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
[守望新教育 守望真善美]
他是一个心中有自己、有家人、有学生、有同事、有祖国乃至世界的“大人”;他是一个勇于挑战一切奴役、异化的思想自由的人;他认为人本自由,“人因自由而创造,人又本应因创造而更自由”,他用自己的思想和著作在不断地创造出一个更大、更美的精神世界;更可贵的是,已入耄耋之年的先生至今仍然是一位不断创造和成长中的人。
学以成人就是一个不断自我修养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应该“只问耕耘,不问收获”。至于最终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将外在地体现为每个人所做的“事”和成就的“业”,同时也会内在地凝结为人的精神生命状态。
由于天赋、机缘、环境不同,每个人成就的“事”和“业”的样态、大小不同,但只要一直在做善良的事,就是善良的人;做高尚的事,就是高尚的人;做大气的事,就是大气的人;做幸福的事,就是幸福的人。
自我修养,修养自我,终身不断地成就尽可能高大的自我,这就是学生该向先生学习的。果能如此,则每个学生都有可能在不经意间成为先生那样的人。——文东茅
《麦田里的守望者》为世界贡献了一个词语,守望。教育不是管,也不是不管,在管与不管之间,有一个词语叫“守望”。守望新教育,守望真善美。——陈东强(《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建立自我,追求无我》)
中国教育有弊端,但怒目金刚式的斥责和鞭挞,虽痛快却无济于事。对于中国教育而言,最需要的是行动与建设,只有行动与建设,才是真正深刻而富有颠覆性的批判与重构。——朱永新(《阅读,看见更大的世界》)
张楚廷先生是我国当代著名教育家,作为其入门弟子,我一直感到非常自豪,但也不免有无形的压力:进入师门近三十年了,我从先生处学到了什么?答案是:似乎“学了”不少,却并不确定是否“学到了”,因为很多东西即使想学也学不到。这也迫使我改变思考方式:不再去问“学到了什么”,而是先问“该向先生学什么?” 这样一想,答案立刻清晰起来: 要学先生的思想和做人。学先生的思想,就不能只是支离破碎地去学他的诸多学识、观点、理论,而是要学他最核心的思想精髓,即人生观和价值观;学先生的做人,也不能只是浮于表面的学他的言谈举止、生活习惯、个性喜好,而是要学他做人的精神追求。张楚廷先生的思想精髓是什么?在我看来,就是“人主义”;他做人的精神追求是什么?就是做“高大的人”。
张楚廷(当代著名教育家)
张楚廷先生曾提出“教育第一问”:“从最基本的意义说,‘人是什么’,或者,‘生命是什么’,无疑是教育必须面对的第一问。”[1]循此问题不断追问,先生开启了对“人”的无穷无尽的思考,写出了诸多关于人的著作,如《人论》《我论》《人哲学》《关于人的问题》《人是美的存在》《体育与人》等等;他也用诗讴歌人,而最长的诗就名为《人颂》;即使是在并不以“人”命名的著作《思想的流淌》中,“人”字也在不经意间出现了3409 次。可以说,先生的所有著作都关乎人,都关爱人。正如先生所言:“确实,人,每个人,在我心中都是神奇的、神圣的,无论文化高低、贫富贵贱都是这样。我身为人而对人有无限深厚的感情。这种感情也催促我动手写作,写下那番神奇,写下那般神圣。”[2]而“问人”“写人”行为背后的动因则是先生的“人主义”。先生明确地说: “我的主义就是人主义”,“我的人主义不只是观念、信仰,而且是行动,是生活”[3]。先生认为,以人为本的人本哲学是“把人的地位看得很高很高的哲学”,而这种“很高”还只是相对于神本、物本、钱本、官本等哲学观念而言的。不同于人本哲学,人主义不再有相对物,而具有绝对性,这种具有绝对性的人主义是人的更高自觉。 先生并没有对“人主义”给出一个标准的概念界定,我尝试的理解如下:“义者,宜也。”(《中庸》)“义”即判断事物意义、价值是否“适宜”的标准;“主”即主体、主导;“主义”即长期稳定地起主导作用的价值观念。由此可以认为,“人主义”即以人为主体和判据的长期稳定的思想观念。“人主义”意味着人是万物的尺度,也是自己的主人,其绝对性意味着对一切是非善恶的判断选择要以人为主体,要从人出发并始终为了人更好地生存和发展。“人主义”就是对人的主体性和绝对价值的坚守和追求。可以说,张楚廷先生就是这样一位高度自觉的、心中始终装满了人的“人主义者”。我以为我们首先而且始终应该学、也可以学的就是这种“人主义”的人生观、价值观。 (《教育怎样关涉幸福——教育之道,即幸福之道》)“学为人师,身正为范”“言传身教”这些话尽管是对教师的要求,其实也在告诉学生: 更重要的是学先生的做人。“学做人”是一个很日常又很高深的话题。2018年,世界哲学大会首次在中国召开,会议主题就是“学以成人”,它涉及“何为人”“成何人”“如何学”等诸多中国哲学乃至世界哲学数千年一直探求的根本性问题,也同样是当代人迫切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何为人”或“我是谁”的问题关乎人的本质、本性,对此古人有性善论、性恶论、向善论、有善有恶论、无善无恶论、可善可恶论等诸多不同观点;“我从哪里来”关乎人和意识的起源、发展等问题,对此至今仍然存在是迷惑多于答案。