如诺尔维德所说

最终:如果我记得:他的

“袖珍手册”

那么我-想——从林中挤出

越来越轻逸

比草的幸福更轻


突然我看见:金子闪烁

穿越有教堂的麦田的

年轻橡树林:


然后

为了空隙的

广场:


为了空无的空无!

我不认识我的路途

风——它也是基本的!

在金子的热中我的兄弟

没有邻居没有孩子

“告别”自身如此好地烧着了

根本就没有思想


1981




一枝菊的惊跳


一点雪!——


是否某一天

我的死的

不可见-可见

的片刻摇曳——


我将怎样

选择

更贵重者:


风——通过爱物——转瞬间——


就像在飞行中

通过我醒来——最初的:


记忆缺席的


澄明!——


1981




来自深谷


而左边——可怜的——我自己的手——像儿童福音:

光辉啊——不为谁:


微小的——绕道生存的!——


而正如一个流浪的——无所谓的福音她拿着——旋转着

像孩子一样阿谀着——抚摸着:


最亲密的风最亲密的


如荒芜的幸福之伟大!


怜悯啊……




我和女儿在秋天的散步


突然——一股奇异的风

看来

吹着斜线

在胸中——不幸的隆隆声:


而容易释然……——


——瞧——如此地——消除!为了——在变形中——

寻求当世的存在:


表面上——这些驱赶-践踏的黑-脸庞

一点也未幽灵般关闭

在沟壑中

沟壑之上:


在镀金的日子的碎片中……——


又是相同的隆隆声——但变形是新的

烧灼着从远处升起的嗓音

纵深-唯一-独自:


“别把小女孩抱得那么紧

我嘴唇间的手在街上”


我把自己留在回音中

忘记了最初的时刻——夜可怜的潮湿

我说-人们用潮湿爱情的温柔冷灰

之烂泥压碎了我

(被手掌所编织——“人”):


放大的夜在变暖——手上

圆形留下稚气的灼痕——火焰!


完全的郊区-生活——然后呢?不少于

土地——空虚——是上帝-知道-何处的-世界:


而我——步履-由此-向外

长久以来满足于自己

置身这死亡-装置的荒漠——


而在房屋深处——我倒向最后的——

秘密:缓缓-跟随-它!


或——不管怎样——充实它——突然

我浮向视觉-伤口:为了孩子

1987




瞬间-山雀:

作为信

——给A.V.


而这清晨的邀请

这敏捷的和成人的帐篷

山雀——在“宇宙”的儿童剧院里


(哎这坚固的小腿

像记忆中曼德尔斯塔姆-迷的

双行诗的支撑点)。


这嫩活的绿

在莫斯科的白色风暴中——


爱情的瞬间门票


在奈瓦尔-星云中


1979,1,5




两个注释


1

而世界——在睡眠中——仿佛

缺席自身的空无的木板

不是且不在但

你自己的睡眠毗连的木板


2

你移置一张死亡之床:

“没有教堂”——想着-醒来——

而随后的死去了:“像我一样她乏善可陈”

而似乎纯化着白昼之光的日子

闪烁着你说“永恒”!

但突然在精神中:正如死于精神那样光彩夺目!

而你——在他的火中

与昨天的某人相同


1967




最后的沟壑

(保罗•策兰)

——给马丁•博洛达


我攀登;

如此举足间,

一座庙宇

引领着。

友爱的风,——而我们,在这云中:

我(一个似在我精神之外的

陌生之词)与蒿(这临近我的

焦急之苦涩

沉没我于

词中)

蒿。

泥土,

姐妹。

且从一切意义上,基本无用地,

个人在那(被杀的团块中),

像一个无用之名。那个

词弄脏我,当我

攀登在极简单的(似火的)启示中,

为了被打上标记——颠峰之地

的最后标记;她——

虚无(已全部给予)

脸:在突出物——蒿之上者

像一个无-痛之地

(……

形态

依旧

难以欣赏

……)

云:

比铁石更盲目(一个无-脸之魂),

深处——慵倦的;光

仿佛惊愕之石的喷射。

总是更

高。


1983




茉莉三幅(友人去世之后)


