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唱,我们就把民歌“丢了”
少数民族民歌展演
文 | 徐丽梅
9月16日至19日,由上海音乐学院亚欧音乐研究中心与云南师范大学联合主办的首届中国传统暨民族民间歌唱方法研讨会在昆明举行。来自全国近20所高校、研究机构的近百名民族声乐专家及歌唱家参加了会议,聚焦中国丰富的唱法资源,分享与交流不同民族、地区歌唱方法的研究个案,围绕大家特别关注的民歌教育、传承方面的问题展开热烈深入的讨论。
民歌传承遇危机
龚琳娜在现场做民歌发声示范
“目前国内民歌教育的症结在于,学院派占据主导地位,不少老师是从西方留学回来的,自然觉得西方音乐是美的,认为民歌是土的,对民族民间音乐不了解、不尊重;很多声乐老师不去下乡采风,不向传统学习,不学习就没有文化自信。”中国新艺术音乐歌唱家、创立者龚琳娜分析,中西美学不同、唱法不同,全部用西洋唱法、用一种声音来唱民歌,民歌就丢掉了它的本味和不同音色,中国民歌本身的美就没有了。民间的非遗传承人教授的学生可以学到比较地道的民族唱法,但是这些学生拿不到音乐学院的文凭就没办法获得专业演唱者的地位,无法在音乐界立足。
云南师大音乐舞蹈学院副院长何纾认为,长期以来,在音乐学院的“民族民间音乐”理论课程里,“民歌”所包含的主要内容通常只是旋律、装饰音、曲式结构以及歌词中具有特定地域文化意义的衬词运用等,而同样作为音乐本体的“唱法”常常被不经意地忽略;在声乐专业的演唱教学中,虽然对“唱法”有一定的涉及,但由于受西方音乐审美标准的影响,专业教师们会对民族民间唱法进行一些“修正”,比如发声方法、气息、位置、音准。甚至由于缺乏文化自信,常常会把民族民间最有代表性的唱法看作是上不了大雅之堂甚至是不科学的东西随意抛弃。
演唱方法的流失导致中国传统民歌的传承出现危机。
民歌应回归自然本能
“什么时候我们开始觉得,一定要到音乐学院才会唱歌呢?我们把它当成一个技术来学的时候,把最基本的本能忘记了:人为何歌唱?我们歌唱的动力到底是什么?忘记这些,怎么能唱好听呢?”内蒙古歌唱家阿拉坦其其格认为,唱歌应该遵循自然,十年来,她在阿拉善开办传承班传授长调,为孩子们进行免费培训,希望把地道的蒙古长调传承给下一代。
方琼在研讨会上发言
上海音乐学院声歌系教授方琼认为,民族声乐从业者既不是民歌手也不是戏曲演员,因此,从民间学习吐字发音、行腔唱曲的技能技巧是为学其形;深刻领会、觉悟和发挥本土独有的民族精神和传统底蕴是为传其神。民族唱法要向民间、传统学习,但不是民间技艺的模仿和复制,而是神形兼备,不断开拓、完善演唱技法的同时,更要在体味和展现民族神韵上下功夫。
龚琳娜认为,要传承民歌,首先要研究唱法,声音技巧、行腔、韵味、方言、咬字等,都要尊崇不同民族、不同地方固有的人声和演唱方法。
民歌应纳入学校教育体系
目前,中国民歌的传承方式主要包括:没有延续性的自然传承、非遗传承人参与的工作坊和民间投资建立的艺术团。这些传承方式都没有纳入国家层面的音乐教育体系,覆盖面相对较窄。
何纾总结,纵观世界上成功传承民族音乐文化的国家,比如,印度以及以柯达伊音乐教育理论与实践为代表的匈牙利,都是将民族音乐纳入了政府的教育体系才得以很好地推广开来,它有教学法和教学大纲、有规范,才得以科学系统地发展。因此,正式纳入学校教育、成为国家音乐教育体系的内容,通过长期的课程设置、学科建设、评估体系建设,才能真正有效地推进保护和传承民歌。她呼吁国家应把民歌纳入到高校正规的课题教学体系中。
何纾建议,在民歌被纳入高校的教学体系之前,可以把民歌引入师范类音乐高校的课堂,让师范大学的学生在向民间艺人的学习过程中,增加对民族民间音乐文化的了解,尤其是提高对中国民歌不可替代的艺术特性和其他艺术形式无法复制的艺术魅力的学习和认识,同时借助师范大学人文学科和自然学科门类齐全的办学优势,运用和借鉴文化人类学、文化地理学、民俗学、语言学等学科的相关理论与成果,向这些未来的中小学音乐教师讲述民歌的文化历史内涵,通过他们再向中小学生传播。
