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五代诗格
句 例
○此题原本无。依《诗格》体例,此处当有小标题。兹据《文镜秘府论》东卷《笔札七种言句例》补。“笔札”指上官仪《笔札华梁》,本节即出于《笔札华梁》。
一言句
天,地,江,河,日,月。
二言句
天高,地下,露结,云收。
三言句
斟清酒,抚素琴。
四言句
朝燃兽炭,夜秉鱼灯。
五言句
雪开山有媚,云蔽日无光。
六言句
仰桃花之类锦,笑柳叶之齐眉。
七言句
素琴奏兮三五弄,绿酒倾兮一两卮。
对 例
一二三四,数之对。
东西南北,方之对。
韩魏燕赵,国之对。
王侯公卿,势之对。
陈张卫霍,姓之对。
信布良平,名之对。
长卿孟德,字之对。
金木水火,物之对。
六 志
一曰直言,二曰比附,三曰寄怀,四曰赋起,五曰贬毁,六曰赞誉。
直言一
谓的中物体,指事而直。《画屏风诗》:“去马不移足,来车岂动尘。”
比附二
谓论体写状,寄物方形。《赠别诗》:“离情弦上怨,别曲雁边嘶。”
寄怀三
谓含情郁抑,语带几微。《幽兰诗》:“有怨生幽地,无情逐远风。”
赋起四
谓就迹题篇,因事遣笔。《赞鲁司寇诗》:“避席谈曾子,趋庭诲伯鱼。”
贬毁五
谓指物实佳,兴文要毁其美。《田家诗》:“且悦丘园死,未甘冠盖荣。”
赞誉六
谓小中出大,短内生长。《古诗》:“妆罢花更丑,眉成月对惭。”
八 对
一曰正名。二曰隔句。三曰双声。四曰叠韵。五曰连绵。六曰异类。七曰回文。八曰双拟。
正名一
古诗:“东囿青梅发,西园绿草开。砌下花徐去,阶前絮缓来。”
隔句二
古诗:“昨夜越溪难,含悲赴上兰。今朝逾岭易,抱笑入长安。”
双声三
古诗:“留连千里宾,独待一年春。”此头双声句也。又古诗:“我出崎岖岭,君行峣崅山。”此腹双声句也。又古诗:“野外风萧索,云里日胧朦。”此尾双声句也。
叠韵四
古诗:“徘徊四顾望,怅怏独心愁。”此头叠韵也。又古诗:“君赴燕然戍,妾守逍遥楼。”此腹叠韵也。又古诗:“疏云雨滴沥,薄雾树朦胧。”此尾叠韵也。
连绵五
古诗:“望山山似峻,看水水仍清。”
异类六
古诗:“鸟飞随去影,花落逐摇风。”
回文七
古诗:“亲情由得意,得意逐情亲。”
双拟八
古诗:“夏暑夏复衰,秋阴秋未归。”
八 病
一曰平头。二曰上尾。三曰蜂腰。四曰鹤膝。五曰大韵。六曰小韵。七曰正纽。八曰旁纽。
平头一
谓句首二字并是平声是犯。古诗:“朝云晦初景,丹池晚飞雪。飘披聚还散,吹扬凝且灭。”
上尾二
谓第五字与第十字同声是犯。古诗:“荡子到娼家,秋庭夜月华。”“桂华侵云长,轻光逐汉斜。”内“家”字与“华”字同声,是韵即不妨。若侧声字,同上去入,即是犯也。
蜂腰三
谓第二字与第五字同声是犯。古诗:“徐步金门旦,言寻上苑春。”
鹤膝四
谓第五字与第十五字同声是犯。古诗:“陟野看阳春,登楼望初柳。绿池始沾裳,弱叶未映绶。”言“春”与“裳”字同是平声,故曰犯。上去入亦然。
大韵五
谓二句中字与第十字同声是犯。古诗:“端坐苦愁思,览衣起四游。”又古诗:“胡姬年十五,春日正当垆。”“愁”与“游”、“胡”与“垆”是犯也。
小韵六
谓九字中有“明”字,又用“清”字是犯,古诗:“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正纽七
谓十字中有“元”字,又用“阮”、“愿”、“月”字是犯。古诗:“我本良家子,来嫁单子庭。”“家”与“嫁”字,乃是犯也。
旁纽八
谓十字中有“田”字,又用“寅”、“延”字是犯。古诗:“田夫亦知礼,寅宾延上坐。”
杂 例
一曰根。二曰身。三曰花。根者古事。身者物理。花者当时风花。《咏竹诗》:“梁王园路侧,皆共竹相逢。”根也。“匿实私招凤,生枝密养龙。”身也。“直将摇落节,羞对岁寒松。”花也。
头尾不对例
古诗:“使客倦艰辛,夜出小平津。马色迷关吏,鸡鸣越戍人。露鲜花敛影,月照宝刀新。问我将何去?北海问孙宾。”
俱不对例
古诗:“平生年少日,分首易前期。及尔同衰暮,无复别离时。勿言一樽酒,明日难重持。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
诗格 五代 神彧(文彧)
《文彧诗格》一卷,《直斋书录解题》著录于集部文史类,题沙门神彧撰。今传诸本并题作“僧文彧撰”,误。文彧,生卒年及生平均不详。仅《宋诗纪事》卷九十一云:“文彧,号文宝大师。”为五代时闽僧,与陈文亮同时。《雅言系述》载陈文亮入王氏幕,文彧为诗讥之。及其遇害,又为诗吊之。史志均未著录其有《诗格》之作。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二十二及《宋史艺文志》八均题作僧神彧撰。陈氏于《杂句图》下云:“自魏文帝《诗格》而下二十七家已见《吟窗杂录》。”陈氏著录的顺序与今本《吟窗杂录》大致相同,此《诗格》一卷正在《风骚旨格》与《处囊诀》之间,可见陈振孙所见题名蔡传所编之《吟窗杂录》本,正作“沙门神彧撰”。今本作“沙门文彧撰”,当为重编者不知神彧为何人,而神、文音近,又同处五代之时,遂妄改之。今本《吟窗杂录》已经南宋绍煕五年题名陈永康者重编,易“神”为“文”,或即出自重编本。《宋诗纪事》卷九十一谓文彧“号文宝大师,有《诗格》”,并自《历代吟谱》中辑其诗二首,不足为据。
神彧,生平无可考。《宋史艺文志》著录其书于李洞《贾岛诗句图》之后,而《诗格》引诗亦多为晚唐之作,又引贾岛诗而称“古人”,可推知其人当在五代宋初之时。除《神格》外,另撰有《四六格》一卷,《通志艺文志》八著录为“僧神郁撰”。古时“彧”“郁”相通,神郁亦即神彧。
全书共八论。每论均有简要解释,并引诗为例。首论破题。所谓破题,即点明题意之法,分为就题,直致,离题,粘题,入玄五种。言古人作诗既可直接点明题意,亦可以含蓄手法,令人意会。论颔联称:“亦名束题,束尽一篇之意。”可分“句到意不到”、“意到句不到”、“意句俱到”、“意句俱不到”四种。句指字面,意指含意。言颔联之重要。论诗腹称:“亦云颈联,与颔联相应,不得错用。”言颈联须与颔联相应,浑然一体。论诗尾称:“亦云断句,亦云落句,须含蓄旨趣。”言结尾须言有尽而意无穷,不可草草收束。论诗病称:“夫为诗者,难得全篇造于玄妙。”举《送人宰蓝田》诗,谓语意犯重叠。又举贾岛《赠蓝田主簿》诗后两句云:“如此断句,方为佳矣。”“论诗有所得字”条云:“冥搜意句,全在一字包括大义。”并以贾岛、郑谷诗为例,言作诗须炼字。论诗势部分,共分十势,多与《风骚旨格》同。
论破题
诗有五种破题:一曰就题,二曰直致,三曰离题,四曰粘题,五曰入玄。
一曰就题,用题目便为首句是也。周朴《湖州安吉县》诗:“湖州安吉县,门外与云齐。”周朴《登灵岩寺上方》诗:“雨后灵岩寺上方,如何云者合思量。”张祜《春游东林寺》诗:“一到东林寺,春深景致芳。”禅月《寄南行客》诗:“见说南行客,迢迢有似无。”
二曰直致,就题中通变其事,以为首句是也。崔补阙《咏边庭雪》:“万里一点白,长空鸟不飞。”此用一“白”字,伤其雪体,故云直致。如周朴《登福唐县楼》:“咸通五载后伏里,登此福唐县上楼。”又古人《早行》诗:“早起赴前程,邻鸡尚未鸣。”
三曰离题,外取其首句,免有伤触是也。齐己《渔父》诗:“湘潭春水满,湘岸草青青。”曹松《闻猿》诗:“曾宿三巴路,今来不愿听。”禅月《牡丹》诗:“万计交人买,华轩保惜深。”崔补阙《春闺》:“寒食月明雨,落花香满泥。”林先辈《登山》:“数歇未到顶,穿云势渐孤。”
四曰粘题,破题上下二句重用其字是也。禅月诗:“得力未得力,苦吟夏又残。”此乃一句内粘二字也。方干诗:“至业未得力,至今犹苦吟。”此乃上下共粘二字也。送僧诗:“一衲与一锡,一身索索轻。”此乃上下共粘三字也。《古诗》:“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此乃一句粘四字也。《别友人》诗:“昔年相别今又别,今别还将昔别同。”此乃两句粘四“别”字,又粘二“今”、二“昔”字。大凡破题,切详此例。
五曰入玄,取其意句绵密,只可以意会,不可以言宣也。贾岛《送人》:“半夜长安雨,灯前越客心。”此乃上下句不言送人,而意在送人。郑谷《题雁》:“八月悲风九月霜,蓼花红淡苇条黄。”此乃上下句不言雁而意就雁也。欧阳詹《赠老僧》:“笑向何人谈古时,绳床竹杖自扶持。”此乃上下句不言老僧而意见老僧。以上五种惟入玄最妙。
论颔联
诗有颔联,亦名束题,束尽一篇之意。其意有四到:一曰句到意不到,二曰意到句不到,三日意句俱到,四曰意句俱不到。《中秋月》诗:“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是句到意不到也。《咏扇》诗:“汗流浃背曾施力,气爽中秋便负心。”是意到句不到也。《咏柳》诗:“巫娥庙里低含雨,宋玉宅前斜带风。”是意句俱到也。《除夜》诗:“高松飘雨雪,一室掩香灯。”是意句俱不到也。
论诗腹
诗之中腹,亦云颈联,与颔联相应,不得错用。《咏菊》诗:“晚成终有分,欲采未过时。”此两句是咏物而寄意。《送人下第》:“晓楚山云满,春吴水树低。”此是送人所经之处,失意可量。《别同志》:“天淡沧浪晚,风悲兰杜秋。”此两句别所经之景,情绪可量。
论诗尾
诗之结尾,亦云断句,亦云落句,须含蓄旨趣。《登山》诗:“更登奇尽处,天际一仙家。”此句意俱未尽也。《别同志》:“前程吟此景,为子上高楼。”此乃句尽意未尽也。《春闺》诗:“欲寄回纹字,相思织不成。”此乃意句俱尽也。
论诗病
夫为诗者,难得全篇造于玄妙。《送人宰蓝田》:“瘦马稀餐粟,羸童不识钱。如君清苦节,到处有人传。”或问此诗病在何处?曰:有上两句了,又言清苦,是重叠也。贾岛《赠蓝田主簿》:“久别丹阳浦,时时梦钓船。”如此断句,方为佳矣。
论诗有所得字
冥搜意句,全在一字包括大义。贾岛诗:“秋江待明月,夜语恨无僧。”此“僧”字有得也。郑谷《咏燕》诗:“闲几砚中窥水浅,落花径里得泥香。”此“香”字有得也。
论诗势
先须明其体势,然后用思取句。诗有十势:一曰芙蓉映水势。诗曰:“径与禅流并,心将世俗分。”二曰龙潜巨浸势。诗曰:“天下已归汉,山中犹避秦。”三曰龙行虎步势。诗曰:“两浙寻山遍,孤舟载鹤归。”四曰狮子返掷势。诗曰:“高情寄南涧,白日伴云闲。”五曰寒松病枝势。诗曰:“一心思谏主,开口不防人。”六曰风动势。诗曰:“半夜长安雨,灯前越客吟。”七曰惊鸿背飞势。诗曰:“龙楼曾作客,鹤氅不为臣。”八曰离合势。诗曰:“东西南北人,高迹比相亲。”九曰孤鸿出塞势。诗曰:“众木又摇落,望君君不还。”十曰虎纵出群势。诗曰:“三间茅屋无人到,十里松门独自游。”
《赠潜溪隐者》诗:“高情同四皓,高卧翠萝间。”此破题,是龙潜巨浸势也。“大国已如镜,先生犹恋山。”此颔联,是龙行虎步势也。“钓矶苔色老,庭树鸟声闲。”此颈联,是惊鸿背飞势也。“未省开三径,何人得往还。”此断句,是狮子返掷势也。观此一诗,凡具四势,其他可以类推矣。
论诗道
至玄至妙,非言所及,若悟诗道,方知其难。诗曰:“未必星中月,同他海上心。”禅月诗:“万缘冥目尽,一衲乱山深。”薛能诗:“九江空有路,一室掩多年。”周朴诗:“尘世自碍水,禅门长自关。”此乃诗道也。
诗格 佚名
《诗格》,唐佚名撰。见敦煌残卷第三○一一号背面。现存较完整者三行乃“七对”名目,此外有诗四句。此断片虽为残文,但有两点值得注意:其一,七对之名目、顺序与《文镜秘府论》东卷《二十九种对》前七对完全一致,可证其为时人之通说,亦可为空海“古人同出斯对”之语作一旁证;其二,此三行残文从字迹来看,幼稚拙劣,显然出于学郎所书。而习书以《诗格》为内容,亦从一个侧面透露了唐代《诗格》类书在民间颇为流行之消息。