1.茉莉——匆忙


茉莉——

如刀锋


而头脑的闪电——

回答


2.诗——画


详细地画一件血迹斑斑的大衣:

把画叫做:


“留下的人——在离去的人之后”

(在门前地上)


3.顶点——繁盛


流血的人的伤口——

花园它们的

园丁——用拳套锄头

(头脑——草皮

火花——祖国)


1976




是的,诗人


那不理解的

我们命名为烦恼

那永不理解的

是今天:空虚之日

似乎等待着带来条约的凶手

何等延宕的

巨大烦恼


他知道:同样的事物

在我们这里并未被称为“悲剧”

在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巨大说:“某”物

物或现象(抑或它们的

木偶——说着——词语,

另一诗人的词语)——


乱作一团(然而与痛苦的-程度

相等):例如


此处是,我儿子的红色婴儿鞋

空空(而贫瘠)

和太阳的

巨大之真诚


(是的



……………………

但是颂歌——想象的框架

停止吧——你已然了解


少许贫穷:有时

歌声似乎在那儿(当——为了花朵)

居然准备着

仿佛在幕后一般

唱起来——披着大衣

而诗人(轶事说:“普希金

将为你们付账吗?”)


是的:诗人


曾经的作家们——新的

屈服将是:无词

即诗歌)


而他证实

我们同样可以尖叫:

那朝向木偶-狼

尖叫的木偶


(于是狼-无-词

为死-无-词而努力)


因为连太阳亦是如此努力的

瑟瑟之响

(还有瑟瑟响的墙)


那么这瑟瑟响和所谓:“…诗人…”

对于——“必须”

有何别的言说?

那:琴弦-朝向-碎裂——时间

——空虚朝向空虚:


说?……在火盆上,风

不为任何东西,不为任何人?……——


或未完成“曾是”——关联死与虚空的

黯哑的期限——


是的:它是一神启的真

(如同——为了你:激情)

而乞求-杰作(如同

我们可在铁-之上敲击)


1976




日子:我独自-一人

(两张诗体明信片)


1

那里是虞美人花瓣的边缘

簌簌空气中的居留

那里——自专注之魂:美“自身”的

打击(似乎带着一点

小小的擦痕)


2

而沿着稀少的轻盈小径

一种感恩之冥想的至福:

一只飞来飞去的白蝴蝶

照亮了野菊丛


1980




而这另一座小山

回忆V.M.


为了低下头

我忧郁的小山!

迎风的头发

仿佛空气中的黑暗:总是越来越远

——沿着瀑布!

迎风,直到墓穴

(只有孤独之灵魂——灵魂!)

通过独自在世上的

(像在触手可及的面包屑中)

带着苦痛如同带着真实的

自言自语-骚动(强壮得呜咽)

(似乎:瞧呀:灵魂!——而手

似浸入水中!)

非常-我的

孤独潮湿


1980




午夜-之后——窗口的雪


悲哀

似孤儿般流离-苍白的服装

如此

一个藏起的事件

凉爽的

出发

开始

并展开

穿过沉默之国度

同样——在所有地点——一个气流吹空

农庄哦悲哀携来空穴

似乎灵魂全都已

完结





幸福——“少”

极乐——“少”


哦,低语,像风——穿过太阳:

面包——少……日光少……——


而且——细小的人声也少

像食物——已备好死亡……——


所以我们平静地逼向她

正如我们从来站在某一门槛——


同甘共苦


我们的自由啊!心灵的光耀


那简单的:

“少”




正午的白桦树


在正午的炎热中

突然


孤绝

有力地

白桦树——


闪耀——像某个福音:


(自我满足——不打扰

任何人)——


打开——总是:


从枝桠到枝桠地生长:


(全部——“在上帝中”)


1997




街道与细谷


岛状地带

(都为了我)

在这个夏天建起了

我说:花:且有一岛状地带以及

新的——泪水之潮湿:那边

在街上

且在细谷的某个上方

且每人——灵魂之过客——我的

(如此可见的嘈杂):

