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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寄语丨白长虹——案例研究与学术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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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长虹,教授、博士生导师,《南开管理评论》主编,现任南开大学商学院院长。

主编寄语


案例研究作为探索实践智慧的方法,在管理学领域的应用日益活跃,优秀成果不断涌现,有力地引发了理论界与实践界的思想共鸣与共振,推进了管理教学与科研面向实践的转型。然而,对案例研究一些模糊不清的认识制约了研究的水平。

一种常见的观念认为,案例研究是实证主义方法,目的是发现案例中的真相,这种真相是客观的、唯一的,不以研究者的观察方式和分析方式为转移的。这种认识折射着“客观主义认识理想”,哲学家迈克尔·波兰尼把这种理想描述为“自然科学的观念应该是种种陈述的集合,它是‘客观的’,它的实物完全由观察决定”。这种观念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即科学研究是一项充满了创造性的活动。波兰尼指出,我们把科学家们的工作称为“创造性工作,是因为他们的工作加深了我们对世界的了解……发现能改变我们的解释框架。从逻辑上说,要不断地用我们以前的解释框架来取得这些发现是不可能的。于是,我们就再一次看到发现是创造性的,即发现不是通过以前任何已知并可言传的程序的辛勤劳作取得的”。

毋庸置疑,案例研究也是一种创造性活动。在一些经典范例中,人们不难看出研究者充满创造性的思想光芒。克里斯滕森在研究硬盘驱动器时,企业竞争位次的变化是一种经常可见的现象,而从技术变革和企业能力角度给出的解释已经赢得了许多学者的支持,克里斯滕森却从案例分析中发现了一些领先企业为什么不能把握住突破性技术创新的原因,是“因为这些企业倾听了消费者的意见、基金投资了新技术的研发,以期向消费者提供更多更好的产品;因为它们认真研究了市场的趋势,并将投资系统地分配给了能够带来最佳收益的创新领域,继而丧失了市场领先地位”。克里斯滕森给出的解释框架,与以往的框架极不相同。认知科学家玛格丽特•波登把创造性区分为“心理创造性”和“历史创造性”:当一个人产生一个想法的时候,对他来说这个想法是全新的,那么这个想法可以被认定是心理创造性的。如果这个主意或想法从整个历史角度来看是新颖的,那么可以被看做具有历史创造性。按照这种判定方式,克里斯滕森的研究结果同时具有“心理创造性”和“历史创造性”。事实上,类似的例子在案例研究中多不胜数,比如多萝西·巴顿关于核心刚度的四维模型、野中郁次郎的知识转化螺旋模型等,都表现出了鲜明的心理创造性和历史创造性。

案例研究的价值主要在于示明焦点问题的演化方向,或对焦点问题给出具有解释力的理论框架,其创造性则保证了研究过程中不断生成新的理论养分。这些理论养分以命题或猜想的形式出现,它们一旦被实践经验证实,便成为被确证的知识而沉淀于既有理论体系之中。这些命题或猜想有可能是错的,创造性思维不可能永远正确,正确的观点与错误的思路往往相伴而生。历史上,开普勒在提出三大定律之前曾提出过用五个正多面体来计算行星轨道的模型,托马斯·库恩认为,开普勒在那些如今已被人抛弃的“定律”中所显示出的科学态度,与促使他得出三大定律的态度是难以区别的。而在20世纪,爱因斯坦等人提出的EPR悖论虽然被证明结论有误,但围绕这一问题展开的研究却极大地促进了量子科学的发展。

学术研究的创造性赋予了学术活动以生命力,使学术活动得以生生不息、不断繁衍。当然,这种创造性不是对思想的自由放飞,包括案例研究在内的学术研究活动都要求缜密地观察研究对象,案例研究更要求遵循“组成一系列证据链,以增强案例研究中证据的信度”的原则。这些证据能够帮助“外来调查者从结论反推出最初的问题,或从问题推出结论……而不能故意无视原始证据”。案例研究有自己的范式,证据不会自然地汇集成链,证据链的组织和展示过程同样蕴含着研究者的创造性思维。正如库恩指出的,“范式的存在并不意味着有任何整套规则的存在”。库恩认同波兰尼提出的科学家的许多成功依赖于经由实践获得且又不够明确阐述的“意会知识”的观点。而波兰尼在论述科学的创造性时,特别把科学家的直觉或洞察力作为创造性的重要来源。

毫无疑问,管理研究同样需要直觉和洞察力,这种直觉和洞察力是学者们在长期的理论学习、实践观察和学术研究中逐步形成的。这种直觉和洞察力所驱动的创造性往往表现为一种问题意识,当人们面对复杂的现实事物时,或许无法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案,但却有可能提出一些更为深刻的问题,这些问题可能预示着管理实践的新走向,甚至管理研究的新领域,如霍桑实验最初结果引发了关于人际关系影响的深入探究。

管理研究的创造力还表现为提出更有解释力的理论框架。这一点其实与学者的问题意识紧密相关。一般而言,问题就是对现实的不满,学术问题产生于研究者不满于现有理论对实际问题的解释水平。当研究者熟悉现有的理论学说,又能从案例分析中发现解释问题的新线索时,新的理论框架就会浮现出来。特别需要强调,管理者的实践智慧并不一定在解决具体问题时直接表现出来,这些实践智慧可能隐伏在他们的一系列行动之中,仅通过简单的归纳方法或许无法有效地识别和分析这些智慧成分。

在案例研究中,学术创造力的另一种表现就是通过甄别真相,验证或证伪一些竞争性学说,从而使学术研究走向深入,如在之前的主编寄语中我们曾经例举科斯教授关于通用汽车公司收购费雪车体公司的案例研究。科斯教授的这项研究说明的另一个问题,就是事实的真相并不是自然地陈列在每个人的面前,对真相的识别需要有创意的角度和缜密的、有深度的分析,这才是案例研究的效力所在。

实践是管理理论的起源,对实践材料的简单罗列和归纳却无法提炼出对管理实践有指导意义的理论。学者们需要不懈学习、深刻观察和广泛交流来培养自己的学术洞察力,将这种力量融入到研究之中;理论界与实践界的共鸣与共振将为管理研究注入更多的能量,新的理论成果再将实践引向更为广深的领域,继而带来更多需要探索的理论问题。在这一无休止的互动循环中,管理学的认识之轮得以转动,学术创造正是这一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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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萱

审核:刘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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