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简·赫斯菲尔德诗13首

Jane Hirshfiel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简·赫斯菲尔德(Jane Hirshfield,1953— ),美国当代女诗人。1953年出生于纽约。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已出版诗集六本,散文一本及大量日本诗歌翻译作品。诗集主要包括《阿拉雅》(1982)、《关于重力与天使》(1988)、《十月的宫殿》(1994)、《内心生活》(1997)、《赐予的糖,赐予的盐》(2001)以及《之后》(2006)。曾入围全美国家书评界奖决赛,获全美诗歌中心图书奖、加州图书奖、美国诗人学院奖金、国家古根海姆与洛克菲勒基金等诸多奖项。现居旧金山。




我只要少许


我想要的,我以为,只有少许,

两茶匙的寂静——

一勺代替糖,

一勺搅动潮湿。


不。

我要一整个开罗的寂静,

一整个京都。

每一座悬空的花园里

青苔和水。


寂静的方向:

北,西,南,过去,未来。


它钻进任何一扇窗户

那一寸的缝隙,

像斜落的雨。


悲痛挪移,

仿佛一匹吃草的马,

交替着腿蹄。


马睡着时

腿全都上了锁。




诺言


留下来,我

对瓶中花说。

它们鞠躬,

头更低了。


留下来,我对蜘蛛说,

蜘蛛逃走。


留下来,叶子。

它变红,

为我和它自己感到难为情。


留下来,我对我的身体说。

它像一只狗那样坐着,

顺从片刻,

又立即开始发抖。


留下来,大地,

那山谷河边的草地,

镶嵌化石的崖坡,

石灰岩和砂岩。

它们回望向我

变幻着表情,保持沉默。


留下来,我对我的爱说。

每一个都回答,

永远。




一个人向命运抗议


一个人向命运抗议:


“你致使我

最想要的东西

最遥不可及。”


命运点头。

命运有同情心。


系上鞋带,系上衬衫纽扣,

是一种凯旋,

仅仅对那些年幼者

和年老者。


而在这漫长的时间中:


给一颗铆钉变位

精通探戈

训练一只猫不跳上桌子

储存起比此刻更长久的一瞬

持续唤醒前一天所发生


还有爱的书法在身体里践行。




未被选中的一个


第三个姊妹,

寄明信片时漏掉的姨母。


赛场外长凳上的男孩,倒数第二个小,

不够快,不够准确,不够机灵。


捡剩的鸡仔,枝条刮伤的桃子,

摇晃的椅子,没用,摆在角落里。


有些事物,称得上完美,

未被选中则称得上幸运,

偶然的平等——

埋了三十年的地雷

选中另一条腿。

(嘴巴多么艰难地

说出:幸运,满意。)


多数未被选中,多数通常在观看。

只能如此。

被观看者

(免不了骄傲,并不在意)

抱怨他们的责任,

太多焦虑,要求,复杂。


不管怎样:每一只兔子

都是它兔子世界的中心,

一窝踩实的草即是宇宙的中轴。


它用与地面齐平的眼睛眺望,

它温暖,好奇,饥饿,

心跳的快慢

取决于个别兔子的命运。


兔子的心灵无能为力

除了选择它自己的耳朵,自己的爪子,

自己的惊愕,困意,渴望,

它有一只兔子的忠诚,


和粉红的鼻子——

本可能被丢勒的妹妹

用炭笔描绘,但是没有,

它呼吸自己的体温和毛皮气味,

粉红地闪烁,

粉红地,改变着远处的星光

在辽远、缄默的世界上

安于兔子的一隅,

却对此全然不知。




我的骨头


我的骨头,

你一度

在疯长中疼痛,


如今

一年年

不知不觉缩小,

变轻,

为自身的专注

吸收。


当我起舞,

你也起舞。

当你折断,

我。


它就这样躺下,

走路,

攀爬累人的楼梯。

你的下颌。我的面包。


有一天,你,

你的剩余,

将从这结合中剃净。


不规则腕骨上的关节炎,

竖琴般裂纹的胸廓,

迟钝的脚踵,

头颅敞开的碗口,

盆骨上一对浅盘——

每一块都将离我而去,

归复宁静。


我都知道些什么?有关你的白昼,

你的黑夜。

我终生把你

携带在手

却以为我双手空空。


你终生把我

奉在手掌

像一位新生儿的母亲

怀抱赤裸的婴孩,

不必思考。




照片上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黑暗里


就像3+2那样。


照片上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黑暗里。


一座火车站停了一列火车,

另一列从后面开过,

听见了,但看不见。


一个人为他的五种感官自豪

但不用回声定位法。


狗同情我们的鼻子

就像我们同情撞在玻璃上的蜜蜂。


从世界上每两个词中拿掉一个,

还剩下什么?