曾是——活着的朋友图象

搂紧的温柔刹那

将再次

喷涌

似乎就在annenski附近

朝向穿围裙的童年的我走来一个女孩

这投射

战栗

朝向我的珍奇!……——以一瞥的方式活着

消魂

于我的黯哑中

闪烁:

我活在白色深渊中……——以睡眠

我通过——恰如时辰


1983




正当一个朋友在病中

有关列奥纳•丹尼尔彻夫的画


我们在梦中依稀见到了上帝——它重新来到回忆中

重新构成遗忘的视象(时而分解时而又再现)

自古老的丘陵和道路

自童年的谈话-装束

自哭-与-笑的动物的脸——在朋友的门槛边-上

你们——我亲爱的:画呀,生活呀,

即刻-无以言表

(美得就像穷人的菜肴)


1996




晚胡桃


喂——晚胡桃?让我做你胡桃树

铁锈的

斑点吧

——让我想像那一点

(如果“局面”

因此

而潮湿)

孤立的风!一个符号——不为谁!——你就是那种胡桃树

在某处——只当作旁白——恰好也包括

(我)

无用

像在灌木丛的薄雾中

“乡土风味”的反光没有映照

没有被映照者

如某种“生存”的残迹

风中

雨中

不为谁


1980




睡眠中写下的诗行节录


而左脸的一部分

斜视

老实巴交而又直接

苍白——在肖斯塔科维奇的——梦中

通过他的祭品——正如通过龟裂的泥土

吼叫


仿佛——向着一个朋友


1998,4,17(黎明)




我的朋友——一棵树——从窗户


哦,要是我有他的年龄,他的冷淡

坚硬的孤寂!

要是我有——现在!……此刻——今夜——最终!

冷淡与孤寂

像这棵树

一个简单的(抑或惹人注目的不明显)

谁也不能!——屈服的——轻微

冰冻,可敬,隔离

而疏远(上帝啊!多么

不可思议的——此处——疏远)


1976




两个跋


1


小路的干净

水的单纯——


如此天空——在梦中

这高度看见——某个陌生者

非常——且极端地——另一个

大地的清亮贫穷——


那对我们罕言的说:


“只要我们在人间

烟——就在屋内壁炉里——心醉神迷”


2


医院的白色粗糙面的某物

在田野中开始滑行运动

——上帝通过此沉默医治我们——




房子——在世界的森林中

——给小女孩阿丽桑德拉


房子——或世界

我下到地窖中

当日子是白色的——我

去取牛奶——冗长

和我一起下来:这是

河流-白昼:漫溢

光线在膨胀

注入世界:

我是一个事件创造者

在开天辟地

之初——


地窖——很久前——简单且耐久——


雾中的白色森林

与这

持罐的孩子——她的眼睛是一个宇宙——天空

洪亮地歌唱——像一首她的歌

传遍世界

女人们——被单纯的白色瞬息

照耀着——在田野的延伸中

我的声音从那儿开始——


做——宇宙-孩子:


我曾是——它所唱的


1987




无题


田野里走着一个男人

他就像声音和呼吸

在树和树之间他似乎在等待

第一次被授予名称


2003




诗歌——作为——沉默

(差异的笔记)


1


在话语所在的地方倾听。甚至比幻觉之作为幻觉(譬如——在想象中)更为重要。

然而:萧瑟地-并且-战栗地。战栗——如此远离——已经——开始。“我的”,“我自

己”。

那儿“万物”皆沉默。万物——很久以来——已然告别。空虚是建筑物。寒冷。往昔的

风,它死了。阁楼空虚。风是死亡粉末的死亡播撒。

别放弃乡愁。因我也是非…噢!多少。太多废弃的空间,太多长久废弃的“力量”。

万物皆——通过沉默以完成。但是——那儿。以一切所是之物的名义——那儿。

没有“灵魂”的呼吸。没有相遇。

睡眠-回归。但是已经——在无人处。在寒冷。在无名。在缺席中。


2


停顿是歉疚所在的地方:面对——歌唱。

3


诗歌的孤独之页,人们确实是向着风说的。

诗歌的真实是燃烧,——一首孤悬于虚空之诗。


4


作为“上帝之地”的沉默(最高原创之地)。

“上帝?”——是一种引文:“从上帝”(这是我的未发表诗作之一的摘要)。

即是说,当它作为——燃烧。


5


在潮湿中——在薄暮之路的左侧,有如是之时刻:圆形之死。仿佛某物无声地腐蚀着:

森林之寂静。诱人的。溶解。


6


当前的冗长。使事物繁复。放大了它们的编目。“当代史诗”。然而:倘若没有与(

“在人民中”)的“情感表白”相对应的“微弱声音”。


7


在俄语诗歌中,关于沉默之下的通道,除了在普希金生命的最后两三年,任何人的诗都

不再触及,它的出现同样令人惊讶。句号、带省略号的强烈问句越来越常见。似乎在说

:“有何必要继续”,“这毫无用处”。


8


是的,不应该放弃乡愁。而我们必须为已故者哭泣。


9


唉,所有那些依然很少触及——某种“崇高”事物的。我们还是不能说“这将被诅咒

”。(那么,造成众多词语死亡的又是什么?特别是“最高能指”)。

而此即“这一秩序”的某物。


10


朴素超越威权:此柔弱比威权强大:这就是奇迹。


11


我个人的诗只制作标点。并非“虚空”,亦非“无物”:这些标点瑟瑟作响(是“世界

之自足”)。


12


在拳头与剑的时代,莎士比亚主义者悲剧的不朽性。

拳头与剑,通过它们的实践是具表现力的,同样是不朽的。

现时战斗机的野蛮……不过是细枝末节,它们,恰如蝗虫的群落。(我以见识过的方式

说,它们那精密细节化的构成仅仅对智力而言是有效的。


13


在我的诗中,有的只由冒号构成。

一种“非-我的”沉默。

“世界自身的沉默”(在可能之“绝对”的意义上)。


14


一间茅屋,一个破败的蔽护所比摩天大楼更加雄伟。

这里我听到一种责备:“文明对文化的反对。”

我只观察。

(毕竟……还有这“回答之回答”:诸文明,是的,“自创世纪以来”……不过是元文

化所给予的一些阶段而已)。


15


继续奈瓦尔的步伐。在旋风中,谈谈脚步,轮廓的幽暗通道,谈谈筚路蓝缕。

“自己”完成的最后“诗篇”。


16


越来越多小主题。越来越多小词。

事物的赘疣。诗的废话。


17


死路一条。


18


一个隐居的智者隆重接待另一个陌生之名的寻访。

他第一次观看。突然公鸡在院中高歌。

——那么,父亲,您知道公鸡吗?访客好奇地问。

——是的。然而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主人回答,随即停止了对话。


19


对谁而言言说是困难的?对不为我们所期待者(读者与诗人)。


20


失败之僧侣。所有(在进入沉默之前不能平息的)“前激情”,“当众”几乎已经是

“作品”了。未达到欲望的“净化”,皆无意识所为。


21


运动之镜。诗体的旅行指南Baedecker。


22


此即瓦格纳:“确实,诗人的伟大恰体现于他沉默之处,以便无言在沉默中为其自身所

陈述”。


23


村庄的左侧,起初村道稍有坡度,两俄里之后即“无村人”的田野,“不为谁”:它是

“它所是”。车辙,小土岗,枯萎的草。……——我不可能——在此——触碰它(以

“散文化的不精确”我只会因我自己而“弄脏”这一地区,且难以在一首“诗”中捉住

它),我放弃…………(它的瑟瑟的在场)。


24


贝多芬强有力地沉寂下来。


25


让我们做此保留:此处所说不涉及丰富之美(因存在着一种……——似乎伟大作品也

难免的“空泛魔力”)。一种(与修辞术不同,且尚未接受专门训练的)另类艺术。


26


脸庞-田野与田野-脸庞。


27


“繁冗”之美的唯一例子。陀斯妥也夫斯基的长篇小说,在我们“抽象地”记住的情况

下,作为痛苦的无词音乐对我们而言是可闻见的(人人以其“确定无疑”的方式)。

那里也可能存在着一种沉默的音乐。

我并不想细致地谈论同样存在着(音乐性的或诗性的)伟大作家的“不可闻见”作品这

一事实。


28


还有一种“纯知识分子”的态度,即强词夺理的倾向。于是突显出:沉默的现实性这一

问题。


29


像在一个欺人的僧侣家中

你是无人?你仿佛是如此

器皿的淡彩……直到现在我

卑微地发现:从一刻到另一刻

仿佛圣宠在祈祷者中间

(长久无言)