关于此文年代,从内容上推断,应该属初、盛唐之间。该卷正面所钞为《论语集解》,卷七前有“戊寅年十一月六日僧马永隆手写《论语》一卷之耳”一行,徐俊拟定“戊寅年”为公元八五八年(唐宣宗大中十二年),池田温则拟定为公元九一八年(参看徐俊《敦煌诗集残卷辑考》,页八七四—八七五引)。从书写款式来看,其中有将纸倒转倒书之现象。在敦煌写卷中,此类现象多出现于中唐前,至中唐便少见,唐末张议潮后便绝迹(参看姜亮夫《敦煌碎金导言》“款式问题”)。此亦有助于判断此文钞写年代不会晚至五代时期。
第一的名对。第二隔句对。第三双拟对。第四联绵对。第五互成对。第六异类对。第七赋体对。
天清白云外,山峻紫微中。鸟飞随影去,花落逐摇风。
诗评 五代 景淳
《诗评》一卷,景淳撰。《直斋书录解题》著录于集部文史类。景淳,生卒年及生平不详。以《诗评》多引晚唐五代诗,疑作者为五代宋初人。
《诗评》在理论上颇受皎然《诗式》影响,于后世亦有影响。“诗有三体”条中,“如铅中金,石中玉,水中盐,色中胶,皆不可见,意在其中”,“但见其言,不见其意”等语,略与其后《沧浪诗话》所云“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相近。“独体格”条所举廖处士《游般若寺上方》诗,直陈其事,“别无作用”,则近于赋体。“摘纵格”,论诗之开阖,谓起句似与题无涉,后却急转直下,紧扣题意,非大手笔不能为。均可参考。
夫缘情蓄意,诗之要旨也。一曰高不言高,意中含其高。二曰远不言远,意中含其远。三曰闲不言闲,意中含其闲。四曰静不言静,意中含其静。
诗有三体
一曰诗人之体为上。二曰骚人之体为中。三曰事流之体为下。
诗之言为意之壳,如人间果实,厥状未坏者,外壳而内肉也。如铅中金、石中玉、水中盐、色中胶,皆不可见,意在其中。使天下人不知诗者,视为灰劫,但见其言,不见其意,斯为妙也。
诗有动静。情动意静也,情虽含蓄,览之可见。
诗曰:“相看如远水,独自上孤舟。”
又诗:“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又诗:“每因相别处,长是立多时。”
又诗:“家山在何处,白首出河阳。”
诗曰:“半夜闻鸿雁,多年别弟兄。”
又诗:“猿啼洞庭树,人在木兰舟。”
又诗:“去帆看已远,临水立多时。”
又诗:“家贫为客早,路远得书稀。”
又诗:“轩车在何处,雨雪满前山。”
又诗:“灯微山馆雨,角咽海城秋。”
以上并是情,但心绪易见为情也。
诗曰:“风宿骊山下,月斜灞水流。”
又诗:“骑马出北门,但见松柏繁。”
又诗:“瀑布五千仞,草堂瀑布边。”
又诗:“孤舟行一月,万水与千峰。”
又诗:“写留行道影,焚却坐禅身。”
又诗:“我忆云门寺,门前千万峰。”
又诗:“一瓶居鸟外,万木老禅中。”
又诗:“我忆山水坐,虫当寂寞闻。”
又诗:“天形围泽国,秋色露人家。”
以上意在言中,而难见意度者也。
象外句格
诗曰:“微阳下乔木,远烧入秋山。”又诗:“听雨寒更尽,开门落叶深。”又诗:“万里残秋籁,孤船半夜猿。”
当句对格
诗曰:“无人来问我,白日又黄昏。”又诗:“船中江上景,晚泊早行时。”
当字对格
诗曰:“大匠运斧斤,抡材无短长。”又诗:“水石秋归早,山南马去多。”
假色对格
诗曰:“因游樵子径,得到葛洪家。”又诗:“卷帘黄叶落,锁印子规啼。”
假数对格
诗曰:“白首为迁客,青山绕万州。”又诗:“白地一回雨,儿孙拾得金。”
十字句格
诗曰:“一年惟一夕,长恐有云生。”又诗:“杏园啼百舌,谁醉在花傍。”又诗:“长因送人处,记得别家时。”
十字对格
诗曰:“未有一夜梦,不归千里家。”又诗:“空将未归信,说向欲行人。”又诗:“往往语复默,微微雨洒松。”
隔句对格
诗曰:“昔去候温凉,秋山满院香。今来从辟命,春物遍岑阳。”
璞玉格
如玉未琢,同天真也。
诗曰:“寡妻存子息,破宅在林泉。”
又诗:“别离同雨夜,道路近云州。”
又诗:“须知垂钓者,半是苦耕人。”
又诗:“有家从小别,无寺不言归。”
又诗:“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又诗:“忘机一病客,冥目坐秋山。”
雕金格
犹如真金,加乎雕饰也。
诗曰:“秋江洗一钵,寒日晒三衣。”
又诗:“风高群木落,夜久数星流。”
又诗:“相思深夜雨,未答去年书。”
又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又诗:“空山行客少,独树晚蝉多。”
又诗:“孤灯照旧室,一雁过前村。”
又诗:“路经秋雨后,人入乱峰来。”
又诗:“独树知秋早,孤舟觉夜寒。”
镂水格
著句轻,清斩好看也。
诗曰:“寒窗枯砚水,山雨润琴弦。”
又诗:“马饥餐落叶,鹤宿晒残阳。”
又诗:“移花兼蝶至,买药得云饶。”
又诗:“河分岗势断,春入烧痕青。”
又诗:“买山兼夜月,移竹带春风。”
又诗:“叶落山形瘦,天高斗柄低。”
又诗:“石盆栽药瘦,松火焙茶香。”
凡为诗要识体势,或状同山立,或势若河流。今立二势格:一曰盘古格;二曰腾骧格。
盘古格一
诗曰:“毛女当空户,日高犹未流。”
又诗:“石室人心定,水潭月影残。”
又诗:“还知旧山夜,卧听瀑泉时。”
又诗:“白发无心镊,青山去意多。”
又诗:“衣褐惟粗布,筐箱只素书。”
又诗:“竹笼拾山果,瓦瓶担石泉。”
又诗:“陶情新竹叶,辟恶古菱花。”
又诗:“故园从小别,夜雨近秋闻。”
以上并是形势,但不得动。
腾骧格二
诗曰:“泝流随大斾,到岸见全军。”
又诗:“经秋禅客病,积雨石楼荒。”
又诗:“瓶残秦地水,锡入晋山云。”
又诗:“书剑别南州,炎荒万里游。”
又诗:“拂琴天籁寂,欹枕海涛生。”
又诗:“山盘樵径上,人到雪房迟。”
以上并是语势,不定作用者也。
诗有二断:一曰离题断。二曰抱题断。
离题断一
《闻泉》诗:“几曾庐岳听,到晓与僧同。”
又《对云》诗:“翻忆旧山青碧里,绕庵闲伴野僧禅。”
又《对柱杖》诗:“不似湘江竹,斑斑有泪痕。”
此是离题而断也。
抱题断二
《新栽松》诗曰:“他日成阴后,清风吹海涛。”
又《新栽竹》诗:“会待成林日,新抽锦箨看。”
又《落花》诗:“繁艳根株在,明年向此期。”
此是抱题而断也。
独体格
廖处士《游般若寺上方》诗:“榔粟步溪光”,此说路上去之意。“随云到上方”,此说到寺见物也。“经秋禅客病,积雨石楼荒,古藓麋鹿迹,阴崖松桧香。”此四句说寺中内外景也。“平生豁所思,吟啸倚苍苍。”此说最高也,“苍苍”是天也。此诗只说寺中意,别无作用,故名独体。
诗有四题体:一曰第一句见题;二曰第二句见题;三曰第三句见题;四曰第四句见题。除此四句之外,不见题者大谬也。
第一句见题格
《柱杖》诗:“一条寒涧木”。《经贾岛旧居》:“先生居处所”。《看山》:“木末露孤顶”。《贫居诗》:“贫居少变故”。《怀隐者》:“寂寥思隐者”。
第二句见题格
《送无可》:“圭峰霁色新,送此草堂人。”《得唐应图信》:“故人离别久,孤雁渡良音。”《访道者不遇》:“寂寂白云门,寻真不见真。”《进友生》:“相逢未作期,相送复何之。”
第三句见题格
《寄方干》:“贺监旧山川,空来近百年。闻君与琴鹤。”《赠愿上人》:“沧海日未出,九衢人已行。吾师无事坐。”《哭李建州》:“令终归故里,末岁道如初。旧友谁为志。”
第四句见题格
《送僧归华山》:“此生披衲过,在处得身闲。日午游都市,天寒归华山。”《送李秀才南归》:“频年住帝畿,犹着旧麻衣。南国二亲老,西风万里归。”
擒纵格
《看水诗》:“范蠡东流阔,灵均北泛长。谁知远烟浪,别有好思量。”此是言古之二贤人也。“故国门前急,天涯棹里忙。”此两句说水,未说看。“难收楼上兴,渺漫见斜阳。”此二句方见看水,纵意也。
诗评 宋 佚名
《诗评》一卷,佚名撰。《直斋书录解题》卷二十二著录此书,云作者“不知名氏”。当据旧题蔡传编《吟窗杂录》本。此书列于《续金针诗格》之后,未署姓名。后人误以为作者同前,遂题作梅尧臣撰。明刻本、钞本《吟窗杂录》卷前总目“《诗评》”下均题“梅尧臣撰”,《诗学指南》本承之,亦题作“梅尧臣”。《吟窗杂录》明刻、明钞本,或据宋本重刊,或据宋本影钞。于此推知,此书移至梅尧臣名下,或于南宋重编《吟窗杂录》时所改。
此书作者既已佚名,时代亦不可考。浩然子《吟窗杂录序》谓其所收诸书乃自“魏文帝以来,至于渡江以前”,而《诗评》列于《续金针诗格》之后,其产生年代当亦在此之后。从内容来看,作者颇为浅陋,如引贾岛《送杜秀才东游》,乃误题作《送杜甫》,不知杜甫死后近十年贾岛方出世;又引杜荀鹤诗而误作杜寂,不知杜寂乃大历时人,而杜荀鹤为晚唐诗人。其诗学理论亦沿袭齐己《风骚旨格》以来之余绪。
诗有四势
《咏雪》诗:“漭荡缤纷下无际”,此毒龙势也;“旋从风势乱纵横”,此灵凤含珠势也。“飘来平处添愁起”,此乃猛虎出林势也;末句云:“济得民安即太平”,此乃鲸吞巨海势也。
诗禀六义
《履春冰》诗:“一步一愁新,轻轻恐陷人。薄光全透日,残影半消春。”此曰兴而起事也。“蝉想行时翼,鱼惊蹋处鳞。”此为比体。“底虚难驻足,岸阔怯回身。”此风、赋二义也。“岂暇踟蹰久,宁辞顾盼频。”此名雅正也。“愿将兢谨意,从此越通津。”此颂国家一同也。
诗有美刺
贾公《逢友人》:“还似不才命未通,相逢云水思无穷。”此叹不得志、不遇时也。“清时年少为幽客,寒月更深听过鸿。”此喻君化不常,君子失意也。“东越山多连楚叠,南朝城古枕江空。”此叹贤人少而国不治也。“苍崖欲隐谁招我,姜子生涯只此中。”叹小人荣辱在其中也。
周朴《深秋》诗:“柳色尚沉沉,风吹秋渐深。”此秦皇无道,远筑徭役之际。“江河空远道,乡国自鸣砧。”此往来徭役送征衣也。“巷有千家月,人无万里心。”此叹帝王之世,人无徭役之苦也。“长城哭崩后,寂绝到于今。”此言今无徭役之苦也。
齐己《赠终南隐者》:“终南山北面,直下是长安。”此比君暗,不可仕也。“自扫青苔室,闲欹白石坛。”此不恋荣华,自养性也。“风吹窗树老,日晒窦云干。”此喻不道之臣,而君以道照之也。“几与圭峰宿,僧房瀑布寒。”此喻道德清虚冷淡也。
贾岛《送杜秀才东游》:“箧有青铜镜,时将照鬓看。”言国君有可佐也。
杜荀鹤《逢乡友》:“苦吟吟不足,争忍话离群。”此不忍去国也。
《具公寺亭》:“行乐上堂清,虚亭复下澄。”上句言国之明也,下句喻臣之清也。
诗式 佚名
《诗式》,唐佚名撰。三宝院本《文镜秘府论》西卷《文二十八种病》第二十一“支离病”下记载:“《诗式》六犯:一犯支离,二犯缺偶,三犯相滥,四犯落节,五犯杂乱,六犯文赘。”小西甚一《文镜秘府论考考文篇》认为此书“撰者不明”。尽管皎然著有《诗式》五卷,但空海引皎然语均出自其《诗议》,而不及《诗式》,相信“六犯”不出于皎然。从“六犯”内容来看,如“相滥”、“文赘”病下,《文镜秘府论》复引崔融说,尤其是“文赘”病下注“或名涉俗病”,“涉俗”正为崔融命名;又旧题王昌龄《诗中密旨》“犯格八病”节全袭用此《诗式》之“六犯”及崔融《唐朝新定诗体》之“六犯”节。以此推论,作者当与崔融同时或稍前。《宋史艺文志》八著录有唐代“僧辞远《诗式》十卷”,此“六犯”节未知是否出于彼书。
六 犯
三宝院本《文镜秘府论》栏外书此段文字,题作《诗式》。可知西卷《文二十八种病》中此六病乃出于佚名之《诗式》,旧题王昌龄《诗中密旨》亦袭用其中“六犯”。
一犯支离。二犯缺偶。三犯相滥。四犯落节。五犯杂乱。六犯文赘。
一、支离。不犯诗曰:“春人对春酒,新树间新花。”犯诗曰:“人人皆偃息,唯我独从容。”
二、缺偶。谓八对皆无,言靡配属。由言匹偶,因以名焉。诗上引事,下须引事以对之。若上缺偶对者,是名缺偶。犯诗曰:“苏秦时刺股,勤学我便耽。”不犯诗曰:“刺股君称丽,悬头我未能。”