一半黑暗的一半。


一座火车站和一座经过的火车站。


我们生活在一个固定地点

却无时无刻不在向别处看。


就像在孩子的地图上,

X

标志着线索,也标志着宝藏。


它很近,但不在这里。




蚊子


我说我

&

一只小蚊子从我舌尖上啜饮


很多人说我们但听见我

说你或他但

听见我


这个问题该怎么办


双手端起一只碗

就不能同时把它填满


x,蓝鲸说

x,磷虾说

得出y,海洋说,然后乘以存在


蚂蚁的脚在大地上制造自己的声音


水让冰吃了一惊


一个人

把谵妄读成翠雀

打着喷嚏

坠入一片困倦如美的蓝


代词在打瞌睡




我的记忆


像旅行者带回家的

小块香皂和洗发液

然后搁置,

你,记忆,

几乎没有重量

今晨漂浮体内。




零加上任何事物都是一个世界


四减一是三。


三减二是一。


一减三

是什么,是谁,

那个剩下的。


第一个学会分裂的细胞

也学会减法。


秘方:

给饥饿加盐。


秘方:

给树加时间。


零加上任何事物

都是一个世界。


这一个

不是别的,

没有遮蔽,

在每一口呼吸中变更。


秘方:

给生加死。


秘方:

笔直爱这必然的一切。


姐姐,父亲,母亲,丈夫,女儿。


好像一把大提琴

原谅每一个它正在拉出的音符

和下一个。




短句


一件过于完美的事物难于记忆:

石头只有在湿润时美丽。


***


光或一块黑布遮住了眼睛——

有若干种方式

看不见别人的苦难。


***


思念太深:


它隔开我们

像香气之于面包,

铁锈之于铁。


***


从远处或近处——

群山最坚决的褶皱是温和的。


***


像把胳膊伸进羊毛外套的袖子那样,

我们倾听死者的低语。


***


一个圆圈从它的任意一点开始:

欲望拒绝满足为了使欲望延续。


***


在一间什么都没有

发生过的房间,

烟草的甜味。


***


老迈的人,双手蜷曲着,想起他们的父母。


***


让思想侵袭,否则孤独。




正如两个负数乘以雨水


躺下,你就是水平的。

站起来,你就不是。


我要求我的命运成为人。


好比芳香

并不择路而行,

不分曲直,不能阻止也无法留存。


是,否,或

——一天,一辈子,从三者间滑过,

蜕掉第三层皮,

蜕掉第四层。


鞋子的逻辑终于变得简单,

一个动物的问题,磨损。


旧鞋子,必经之路——

问题不断更新。

正如两个负数乘以雨水

得到橘子和橄榄。




婚礼的祝福


今天,当柿子熟了

今天,当小狐狸钻出洞穴扑进大雪

今天,当带斑点的蛋释放鹪鹩的歌

今天,当枫树安放它的红叶

今天,当窗口如约敞开

今天,当火焰如约驱寒

今天,当你爱的人已逝去

或你素未谋面的人已逝去

今天,当你爱的人已出生

或你无缘相见的人已出生

今天,当雨水跃向干渴的根的等待

今天,当星光弯向饥饿与疲惫的屋顶

今天,当有人在他最后的悲伤中久久静坐

今天,当有人跨入她第一次拥抱的炽热

今天,让这束光祝福你

连同朋友们让它祝福你

连同雪的气味和薰衣草祝福你

让今日的誓约放肆、彻底地保存

无论说出还是沉默,在你耳内把你惊动

无论睡去还是醒来,在你眼内径自摊开

让它的热烈与温柔托住你

让它的宽广在你所有的日子里延续




死者不要我们死去


死者不要我们死去;

这样狭隘的错误只留给生者。

他们也不要我们哀悼。

不要送他们礼物——不要愤怒,不要哭泣。

把他们之一,他们任一,归还给大地,

来看看:这可笑的雀跃的步伐,

这讲坏的笑话,这盛宴!