将温柔地进入

诗歌

——……阿门


30


正在说话的作曲家在空中显示出手的轮廓(他们通过听觉观看)。在“社会”中,作曲

家比诗人更加精神化(此类搞笑并无乐趣,似乎祛除了大量的语言不定质)。一个太能

说的艺术家是危险的(但无论多么喋喋不休的诗人却有别于此)。


31


荷尔德林在他最后的诗篇中写道:“我本可以说出更多”。但愿如此。他的沉默之地(

完全像在古代悲剧中一样)。


32


不可思议,青年时代的我们是更加简洁的。似乎我们可感的切肤之痛在展露它们自身时

说出自身,经由一种“解剖学”的计算(排除了“关于”的考虑)。


33


这些墙和拱顶曾经咏唱,它们展开——朝向高处——以精神之歌(亦浸透着“数学”)

,我们与这奇妙的“回声”一道游荡于“当下”,仿佛我们覆盖其上——用我们(同类

人群的无数)大氅,仿佛我们即“简单之少数”;悲哀,夜晚;城市。


34


在教堂唱经班中,一个领唱把祷歌唱得很激昂。D神甫激动得毛发倒立,他厉声道:

“瞧瞧这个,嗓子全哑了!你闭嘴吧,并非你有什么重要!”

确实,有时我们在“我们”的礼拜仪式中是太过“黯哑”了。


35


一个-田野-路标。在它之上有——“整个世界”。天-与-地,春夏秋冬。风的——全部

哀悼与言说。那儿有一首“诗”,在夜里,在阡陌之间。


36


在艺术中所有的“设置”是累赘。


37


诗人V.M.的流亡诗歌。其中有他亲近者(以及更多远处的小民众)之忧虑——没有与侩

子手的“法庭辩论”。也许,事实上,这样更好些?“致乡下佬”。对痛苦的反应:不

要太多“哀叹”,而是重新生起炉子,给孩子们东西吃。


38


与其抱怨这个世界和人类,不如保持沉默。


39


妈妈沉默不语(我四岁左右):为了给我——处罚。已经——迫切地(和无意识地)—

—建立了——她的未来:缺席?——不是真的吗?……——(在草丛里,我与自己争辩

,长时间地。妈妈不在。)


40


再一次——冷淡-而-微颤。是我弟弟。

(在梦中同一个男人重现他说他是我弟弟,且没有死)。

他的皮袄上粘着磨坊的粉末。外面,树上有霜。

一张粗糙地拼凑起来的桌子。面包,啤酒。以及——我记不清他所说的。

惟有庆贺的热情,——仿佛一个“光环”。

我本该只写下这唯一的一件事:“记忆中脸的光芒”。


41


“我欠您一笔债,巴格达的天空”(是的,是马雅可夫斯基说的)。很快手枪的子弹将

尾随而来。且天空显现——开始:一个无边的全景——寂静。


42


而——对于此……荣耀开始了——穿过朝向院子的门:乘狂风-直抵-天穹,凭借太阳进

入作为世界-整体的世界之中。


43


你?……——悄然-远遁的狗。(因这是你开的玩笑:“诗人乃说话的狗,

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可以区分另外的狗”)。


44


然而前面——总是更远——在雪中。在神秘的赤裸中。正如我们需要很少的东西。稍多

一点——比手。诗……——是此很少的东西,但总有更多——无我之——世界。


45


通过“词语之歌”我开始拥有。我时常记起君特.艾希的诗句:“这枚红色钉子穿越不

了冬天”。以锈铁的轧轧声,我对自己说,上帝,给我一管老“导火索”,给我——必

不可少的词语之——精确性吧!


