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大半个中国的孩子在琴凳上做起了钢琴梦 | 庆祝改革开放40年
在万众期待中,1992年3月,钢琴王子终于来到中国,在首都体育馆举行了“东方情调”音乐会。(鲍道微/摄)
理查德·克莱德曼,这位法国人的名字在中国家喻户晓。从前,大家称呼他为“钢琴王子”,如今作为中国人的老朋友,大家亲切地叫他理查。
他的音乐自上世纪80年代传入中国,就带动了中国人对钢琴的巨大热情。1992年,他首次踏上中国这片土地,更将这份热情推向了高潮,并持续至今。
文 | 纪晨
前奏
首次引进专辑销量2000万张
2018年8月5日,哈尔滨环球剧场,理查德·克莱德曼身穿钴蓝色西装,发色是时下年轻女孩们最爱的“奶奶灰”,当然他的头发不是漂染过的——曾经的“钢琴王子”已经65岁了。舞台上的他仍然风趣、优雅,又带着法国人的浪漫。当《致爱丽丝》的旋律响起,坐在台下的基层钢琴老师苗菲眼睛一下子红了,正是这首曲子开启了她的钢琴之路。苗菲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的录音机每天都放理查的钢琴曲。上世纪90年代,她开始学习钢琴,2002年考入天津音乐学院,毕业后回到家乡哈尔滨,成为一名钢琴老师。为了让学生们愿意弹琴、培养乐感,她也让孩子们听理查的钢琴曲。
出身部队文工团的李昀上世纪80年代末学琴时,国内学琴的人还不多。她每天弹的最多的是各种练习曲,始终不能理解左右手为什么要这样配。当听过理查的曲子后,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左手到底应该怎样去配合右手弹的旋律,甚至还掌握了会唱就能弹的技能,这时李昀才真正开始喜欢上钢琴。在她的记忆中,那时候一栋楼里,弹钢琴的孩子们每天必弹理查的曲子。有时你弹了这首,过一会就能听到楼上小伙伴弹另一首,整栋楼里大家默契到像接龙一样。
1985年,由天津音像出版社发行的《命运》专辑封面
1985年至1987年,大陆首次引进出版了理查的《命运》《星空》《水边的阿狄丽娜》三张专辑,据不完全统计,三年中,这三张专辑的卡式盒带销量累计高达2000万张。从那时直到90年代末,理查的音乐流淌在中国城市的每个角落。王涛当时是沈阳一家琴行的老板,在他记忆中,1990年前后,他位于沈阳音乐学院对面的琴行每个月都能卖出十几架钢琴,每一位来为孩子挑选钢琴的父母都会提到一个名字——理查德·克莱德曼。“希望孩子以后也可以像‘钢琴王子’一样优雅。”“就是因为听了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磁带,一定要让孩子学习钢琴。”
高潮
请“钢琴王子”来中国
看到理查德·克莱德曼在国内如此受追捧,中国国际文化艺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国际文化)原总经理江凌希望可以把理查请到国内录制唱片。国际文化从1989年底开始多方联络理查的经纪团队,1990年初找到了他的经纪人奥利维尔·杜桑。那时西方演出市场已形成一套标准流程,在与国际文化沟通的过程中,杜桑拟定了一份事无巨细的合同,包含航班、住宿、日程、餐饮、舞台等方面的种种细节。因为当时国际文化还没有承接过这样级别的演出团队,对于杜桑提出的种种要求感到不可思议。杜桑曾回忆:“在我们反复沟通的过程中,他们(国际文化)以为我是一位挺着啤酒肚、叼着雪茄、大声说话、傲慢自大、面目可憎、吃人不吐骨头的经纪人。而在我的想象中,他们是带着小黑帽、留着山羊胡、端着水烟袋的东方人。”半年后,各种细节终于敲定,克莱德曼的中国之行定在了隔年的春天。
1992年3月27日下午,当时的北京春寒料峭,理查穿着夹克走出机场,接受了来自北京的鲜花。第二天,《北京青年报》以“蓝色克莱德曼生命的顿悟”为主题做了整版报道,并用蓝色油墨印刷了这一版。从3月29日起接连三天,理查在首都体育馆掀起了一场“蓝色风暴”。从酒店门口到首都体育馆门外,每天都有“粉丝”守候,他们只为可以远远地看到心中的“王子”,场面甚至超过当时港台歌星来内地引起的轰动。首场演出之前的下午,因为音响设备等问题,排练被推迟了,经过一番紧张地调试,终于在观众进场前完成了理查与乐队的总彩排。回到休息室的理查心里没底,他不知道中国观众对他的演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当理查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很多观众兴奋地起立欢呼、尖叫,一场钢琴音乐会瞬间变得好像摇滚乐现场般火爆。第一首曲目演奏完,台下观众热浪般的掌声、激昂的情绪,都令理查记忆深刻:“我能感受到观众沸腾的热情,那种感受让我珍藏至今。”首演当天,李昀坐在“山顶”的座位,理查的身影在她眼里只有一个点那么大。整场音乐会,理查虽然没有讲话,但通过音乐,她能感受到理查散发出的儒雅魅力。那一晚,当来自法国的理查德·克莱德曼弹奏起《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时,台下的观众都动情地跟着一起唱起来,演出也在那一刻达到高潮。