中国的少数民族众多、民族语言各不相同,民歌教学的规范和标准怎么确立?音乐类师范院校在民歌的保护与传承工作中必定处于一个决定性的重要环节上。
广西艺术学院民族音乐系教授徐寒梅认为,我国56个民族的民歌如果用统一的标准就会失去个性——民歌演唱理论上有标准,物理上有标准,但是音乐色彩上是没有标准的,因为人声、审美角度不可量化,民歌要有自己的个性、民族性,不能用欧洲的美声标准来制定民歌的标准。
龚琳娜认为,中国各民族唱法都不一样,不能用一个标准,针对不同的唱法应有不同的教法,形成一个丰富多元的体系。
先行者的探索与实践
如何在音乐高校中建立民歌教学体系?一些高校已经进行了可贵的探索实践。
“学好民歌首先要了解中国传统文化、民族民间文化,做好顶层设计,有准确的定位,进行师资培训——如果老师都不会蒙古族语言,怎么教长调?”广西艺术学院教授徐寒梅在10年前创办了民族艺术系,培养本科生、硕士研究生(民歌传承专业方向)。她在实践中摸索出自己的一套教学体系、评价体系,建立了极富特色的“文化修复”课程,包括:用中国的观念去解释音符的传统乐理;采用工尺谱进行视唱练耳;用中国民歌进行多声部训练;鉴于很多孩子上学时已经不会讲自己的民族语言,开设了《民族语言》课程;本科三年级学生必修《民俗》《本土艺术》;计入学分的田野调查课。
考虑到当代社会多元文化并存的现实,她在课程结构设置上均采用“三七开”,即30%世界音乐文化课程,70%东方文化课程;在东方文化课程中,其他国家音乐占30%,中国音乐占70%;在中国音乐相关课程中,广西民歌占70%,其他地区民歌占30%。本科三年级学生如今可以写出规范的、内容丰富的田野公众汇报,她希望培养出能够解读民族音乐的新时代的音乐家。
云南师大音乐舞蹈学院把民歌引入音乐高校,建立了集展示、讨论、学习为一体的民歌工作坊,以“教会学生准确、熟练地用一些传统的方法原汁原味演唱一定数量的民歌”为基本目标,将民歌工作坊和以云南民歌为主体的特色课程建设正式纳入教学科研计划中。
何纾介绍,该院充分依托和挖掘云南少数民族民歌的丰富资源,已经开始着手建立“多媒体云南少数民族民歌数据库”,编写《云南少数民族民歌校本教材》,以期通过有教学步骤与科研计划的“民歌工作坊”带动学科专业建设以及教学科研建设。
上海音乐学院亚欧音乐研究中心教授萧梅也介绍了其制作的中国传统暨民族民间歌唱方法数据库建设的相关情况,并展示了目前数据库的总体架构和主要内容。她表示,通过数据库可以寻找各种唱法的共性。
在创新中传承
如何把民歌背后的故事变成多声部旋律?如何给古老的旋律填上新的歌词?作曲家如何用各种各样的民歌元素创新成当代作品?
歌唱家雷佳指出,在当代生活方式发生改变的同时,民歌的土壤也在迅速消亡,作为一个歌唱者、一个中国人,有责任把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传承下去,传承的体现之一就是让它们在新创作的作品中得到广泛运用。当演唱方法是富有民族特色的、多样化的表达,就能使新作富有浓郁的中国特色,成为真正的新民歌。
龚琳娜分析,传播民歌的人吸收了民歌的精髓之后一定要创新,在新作品或能引起人们共鸣的体裁中运用传统的发声方法,可以让它的灵魂得以延续,同时民歌也得到了新的生命力。比如《忐忑》是一首非常复杂的艺术歌曲,表面上看它没有歌词,其实它包含了很多传统戏曲的声音技巧、表演方法、对气息的训练,像在声乐技巧上行腔与旋律的有机结合,当代作曲技巧与传统的行腔韵味的结合等。大家喜欢它,是因为它有当下的意义又有老的发声方法,令人觉得熟悉、亲切。
龚琳娜说:“如果说民歌是‘土’的,因为它是接地气的,代表着土地,是我们的根基;而中国古诗词是文人音乐,代表着‘雅’,它也像天。‘天’与‘地’,‘土’和‘雅’一定要结合,一起推广,让大家看到雅和高级,就有文化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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