46


充满——忧伤。

忧伤——那儿——在脸的“深处”——环绕田野。山岗、道路消失不见。

带着斑点

抹去树篱。小镇。

像从雾中射出光线。

(是亚美尼亚人的——“天国的”——“我的”)

充满

忧伤。

寂静。


47


无-言——引到极处——比沉默更可怕。“你是那个吗?”约翰问。与其直接回答——

不如暗示。


48


那么——重建事物之关联:与田野和太阳一起(哎,早起的——潮湿,仿佛大汗淋漓!

)与草树一起(哎,雨点——在粗糙的树皮上!——轻掠过脊背)。无所谓哪个将出口

成章。一个词的——精确性——将要出现——仿佛听写。


49


然而,你……——对我们每个人而言——你是你。你给我们——送来词语,——仿佛一

种“自治”。


50


沉默与(诗中)话语的缺席——并非同一件事。

话语的缺席——是我们的——有“内含”的沉默。

是否存在另一种话语的缺席?“非-存在是不存在的,上帝不管相似的琐事”,俄罗斯

神学家弗拉第米尔.罗斯基如是说。

它包含“非-我们”之话语的缺席。“理解了”那已经出发的——沉默——与话语的缺

席一道。一切皆——尝试。

而——不要假设——有关“所有别的”某物。


51


而——一看见

极度贫瘠的残废小灌木

苏醒过来

在柏林的一个小公园

突然

心的运行开始

似乎它已经被运往

俄国


52


我突然感觉,这个如约而来的清新的八月是为了对你说再见。(似乎是她——此一清新

——悄声-细语——通过你才得以平息。


53


而——你将问:仍旧那样——与词语一道?