三、相滥。谓一首诗中,再度用事。一对之内,反覆重论。文繁意叠,故名相滥。犯诗曰:“玉绳耿长汉,金波丽碧空。星光暗云里,月影碎帘中。”
四、落节。凡诗咏春,即取春之物色;咏秋,即须序秋之事情。或咏今人,或赋古帝。至于杂篇咏,皆须得其深趣,不可失义意。假令黄花未吐,已咏芬芳;青叶莫抽,逆言蓊郁。或专心咏月,翻寄琴声;或意论秋,杂陈春事。或无酒而言有酒,无音而道有音,并是落节。若是长篇托意,不许限。即假作《咏月诗》曰:“玉钩千丈挂,金波万里遥。蚌亏轮影灭,蓂落桂阴销。入风花气馥,出树鸟声娇。独使高楼妇,空度可怜宵。”又《咏春诗》曰:“何处觅消愁,春园可暂游。菊黄堪泛酒,梅红可插头。”
五、杂乱。凡诗发首诚难,落句不易。或有制者,应作诗头,勒为诗尾;应可施后,翻使居前,故曰杂乱。假作《忆友诗》曰:“思君不可见,徒令年鬓秋。独惊积寒暑,迢遰阻风牛。粤余慕樵隐,萧然重一丘。”
六、文赘。凡五言诗,一字文赘,则众巧皆除;片语落嫌,则人竞褒贬。今作者或不经雕匠,未被揣磨,辄述拙成,多致纰缪。虽理义不失,而文不清新。或用事合同,而辞有利钝。即假作《秋诗》曰:“熠耀庭中度,蟋蟀傍窗吟。条间垂白露,菊上带黄金。”又《咏秋诗》曰:“熠耀流寒火,蟋蟀动秋音。凝露如悬玉,攒菊似披金。”此则无赘也。
诗髓脑 唐 元兢
《诗髓脑》一卷,唐元兢撰。此书中国历代书目未有著录,《日本国见在书目》“小学家”类著录有“《诗髓脑》一卷”,“《注诗髓脑》一卷”。“髓脑”一词,本为佛典用语。《大乘理趣六波罗蜜多经》卷六:“能探一切头目、髓脑、身肉、手足,乃与身命心无悋惜。”《大方等大集经》卷二十三:“观于内身,皮肤、肌肉、筋骨、髓脑,如空中云。”《佛说佛名经》卷六:“头目髓脑,如弃涕涶。”“髓脑”为人体最为重要之部分,可引申为关键、要旨等义。六朝著作已开始使用“髓脑”一名。如《隋书经籍志》“五行类”有“《周易髓脑》二卷”(《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则著录为《易髓》、《易脑》各一卷)。《诗髓脑》一书之书名亦有取于此,其意指作诗之秘诀或关键。遗文散见于《文镜秘府论》。此外,元氏还著有《沈约诗格》一卷(此据《宋秘事省四库阙书目》著录。《新唐书艺文志》作“《宋约诗格》”,误。《宋史艺文志》乃径作《诗格》)、《古今诗人秀句》二卷,见录于《新唐书艺文志》、《崇文总目》、《通志艺文略》及《宋史艺文志》等书。其中《沈约诗格》一书,据中沢希男《唐元兢著作考》(载《东洋文化》复刊十一期,一九六五年九月),则为《诗髓脑》之别名。
元兢,字思敬。生卒年不详,大致活动于唐高宗至武则天时期。唐高宗龙朔元年(六六一年)为周王府参军,与上官仪之子上官庭芝为同僚。总章(六六八—六七○年)中为协律郎,预修《芳林要览》,其后又编成《古今诗人秀句》二卷,摘录汉、魏至初唐近四百名诗人秀句,迄于上官仪。其中部分内容乃采自《芳林要览》,成为“秀句集”之祖。事迹见《旧唐书元思敬传》。
《诗髓脑》内容,目前可考者为“调声”、“对属”及“文病”三部分,反映出古诗向律诗过渡阶段之理论总结。“调声”为律诗之基本条件,其中亦引元氏己作为例;“对属”则显然比上官仪之说宽泛;“声病”则在沈约“八病”基础上,又提出新“八病”,其重点不在声律,而在字义。
由于《诗髓脑》在唐代已传入日本,市河宽斋《半江暇笔》谓此书由空海携归,并将其文辑入《文镜秘府论》中,故在东土产生较大影响。如《本朝文粹》卷七《省试诗论》记载,当时文人每引元氏书为立论依据;作于天庆二年(后晋天福四年,九三九年)藤原宗忠之《作文大体》(见《群书类从》卷一百三十七),前半部份乃大江朝纲(八八六—九五八年)所撰,其论“诗病”、“字对”、“调声”等,多受《诗髓脑》影响。如论“平头”之“第一字用平声不为病也”;“上尾”之“发句连韵不为病”,“蜂腰”之“平声不为病”等,显然因袭《诗髓脑》。古代日本歌论著作,亦往往以“髓脑”命名。如藤原公任《新撰髓脑》、源俊赖《俊赖髓脑》等,而《八云御抄》卷一“正义”亦将《新撰髓脑》,《能因歌枕》、《俊赖无名抄》、《绮语抄》、《奥羲抄》统称“五家髓脑”。《基俊和歌口传抄》卷上有“家家髓脑”之说,《悦目抄》亦云:“上古歌仙,髓脑口传。”均可见元兢《诗髓脑》影响之一斑。
调 声
声有五声,角征宫商羽也。分于文字四声,平上去入也。宫商为平声,征为上声,羽为去声,角为入声。故沈隐侯论云:“欲使宫征相变,低昂舛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妙达此旨,始可言文。”固知调声之义,其为大矣。
调声之术,其例有三:一曰换头,二曰护腰,三曰相承。
一、换头者,若兢《于蓬州野望》诗云:“飘飖宕渠域,旷望蜀门隈。水共三巴远,山随八阵开。桥形疑汉接,石势似烟回。欲下他乡泪,猿声几处催。”
此篇第一句头两字平,次句头两字去上入;次句头两字去上入,次句头两字平;次句头两字又平,次句头两字去上入;次句头两字又去上入,次句头两字又平。如此轮转,自初以终篇,名为双换头,是最善也。若不可得如此,即如篇首第二字是平,下句第二字是用去上入;次句第二字又用去上入,次句第二字又用平。如此轮转终篇,唯换第二字,其第一字与下句第一字用平不妨,此亦名为换头,然不及双换。又不得句头第一字是去上入,次句头用去上入,则声不调也。可不慎欤!此换头,或名拈二。拈二者,谓平声为一字,上去入为一字。第一句第二字若安上去入声,第二、第三句第二字皆须平声。第四、第五句第二字还须上去入声,第六、第七句第二字安平声,以次避之。如庾信诗云:“今日小园中,桃花数树红。欣君一壶酒,细酌对春风。”“日”与“酌”同入声。只如此体,词合宫商,又复流美,此为佳妙。
二、护腰者,腰,谓五字之中第三字也。护者,上句之腰不宜与下句之腰同声。然同去上入则不可,用平声无妨也。庾信诗曰:“谁言气盖代,晨起帐中歌。”
“气”是第三字,上句之腰也。“帐”亦第三字,是下句之腰。此为不调。宜护其腰,慎勿如此也。
三、相承者,若上句五字之内,去上入字则多,而平声极少者,则下句用三平承之。用三平之术,向上向下二途,其归道一也。三平向上承者,如谢康乐诗云:“溪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
上句唯有“溪”一字是平,四字是去上入,故下句之上用“云霞收”三平承之,故曰上承也。三平向下承者,如王中书诗曰:“待君竟不至,秋雁双双飞。”
上句唯有一字是平,四去上入,故下句末“双双飞”三平承之,故云三平向下承也。
(以上《文镜秘府论》天卷《调声》)
对 属
《易》曰:“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书》曰:“满招损,谦受益。”此皆圣作切对之例。况乎庸才凡调而对,而不求切哉。
一、正对。正对者,若“尧年”、“舜日”,“尧”、“舜”皆古之圣君,名相敌,此为正对。若上句用圣君,下句用贤臣;上句用“凤”,下句还用“鸾”,皆为正对也。如上句用“松桂”,下句用“蓬蒿”,“松桂”是善木,“蓬蒿”是恶草,此非正对也。
二、异对。异对者,若“来禽”、“去兽”,“残月”、“初霞”。此“来”与“去”,“初”与“残”,其类不同,名为异对。异对胜于同对。
三、平对。平对者,若青山、绿水,此平常之对,故曰平对也。他皆放此。
四、奇对。奇对者,若“马颊河”、“熊耳山”,此“马”、“熊”是兽名,“颊”、“耳”是形名,既非平常,是为奇对。他皆放此。又如“漆沮”、“四塞”,“漆”与“四”是数名,又两字各是双声对。又如古人名,上句用“曾参”,下句用“陈轸”,“参”与“轸”者,同是二十八宿名。若此者,出奇而取对,故谓之奇对。他皆放此。
五、同对。同对者,若“大谷”、“广陵”,“薄云”、“轻雾”。此“大”与“广”、“薄”与“轻”,其类是同,故谓之同对。同类对者,云雾,星月,花叶,风烟,霜雪,酒觞,东西,南北,青黄,赤白,丹素,朱紫,宵夜,朝旦,山岳,江河,台殿,宫堂,车马,途路。
六、字对。字对者,若“桂楫”、“荷戈”,“荷”是负之义,以其字草名,故与“桂”为对。不用义对,但取字为对也。
七、声对。声对者,若“晓路”、“秋霜”,“路”是道路,与“霜”非对,以其与“露”同声故。
八、侧对。侧对者,若“冯翊”、地名,在右辅也。“龙首”。山名,在西京也。此为“冯”字半边有“马”,与“龙”为对;“翊”之半边有“羽”,与“首”为对。此为侧对。又如“泉流”、“赤峰”,“泉”字其上有“白”,与“赤”为对。凡一字侧耳,即是侧对,不必两字皆须侧也。以前八种切对,时人把笔缀文者多矣,而莫能识其径路。于公义藏之于箧笥,不可示于非才。深秘之,深秘之。
(以上《文镜秘府论》东卷《二十九种对》)
文 病
一、平头。(平头诗者,五言诗第一字不得与第六字同声,第二字不得与第七字同声。同声者,不得同平上去入四声,犯者名为犯平头。)此平头如是,近代成例,然未精也。欲知之者,上句第一字与下句第一字,同平声不为病,同上去入声,一字即病。若上句第二字与下句第二字同声,无问平上去入,皆是巨病。此而或犯,未曰知音。今代文人李安平、上官仪,皆所不能免也。
此段文字未必出于元氏,然《诗髓脑》既有对八病旧说之补正,则当先列旧说,后作补正。下同。
二、上尾。(上尾诗者,五言诗中,第五字不得与第十字同声,名为上尾。)如陆机诗云:“衰草蔓长河,寒木入云烟。”“河”与“烟”平声。此上尾,齐、梁已前,时有犯者。齐、梁已来,无有犯者。此为巨病。若犯者,文人以为未涉文途者也。唯连韵者,非病也。如“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是也。下句有云“郁郁园中柳”也。
三、鹤膝。
四、蜂腰。(蜂腰诗者,五言诗一句之中,第二字不得与第五字同声。言两头粗,中央细,似蜂腰也。)诗曰:“闻君爱我甘,窃独自雕饰。”“君”与“甘”非为病;“独”与“饰”是病。所以然者,如第二字与第五字同去上入,皆是病,平声非病也。此病轻于上尾、鹤膝,均于平头,重于四病。清都师皆避之。已下四病,但须知之,不必须避。
五、大韵。(大韵诗者,五言诗若以“新”为韵,上九字中,更不得安“人”、“津”、“邻”、“身”、“陈”等字,既同其类,名犯大韵。)此病不足累文,如能避者弥佳。若立字要切,于文调畅,不可移者,不须避之。
六、小韵。(小韵诗,除韵以外,而有迭相犯者,名为犯小韵病也。)此病轻于大韵,近代咸不以为累文。
七、傍纽。傍纽者,一韵之内,有隔字双声也。此病更轻于小韵,文人无以为意者。又若不隔字而是双声,非病也。如“清切”、“从就”之类是也。
八、正纽。正纽者,一韵之内,有一字四声分为两处是也。如梁简文帝诗云:“轻霞落暮锦,流火散秋金。”“金”、“锦”、“禁”、“急”是一字之四声,今分为两处,是犯正纽也。此病轻重,与傍纽相类,近代咸不以为累,但知之而已。
兢于八病之别为八病。自昔及今,无能尽知之者。近上官仪识其三,河间公义府思其余事矣。八者何?一曰龃龉,二曰丛聚,三曰忌讳,四曰形迹,五曰傍突,六曰翻语,七曰长撷腰,八曰长解镫。
一、龃龉病。龃龉病者,一句之内,除第一字及第五字,其中三字,有二字相连同上去入是。若犯上声,其病重于鹤膝,此例文人以为秘密,莫肯传授。上官仪云:“犯上声是斩刑,去入亦绞刑。”如曹子建诗云:“公子敬爱客”。“敬”与“爱”是,其中三字,其二字相连同去声是也。平声不成病,上去入是重病,文人悟之者少,故此病无其名。兢案《文赋》云:“或龃龉而不安”,因以此病名为龃龉之病焉。
