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自公众号「新人本整合心理」
编辑排版:邓琳洁、老 潘
文字审校:米育莹
我原来在国内拿到的第一个本科学位是和心理学毫无关系的海洋化学。但我一点也不喜欢我的化学专业。那是在80年代,一个人文思潮汹涌的年代,那时候知识青年的时尚是去沙龙,在那里谈论文学,西方哲学,精神分析等等。当时我深深被西方的一个思想迷住:就是所谓的自由选择--一个人可以根据自己的热爱,自由选择自己的职业。但是这种思想在当时的中国社会还是比较异端的,正统的思想是个人需要必须服从社会的需要。我记得我在自己的日记本上曾经写下一段文字为自我选择辩护:“什么叫社会需要?当我聆听人们内心深处的声音,我感到一种神秘的召唤,召唤我去理解它表达它,然道那不也是一种神圣宏大的需要?”我当时呼应这种心灵召唤的行动是去从事文学创作。
到了90年代初,时代风向变了,兴起下海经商潮。就是在那股风潮下,我出了国,来到澳大利亚,开始的想法和大多数来澳的同伴无异: 就是来这里挣一大笔钱后回国。在继后宛若洋插队的打工生涯中,我洗过碗,下过农场,做过工厂,还因为我们当时这个群体居留身份上特殊的地位经历过许多非正常社会生活的黑暗和扭曲。当我今天回首往事的时候,我意识到80年代精神之芬芳在我心中留下的深远影响,它像是悄悄播下的一个种子,让我不至于在艰难困苦中沉没,并顽强地提醒着我所应该去的方向,尽管周围生活的洪流似乎反方向而去。
打工几年后,我开始酝酿新的生活计划,因为那时就已经觉得什么打工挣一笔钱回国的想法是多么幼稚荒谬。关于这一点,我当时以蒲潇的笔名在华人媒体上写过不少讨论这批中国“留学生”心路历程的文章,我当时发明了一个词,叫”精神难民”来描述这批留学生的一种心理现象。这个词后来甚至被一个澳大利亚的华人作家引为他的一部文学评论著作书名的一部分。深圳大学的钱超英教授在一本他编的海外华人文学论文集中收录了许多好多篇当年我写的围绕这个主题的文字。于是,我开始试图实现我在国内未曾实现的自我选择职业的梦想了。我记得80年代的时候,虽然我热爱的是文学,但其实最喜欢阅读的是心理学精神分析的著作,最热爱的作家是精神分析学家弗洛姆。也是在80年代的沸沸扬扬中,记得有一回和一个朋友谈天,谈着谈着,我的倾听和理解令他如此感到一种宽慰和颍悟,他对我说,“我们可以在市中心街口,找个地方开个心理咨询沙龙如何,一定会有人来的!”这样,在澳大利亚,我的心中升起想学习心理学的愿望了。有一段不短的日子,我时常泡在图书馆,读各种各样心理学的书。有几段阅读的经历不能不提。一是我读到的一本弗洛姆的传记,书的首页上录有一段80高龄的弗洛姆接受采访时说的一段话:“现代生活于我一直有种不可思议的面貌,我不太理解人们为什么是这样地生活,我的精神家园一直是在宛若中古时代的气氛中,那时候人们将主要精力灌注于传统的学习,人格的完善,精神价值的追求。。。。”这段话当时一下子触到我的心坎。
另外一个感动的阅读经历是荣格传记中的一段话: “当我们想到一个生命或一个文明的兴衰枯竭,我们无法逃避一种绝对的虚无的印象,但是我从未失去一种感觉:在那永远意识的底下有一种永恒生存的东西,花开花谢,但那底下的根茎永存。”那段话令我涕泪而流,象一道阳光射入一片黑暗混乱的思绪。
如果以上提到的两个心理学家共鸣于我心中的是一种古典之根的话,那么另一个在出国前我所不知道心理学家罗杰斯,震撼我的则似乎是一种全新的现代阳光。罗杰斯心理治疗的三大根本原则是:真诚合一,共情倾听,无条件的的正面关怀。
他说的虽然是心理治疗,但它展示于我令我整撼的是一种新型的人际关系的可能。第一次读到这三大原则令我感到颇为惊讶的是:三大原则的后两条重点在于对别人如何关爱的方面,但第一条却是事关自己的:真诚合一地表达自己,这对于1992年的我如雷贯耳:我们既可以真诚合一,又可以同时对他人关爱?这分明意味了一种既肯定自己又肯定他人的立场,原来这是可能的?从我那个年代接受的中国传统思想教育看来,这真有些不可思议!我被罗杰斯迷住了。真诚合一这意味着一个人需要高度的自我意识!一个不了解自己的人,他无法分辨何谓真诚,何谓自我完整;无条件正面关怀,它意味着一种众生平等的包容性,充分体现一种民主之价值;而共情倾听,它走的很深,它要进入他人内心世界的深处,与之共鸣,从而令个体的内心世界获得一种“合法性”,可以被展开。多年之后,虽然我明白了它正暗合佛家思想中的“慈悲”之意,但如果没有罗杰斯的思想和实践示范,没有后来多年自己的心理治疗实践,它于我将不免是一个空洞的语词,教化的大话。
在图书馆泡心理学书泡了好一阵后,终于我决定选择成为心理学家作为我新大陆生活的事业旅程。所以你可以看出,我选择心理学家作为自己的职业,自己之前的生命已经铺垫了很多,走进它顺理成章。心理学家这个职业于我并非只是一个稻粱谋的工具,而是一种心灵的召唤。后来在逐渐形成的自己的心理治疗思想中,我给这种召唤一个新的概念,叫“灵我”。灵我是“我”的,自我之诞生是现代之产物,但它必须又是灵的,这通向后现代的超越:在出国二十年中,我渐渐获得了一种深层思想上的统一性。之后我成为心理学家(补充说明:在澳大利亚心理学家的含义必包含实践工作,主要是心理治疗)的道路不可谓不崎岖。记得当年进悉尼的麦觉理大学去学习心理学本科的时候我已届而立之年,我当年一起出国的同伴们都忙着回国娶妻生子,买房买车,弥补多年在澳大利亚一段非正常生活的困顿;而我的心理学之路才开始,我将要用非自己的母语学习需要很多语言功夫的学科,我不知道我毕业后是否能够找到本专业的工作,特别担心自己有语言文化的能力可以给西方人做心理咨询吗?最后,我笑言:就不妨把这以后的几年当“出家”吧!回首往事,一些你当初以为最难的、后来不见得是不可逾越的,而生活中总有你意想不到的困难横空出世,这一切再次显现生命的无常。然而人生道路上将要遇到的实际具体的障碍,其实并无需构成事先你生命中选择的根本考虑因素,因为选择的根本动源需来自灵我。因为服膺于他,你方可活出你生命的激情和活力。而你活着,其实并不都是为了安全,为了动物的需求,而是为了成为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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