是的,我们创造话语的缺席以及沉默:惟有——通过话语。

一个概念诞生了:“沉默之——艺术”。


54


然则——似乎是沉默进入了纸上的墨迹,它自己从它自身抹去推论,尝试着——与我一

道消融——成为:唯一的——并愈来愈——绝对。


1982-1992

宋 琳 / 译



根纳季·艾基(Gennady Aygi),俄罗斯当代大诗人。1934年8月21日,艾基生于俄联邦境内的楚瓦什共和国,本姓李辛(Lisin),后改艾基,意为“那一个”。其父乃当地的乡村教师,曾将普希金的作品译成楚瓦语。
艾基的未来,似乎自改名起便已注定。1949年,他开始在当地的楚瓦什语杂志上发表作品,很快成为公认的先锋作家一员。1953年至1958年,艾基求学于莫斯科高尔基文学院,住在城郊作家云集的佩列捷尔金诺,与帕斯捷尔纳克为邻。1958年,艾基出版了个人首部诗集。但此时,与获诺贝尔奖后正遭批判的帕斯捷尔纳克的关系,让他惹祸上身。高尔基文学院于同年将他开除,理由是“创作了怀有敌意的诗集,破坏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方法的基础”。
对此,北岛的见解是,这与官方话语在文学写作中建立的“严格的纪律”有关,“在这样一种铁的语言纪律中,词语没有呼吸,没有生命,词语的意义被刻意地扭曲……”比如,祖国即母亲,红色即革命,“一旦词与物、词与词的关系这一基本因素被确定,那么整个语言系统也随之变得僵化。”北岛在《艾基:田野——似闪向天空的光芒》一文中写道:“艾基的诗歌正是对官方话语的一种解构。”
即使以当年的标准,艾基也绝不属“反动诗人”或“异议分子”,只是他作品中的文学新意或许令人不安;他的诗作也从来不是政治性的,只是渗透着浓郁的悲剧色彩。可到了今天,他仍然是俄罗斯诗坛上一个有争议的人物。他作品的英译者彼得·弗朗斯(PerterFrance)为《卫报》撰写了艾基的讣闻,他写道,艾基的自由诗体(“自由”一词,显然绝无政治含义),对俄语诗歌传统而言,未免太过另类。他的世界主义的视野、非俄诗风与朦胧意象,均在本国遭受不少指责。其作品“总是处于睡与行的交界,是一种通向欲言之物的充满模糊与静默的媒介”(《卫报》,2月25日)。这些短诗虽然安闲而简洁,没有同代诗人那么多纷繁的词语,但对其听众,仍然自有一种咒语般的强大魔力。
他将自己的一部诗集献给柏拉图,并题记如下:“黑夜是笃信光明的最好时间,”与已逝顾城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相比,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弗朗斯选其诗作《向歌唱致敬》(Saluteto Singing)中的一节,借以说明他那种极具穿透力的纯净:
 如同我们父辈的苎麻地,森林树冠齐平,上空游走着我的歌声,仿佛森林在歌唱。
在艾基完全改以俄语创作后,他的诗作在苏联国内已少有出版,而在楚瓦什家乡和国外,他倒越来越为人所熟知。艾基长于短章,有时短至整首诗只有一个词。家乡牧歌般的景色,如薄雾笼罩的田野,森林,以及农家的炊烟,总是出现在他的诗中。无法出版个人作品时,他转向翻译,和自己的父亲一样,他将大量诗作译为楚瓦什语,又编选楚瓦什民间诗集,介绍给世界。
1961年到1967年,他在马雅可夫斯基博物馆上班。期间,对俄法现代主义诗歌大有研究,尤其是波德莱尔。此外,尼采、基尔凯郭尔、卡夫卡和诺尔维德(19世纪波兰诗人)等人的作品,也让他受益匪浅。 1972年,他编选的法语版楚瓦什诗集,获法兰西学院奖。更危险的是,他在国外的俄侨刊物《大陆》(Kontinent)发表了作品,这令他在国内再度遭到批判。此后他成为无业游民,住在莫斯科远郊一处冷僻的小屋,仅以翻译勉强糊口。直到1987年之后,艾基的诗集才陆续公开面世。他立刻成为明星式的诗人,各类荣誉接踵而来,不仅受封为楚瓦什“人民诗人”,得到法国荣誉军官骑士勋章,亦可自由出国参加各种文学活动。
艾基一生四婚,育五子一女,其中二子阿列克谢,已成著名作曲家,女儿维罗妮卡,曾使他得到灵感,写出不少佳作,集于诗集《维罗妮卡之书》(Veronica's Book)。1989年,他娶德国女学者加琳娜·库波尔斯卡娅为妻,从此安度晚年,直至他生命终点。
今年2月,俄罗斯《新时代》杂志刊出了对艾基的长篇专访——该刊网站(www.newtimes.ru)尚可见专访全文。艾基谈到了先锋诗人,谈到现代主义和未来派,布尔加科夫,他与同代诗人和画家的关系,以及后“9·11”时代和俄罗斯的政治现实。 但对当前的俄语诗坛,他大失所望,表示自己对近年来的后现代诗歌没有兴趣,还哀叹如今诗人们正在抛弃写作的道德目标,“ 我还记得那个愤世嫉俗的笑话:诗人与别的狗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他是条会说话的狗。”他说。
在这篇专访中,艾基说:“ 诗歌就像雪,总是与我们相伴。下雪,融化,可它还是在这儿。其过程是另一件事,就此而言,它既非今天,亦非8明天或昨天。诗歌与死亡的主题紧密相联。它关注的词语紧邻着生活、死亡、上帝,或是那种创造了万物的不可言说的力量。因此,诗的语言就是一条线,把我们与死亡和上帝连在一起,这种连结、力量和丝线,将我们引向创造了世界的造物主,也将我们置于,嗯,一种困境。”
1992年,在鹿特丹接受诗人张枣的采访,被问到写作在今天这个破碎的时代是否还有可能性时,艾基说:“我想起叶赛宁的一句话: 诗并不难,难的是度过完整的一生。人得学会跟别人生活在一起,彼此了解对方的不幸和忧愁,人得与大自然生活在一起。一棵树受难我们也受难。总之,人得过他的生活,并给予他的生活一定的意义。生活决不是后现代主义者所理解的那样短促和片面,生活是地久天长的。从这种意义上来讲,写作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一种必需。”
之后艾基因长年癌患不治病逝于莫斯科一家医院,终年7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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