二、丛聚病。丛聚病者,如上句有“云”,下句有“霞”,抑是常。其次句复有“风”,下句复有“月”,“云”、“霞”、“风”、“月”,俱是气象,相次丛聚,是为病也。如刘铄诗云:“落日下遥林,浮云霭曾阙。玉宇来清风,罗帐迎秋月。”此上句有“日”,下句有“云”,次句有“风”,次句有“月”,“日”、“云”、“风”、“月”相次四句,是丛聚。盖略举气象为例,触类而长,庶物则同。上十字已有“鸾”对“凤”,下十字不宜更有“凫”对“鹤”;上十字已有“桂”对“松”,下十字不宜更用“桐”对“柳”,俱是丛聚之病,此又悟之者鲜矣。
三、忌讳病。忌讳病者,其中意义,有涉于国家之忌是也。如顾长康诗云:“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山崩”、“海竭”,于国非所宜言,此忌讳病也。此病或犯,虽有周公之才,不足观也。又如咏雨诗称“乱声”,泝水诗云“逆流”,此类皆是也。
四、形迹病。形迹病者,谓于其义相形嫌疑而成。如曹子建诗云:“壮哉帝王居,佳丽殊百城。”即如近代诗人,唯得云“丽城”,亦云“佳丽城”。若单用“佳城”,即如滕公佳城,为形迹病也。文中例极多,不可轻下语也。
五、傍突病。傍突病者,句中意旨,傍有所突触。如周彦伦诗云:“二亩不足情,三冬俄已毕。”“二亩”涉其亲,宁可云“不足情”也?此与忌讳同,执笔者咸宜戒之,不可辄犯也。
六、翻语病。翻语病者,正言是佳词,反语则深累是也。如鲍明远诗云:“鸡鸣关吏起,伐鼓早通晨。”“伐鼓”,正言是佳词,反语则不祥,是其病也。
七、长撷腰病。长撷腰病者,每句第三字撷上下两字,故曰撷腰。若无解镫相间,则是长撷腰病也。如上官仪诗云:“曙色随行漏,早吹入繁笳。旗文萦桂叶,骑影拂桃花。碧潭写春照,青山笼雪花。”上句“随”,次句“入”,次句“萦”,次句“拂”,次句“写”,次句“笼”,皆单字,撷其腰于中,无有解镫者,故曰长撷腰也。此病或名“束”。
八、长解镫病。长解镫病者,第一、第二字意相连,第三、第四字意相连,第五单一字成其意,是解蹬;不与撷腰相间,是长解镫病也。如上官仪诗云:“池牖风月清,闲居游客情。兰泛樽中色,松吟弦上声。”“池牖”二字意相连,“风月”二字意相连,“清”一字成四字之意。以下三句,皆无有撷腰相间,故曰长解镫之病也。撷腰、解镫并非病,文中自宜有之,不间则为病。然解镫须与撷腰相间,则屡迁其体。不可得句相间,但时然之。近文人篇中有然,相间者偶然耳。然悟之而为诗者,不亦尽善者乎。此病亦名“散”。
(以上《文镜秘府论》西卷《文二十八种病》)
诗要格律 唐五代 王梦简
王梦简,生卒年及生平均不详。该书所引诗人多为晚唐五代人,疑王梦简亦为五代时人。
《诗要格律》一卷,五代王梦简撰。诸本皆作“《诗要格律》”,惟《直斋书录解题》著录于集部文史类,作“《诗格要律》”。“诗格”乃晚唐五代论诗著作之通称,“要律”亦如“要式”、“要诀”,疑此书当作《诗格要律》。
《诗要格律》在诗格中较为晚出,既论讽咏时政,亦谈艺术技巧。全书先言六义,后有二十六门,其中五门与《风骚旨格》四十门中所列相同,即礼义(《风骚旨格》作理义)、嗟叹、终始(《风骚旨格》作始终)、是非、鬼怪五门,但所举诗例不同。又《风骚旨格》有皇道门,所举诗例为:“明堂坐天子,月朔朝诸侯。”《诗要格律》中有君臣门,引诗相同。其余二十门均为自创。门类之提出,在于示人以作诗的技巧,但各门均无解题,只举成诗为例,注明合六义的某一种,从而就将艺术技巧与讽喻结合在一起。
是书开篇即言作诗不可率尔为之,下笔前须用心思考(“澄心端思”),广泛观察(“遍览物情”),立意新颖(“放意须险”)、字句精当(“定句须难”),始能写出“得若神授”之佳作。此外,王梦简还主张应以六义为诗。
夫初学诗者,先须澄心端思,然后遍览物情。所以昼公云:放意须险,定句须难。虽取由我衷,而得若神授。
一曰风。与讽同义,含皇风,明王业,正人伦,归正宜也。二曰赋。赋其事体,伸冤雪耻,若纪功立业,旌著物情,宣王化以合史籍者也。三曰比。事相干比,不失正道。此道易明而难辨,切忌比之不当。四曰兴。起意有神勇锐气,不失其正也。五曰雅。消息孤松、白云、高僧、大儒,雅也。六曰颂。赞咏君臣有道,百执有功于国。以上六义,合于诸门,即尽其理也。
凡二十六门
高大门
诗曰:“华岳山峰小,黄河一带长。”右祖咏句,合赋。又诗:“岛屿分诸国,星河共一天。”右李洞句,合颂。又诗:“晴望东溟小,夜观南斗长。”右康道句,合赋。
君臣门
诗曰:“明堂坐天子,月朔朝诸侯。”右王昌龄句,合赋。又诗:“鸳鸯分品秩,龙衮耀簪裙。”右郄殷象句,合比。
忠孝门
诗曰:“父子同时健,君臣尽阵看。”右贾岛句,合赋。又诗:“家肥生孝子,国霸有谋臣。”右黄损句,合讽。
富贵门
诗曰:“瑞节当前油照日,信旌开后火鸣风。”右薛能句,合比。又诗:“金灯冷光风宛转,锦袍红润雨霏微。”右黄损句,合赋。
礼义门
诗曰:“劝我杯中酒,典君身上衣。”右方干句,合兴。又诗:“别酒莫辞今夜醉,故人知我几时来。”右王贞白句,合赋。
怨剌门
诗曰:“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右杜荀鹤句,合讽。又诗:“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右孟浩然句,合兴。
歌颂门
诗曰:“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右陈后主句,合颂。又诗:“君道过铜柱,蛮款入交州。”右曹松句,合颂。
含蓄门
诗曰:“鸟宿池中树,僧敲月下门。”右贾岛句,合雅。又诗:“轩车在何处,雨雪满前山。”右方干句,合赋。又诗:“正思浮世事,又到古城边。”右□□句,合雅。又诗:“相逢嵩岳客,共听楚城砧。”右周贺句,合雅。又诗:“月离山一丈,风吹花数苞。”右周朴句,合雅。又诗:“相思坐溪石,微雨下山岚。”右齐己句,合雅。
嗟叹门
诗曰:“后生登第尽,白发出山来。”右杜荀鹤句,合雅。又诗:“身闲甘旨下,白发太平时。”右刘得仁句,合兴。
物理门
诗曰:“朱门当大道,风雨立多时。”右休公句,合雅。
齐物理门
诗曰:“睫在眼前长不见,道非身外更何求。”右杜牧句,合雅。又诗:“高齐日月方为道,动合乾坤始是心。”右黄损句,合讽。
性情门
诗曰:“冥目冥心坐,花开花落时。”右刘得仁句,合雅。
映带门
诗曰:“人心无算处,国手有输时。”右裴说句,合讽。又诗:“机关才运动,胜败便相随。”右黄损句,合讽。
造化门
诗曰:“禹力不到处,河声流向西。”右周朴句,合讽。又诗:“地势连天岳,黄河侧瀼流。”右张祜句,合颂。
进退门
诗曰:“忽遇南迁客,若为西入心。”右黄损句,合讽。又诗:“日出游都市,天寒往华山。”右贾岛句,合雅。
象外门
诗曰:“云外星霜如走电,世间娱乐似抛砖。”右谭峭句,合赋。又诗:“往来三岛道,活计一囊空。”右黄损句,合雅。
终始门
诗曰:“弟兄相识遍,犹得到君家。”右贾岛句,合赋。又诗:“恩深转无语,怀抱自分明。”右李频句,合兴。
今古达观门
诗曰:“天下已归汉,山中犹避秦。”右李频句,合颂。
宇宙达观门
诗曰:“春为沙罗客,家在鹧鸪天。”右郑谷句,合赋。又诗:“水谙彭泽阔,山忆武陵深。”右黄损句,合雅。
是非门
诗曰:“舟归范蠡五湖上,国破西施一笑中。”右归仁句,合讽。
高逸门
诗曰:“三通明主诏,一片白云心。”右黄损句,合雅。又诗:“乾坤见了文章懒,龙虎成来印绶疏。”右陈陶句,合雅。
了达门
诗曰:“姓刘姓项今何处,争利争名愁杀人。”右休公句,合雅。
古意门
诗曰:“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右杜荀鹤句,合讽。又诗:“女娲弄黄土,抟作愚下人。”右李白句,合讽。又诗:“日月齐生死,乾坤去是非。”右杜牧句,合赋。
隐静门
诗曰:“门前清江水,流入秦人家。”右欧阳皓句,合雅。又诗:“扫地待明月,踏花迎野僧。”右黄损句,合雅。
恐怖门
诗曰:“风雷一夜雨,山水半年行。”右贾岛句,合赋。又诗:“鲸喷洗钵水,犀触点灯舟。”右李洞句,合赋。
鬼怪门
诗曰:“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燃点松柏花。”右曹松句,合赋。
诗议 唐 僧皎然
《诗议》一卷,或称《诗义》,唐僧皎然撰。《直斋书录解题》著录于集部文史类。《新唐书》著录于文史类,称皎然《诗式》五卷,《诗评》三卷,《通志艺文略》亦作三卷。《宋秘书省四库阙书目》著录于别集类,《宋史艺文志》著录于文史类,均作“《诗评》一卷”。《文镜秘府论》引皎然语颇多,亦云出自“《诗议》”。义、议音同,评、议义近,故《诗义》、《诗议》、《诗评》盖即一书。至于上述各书所载卷数不同,疑今传本已有残缺,非原书全貌。
皎然(生卒年不详,或云七二○—七九八),字清昼,晚年以字行,简称昼。吴兴(今浙江长兴)人。俗姓谢。五代宋谢灵运之十世孙。与颜真卿、韦应物、李端等同时。据其诗及《唐才子传》,他生活的年代主要在大历(公元七六六年)至贞元(公元八○四年)之间。
《诗议》与《诗式》同出皎然之手,相通之处甚多,两者区别在于《诗议》偏于评论格律,《诗式》偏于提示品式。
《诗议》首论三、四、五、六、七言诗的起源,其中提到“建安三祖七子,五言始成”,“七言萌于汉代五言之作”,这是很正确的见解。皎然说:“正始何晏、嵇、阮之俦,渐浮侈矣。晋世尤尚绮靡,宋初文格与晋相去更憔悴矣。”在他看来,诗风的演变从魏晋开始,可谓每况愈下,日趋绮弱。在《论境象》中,谈到诗的意境并非虚实难明,不可捉摸,而是可以偶虚,可以偶实,有可睹可闻的一面。
《诗议》在论诗的格式方面,既诠解了极普通的六种对偶方式,即的名对,双拟对,隔句对,联绵对,互成对,类对体(异类对),又创说了较宽泛的八种对偶方式,即邻近、交络、当句、含境、背体、偏对、假对、双虚实对。皎然的对偶说是在前人基础上的一种修正学说,旨在反对律家的拘泥对偶,所谓“律家之流,拘而多忌,失于自然,吾常所病也”。
《诗议》在《诗有二俗》中,反对诗歌用词鄙俚,一味使用古今相传的陈词旧语,但他也不同意“今人所以不及古者,病于丽词”的片面看法,主张先于意,后于语,即首先在于立意,然后再在造语方面下功夫。皎然提倡自对属对,并不是听任自然,而是追求自然,反对“诗不要苦思”,他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取境之时,须至难至险,始见奇句,成篇之后,观其风貌,有似等闲,不思而得,此高手也。”此即成如容易却艰辛之意。由此引申,他认为如果能够做到“但见情性,不睹文字,盖诗道之极也”。总之,皎然的诗论是重意也不轻词,作诗就要抒发真情实意,语贵自然。
论文意
夫诗有三四五六七言之别,今可略而叙之。三言始于《虞典》《元首之歌》,四言本《国风》,流于夏世,传至韦孟,其文始具;六言散在《骚》、《雅》,七言萌于汉。五言之作,《召南行露》已有滥觞。汉武帝时,屡见全什,非本李少卿也。以上略同古人。少卿以伤别为宗,文体未备,意悲词切,若偶中音响,《十九首》之流也。古诗以讽兴为宗,直而不俗,丽而不巧,格高而词温,语近而意远,情浮于语,偶象则发,不以力制,故皆合于语,而生自然。建安三祖、七子,五言始盛,风裁爽朗,莫之与京。然终伤用气使才,违于天意,虽忌松容,而露造迹。正始中,何晏、嵇、阮之俦也,嵇兴高逸,阮旨闲旷,亦难为等夷。论其代,则渐浮侈矣。晋世尤尚绮靡。古人云:“采缛于正始,力柔于建安。”宋初文格,与晋相沿,更憔悴矣。