甚至一根黄瓜,甚至一颗茴香籽:盛宴。


史 春 波 / 译




“在握手与诗之间”,保罗·策兰给汉斯·本德尔(Hans Bender)写信时提到,“我看不出任何基本的差别。”这里,诗,语言的顶点,被还原为叹词的层次,一种表达的形式,跟对邻居使眼色、示意(a sign)没什么区别!示什么意(a sign of what)?生命,还是善意?合谋?还是什么意都不示,或者说,示的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合谋的意:言之无物的言。抑或,它示的就是它自己的意(它就是它自己的符号):主体发出这个符号的信号(主体示的就是这个意的意)——在这个符号完全成为符号时给出符号的意。没有启示的基础交流,话语重言的初始阶段,对著名的“说话的语言”,著名的“die Sprache spricht”的笨拙地闯入:乞丐进入“存在之家”的入口。 
事实是,保罗·策兰(尽管如此,海德格尔还是能够以某种方式对策兰在德国的滞留进行了赞美)告诉我们,他缺乏对在存在中构成这个世界的某种语言,对类似前苏格拉底时代的存有的语言(physis)之能指的理解;因为策兰把语言比作在群山间“如此美丽”的“路”,
路的左边开满了百合,其繁茂的景象,只有这里才有,右边,是匍匐风铃草,这里,还有石竹,姬瞿麦,在不远处升起……这种语言不为你也不为我——那末,我就会问,这种语言为谁而舍,为大地,并非为你,我说,它被设亦不是为我——一种永恒的语言,没有我也没有你,只有他,只有它,你看到了吗,只有她,这就是全部。
那么,事实上,对策兰来说,诗,正处在那个前-句法和(当然,正如今天所必需[de rigueur]的那样)前-逻辑的层次上,但这也是一个前-披露的层次:在这纯粹碰触,纯粹接触、掌握、握手的时刻——这,也许,是一种给与的方式,一直上升并包含给与的手。一种为接近而接近的语言,比“存在的真理”的语言——它很可能就承载并维持着这种语言——比众语言中的第一个更古老,它是先于提问的答复,是对邻人的责任,由于这种语言的为他(for the other),它也是给与的整个奇迹。
诗“在它假设可以到达、可以解放,也许,还未被占用的那个他者面前跳出一的界限”。在《子午线》(The Meridian)中,在这个陈述周围,一个文本被建构起来,在这个文本中,策兰给与我们他能够感知的一切自己的诗学运动。这是一个椭圆形的,重典(暗喻)的文本,为在中断中为他的他者的声音放行而频频地自我中断,就像两个或更多的话语叠在另一个话语之上,以一种奇特的连贯性——不是对话的连贯性,而是被织进某种对位(这种对位,构成了策兰诗歌的纹理结构——尽管这些话语本就是旋律的统一体)的连贯性共存一样。
诗走向他者。它希望发现被解放的、未被占用的他者。诗人独个儿斧凿词语珍贵材质的工作,是一场“从他(者的)幕后赶出一种面对面(的关系)”的运动。诗“变成对话,并常常是一场充满激情的对话,……会面,通往警觉的您的语音的通道”——布伯的范畴!那么,这些范畴会不会受到如此精彩的评注的偏好,这些注释,庄严地承自神秘荷尔德林,特拉克尔和里尔克身上(背负的)神秘的黑森林(Schwarzwald),把诗艺描述为对世界,大地与天空之间的空间的开放?它们又有无可能为客观现实(Objectivity)的星际空间中,(对)结构的贮藏所青睐?巴黎的诗人,几乎感受不到这种不确定性,如此被贮藏的存在的好运或厄运——无论如何,这些人也承认,心与灵魂属于同一种结构性的客观现实。在先锋派的诗论中,诗人并无个体的命运。对于这些人来说,无疑,布伯是受到青睐的。个人回忆(the personal)是诗的诗意:“诗言说!(它言说它)自己的时代……言说那在本质上与之关涉的独特环境。”个人回忆:从自我,到他者。但保罗·策兰令人窒息的沉思——敢于依据列夫·舍斯托夫,从瓦尔特·本雅明论述卡夫卡和帕斯卡尔的文本中对马勒布朗士进行征引——并不服从于任何规范。我们必须对他进行更切近地聆听:言说我的诗,(也在)言说“涉及另一个人;完全他者的东西”;它已经在“与”另一个人说话,“与”将(与之)亲近,“非常亲近”的“另一个人”说话;它“在那个‘他者’的面前跳出单一的界限”,我们已经“远远在外”,已经处于“乌托邦的澄明之中。诗意在我们之前。诗,也燃烧着我们落脚的地方。”




推荐阅读:

秀陶:绿原译《里尔克诗选》读后

北岛译诗精选集

朱迪斯·赖特诗21首

布考斯基诗112首

罗莎·奥斯兰德诗28首

罗伯特·勃莱诗33首

里尔克《时间之书》

里尔克《给青年诗人的信》

里尔克精选集

巴列霍诗选

巴列霍诗33首

梁宗岱译诗集

徐志摩译诗集

默里克诗5首

缪勒诗4首

赫迪·赫芭娜诗4首

丹妮斯·莱维托芙诗22首

露易丝·博根诗19首

戴望舒译诗集

阿莱杭德娜·皮扎尼克诗31首

阿方索·科斯塔弗雷达诗20首

詹姆斯·K·巴克斯特诗7首

卡尔·克罗洛夫诗6首

李利恩克龙诗2首

歌德诗15首

克洛普斯托克诗2首

君特·格拉斯诗4首

葛瑞夫诗5首

法勒斯雷本诗3首

艾兴多尔夫诗5首

冈特·艾希诗1首

尼古拉斯·纪廉诗47首

西蒙·达赫《塔劳的安馨》

李立扬诗27首

丘特切夫诗8首

李立扬《玫瑰》

李立扬《在我爱你的城市》

丘特切夫诗全集

丘特切夫抒情诗选

丘特切夫诗选

汉斯·卡罗萨诗4首

普莱维尔诗19首

李立扬《在我眼睛后面》

李立扬《夜之书》

卢斯达维里《虎皮武士:序诗》

布莱希特诗2首

波勃罗夫斯基诗5首

朋霍费尔诗10首

贝歇尔《奇迹》

荷尔德林诗40首

荷尔德林诗50首

维尼诗6首

保尔-让·图莱诗选


月亮是夜晚的伤口 每颗星星都像血滴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