理查的首次中国行,在首战北京引起巨大反响。之后他又去到天津、上海、香港三地举办音乐会,所到之地均引发当地媒体和观众的热情追捧。
余音
争议难熄热浪
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音乐进入国内之初,无论是音乐学院的学生还是此前从未听过钢琴曲的听众,提起理查时,皆极尽赞美之词,将他推到“钢琴大师”之位。而在国内的学术界以及钢琴圈里,大家提起理查,更愿意把他当作一位钢琴明星。
在音乐评论家王纪宴看来,理查德·克莱德曼的走红有其必然性。上世纪90年代,中国观众的古典音乐修养和鉴赏水平尚处于较浅显的层次,对于真正古典音乐的接受能力有限,但同时又显现出迫切的需求。理查德·克莱德曼对于古典音乐比如贝多芬《第五交响曲“命运”》等作品的改编,是那种提取主要旋律,配以简单和声的“简易”方式,它就像商店提供的零食试吃或者试用装,让中国观众更易于接触和接受古典乐。不过,这在很多中国观众中也形成了对于古典音乐的误解,他们以为贝多芬《第五交响曲“命运”》就是理查德·克莱德曼演奏的那个样子。“把钢琴演奏的技术含量降低了。”一位专业人士认为,他的音乐只能算是轻音乐,甚至是情调音乐、背景音乐。
来自业界的争议并未削减人们对理查的喜爱。如今已是国际文化制作总监的李昀表示,中国人喜欢理查,不仅是喜欢他的音乐,还有他带来的轻松感。这种轻松感无论对于哪个时期的中国观众来说,都是一种精神上的满足。
26年间,理查的足迹遍布中国近百个城市。江凌十分感慨,他对中国的每一个地方都充满感情,也成为中国观众最熟悉、知名度最高的外国音乐家。这些年,他的生日、圣诞节、新年几乎都是在中国度过的,可以说,中国早已成为理查的第二个故乡。
观 潮
永恒的“钢琴王子”
刘小龙
对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广大爱乐者而言,理查德·克莱德曼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名字。即便对音乐不甚了了的朋友们,也知道他是一位声名远播的“钢琴王子”。因为,《献给爱丽丝》《蓝色的爱》《梦中的婚礼》《水边的阿狄丽娜》等由他演奏录制的情调钢琴曲,早已成为人们无比美好的音乐记忆。在中国,理查德·克莱德曼一度同高雅、古典的钢琴艺术等同,也是我国钢琴教育普及的重要起点。
尽管中国的钢琴音乐教育自20世纪初就已发端,而在此后六七十年中却始终局限于较为严格的专业领域之内。虽然大多数人从现代京剧中首次认识钢琴这件乐器,但是如何欣赏和演奏钢琴却远非大众的音乐话题。改革开放后,随着群众音乐向流行音乐的转型,人们以越发娱乐化的心态面对音乐,从而使音乐普及成为城市居民的文化期待。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音乐恰是在80年代中期步入中国大众的视野。甜美悦耳、柔和空灵的情调钢琴曲在全国迅速传播,实现了钢琴音乐欣赏的真正启蒙。
正如克莱德曼多年之后的回忆,他那时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在遥远的中国拥有亿万“粉丝”。1992年3月,克莱德曼在北京首都体育馆举办的“东方情调”音乐会将这股音乐热潮推至顶峰。人们争相购买门票,期盼一睹“钢琴王子”的演奏风采。克莱德曼在音乐会上不止演奏了脍炙人口的诸多单曲,还专门将《茉莉花》《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等乐曲改编呈献。这种拉近观众的表演方式在当时令人兴奋,使人们更加觉得他的音乐通俗易懂、可爱可亲。中国钢琴普及教育的热潮正是在此时蓬勃掀起。人们争相将格调高雅的钢琴搬回家,期盼着坐上琴凳的下一代也能成为公主和王子。
理查德·克莱德曼和他的情调钢琴曲对于中国钢琴艺术的发展产生了意义非凡的推动作用。由他掀起的钢琴热亦在多年之后孕育培养出新一代的“钢琴明星”。尽管许多专业人士对克莱德曼的演奏技术和音乐风格嗤之以鼻,可谁也没能超越克莱德曼对中国钢琴音乐普及的现实贡献。在中国趋向保守的演艺环境中,我们至今看不到哪位表演家能够产生如此持久的音乐热度,更难于理解克莱德曼背后行之有效的商业运作模式。当钢琴只是钢琴,艺术只为艺术,我们对这位“钢琴王子”带来的音乐启蒙还没有吃透,亦难于打造属于自己的古典音乐奇迹。
“克莱德曼算什么钢琴家!他那点技术是个考过五六级的琴童都能掌握。”每每听到这样的评价,只觉得这位“钢琴王子”的声名变得更加永恒,无法复制。那些深植大众记忆的钢琴曲,或让所有狭隘的专业努力沦为笑谈。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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