论人,则康乐公秉独善之姿,振颓靡之俗。沈建昌评:“自灵均已来,一人而已。”此后,江宁侯温而朗,鲍参军丽而气多,《杂体》、《从军》,殆凌前古。恨其纵舍盘薄,体貌犹少。宣城公情致萧散,词泽义精,至于雅句殊章,往往惊绝。何水部虽谓格柔,而多清劲,或常态未剪,有逸对可嘉,风范波澜,去谢远矣。柳恽、王融、江总三子,江则理而清,王则清而丽,柳则雅而高。予知柳吴兴名屈于何,格居何上。中间诸子,时有片言只句,纵敌于古人,而体不足齿。或者随流,风雅泯绝。“八病”“双拈”,载发文蠹,遂有古律之别。古诗三等,正、偏、俗,律诗三等,古、正、俗。顷作古诗者,不达其旨,效得庸音,竞壮其词,俾令虚大。或有所至,已在古人之后,意熟语旧,但见诗此,淡而无味。予实不诬,唯知音者知耳。
律家之流,拘而多忌,失于自然,吾尝所病也。必不得已,则削其俗巧,与其一体。一体者,由不明诗对,未阶大道。若《国风》、《雅》、《颂》之中,非一手作,或有暗同,不在此也。其诗曰:“终朝采绿,不盈一掬。”又诗曰:“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兴虽别而势同。若《颂》中,不名一体。夫累对成章,高手有互变之势,列篇相望,殊状更多。若句句同区,篇篇共辙,名为贯鱼之手,非变之才也。俗巧者,由不辨正气。习俗师弱弊之过也。其诗曰:“树阴逢歇马,渔潭见洗船。”又诗曰:“隔花遥劝酒,就水更移床。”何则?夫境象不一,虚实难明,有可睹而不可取,景也。可闻而不可见,风也。虽系乎我形,而妙用无体,心也。义贯众象,而无定质,色也。凡此等,可以偶虚,亦可以对实。
至如“渡头”“浦口”,“水面”“波心”,是俗对也。上句“青”,下句“绿”,上句“爱”,下句“怜”,下对也。“青山满蜀道,绿水向荆州”,语丽而掩暇也。句中多著“映带”、“傍佯”等语,熟字也。“制锦”、“一同”、“仙尉”、“黄绶”,熟名也。“溪溠”、“水隈”、“山脊”、“山肋”,俗名也。“若”、“个”、“占”、“剩”,俗字也。俗有二种: 一鄙俚俗,取例可知;二古今相传俗,诗曰:“小妇无所作,挟瑟上高堂”之类是也。又如送别诗,“山”字之中,必有“离颜”;“溪”字之中,必有“解携”;“送”字之中,必有“渡头”字;“来”字之中,必有“悠哉”。如游寺诗,“鹫岭”、“鸡岑”、“东林”、“彼岸”。语居士,以谢公为首;称高僧,以支公为先。又柔其词,轻其调。以“小”字饰之,“花”字妆之,“漫”字润之,“点”字采之,乃云“小溪花悬,漫水点山”。若体裁已成,唯少此字,假以圆文,则何不可。然取舍之际,有斵轮之妙哉!知音之徒,固当心证。调笑叉语,似谑似谶,滑稽皆为诗赘,偏入嘲咏,时或有之,岂足为文章乎?剖宋玉俗辩之能,废东方不雅之说,始可议其文也。
凡诗者,惟以敌古为上,不以写古为能。立意于众人之先,放词于群才之表,独创虽取,使耳目不接,终患倚傍之手。或引全章,或插一句,以古人相黏二字、三字为力,厕丽玉于瓦石,殖芳芷于败兰,纵善,亦他人之眉目,非己之功也,况不善乎?时人赋孤竹则云“冉冉”,咏杨柳则云“依依”,此语未有之前,何人曾道?谢诗曰:“江菼亦依依”。故知不必以“冉冉”系竹,“依依”在杨。常手傍之,以为有味,此亦强作幽想耳。且引灵均为证,文谲气贞,本于《六经》,而制体创词,自我独致,故历代作者师之。此所谓势不同,而无模拟之能也。班固虽谓屈原露才扬己,引昆仑、玄圃之事不经,然其文雅丽,可为赋之宗。若比君于尧、舜,况臣于稷、卨,思列反也。绮里之高逸,于陵之幽贞,褒贬古贤,成当时文意,虽写全章,非用事也。古诗:“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南登灞陵岸,回首望长安”;“彭薛才知耻,贡公不遗荣。或可优贪竞,岂足称达生。”此三例,非用事也。
或云:今人所以不及古者,病于俪词。予曰:不然。先正时人,兼非刘氏。《六经》时有俪词。扬、马、张、蔡之徒始盛。“云从龙,风从虎。”非俪耶?“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非丽耶?但古人后于语,先于意。因意成语,语不使意,偶对则对,偶散则散。若力为之,则见斤斧之迹。故有对不失浑成,纵散不关造作,此古手也。
或曰:诗不要苦思,苦思则丧于天真。此甚不然。固须绎虑于险中,采奇于象外,状飞动之句,写冥奥之思。夫希世之珠,必出骊龙之颔,况通幽含变之文哉?但贵成章以后,有其易貌,若不思而得也。“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此似易而难到之例也。
且文章关其本性。识高才劣者,理周而文窒;才多识微者,句佳而味少。是知溺情废语,则语朴情暗;事语轻情,则情阙语淡。巧拙清浊,有以见贤人之志矣。大抵而论,属于至解,其犹空门证性有中道乎。何者?或虽有态而语嫩,虽有力而意薄,虽正而质,虽直而鄙,可以神会,不可言得,此所谓诗家之中道也。又古今诗人,多称丽句,开意为上,反此为下。如“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临河濯长缨,念别怅悠悠”,此情句也。如“白云抱幽石,绿篠媚清涟”,“露湿寒塘草,月映清淮流”,此物色带情句也。
夫诗工创心,以情为地,以兴为经,然后清音韵其风律,丽句增其文彩。如杨林积翠之下,翘楚幽花,时时间发,乃知斯文,味益深矣。
又有人评古诗,不取其句,但多其意,而古人难能。予曰:不然。旨全体贞,润婉而兴深,此其所长也。请复论之,曰:夫寒松白云,天全之质也;散木拥肿,亦天全之质也。比之于诗,虽正而不秀,其拥肿之材。《易》曰:“文明健。”岂非兼文美哉?古人云:“具体唯子建、仲宣,偏善则太冲、公幹,平子得其雅,叔夜含其润,茂先凝其清,景阳振其丽,鲜能兼通。”况当齐、梁之后,正声寖微,人不逮古,振颓波者,或贤于今论矣。
诗对有六格
一曰的名对。二曰双拟对。三曰隔句对。四曰联绵对。五曰互成对。六曰异类对。
的名对。诗曰:“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双拟对。诗曰:“可闻不可见,能重复能轻。”隔句对。诗曰:“始见西南楼,纤纤如玉钩。末映东北墀,娟娟似娥眉。”联绵对。诗曰:“望日日已晚,怀人人未归。”互成对。诗曰:“岁时伤道路,亲友在东南。”异类对。诗曰:“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又宋员外诗,以“早潮”偶“故人”,非类为类是也。
诗有八种对
一曰邻近。二曰交络。三曰当句。四曰含境。五曰背体。六曰偏对。七曰假对。八曰双虚实对。
邻近对。诗曰:“死生今忽异,欢娱竟不同。”又诗曰:“寒云轻重色,秋水去来波。”上是义,下是正名也。此对大体似的名,的名窄,邻近宽。
交络对。赋曰:“出入三代,五百余载。”或谓此中“余”属于“载”,不偶“出入”。古人但四字四义皆成对,故偏举以例焉。
当句对。赋曰:“薰歇烬灭,光沉响绝。”
含境对。赋曰:“悠远长怀,寂寥无声。”
背体对。诗曰:“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
偏对。诗曰:“萧萧马鸣,悠悠旆旌。”谓非极对也。古诗:“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又诗:“日月光太清,列宿耀紫微。”又诗:“亭皋木叶下,陇首秋云飞。”全其文采,不求至切,得非作者变通之意乎?若谓今人不然,沈给事诗亦有其例。诗曰:“春豫过灵沼,云旌出凤城。”此例多矣。但天然,虽虚亦实。如古人以“芙蓉”偶“杨柳”,亦名声类对。
假对。诗曰:“不献胸中策,空归海上山。”或有人以“推荐”偶“拂衣”之类是也。
双虚实对。诗曰:“故人云雨散,空山来往疏。”此对当句义了,不同互成。
诗有二俗
此节文字已见《论文意》中,且残缺不全,故删之。
诗有十五例
一、重叠用事之例。二、上句用事,下句以事成之例。三、立兴以意成之例。四、双立兴以意成之例。五、上句古,下句以即事偶之例。六、上句立意,下句以意成之例。七、上句体物,下句以状成之例。八、上句体时,下句以状成之例。九、上句用事,下句以意成之例。十、当句各以物色成之例。十一、立比以成之例。十二、覆意之例。十三、叠语之例。十四、避忌之例。十五、轻重错谬之例。
一、重叠用事之例。诗曰:“净宫连博望,香刹对承华。”
二、上句用事,下句以事成之例。诗曰:“子玉之败,屡增惟尘。”上句出《传》,下句出《诗》。
三、立兴以意成之例。诗曰:“营营青蝇,止于樊。恺悌君子,无信谗言。”又诗曰:“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四、双立兴以意成之例。诗曰:“鼓钟锵锵,淮水汤汤。忧心且伤。”又诗曰:“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五、上句古,下句以即事偶之例。诗曰:“昔闻汾水游,今见尘外镳。”
六、上句立意,下句以意成之例。诗曰:“假乐君子,显显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
七、上句体物,下句以状成之例。诗曰:“朔风吹飞雨,萧萧江上来。”
八、上句体时,下句以状成之例。诗曰:“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
九、上句用事,下句以意成之例。诗曰:“虽无玄豹姿,终隐南山雾。”
十、当句各以物色成之例。诗曰:“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十一、立比以成之例。诗曰:“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十二、覆意之例。诗曰:“延州协心许,楚老惜兰芳。解剑竟何及,抚坟徒自伤。”
十三、叠语之例。诗曰:“故人心尚尔,故心人不见。”又诗曰:“既为风所开,还为风所落。”
十四、避忌之例。诗曰:“何况双飞龙,羽翼临当乖。”又诗曰:“吾兄既凤翔,王子亦龙飞。”
十五、轻重错谬之例。陈王之诔武帝,遂称“尊灵永蛰”;孙楚之哀人臣,乃云“奄忽登遐”。子荆《王骠骑诔》。此错谬一例也,见《颜氏传》。
今于古律之上,始末酷论,以祛未悟,则反正之道,可得而闻也。
六 义
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一曰风。体一国之教谓之风。《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也;《鹊巢》、《驺虞》之德,诸侯之风也。
二曰赋。赋者,布也。象事布文,以写情也。
三曰比。比者,全取外象以兴之,“西北有浮云”之类是也。
四曰兴。兴者,立象于前,后以人事谕之,《关雎》之类是也。
五曰雅。正四方之风谓雅。正有小大,故有大小雅焉。
六曰颂。颂者,容也。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也。古人云:“颂者,敷陈似赋,而不华侈。恭慎如铭,而异规诫。”以六义为本,散乎情性。有君臣讽刺之道焉,有父子、兄弟、朋友规正之义焉。降及游览、答赠之例,各于一道,全其雅正。
诗苑类格 宋 李淑
李淑(生卒年不详),字献臣,徐州丰(今属江苏)人。少傅若谷子。景祐(1034-1038年)初,知制诰,除翰林学士。累官户部侍郎,出知河中府。卒谥尚书右丞。著有《三朝宝训》、《三朝训鉴图》等,编有《诗苑类格》。《宋史》、《宋史新编》、《学士年表》等有传。