而对于“到哪里去”即“成何人”,古圣先贤们则似乎有高度一致的教导:即人应该努力成为更高大、更善良、更美好的人。 在孔子看来,“成人”就是要成为君子,不要做小人,他告诫弟子:“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论语》也不厌其烦地从多个视角对君子和小人做了区分,例如: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孟子则直接提出要成为“大人”。他认为人有大体(心) 和小体(身) ,“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他还认为:“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即,人生至少有六重境界,在“大”人之上还有“圣”“神”等更高境界。孟子认为,“人皆可以为尧舜”,所以他本人也立志成为孔子、尧舜一样的人:“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
张楚廷先生尽管很少直接引述孔孟言论,却显然继承了中华传统文化一贯的人生追求。他认为:“教育的真谛是使人变得高大起来。”[4]他同样认为人的发展有不同的境界,可以“从自然我,到修善我,再到壮美我,直至达天之我”[2]。事实上,他认为人的发展具有无限的可能性:“思想可以达到无限,真理作为思想的成果也具有无限性。有了人,就有了无限。”[2]先生的众多著作都在反复讨论和强调人之高大、美好,仅《人论》一书就有如下专门的章节:“何为伟大”“尊严是什么”“人与法谁大”“人能活多久”“人能站多高”“人有多大潜能”“人有多奇妙”“人与天是怎样合一的”“人有多少自由”等等。在这些论述中,先生所针对和担忧的就是人的矮化、窄化、奴化、异化。 由于有这种“人主义”的高度自觉和不懈追求,张楚廷先生已然活成了一个“高大的人”: 他是一个心中有自己、有家人、有学生、有同事、有祖国乃至世界的“大人”;他是一个勇于挑战一切奴役、异化的思想自由的人;他认为人本自由,“人因自由而创造,人又本应因创造而更自由”[1],他用自己的思想和著作在不断地创造出一个更大、更美的精神世界;更可贵的是,已入耄耋之年的先生至今仍然是一位不断创造和成长中的人。学以成人即终身学习(读书、思考、修炼、觉悟、劳动、创造等等)),以求终身成长。学以成“大人”,这不就是先生的期待和我们最应该做的吗? 张楚廷先生依据对“人是什么”的一系列探究,提出了潜在公理、能动公理、反身公理、美学公理、中介公理等一系列教育公理。从人的主体性出发,先生特别强调人的反身性和自觉性,“自觉于自己,这是人类最了不起的地方”[2],“为了不枉对父母,不枉对上天赋予的一生,人多么需要自己自觉其人啊”[2]。所以,先生特别强调“吾日三省吾身”“我思故我在”。人之所以成人、成为怎样的人,关键在于自己的自觉意识和自由意志。教育、教学过程包括教师的作用都应该重在唤醒人的自觉性、培养人的主体性。“新的生命的获得必然是一种自我获得……教育,在很大程度上是辅助获得新的生命。”[1] 可见,先生对于如何“学”的观点也与古圣先贤的教导一脉相承,就是“自学”“自修”“自觉”“自悟”。《大学》有言: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中庸》曰: “修道之谓教。”而孟子则更明确地指出: “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由于人有无限的潜能,人生的学习、修炼过程就永无止境,所以孔子说: “学而不厌,诲人不倦。”《易经》教导我们:“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学以成人就是一个不断自我修养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应该“只问耕耘,不问收获”。至于最终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将外在地体现为每个人所做的“事”和成就的“业”,同时也会内在地凝结为人的精神生命状态。由于天赋、机缘、环境不同,每个人成就的“事”和“业”的样态、大小不同,但只要一直在做善良的事,就是善良的人;做高尚的事,就是高尚的人;做大气的事,就是大气的人;做幸福的事,就是幸福的人。 自我修养,修养自我,终身不断地成就尽可能高大的自我,这就是学生该向先生学习的。果能如此,则每个学生都有可能在不经意间成为先生那样的人。(《教育怎样关涉幸福——教育之道,即幸福之道》)[1]张楚廷.教育哲学[M].北京: 教育科学出版社,2006: 24,226,39[2]张楚廷.人论[M].重庆: 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前言,10,147,26,58[3]张楚廷.哲学是什么[M].重庆: 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75[4]张楚廷.感悟教育[M].天津: 天津教育出版社,2009: 32(本文来源于文东茅《学生该向先生学什么》,原文刊于《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2019年第4期)