《诗苑类格》三卷,原书久佚,仅《诗人玉屑》录存三条。《郡斋读书志》著录于集类文说类,作《李公诗苑类格》三卷,《遂初堂书目》著录于文史类,无卷数;《直斋书录解题》著录于集部文史类,作三卷。《郡斋读书志》称:“宝元三年(1040年),豫王出阁为王子傅,因纂成此书上之,述古贤作诗体格。”《诗苑类格》一书系诗格总集,汇纂唐五代诗格著作,全貌已无从得见。“诗有三偷”,亦见皎然《诗式》,似出于唐五代诗格之作;“诗有六对八对”,出于上官仪《笔花九粱》(佚),为律诗形成期之重要技法;“白乐天诗有五长”,出于元稹《长庆集序》,即《文镜秘府论》所谓古人同出之十一种对相同。
一、诗有三偷
诗有三偷:偷语,最是钝贼,如傅长虞“日月光太清”,陈王“日月光天德”是也;偷意,事虽可罔,情不可原,如柳恽“太液微波起,长杨高树秋”,沈约“小池残暑退,高树早凉归”是也;偷势,才巧意精,各无朕迹,盖诗人偷狐白裘手也,如嵇康“日送归鸿,手挥五弦”,王昌龄“手携双鲤鱼,目送千里雁”是也。(《玉屑》五)
二、上官仪论诗有六对八对
唐上官仪曰:诗有六对:一曰正名对,“天地”、“日月”是也;二曰同类对,“花叶”、“草芽”是也;三曰连珠对,“萧萧”、“赫赫”是也;四曰双声对,“黄槐”、“绿柳”是也;五曰叠韵对,“徬徨”、“放旷”是也;六曰双拟对,“春树”、“秋池”是也。又曰:诗有八对:一曰的名对,“送酒东南去,迎琴西北来”是也;二曰异类对,“风织池间树,虫穿草上文”是也;三曰双声对,“秋露香佳菊,春风馥丽兰”是也;四曰叠韵对,“放荡千般意,迁延一介心”是也;五曰联绵对,“残河若带,初月如眉”是也;六曰双拟对,“议月眉欺月,论花颊胜花”是也;七曰回文对,“情新因意得,意得逐情新”是也;八曰隔句对,“相思复相忆,夜夜泪沾衣,空叹复空泣,朝朝君未归”是也。(《玉屑》七)
三、白乐天诗有五长
白乐天讽喻之诗长于激,闲适之诗长于遣,感伤之诗长于切,律诗百言以上长于赡,五字七字百言以下长于情。(《玉屑》十六)
诗中密旨 旧题唐 王昌龄
《诗中密旨》一卷,旧题王昌龄撰。《新唐书艺文志》著录于文史类,称:“王昌龄诗格二卷。”《直斋书录解题》著录于集部文史类,并以其为伪托。但日人遍照金刚《文镜秘府论》地卷论体势类十七势、南卷论文意类最前所引或曰四十余则,皆疑为真本王昌龄诗格之残存。故王昌龄《诗格》和《诗中密旨》伪中容或有真,似不宜完全断为伪托。
《诗中密旨》多论诗之格式。“诗有九格”条所列九格,均见于《文镜秘府论》地卷十四例类,惟《文镜秘府论》多列五种,恐系《诗中密旨》早有残缺之故。每格之后均引有诗例,多为用事、比兴、体时状物之法。惟分类烦琐,意义不大。
诗有六病例
一曰龃龉病。二曰长撷腰病。三曰长解镫病。四曰丛杂病。五曰形迹病。六曰反语病。
龃龉病一。一句除第一字及第五字,其中三字同上声及去、入声也。平声都不为累,若犯上声,其病重于上尾;若犯去、入声,其病重于鹤膝。上官仪所谓“犯上声是斩形”也。
长撷腰病二。每一句上下两字之腰无解镫相间。上官仪诗:“曙色随行漏,早吹入繁笳。”
长解镫病三。第一、第二字意相连,第三、第四字意相连。上官仪诗:“池牖风月清,闲居游客情。”。
丛杂病四。上句有“云”,下句有“霞”;次句有“风”,下句有“月”。沈休文诗:“寒瓜方卧垅,秋菰正满坡。紫茄纷澜漫,绿芋郁参差。”“瓜”、“菰”、“茄”、“芋”同是草类,是丛杂也。
形迹病五。篇中胜句清词,其意涉忌讳者是也。
反语病六。篇中正字是佳词,反语则深累。鲍明远诗:“伐鼓早通晨”。“伐鼓”则正字,反语则反字。
句有三例
一句见意,“股肱良哉”是也;两句见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四句见意,“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犹如远行客”。
诗有二格
诗意高谓之格高,意下谓之格下。古诗:“耕田而食,凿井而饮。”此高格也。沈休文诗:“平生少年日,分首易前期。”此下格也。
犯病八格
一曰支离病。二曰缺偶病。三曰落节病。四曰丛木病。五曰相反病。六曰相重病。七曰侧对病。八曰声对病。
支离病一。五字之法,切须对也,不可偏枯。诗曰:“春人对春酒,芳树间新花。”
缺偶病二。诗中上句引事,下句空言也。诗曰:“苏秦时刺股,勤学我便登。”
落节病三。一篇之中,合春秋言是犯。诗曰:“菊花好泛酒,榴花好插头。”
丛木病四。诗句中皆有木物也。诗曰:“庭桃桂林树,檐度苍梧云。”
相反病五。诗中两句相反,失其理也。诗曰:“晴云开远野,积雾掩长洲。”
相重病六。诗意并物色重叠也。诗曰:“驱马清渭滨,飞镳犯夕尘。川波增远盖,山月下重轮。”
侧对病七。凡诗字体全别,其义相背。诗曰:“恒山分羽翼,荆树折枝条。”
声对病八。字义全别,借声类对。诗曰:“疏蝉高柳谷,桂茑隐松深。”
诗有九格
一曰重叠用事格。二曰上句立兴,下句是意格。三曰上句立兴,下句是比格。四曰上句体物,下句状成格。五曰上句体时,下句状成格。六曰上句体事,下句意成格。七曰句中比物成意格。八曰句中叠语格。九曰句中轻重错缪格。
重叠用事格一。诗曰:“净宫连薄望,香刹对承华”是也。
上句立兴,下句是意格二。诗曰:“明月照高台,孤光正徘徊”是也。
上句立兴,下句是比格三。诗曰:“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犹如远行客”是也。
上句体物,下句状成格四。诗曰:“朔风吹飞雪,萧萧江上来”是也。
上句体时,下句状成格五。诗曰:“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辉”是也。
上句体事,下句意成格六。诗曰:“虽无玄豹姿,终隐南山雾”是也。
句中比物成意格七。诗曰:“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是也。
句中叠语格八。诗曰:“既为风所开,还为风所落”是也。
句中轻重错缪格九。诗曰:“天子忧征伐,黎民常自怡”是也。
诗有三得
一曰得趣。二曰得理。三曰得势。
得趣一。谓理得其趣,咏物如合砌,为之上也。诗曰:“五里徘徊鹤,三声断续猿。如何俱失路,相对泣离樽”是也。
得理二。谓诗首末确语,不失其理,此谓之中也。诗曰:“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是也。
得势三。诗曰:“孟春物色好,携手共登临。放旷丘园里,逍遥江海心。”
诗有六义
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风一。风者,讽也,谓体一国之风教。有王者之风,有诸侯之风。
赋二。“赋者,布也。象事布文,错杂万物,以成其象,以写其情。”
比三。比者,各令取外物象以兴事。
兴四。兴者,立象于前,然后以事喻之。
雅五。雅者,正也,当正其雅,言语典切为雅也。
颂六。颂者,容也。欲续其初,尝为颂之也。
诗中旨格 五代 王玄
王玄,生卒年及生平均不详,仅知其曾官正字。罗根泽考其为五代时人,宋初或犹在世。
《诗中旨格》一卷,王玄撰。《直斋书录解题》录有《拟皎然十九字》一卷,并称“正字王元撰,不知何人。”疑即此书。
《诗中旨格》论诗主言志,如云:“诗者,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时明则咏,时暗则刺之。”
《诗中旨格》“拟皎然十九字体”一条,就皎然提出的高、逸、贞、忠,节、志、气、情、思、德、诚、闲、达,悲、冤、意、力、静、远十九字,分别列举诗句,加以解释。
《诗中旨格》一书,不同于其他诗格列出具体名称和方法,而仅列举诗句,略加考语。这些考语多属牵强,反映着晚唐、五代文人多好曲解诗意的不良风气。此书征引诸家之诗,但题名多有误字、漏字。如贾休、莫休,为“贯休”之误;处伦,为“处默”之误;何景山,为“朱庆余”之误;番谓,为“潘纬”之误;僧可,为“僧无可”之略称;西蟾,为“栖蟾”之误;刘昭,为“刘昭禹”之误等;再如周朴《秋深》诗误作《早秋》,王维之《观猎》误作张谓,孟宾于《雪霁》误作孟浩然等,均保留原貌,未作校改。
予平生于二南之道,劳其形,酷其思,粗著于篇。虽无遗格之才,颇见坠骚之志。且诗者,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时明则咏,时暗则刺之。今具诗格于后。
《吊边将》(贾休):“如何忠为主,志竟不封侯。”此刺君子不得时也。
《早秋》(周朴):“关河空远道,乡国自鸣砧。”此言时之将静,王道无间阻也。
《送边将》(莫休):“但看千骑去,知有几人归。”此刺时乱主暗也。
《过荆山》(李洞):“无人分玉石,有路即荆榛。”此刺傍时之感也。
《过洞庭》(裴说):“恰到堪忧处,争如未济时。”此刺贤臣知国之废兴进退之意也。
《过洞庭》(孟浩然):“气蒸云梦泽,波动岳阳城。”此言国兴明也。
《送迁客》(齐己):“若似承恩好,争如佞主休。”此刺滥世失忠直之君也。
《卖冰者》(虚中):“盘中是祥瑞,天下恰炎蒸。”此颂君子于乱中事主之道也。
《夜坐》(孙鲂):“划多灰渐冷,坐久席成痕。”此刺时未明也。
《夜坐》(刘洞):“百骸同草木,万象入心灵。”此只见静极之意。
《夜坐》(虚中):“待暖还须去,门前有路歧。”此内意全也。
《晚望》(齐己):“残阳催有鸟,各自着群栖。”此比时欲明也。
《野望》(李洞):“柳色舞春水,花阴香客衣。”此比贤人欲进也。
《观猎》(张谓):“草枯鹰眼疲,雪尽马蹄轻。”此比君臣道合也。
《宿江馆》(张为):“吟登晚驿亭,宴罢红灯落。”此比君子欲仕于明时也。
《春日言怀》(贾岛):“杏园啼百舌,谁醉卧花傍。”此不得时也。
《春日途中》(孙鲂):“游子未归去,野花愁破心。”此君子伤时也。
《登楼》(韩熙载):“几人平地上,看我半天中。”此君子望时也。
《中秋月》(廖凝):“孤光含列宿,四面绝纤云。”此君子在位,小人退也。
《待月》:“一片月生海,几家人上楼。”此比贤人俟国明将进也。
《山居》(贾休):“但见山中长有雪,不知世上是何年。”此刺君子避时也。
《秋日登楼》(刘昭):“危楼聊侧耳,高柳又鸣蝉。”此刺君子在野也。
《秋日晚泊》(清江):“万木无一叶,客心悲此时。”《秋日言怀》:“寒窗风渐紧,灯落夜将深。”此比君子失志也。
《对雨》(王维):“虽通江海棹,奈阻路歧人。”此刺时不慎之意也。
《棋》(裴说):“人心无算处,国手有输时。”同前(齐己):“几时终一局,万木老千岑。”此比贤人筹策也。
《听琴》(虚中):“一堂风冷淡,千古意分明。”此刺时不明也。
同前:“古调俗不乐,正身君自知。”此伤时之句也。
《钓者》:“明主未巡狩,白头犹钓鱼。”此比君子未达也。
《送雁》:“云梦午行去,潇湘一夜空。”此比众贤退也。
《梧桐》(周贺):“只期丹凤宿,不许别禽栖。”此比君待贤臣也。
《雪》(尚颜):“漫漫三楚白,渺渺九江寒。”此句有王道也。
《蟋蟀》:“无风来竹院,有月在莎庭。”此比小人在乱世也。
《落叶》(廖凝):“落尽最高树,始知松柏青。”此比小人将退,君子得时也。
《落叶》(蔡昆):“飘飘随暮雨,飒飒落秋山。”此伤时也。
《冬风》(高辇):“飘飘送下遥天雪,飒飒吹干旅舍烟。”此比武臣得时也。
《风》(李山甫):“能吹尘土平欺客,解使波涛枉陷人。”此感伤于时事也。
《风》(薛能):“就树撮将黄叶去,入山吹出白云来。”
《鹭鸶》(裴说):“却为分明极,翻令所得迟。”《鹭鸶》(李建勋):“青山藏不得,明月合相容。”此比明主在位,贤人将进也。
《新池》(戴叔伦):“邻僧犹未起,明月早先知。”此比主将主位也。
《盆池》(齐己):“平稳承天泽,依稀泛暑烟。”此比于身事也。
《井》(曾扈):“浅深人莫测,高下索应知。”此君子知量机谋之道也。
《廊下井》(王贞白):“太阳虽不照,梁栋每重阴。”此比人主不见知,大臣见知也。
《春日即事》(郑谷):“典衣沽酒得,伴客看闲花。”此不得志也。
《春日送人》(周贺):“空将未归意,说向欲行人。”此候时谋事也。
《龙诗》(李昌运):“上天须致雨,在野即眠云。”此达士之言也。
《鹤诗》(僧可):“红尘无系缚,碧落自翱翔。”此君子得时也。
《云》(罗隐):“莫道无心便无事,也曾愁杀楚襄王。”此刺生事者。
《松》(廖匡图):“曾于西晋封中散,又向东吴作大夫。”此君子得位也。
《水》(江为):“远远朝宗出白云,方圆随处性长存。”此君子智量不可测也。
《剑诗》(处伦):“太平时节无人看,雪刃闲封满匣尘。”此比时明身未用也。
《剑诗》(严维):“舞挥秦日月,为整汉山河。”此比乱时之意也。
《影诗》(宋齐丘):“大似贤臣扶社稷,遇明则见暗还藏。”此比贤人知进退也。
《马诗》(秦韬玉):“尘土卧多毛色暗,风霜受尽眼犹明。”比忠臣也。
《蝉诗》(陈况):“年年闻尔者,未有不伤情。”此失时也。
《莺诗》(齐己):“晓来枝上千般语,似向桃花语旧情。”此得时之意也。
《愁诗》(韩喜):“门掩落花人别后,窗含残月酒醒时。”此不遇人不成事也。
《春诗》(僧虚中):“春雨无高下,花枝有短长。”此意甚高。
《边上秋日》(元昉):“草秋宜病马,风疾称饥鹰。”“病马”比君子,“饥鹰”比烈士。
《边上秋日》(西蟾):“万里八九月,一身西北风。”《早鸡鸣》(李鹗):“一声天欲晓,万里客心行。”此俟时也。
《新雷》(陈翊):“一声离碧海,万里发芽生。”此一联气象,远宰相器也。
《雨霁》(许晏):“风卷乱云散,天悬暖日明。”此小人将退也。
《雪霁》(孟浩然):“腊月化为流水去,春风吹出好山来。”此比时泰也。
《闻笛》(杜荀鹤):“只知断送豪家酒,不解安排旅客情。”此伤时也。
《长安即事》(姚合):“不会黄天意,岂多白发生。”此呈事意也。
《喜友人及第》(虚中):“碧霄章句才离手,紫府神仙尽点头。”此亦呈事意也。
《归旧隐》(孟浩然):“北阙辞天子,南山隐荔萝。”此失时也。
《怀海上故人》(左偃):“路遥沧海内,人隔此生中。”此比君子离阻也。
《早日》:“日华离碧海,云影散清霄。”此比小人将退也。
《望早日》(何景山):“才分天地色,便禁虎狼心。”此比明主在上小人藏也。
《画虎》(陈况):“入夜虽无伤物意,向明还有动人心。”此处士之望也。
《新月》(陈陶):“好看如镜夜,莫笑似弓时。”此君子欲进也。
《丑妇》(王贞白):“白发未逢媒,对景且徘徊。”此比贤人待时而动也。
《蚕妇》(杜荀鹤):“年年道我蚕辛苦,底事浑身着苎麻。”此比君子志未就也。
又《田翁》:“官苗苦不平平纳,任是丰年也忍饥。”此比君子命薄也。
《古镜》(潘谓):“篆经千古涩,影泻一堂寒。”此比时明也。
《秋扇》(郑谷):“汗流浃背曾施力,气爽中霄便负心。”此比君臣乍失也。
《昭君怨》(左偃):“胡笳闻欲死,汉月望还生。”此君子失意甚远也。
《落花》:“千家帘幕春空在,几处楼台月自明。”此佞臣将退,明主将立也。
《落花》(孟水部):“早知落处随疏雨,悔得开时顺暖风。”此伤于时而自怨也。
拟皎然十九字体
风韵朗畅曰高。《寄天台逸人》(廖融):“又闻乘桂楫,载月十洲行。”此高字体也。
体格闲放曰逸。《寄陆龟蒙》(齐己):“闲歌太湖石,醉听洞庭秋。”此逸字体也。
放辞正直曰贞。《题狄梁公庙》(王贞):“惟公仗高节,为国立储皇。”此贞字体也。
临危不变曰忠。《送迁客》(齐己):“天涯即象州,谪去莫多愁。”此忠字格也。
持操不改曰节。《赠孟山人》(贾岛):“衣褐惟粗帛,筐箱只素书。”此节字格也。
确乎不拔曰志。《老将》(贾岛):“旌旗犹入梦,歌舞不阑怀。”此志字格也。
立惟耿介曰气。《鹤》(杜牧):“终日无群伴,溪边吊影孤。”此气字格也。
缘景不尽曰情。《柳》(孟宾于):“去年曾折处,今日又垂条。”此情字格也。
含蓄曰思。《夏日曲江有作》:“远树连沙静,闲舟入浦迟。”此思字格也。
辞温而正曰德。《赠徐明府》:“帘垂群吏散,苔长讼庭闲。”此德字格也。
防患曰诫。《送李秀才南行》(贾岛):“匣有青铜镜,时时照鬓看。”此诫字格也。
性情疏野曰闲。《赠隐者》:“静是延年本,闲为好道基。”此闲字格也。
心疏旷诞曰达。诗曰:“冷笑忘淳者,抄方染鬓髭。”此达字格也。
堪伤曰悲。《哭贾岛》(刘德仁):“白日只如哭,黄泉免恨无。”此悲字格也。
辞理凄切曰冤。《闻吴拾遗与郑谷下世》(齐己):“国犹多聚盗,天似不容贤。”此冤字格也。
立言盘泊曰意。《送曹郎中赴汉州》(郑谷):“开怀江稻熟,悦性路花香。”此意字体也。
体裁轻健曰力。《早梅》:“自古承春早,严冬斗雪开。”此力字体也。
情中静曰静。《闲居》(修睦):“野鹤眠松上,秋苔长雨间。”此静字体也。
意中远曰远。《姚氏林亭》(贾岛):“窗含明月树,沙起白云鸥。”此远字体也。
唐朝新定诗格 唐 崔融
《唐朝新定诗格》一卷,唐崔融撰。此书中国历代书目不见著录,惟《日本国见在书目》“小学家”类录有“《唐朝新定诗格》一卷”,不题撰者。《文镜秘府论》东卷《二十九种对》提及“崔氏《唐朝新定诗格》”,又地卷《十体》引作“崔氏《新定诗体》”,可知“《诗格》”、“《诗体》”即为一书。市河宽斋《半江暇笔》云:“我大同中,释空海游学于唐,获崔融《新唐诗格》等书而归,后著作《文镜秘府论》六卷。”可知《文镜秘府论》所引“崔氏”云云即出自崔融《唐朝新定诗格》。
崔融(六五三—七○六年),字安成,齐州全节(今山西省丘西)人。仪凤元年(六七六年)词殚文律科及第;永隆二年累补宫门丞,兼直崇文馆学士。中宗为太子时,融为侍读,兼侍属文。武后时,自魏州司功参军迁著作郎,历右史、著作郎、进凤阁舍人。长安二年(七○二年),再迁凤阁舍人,知制诰,兼修国史。中宗神龙元年,贬袁州刺史。召拜国子司业。神龙二年受敕撰《则天实录》成,封清河县子。又奉敕撰《则天哀册文》,用思精苦,发病而死,年五十四。追赠卫州刺史,谥曰文。事迹见新、旧《唐书》本传。
崔融与李峤、苏味道、杜审言为“文章四友”,诗文以“华婉”著称,朝廷大手笔多由其草拟。有文集六十卷。曾编《珠英学士集》,专选初唐朝士之诗,今存唐写本残卷二卷。王梦鸥以为《唐朝新定诗格》之撰与《珠英学士集》之编有关:“一则可为入选之诗张目;一则可以搪塞落选者之口,其有此书,信非徒作。”(《初唐诗学著述考》,页八十七)但据可以查明之诗例来看,《唐朝新定诗格》中为例之诗大多乃六朝作品,唐人仅崔明信、褚亮、上官仪三者而已,皆不及武后之世。据《唐会要》卷六十三云,《三教珠英》乃编成于武后大足元年(七○一年)。《珠英学士集》之编则更在此后。由此可知,《唐朝新定诗格》与《珠英学士集》未必有联系。
据《文镜秘府论》所引《唐朝新定诗格》,其内容计有“十体”、“九对”、“文病”、“调声”诸节,除“调声”直承沈约之说以外,其余均唐人议论,与元兢《诗髓脑》颇为接近。所谓《唐朝新定诗格》,或相对于齐、梁时代而言。
《唐朝新定诗格》虽不见中国历代书目著录。但后人伪托李峤之《评诗格》,实即剪取崔氏书而成。又旧题白居易之《文苑诗格》,其“依带境”、“菁华章”、“影带宗旨”、“雕藻文字”、“联环文藻”诸节,亦受崔氏书中“十体”节之影响。
十 体
一形似体。二质气体。三情理体。四直置体。五雕藻体。六映带体。七飞动体。八婉转体。九清切体。十菁华体。
一、形似体。
形似体者,谓貌其形而得其似,可以妙求,难以粗测者是。诗云:“风花无定影,露竹有余清。”又曰:“映浦树疑浮,入云峰似灭。”如此即形似之体也。
二、质气体。
质气体者,谓有质骨而作志气者是。诗曰:“雾烽黯无色,霜旗冻不翻。雪覆白登道,冰塞黄河源。”此是质气之体也。
三、情理体。
情理体者,谓抒情以入理者是。诗曰:“游禽暮知返,行人独未归。”又云:“四邻不相识,自然成掩扉。”此即情理之体也。
四、直置体。
直置体者,谓直书其事,置之于句者是。诗曰:“马衔苜蓿叶,剑莹鸊鹈膏。”又曰:“隐隐山分地,苍苍海接天。”此即是直置之体。
五、雕藻体。
雕藻体者,谓以凡事理而雕藻之,成于妍丽,如丝彩之错综,金铁之砥炼是。诗曰:“岸绿开河柳,池红照海榴。”又曰:“华志怯驰年,韶颜惨惊节。”此即是雕藻之体。
六、映带体。
映带体者,谓以事意相惬,复而用之者是。诗曰:“露花疑濯锦,泉月似沈珠。”此意花似锦,月似珠,自昔通规矣,然蜀有濯锦川,汉有明珠浦,故特以为映带。又曰:“侵云蹀征骑,带月倚雕弓。”“云”、“骑”与“月”、“弓”是复用,此映带之类。又曰:“舒桃临远骑,垂柳映连营。”
七、飞动体。
飞动体者,谓词若飞腾而动是。诗曰:“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又曰:“月光随浪动,山影逐波流。”此即是飞动之体。
八、婉转体。
婉转体者,谓屈曲其词,婉转成句是。诗曰:“歌前日照梁,舞处尘生袜。”又曰:“泛色松烟举,凝华菊露滋。”此即婉转之体。
九、清切体。
清切体者,谓词清而切者是。诗曰:“寒葭凝露色,落叶动秋声。”又曰:“猿声出峡断,月彩落江寒。”此即是清切之体。
十、菁华体。
菁华体者,谓得其精而忘其粗者是。诗曰:“青田未矫翰,丹穴欲乘风。”鹤生青田,凤出丹穴。今只言“青田”,即可知鹤,指言“丹穴”,即可知凤,此即是文典之菁华。又曰:“曲沼疏秋尽,长林卷夏帷。”曲沼,池也。又曰:“积翠彻深潭,舒丹明浅濑。”“丹”即霞,“翠”即烟也。今只言“丹”“翠”,即可知烟霞之义。况近代之儒,情识不周于变通,即坐其危险。若兹人者,固未可与言。
(以上《文镜秘府论》地卷)
九 对
第一,切对。
谓象物切正不偏枯。
第二,双声对。
诗曰:“洲渚递萦映,树石相因依。”
第三,叠韵对。
第四,字对。
字对者,谓义别字对是。诗曰:“山椒架寒雾,池篠韵凉飙。”“山椒”即山顶也,“池篠”傍池竹也。此义别字对。又曰:“何用金扉敞,终醉石崇家。”“金扉”、“石崇”即是。又曰:“原风振平楚,野雪被长菅。”即“菅”与“楚”为字对。
第五,声对。
声对者,谓字义俱别,声作对是。诗曰:“彤驺初惊路,白简未含霜。”“路”是途路,声即与“露”同,故将以对“霜”。又曰:“初蝉韵高柳,密茑挂深松。”“茑”草属,声即与“飞鸟”同,故以对“蝉”。
第六,字侧对。
字侧对者,谓字义俱别,形体半同是,诗曰:“忘怀接英彦,申劝引桂酒。”“英彦”与“桂酒”,即字义全别,然形体半同是。又曰:“玉鸡清五洛,瑞雉映三秦。”“玉鸡”与“瑞雉”是。又曰:“桓山分羽翼,荆树折枝条。”“桓山”与“荆树”是。如此之类,名字侧对。
第七,切侧对。
切侧对者,谓精异粗同是。诗曰:“浮钟宵响彻,飞镜晓光斜。”“浮钟”是钟,“飞镜”是月,谓理别文同是。
第八,双声侧对。
双声侧对者,谓字义别,双声来对是。诗曰:“花明金谷树,叶映首山薇。”“金谷”与“首山”字义别,同双声对。又曰:“翠微分雉堞,丹气阴檐楹。”“雉堞”对“檐楹”,亦双声侧对。
第九,叠韵侧对。
叠韵侧对者,谓字义别声同,名叠韵对是。诗曰:“平生披黼帐,窈窕步花庭。”“平生”、“窈窕”是。又曰:“自得优游趣,宁知圣政隆。”“优游”与“圣政”,义非正对,字声势叠韵。
夫为文章诗赋,皆须属对,不得令有跛眇者。跛者,谓前句双声,后句直语,或复空谈。如此之例,名为跛。眇者,谓前句物色,后句人名,或前句语风空,后句山水。如此之例,名眇。何者?风与空则无形而不见,山与水则有踪而可寻,以有形对无色。如此之例,名为眇。
(以上《文镜秘府论》东卷)
文 病
第一,相类病。“从风似飞絮,照日类繁英。拂岩如写镜,封林若耀琼。”此四句相次,一体不异。“似”、“类”、“如”、“若”,是其病。
第二,不调病。是名不调,不调者,谓五字内除第一、第五字,于三字用上、去、入声相次者。平声非病限。此是巨病,古今才子多不晓。如“晨风惊叠树,晓月落危峰”。“月”次“落”,同入声。如“雾生极野碧,日下远山红”。“下”次“远”,同上声。如“定惑关门吏,终悲塞上翁”。“塞”次“上”,同去声。
第三,丛木病。诗云:“庭梢桂林树,檐度苍梧云。棹唱喧难辨。樵歌近易闻。”“桂”、“梧”、“棹”、“樵”,俱是木,即是病也。
第四,形迹病。形迹病者,于其义相形嫌疑而成。如曹子建诗云:“壮哉帝王居,佳丽殊百城。”“佳山”、“佳城”,非为形迹坟埏,不可用。又如“侵天”、“干天”,是谓天与树木等,犯者为形迹。他皆效此。
第五,翻语病。翻语病者,正言是佳词,反语则深累是也。如鲍明远诗云:“鸡鸣关吏起,伐鼓早通晨。”“伐鼓”,反语“腐骨”,是其病。
第六,相滥病。相滥者,谓“形体”、“涂道”、“沟淖”、“淖泥”、“巷陌”、“树木”、“枝条”、“山河”、“水石”、“冠帽”、“襦衣”,如此之等,名曰相滥。上句用“山”,下句用“河”;上句有“形”,下句安“体”;上句有“木”,下句安“条”。如此参差,乃为善焉。若两字一处,自是犯焉,非关诗处。或云两目一处是。
第七,涉俗病。诗曰:“渭滨迎宰相。”官之“宰相”,即是涉俗流之语,是其病。
(以上《文镜秘府论》西卷)
调 声
傍纽者:“风小”、“月脍”、“奇今”、“精酉”、“表丰”、“外厥”、“琴羁”、“酒盈”。
纽声双声者:
土 烟
天 坞
右已前四字,纵读为反语,横读是双声。错读为叠韵。何者?“土烟”、“天坞”是反语。“天土”、“烟坞”是双声。“天烟”、“土坞”是叠韵。乃“天”字而得双声、叠韵。略举一隅而示,余皆放此。
(以上《文镜秘府论》天卷)
续金针诗格 旧题宋 梅尧臣
《续金针诗格》一卷,旧题宋梅尧臣撰。《郡斋读书志》著录于集类小说类,《直斋书录解题》著录于集部文史类。晁公武云:“皇朝梅尧臣圣俞撰。圣俞游庐山,宿西林,与僧希白谈诗,因广乐天所述云。”希白即撰《处囊诀》之僧保暹之字。陈振孙则认为题梅尧臣续撰,一如谓白居易撰《金针诗格》,“大抵皆假托”。但旧题蔡传编《吟窗杂录》已收此书,则假托年代,当在北宋末以前。
《〈续金针诗格〉序》中,称许白乐天《金针诗格》“长于意理”,是“真知诗之骨髓者”,故续之,“以广乐天之用意。”
《续金针诗格》评诗论诗,本着“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提出“诗有内外意”,“诗有七不得”。并列举许多诗句,指出其言外之意,多属于反映社会矛盾和民生疾苦等政治内容,有些则不免牵强。“诗有五理”,即是强调诗歌的社会作用,特别是“美”、“刺”作用。
《续金针诗格》指出诗人喜怒哀乐均可得诗,但其辞各异。喜而“辞丽”,怒而“辞愤”,哀而“辞伤”,乐而“辞逸”。诗人创作方法不同,其诗句便有“自然句”、“容易句”、“苦求句”之不同。在艺术风格上,“纯而为正”者,为上格;“淡而有味”者,为中格;“华而不浮”者,为下格。
在写作技巧表现形式上,提出“三本”、“四得”、“五忌”等,对炼字、造句、声律、用韵、诗体、诗格都有论述,堪称作诗之要旨。
予游庐山,宿西林,与僧希白谈诗,极有玄理。常鄙学者不知意格,徒摘叶搜奇,而不能入雅正之奥阃。希白评唐贤诗,讽诵乐天数联,言乐天之诗,尤长于意理。出乐天在草堂中所述《金针诗格》,观其大要,真知诗之骨髓者也。乐天寄元微之云:“多被老元偷格律,苦教短李伏歌行。”乃知乐天《诗格》自有理也。且诗之道虽小,然用意之深,可与天地参功、鬼神争奥。予爱乐天作《金针诗格》,乃续之,以广乐天之用意,得者宜绎而思之。
诗有内外意
内意欲尽其理,外意欲尽其象,内外含蓄,方入诗格。诗曰:“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旌旗”喻号令也;“日暖”喻明时也;“龙蛇”喻君臣也。言号令当明时,君所出,臣奉行也。“宫殿”喻朝廷也;“风微”喻政教也;“燕雀”喻小人也。言朝廷政教才出,而小人向化,各得其所也。“旌旗”、“风日”、“龙蛇”、“燕雀”,外意也;号令、君臣、朝廷、政教,内意也。此之谓含蓄不露。
又诗:“岛屿分诸国,星河共一天。”言明君理化一统也。
诗有三本
一曰声调则意婉,律应则格清;二曰物象明则骨健,物象暗则格弱;三曰意圆则髓满,格高则髓深。
声律为窍一。诗曰:“影沉嵩岳短,光溢太行高。”意婉格清,莫非声调而律应也。物象为骨二。诗曰:“雷霆驱号令,星斗焕文章。”“雷霆”喻号令,“星斗”喻文章也。意格为髓三。诗曰:“是星皆拱北,无水不朝东。”“星”“水”喻民,皆向明君之化也。此两句谓意圆、格高、诗髓满也。
诗有四格
十字句格一。诗曰:“日离山一丈,风吹花数苞。”此喻明君理国,教令才出,小人各安其所也。十四字格二。诗曰:“雨露施恩无厚薄,蓬蒿随分有枯荣。”此喻君泽流,而卑贱之人各安其分也。五只字格三。诗曰:“万里八九月,一身西北风。”言“万里”,远方;“八九月”,行役之时。忠臣衔君远命而不辞劳也。拗背字格四。诗曰:“只有照壁月,更无吹叶风。”言明时无滋彰之教令也。
诗有四得
句欲得健一。诗曰:“蛰龙三冬卧,老鹤万里心。”“蛰龙”喻隐君子未动之时也;“老鹤”喻耆旧君子有远去意思也。字欲得清二。诗曰:“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言峻刑之世,有君子孤贞守节也。意欲得圆三。诗曰:“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上句言佞人在位,正人不见容也;下句言君子行正道,虽直言得罪而轻也。格欲得高四。诗曰:“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此物象显明,格所以高也。
诗有三炼
炼句一。诗曰:“严霜百草白,深院一株青。”炼字二。诗曰:“此中涵帝泽,到底接天光。”本作“此波”,改为“此中”,是炼字也。炼意三。诗曰:“唤人看腰袅,欲嫁惜娉婷。”“腰袅”,骏马也;“娉婷”,佳人也。待有识之人而唤,择有行之人而嫁。不可唤无识之人看马,召无行之人配贞女。贤人亦然。
诗有五忌
一曰格懦则诗不老;二曰字俗则诗不清;三曰才浮则诗不雅;四曰理短则诗不深;五曰意杂则诗不绝。
诗有八病
一曰平头。第一字不得与第六字同声;第二字不得与第七字同声。诗曰:“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今”与“欢”同声,“日”与“乐”同声。
二曰上尾。第五字不得与第十字同声。诗曰:“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楼”与“齐”同声。
三曰蜂腰。第二字不得与第五字同声,所以两头大,中心小,似蜂腰之形。诗曰:“远与君别久,乃至雁门关。”“与”字与“久”字同声。
四曰鹤膝。第五字不得与第十五字同声,所以两头细,中心粗,似鹤膝之形。诗曰:“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圆似秋月。”“素”字与“扇”字同声。
五曰大韵。为重叠相犯也。如五言诗以“新”字为韵者,九字内更著“冿”字、“人”字等为大韵也。诗曰:“胡姬年十五,春日正当垆。”“胡”字与“垆”字同声也。
六曰小韵。除本韵外九字中,不得有两字同韵。诗曰:“客子已乖离,那宜远相送。”“子”、“已”、“离”、“宜”是也。
七曰傍纽。一句中已有“月”字,不得着“鱼”、“元”、“阮”、“愿”字,此是双声,即为傍纽也。诗曰:“丈人且安坐,梁尘将欲起。”“丈”、“梁”之类,即谓犯也。
八曰正纽。如“壬”、“衽”、“任”、“入”四字为一纽, 一句之中,已有“壬”字,更不得安“衽”、“任”、“入”字。诗曰:“我本汉家女,来嫁单于庭。”“家”、“嫁”是一纽之内,名正双声。
诗有五理
一曰美。诗曰:“都来销帝力,深不用兵防。”美君文德以服远人也。
二曰刺。诗曰:“桑柘废来犹纳税,田园荒去尚征苗。”刺政烦敛重也。
三曰箴。诗曰:“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箴佞人进而贤人未仕也。
四曰规。诗曰:“幸无偏照处,刚有不明时。”规圣人行事有所未至也。
五曰诲。诗曰:“明河川上没,芳草雾中衰。”喻明时草泽中贤人不得进用也。
诗有三体
一曰颂。诗曰:“明堂坐天子,月朔朝诸侯。”此颂太平也。
二曰雅。诗曰:“才分天地色,便禁虎狼心。”此正君臣也。
三曰风。诗曰:“宫中谁第一,飞燕在朝阳。”风圣人不用正人也。
诗有上中下
纯而归正上格。诗曰:“几席延尧舜,轩墀立禹皋。”
淡而有味中格。诗曰:“闲欹太湖石,醉听洞庭秋。”
华而不浮下格。诗曰:“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
诗有四得
喜而得之其辞丽格。诗曰:“有时三点两点雨,到处十枝五枝花。”
怒而得之其辞愤格。诗曰:“高阳酒徒半凋落,终南山色空崔嵬。”
哀而得之其辞伤格。诗曰:“泪流襟上血,发变镜中丝。”
乐而得之其辞逸格。诗曰:“谁家绿酒欢连夜,何处红楼睡失明。”
失有四失
失之太喜其辞放。诗曰:“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失之太怒其辞躁。诗曰:“解通银汉终须曲,才出昆仑便不清。”
失之太哀其辞伤。诗曰:“主客夜呻吟,痛入妻子心。”
失之太乐其辞荡。诗曰:“骤然始散东城外,倏忽还逢南陌头。”
诗有齐梁格
四平头格。《曲江感春》诗:“江头日暖花正开,江东行客心悠哉。高阳酒徒半凋落,终南山色空崔嵬。”
双侧双平格。《钓翁》诗:“八月九月芦花飞,南溪老翁垂钓归。秋山入帘翠滴滴,野艇依槛云依依。”
两平头格。《凤凰台》诗:“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时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诗有扇对
第一与第三句对,第二与第四句对,如诗曰:“去年花下留连饮,暖日夭桃莺乱啼。今日江边容易别,淡烟衰草马频嘶。”谓之扇对。
诗有三般句
自然句。诗曰:“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容易句。李白《宫词》:“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苦求句。《古镜》诗:“篆经千古涩,影泻一堂寒。”
诗有四字对
叠韵字对一。诗曰:“磴危攀薜荔,石滑践莓苔。”叠语字对二。诗曰:“青春背我堂堂去,白发欺人故故生。”骨肉字对三。诗曰:“晚蕊初开红芍药,秋房初结白芙蓉。”借声字对四。诗曰:“关河一栖旅,杨柳十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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